花瓶惑

刺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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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只看起来美丽高贵的瓷器花瓶,乳白而光滑的瓶面上悄然绽放着几朵粒星星点点的腊梅花,我在商场孤独地站立了几个月以后被一位大腹便便的商人以不菲的价格买进了他的办公室,我在他肥厚手掌的摩挲中住进了他的豪华办公室,我的邻居们,一只陶木花瓶,一只晶莹的蓝色水晶花瓶,还有一些我不怎么认识的古董,她们冰冷的站在那里,目光也是冷冷的,看着摆得满满的货架,我不知道我要站在哪儿。

    主人打好包随手把我放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我的眼前刹时一片黑暗。天,我欲哭无泪。在黑暗的世界里独自伤心埋怨,还不如把我摔成碎片好呢!我使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精美的包装,可是怎么也动不了,我的周围好像还有什么东西,硬硬密密的挤着我。我听见抽屉锁转动的声音,我也听见自己心脏停止跳动的声音。我以为我会死!

    我是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的,我的心又充满了自信和希望,我会被打开的,我会重见天日的!我是如此的美丽与高贵,放在这里不是太浪费了吗!我自信地等待着。我听见了主人在安排秘书做什么做什么,我都没有仔细的听,现在我最想听见的声音就是锁孔转动的声了,我一秒一秒地数着,心跳急剧地加快,我听见我头上写字的声音,听见老板椅转动的声音,听见女秘书汇报工作的声音,还听见主人接电话时让我脸红心跳的暧昧的声音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仿佛一个世纪了,我听见办公室的门哐啷的合上。迎接我的还是黑暗、无尽的黑暗。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样的日子,直到我开始麻木和适应。直到我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我非常确定自己已被主人完全遗忘,我开始学会了享受孤独的感觉,开始搭理那个我曾十分不屑的诗集的说话,黑暗里他安慰我、鼓励我,给我读诗,我渐渐感觉到温暖,但我开始变得愤世嫉俗,变得不可理喻,我时不时对诗集大发脾气,诗集却逆来顺受,我生气的大吵大闹的时候,他总是一声也不吭,但我从来没有把他放到过心上,爱怎么怎么吧,有时一使性子还几天不说一句话。吵吵闹闹中日子过得也不至于那么枯燥乏味,从开始的不习惯变成了习惯成自然,我的额头依然光洁,皮肤还是丝般光滑,梅花还是在黑暗里美丽。

    第一千零八十个小时五十二分三十秒的时候,我听见了锁孔转动的声音。原来我还是那么清楚地记着时间,原来我还能记得。我为自己感动得泪流满面(或许是激动吧),我被主人托起来放在桌上,透过精美的包装我看见了久违的光亮,有一点刺眼,我还看见了那些邻居们,她们的眼神是那复杂,幸灾乐祸,嫉妒,恨不能摔碎我的仇恨我这是怎么了,一来就这么招人恨?哼,瞧你们那小样儿,如果我在你们中间一站,一定会让你们暗然失色!我恨恨地想着,计划着自己的位置,一定是最瞩目的地方,我以为!怎么还不打开啊,正在困惑的时候,我看见主人又把我连着包装一起放进了抽屉,啊我尖叫着,绝望着,使劲地用用身子撞击着包装,让我死吧,我再也不去那鬼地方了。可是,可是,主人还是把我放进去了,尽管我声斯力竭!

    再一次掉进了地狱,我不再睁开眼睛。这一次是真的死了!

    命运真是跟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要是我不站在那么醒目的位置上,要是我生得平凡一些,我会有如此多桀的命运吗?

    很意外这一次只是一个小小的拘留,两天之后,再次听见锁孔转动的声音,我闭着的眼睛一点也没有睁开,听天由命吧!我的身体外的包装被粗暴地撕裂,在一片眩晕地白光之中我终于重见了天日,主人用粗大的手掌细细地抚摸我光洁的身体,亲自把那个木制花瓶送给了小秘书,并挪开了蓝色的水晶玻璃花瓶,把我放在了正中的醒目位置上,看着主人摇晃着肥头大耳从抽屉里拿出了那本诗集,嗬!这是一本多么精致且高雅的精装诗集,诗集对我轻轻一笑,我突然有点羞涩,主人拿起了书本“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我看见小秘书悄悄的掩着嘴偷着乐。

    终于站在前台的兴奋让我每天都扬眉吐气,我冷若冰霜,艳若桃李,我集三千宠爱于一身,那些冷冰冰的邻居们还能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吗?办公室里每天来来往往的的商人,都要赞美一下我,可我根本不屑一顾,我高高在上,你们懂吗?明白我的内涵吗?一个个油头粉面,只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说实话,我也不怎么瞧得起主人,他也一样,一首完整的诗都背不完,买我和诗集都只是为了讨好新交的大学生女友而想恶补一下。

    每天目送一些形形色色的人,渐渐有些厌倦了。

    有一天,办公室里来了一个看起来很儒雅的商人,他站在我的面前仔细的看了又看,细长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肌肤连声地对主人说,想不到,想不到,真的想不到!这商人是主人的大客户,主人急忙问,喜欢吗?喜欢就送给你!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喉咙眼上,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别说我以貌取人,总会有多一点的机会多一点的经历的。

    于是,我怀着满心的窃喜跟着这个商人上了他豪华的轿车,文质彬彬的商人直接把车停在了一个文物专家鉴定所,一个留着长胡须,戴着一幅深度近视眼镜的老人小心翼翼的接过我,冰冷的双手轻轻抚着我,用一个近似放大镜之类的东西仔细的看我,我的心狂乱的跳起来,没有原由。“这是一个赝品!”在长达几十分钟的鉴定之后,我听见老人如是说。

    我又被送回了原来的主人那里。听说我是赝品之后,他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是,送走了那个儒雅商人。

    我听见关门的声音,我看见主人扭曲变形青筋暴裂的脸,我浑身发抖,委屈的喊冤,我不是赝品,是那老头儿的眼睛有问题。可是主人已经不听我任何的表白,我听见自己粉身碎骨的声音,我看见自己支离破碎的脸。

    我躺在了垃圾桶里。

    垃圾桶里还飞舞着一页页撕的七零八落的诗集。

    主人失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