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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国文立在银行门口犹豫着,女人就从他身边一闪而过了。朱国文不禁嗅着淡淡的香水味去看,女人便鲜亮地呈现在他眼前。
不就是五千块钱吗?朱国文咬咬牙,追寻着女人那双修长而白皙的腿进了大厅。
大厅里本有空调的,却不知怎么搞的,男男女女挤了许多人。朱国文将五千块钱小心翼翼地塞进书包拉上拉锁,头上已经渗出一片细密的汗水。朱国文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两下,出了大厅。虽是八、九点钟的光景,太阳却已经激情饱满地挂在天空。三百股再一涨,起码也得赚个两千多的。朱国文嘴角一撇就笑了,随即由兜里掏出支烟来叼在嘴上。
女人站在银行门口,抬头看一眼太阳,尔后从小包内掏出张卫生巾,在额头上蜻蜓点水似的揩了两下,就随手丢在地上。
你也来取钱呐。朱国文说。
女人稍稍歪了头去看,朱国文的额头亮亮的,正淌着汗,女人没理会朱国文。
朱国文吸了口烟,右手忽地往额头重重一拍,说,我想起来了,你是隔壁的白小姐。
白小姐皱皱眉头,很快又舒展开了。白小姐此刻也认出了眼前的男人。这男人是隔壁在食品厂工作的小刘的丈夫,但白小姐并没有显出邻居间的那份热情,而是淡淡地说,你好。
白小姐也来取钱啊?
朱国文说着,就用征询的目光去看白小姐,朱国文还想问问白小姐关于股票的一些情况,但白小姐已经伸手拦住辆夏利,身子如猫般灵巧地一缩,两条修长而白皙的腿便闪进了出租车。透过车窗,白小姐两片猩红的嘴唇稍稍一动,算是对朱国文告了别。朱国文便将烧短的烟头猛吸了一口,丢在地上。
2
小刘个子不高,身子粗粗壮壮的,仿佛有太多的精力,以至于闲了便经常从衣柜里取出那几件为数不多的衣裙一件件地穿试,还不时对着大衣镜扭摆了身子,对朱国文说,好看吗?朱国文懒得去理,随口嗯了一声。小刘并不介意,朱国文白白净净高高俊俊的,别说在乡下,就是在这人满为患的城市也是出类拔萃的,乃至于公司女经理对朱国文的青睐小刘也浑不在意,爱美之心嘛,小刘常常带着一种自豪的神态向食品厂的女工们侃侃而谈女经理送给朱国文的毛毯、衬衣之类的小礼物,小刘的口气坚定而自信,女工们更暧昧地笑了。小刘却似受了鼓舞,一天就不顾夜班的劳累从工厂旁边的集市买回件黑白相间的小格上衣。
小刘说,好看吗?
朱国文皱皱眉头,你连自己的饭费都挣不出来,还整天买衣裳。
小刘就噘了嘴说,人家慧芳花85块钱买了双凉鞋呢,我不过才花了25块钱。
朱国文瞅瞅小刘,翻开当天的晚报去找东方电子了。小刘则脱了白色上衣将新衣服穿上,又解开腰带把上衣下摆掖进了裤内。小刘对着衣镜前后看了看,忽想起什么,就说,你一年要是攒不够五千块钱,咱们就回老家吧,我养一年猪还挣了五千多呢。
朱国文冷哼一声,说,那你还不回去养猪,来这儿上班干什么,累死累活的,一个月才挣三百来块钱。
小刘将脱下的旧衣泡在盆内,听见朱国文的话,脸腾地红了,继而又迷离了眼神。还不是为了他呀。小刘轻轻拍了小腹说。
小刘想好了,一旦有了身孕就立马辞掉食品厂的工作,累死累活地跑来城里打工,不都是为了有个孩子呀。小刘是个有心劲的女人,暗地里拉朱国文硬是由药房里买回了三盒男士乐,四百多块呢,小刘并不心疼,可随着月经周期的临近,小刘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乱了。
3
朱国文下楼开了车锁,忽见一红物由二楼飘下,细看却是一条鲜红的女人内裤。上了二楼朱国文才想起来,小刘是没有红色内裤的。
朱国文站在白小姐门前,几次伸了手欲敲,却最终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就只好去到水管边,取了自家的脸盆来搓洗了。
中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楼上,朱国文小心地拧开水龙头,不时往自家屋里去望。隔过纱窗,朱国文看见小刘死猪一般躺在床上,脸上依然挂着不久前幸福的潮红,仿佛两片火烧云要从天边引着他。朱国文就不看了,匆匆把内裤搓洗好,随手甩在晒衣绳上,然后做贼一般东张西望地下了楼。
朱国文到了公司,几个同事正聚在一起玩拱猪,朱国文没有玩,想起报纸上的股市行情,闷着头吸了会儿烟,就上楼敲开了经理室的门。
女经理一张白白的脸上并不见什么皱纹,惟有一笑,眼角处才露出几分少妇的容颜。女经理说,有事么,国文,坐吧。
朱国文就坐下了,脑子里却在盘旋着谎言。
女经理从转椅上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朱国文跟前,国文,晚上去我家吃饭吧。
朱国文说,我二叔从老家来了,经理,所以,我想
那去吧,去吧。女经理拍拍朱国文的手背,目光温存地望着他。
朱国文不敢去看女经理的目光,转身出了经理室,头上却湿湿地渗出一层细汗。都快四十的人了,比自己差不多大了一轮。朱国文想,但朱国文清醒地知道,她是自己的经理。
朱国文骑车往股市赶的时候,迎面一团黑物朝他飞来,朱国文一个急刹车,那人便猛地一偏车把,几乎擦着他的身子朝后跑了。朱国文就回过头去,单脚点地对着远处骂了声,他奶奶的,急着去投胎呢。朱国文骂完了,冷不丁就看见了不远处穿着黑色超短裙的白小姐。
白小姐站在路边,不时地左右张望着。白小姐一摆手,一辆夏利车嘎然停在路边,挡住了那修长雪白的大腿。这时,白小姐也看见了朱国文,远远地朝他一笑,便钻进了夏利。
当朱国文立在股票交易大厅的人群中为东方电子的上升而心花怒放时,嘈杂的人群中就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喊声,赵传!赵传!让朱国文一下子想到了那位名噪一时的歌星,不由得往人群里去望,却发现了白小姐一张粉红的瓜子脸。
此时的白小姐已没了往昔的稳重,粗鲁地用两条藕节似的胳膊拨开众人的肩膀,像头发疯的母鹿蹿到显示屏前,一把拽住了一位穿花格背心的男人。
男人转过身来,朱国文看见男人黑黑的脸庞,唇上留着两撇稀稀的小胡子。见了白小姐,男人脸上露出几分惊讶的表情。
男人给白小姐拉拽着,脚步竟有些踉跄,却依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一眼宽大的显示屏,到了大厅门口,才从白小姐手中挣脱出来,从兜内掏出支烟点燃了。
白小姐也在炒股呀。朱国文想。
等到东方电子封了顶,朱国文才出了大厅,白小姐和小胡子男人早已不见了。朱国文就想,一股挣了七块,三百股不就是两千一吗,不过才三五天的工夫。依照朱国文的意思早就抛了,但昨天朋友通知了他,一定要沉住气。可是朱国文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当他往郊区送了趟家具后急匆匆赶来交易大厅,东方电子已由原来的23。50元一股跌至14。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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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品厂的封口机又出了毛病,两个维修工也不知干什么吃的,捣鼓了一天也没修好,所以天还不黑小刘就早早地回了家。原本,小刘是想草草吃了饭拉朱国文去长安街逛逛夜市的,可一路上肚子里就咕咕地叫个不停,仿佛揣了只信鸽,于是一到家,小刘就插上门拉严了窗帘。解开裤子一看,身下已是红艳艳一片血水,粘连着雪白的裤衩以及深蓝的裤子也暗暗地洇出一片红色。
谁他妈这么缺德呀,把人家的红裤衩搭到上衣上,我刚买的白背心就染红了
窗帘是白色的纱布制成,所以小刘很容易就看清了那说话的身影正是隔壁的白小姐,那衣裤也正是搭在了窗前她家煤气灶上的铁丝上的。小刘顿时来了气,这二楼不过两户人家,不明摆着骂自己嘛。小刘于是翻出件干净衣裤匆匆地去穿,白小姐指桑骂槐的叫声依然响着,小刘混沌着连上衣扣也扣错了,趿拉着拖鞋来到门边时,小刘听到了嘀嘀、嘀嘀的叫声,仿佛是夜里阶前的蛐蛐声,但小刘已没心思理会这些了。
小刘忽地拉开屋门,走廊上已空空如也。扶着栏杆,小刘看见大门口处白小姐那条黑色超短裙兜紧的小屁股只轻轻一扭,就不见了。这个骚货。小刘咬牙切齿地骂道。
小刘没有收拾地上的脏衣服,一屁股坐到床上,眼泪却在眼圈里转开了。
朱国文回来后,见一地的狼藉,心里一怔。小刘就一五一十将刚才的情形讲述了一遍,嘴里还不停地往外喷着唾沫。朱国文听到后来,终于明白了一切,于是摆摆手说,算了,算了。
算了?小刘说,她的背心给染红了来骂我,我的裤子弄脏了又去骂谁呀。小刘看着地上乱成一团的脏衣服,不由悲从中来,两滴泪珠滚了滚终于落下来。又他娘的来了月经,小刘委屈地说。
朱国文看着小刘,鼻子一酸,宽慰了小刘几句就去收拾地上的脏衣服,然后拉着灯去拾掇饭,却给小刘拦住了,小刘用毛巾擦擦脸上的泪水,一把抢过朱国文手里的菜刀,噗地笑了。
等两人吃完饭,一看表,已经夜里11点了,小刘就赶紧收拾了碗筷去铺床,朱国文则吸着烟往外走。
小刘说,这么晚了,还去哪儿呀?
朱国文说,我去解手。
等朱国文解完手,大门吱一声开了。朱国文看见两只黑亮的眼珠时,着实吓了一跳,朱国文就说,白小姐这么晚才回来啊。白小姐瞥了他一眼,拖着长长的尾音嗯了一声。
朱国文回了房,对小刘说,刚才碰见白小姐了。
小刘撇撇嘴说,什么小姐?你想,在美容院那地方上班,还能是什么好玩意儿。
朱国文没接小刘的话头,兀自躺在床上,回想白小姐那长长的一声应答,便觉声音遥遥的,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来。
5
白小姐从商场买回来一台29英寸长虹彩电,还有一辆银白色的男士捷安特牌自行车。时不时地便有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跑来,打打麻将,或是唱唱卡拉ok。
白小姐买回的那辆银白色捷安特自行车,在院里的小棚内静静地锁着,朱国文并未见白小姐骑过,可过了没几天,车子却不翼而飞了。朱国文觉得纳闷,就留了个心眼,果然就又看到了,但车子却是骑在了股票交易所那个给白小姐唤作赵传的小胡子男人脚下。
白小姐也不似先前那般冷漠了,可能是因了那次短裤染红背心的事,时常买了苹果香蕉什么的,也取了几个送过来。小刘表面上客气着,可白小姐一走开,立马就把苹果和香蕉摔在地上,并啐啐地说,脏,脏。朱国文便拾了起来,说脏了不会去洗洗啊,真是的。小刘却不吃白小姐送来的水果,还拦着朱国文,朱国文不答理她,越发感觉小刘讨厌,不就是几个苹果吗,给你个脸倒当屁股使,没眼色的东西。这话,朱国文没有对小刘说,小刘近来脾气越来越大,动不动就横眉毛瞪眼睛的,朱国文懒得理他。
时而,白小姐也来招呼过几回朱国文。白小姐穿着短得连肚脐眼都没盖住的小背心,斜靠在朱国文家的门边说,文哥,来搓两把吧。
朱国文就慌忙摆摆手说,真不好意思,我不会。
白小姐就笑了,文哥谦虚?
朱国文的脸就红了,真的不会,白小姐。
白小姐就睁大了眼,现出十分欣慕的神态,文哥真是个纯洁的男人。
朱国文的脸颊仿佛给火红的烙铁烫了一下,手足无措地紧张了。
白小姐则莞尔一笑,转身对着手机啪啪地按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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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国文的股票时涨时跌,不见什么大的起色,渐渐朱国文也就失去了先前的热情,隔三岔五地往证券交易所转转,或是看看报纸上的股市行情。
那次以后,朱国文再没在交易所见过白小姐,倒是一天,朱国文在大厅门口见到了小胡子男人。
小胡子男人依旧骑着那辆银白色的捷安特,见了朱国文,也是一怔。
朱国文说,你也在炒股呀?
小胡子男人点点头,嗯。
朱国文问,买的什么?
小胡子男人说,东方电子。
朱国文一拍大腿,巧了,我也是。
说着,朱国文抻了支烟递给小胡子男人。小胡子男人瞅瞅烟的牌子,见了红山茶三个字,就接了。朱国文就深有感触地摇摇头,真他娘倒霉,给它套了好几个月了。
小胡子男人吸着朱国文递来的红山茶,颇内行地说,你得放短线,我弄着东方电子来来回回都抛买了七次了。再不行,割肉抛了买别的。
朱国文哦了一声,眼里顿时放出光芒来,还想请教些什么,小胡子男人却身子一晃,挤进大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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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在证券交易厅遇见小胡子男人,朱国文就怀上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总想抽个机会好好向小胡子男人讨教几手炒股的招术,可任凭他哪怕花费掉整整半天的工夫泡在证券交易厅,来来回回地寻找守候,总不见那辆银白色的捷安特唰地一声停在门口,于是朱国文只好将目光瞄准了隔壁的白小姐。
朱国文的变化没能逃脱女房东锐利的目光。一天朱国文下班归来,女房东便一把拉住了他,国文,是不是借给那姓白的丫头钱了?朱国文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女房东便笑了,你还记得那个小胡子男人吧?
朱国文下意识地抬起头,双眼星星似的一亮。
女房东的笑越发坦然,看来你还不知道,那小胡子是白丫头养的小白脸。女房东说到这儿忽然止了话,斜眼朝楼上瞥了一眼,而后将嘴巴附在朱国文耳朵上,压低了声音说,白丫头辛辛苦苦卖身挣的几个钱都给了小胡子炒股票了,结果小胡子一倒手将股票卖了,卷着钱跑了。唉,真是报应呀。
朱国文狐疑地瞅瞅女房东,什么也没说。
女房东拍拍朱国文的肩膀,关爱地说,国文,你可要小心啊。
朱国文从此开始留意起白小姐的动向,白小姐照旧上午在屋内死气沉沉地睡觉,照旧时不时地呼来几个红男绿女三条五万地搓麻将对着麦克风卡拉ok,普通的日子再平凡不过了。于是朱国文不禁开始怀疑起女房东的话来,然而小胡子男人的确许久不见了。
8
下过一场雨,天就寒了。
昨晚朱国文在公司女经理家喝了太多的酒,以至于昨晚做了些什么,何时回的家,朱国文早已记不得了。清早睁开眼来,朱国文习惯性地将右臂往床上一搭,空了,朱国文才想起来,小刘已经回老家了。家乡正是秋收的大忙季节,而此刻的城市却静悄悄的。
朱国文懒懒地起了床,头依然有些晕眩,白色的墙壁仿佛给谁推了一把,微微地晃着。朱国文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就听见了桌椅挪动的声音很清晰地穿透雪白的厚厚的墙壁,从隔壁传过来。白小姐没有睡觉?朱国文带着好奇取了牙缸来到走廊,却发现白小姐的屋门竟敝开着,门前还放了把木椅。
这时候,白小姐出来了,看见朱国文,仿佛一只受伤的小鸟忽然听到了弓弦声,白小姐就怔住了。清早起床的白小姐没有穿超短裙,而是一条瘦瘦的紧身毛裤灰灰地裹着两条修长而美丽的大腿。
朱国文就说,白小姐早。
白小姐蹙起眉头,雪白的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嘴唇,好半天,才轻轻一甩额前的短发,白小姐说,文哥,能借我些钱吗?
秋风吹过,朱国文的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看看面前楚楚凄凉的白小姐,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小姐也直直地望着朱国文。灼灼的目光却渐渐黯淡下来,仿佛寒夜里两盏即将油尽的灯。
能借我一千块钱吗,文哥,我会尽快还你的。白小姐说。
朱国文的脑子飞快地旋转着,几乎是搜遍了家里所有的柜橱、抽屉,也不过三百来块,于是朱国文沉吟着说,你急用吗?
白小姐点点头。
朱国文看一眼白小姐,就下楼了。朱国文骑车飞快地去了证券交易厅。东方电子的价位是15。80元一股,比买时还低了两毛钱,但朱国文咬咬牙还是抛掉了一百股。当他办理完交割手续把厚厚一沓钞票放到白小姐桌子上时,白小姐竟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朱国文的胳膊。朱国文在接受了白小姐双手抓痛的同时,发现了滢滢闪烁于白小姐眼眸中的泪光,心里一下子坦然了,于是一向不善言辞的朱国文这时却幽默地说了一句,白小姐,你看外面又下雨了。
其时,窗外此刻真的在零星地落雨了,但白小姐根本没有扭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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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从老家回来后,一刻也没有休息就去食品厂上班了。
这个秋天,好像一眨巴眼就过去了。家乡的春种秋收在朱国文的眼里早已遥远成风干的记忆,但小刘终日不辞辛劳的忙碌还是感动了朱国文,家里的活计插不上手,就只好隔三岔五地从市场上买回些时令的水果。朱国文说,你天天干重活,多吃些水果吧,有营养。小刘在满足自豪之余,那潜埋心底的阴影又忽地冒出来,眼里便汪汪地蓄了泪,唉,你说怎么就怀下上啊。终于忍不住,泪水就雨线般落下来。朱国文一边给小刘擦拭眼泪,一边宽慰地说,赶明儿个咱们去检查检查,如今科学这么发达,总会有办法的。后来他们果真就去检查了,结果症状在朱国文,小刘就依照老中医的叮嘱买回一包包的草药,日日煎熬了给朱国文喝。药苦苦的,但朱国文还是捏着鼻子喝了,不为别的,就冲小刘那份耐心,朱国文喝的哪怕是苦胆汗也值了。
这样相敬如宾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秋风扫尽梧桐树枝上的所有落叶,小刘将老家的粮食卖掉把八千块钱存入银行后,夫妻间多日来苦心营造的美好刹那间烟消云散了。
小刘指着存折,怒气冲冲地说,说,那五千块钱你拿去干什么了?
朱国文满不在乎地说,借给朋友了。
小刘冷哼一声,借给朋友?八成是给了隔壁那骚b了吧。
朱国文慌忙摆了手说,不没有
没有?小刘越发地急了,一张脸几乎白成了一张纸,你知不知道,那骚b昨天卖b时给公安局抓住了,要是真的借了她,可就完了。
朱国文也火了,告诉你没有就没有,扯什么淡,那钱我买股票了。
小刘闻言,立刻火了,呼天喊地地叫道,炒股票,那跟逛窑子有什么区别,你
我不也是为了挣钱呀。一句话卡在喉头,朱国文不由悲从中来,一屁股瘫在床上,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眼泪竟似断了线的珍珠般噗哒噗哒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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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货,天还早,朱国文没了事做,就回家了。阳光暖暖地照着朱国文,背上竟刺刺地有了些痒,仿佛爬了许多的小毛虫,朱国文就用力地扭了扭脊梁。等进了胡同,朱国文觉得仿佛一下子跌进了冰窖里。阳光给高大的墙壁挡住了,阴阴的胡同里好像在朝外渗着丝丝寒气。朱国文一直走进去,一辆白色警车就威严地刺痛了朱国文的双眼。
院子里高高矮矮站了许多男女老少,好像庙会上看高台似的,抱孩子的,抄着手的,抽烟的,吃糖块的,都仰着头直直地往高处看,仿佛天下真有什么人在云霄里耍猴。朱国文挤开众人进了院,就看见一个戴大沿帽的警察对女房东说了几句什么,女房东摇摇头,几个警察就噔噔上了楼,停在白小姐门前,相互看了看,先前同女房东说话的那个警察就抬起脚,一脚踢开了白小姐的屋门。
朱国文站在院里,很费力地看到一位手上戴着雪白手套身子瘦瘦的警察举着相机在白小姐房里咔吧咔吧地照了半天,几个警察就搬起白小姐夏天里新买的那台29英寸长虹彩电小心地下了楼,接着又陆陆续续从屋里搬下了一些家电、物件,随后从兜里掏出几张封条,胡乱地抹了些胶水,便啪啪地贴在了白小姐门上。
女房东自始至终都哈着腰,不时地冲警察们笑笑,说上一两句不着边际的话,虽然警察们并未再答理她。直到警察们一个个青蛙般地跳上警车开走了,女房东才搜寻着目光找到了朱国文。
国文,你没借给那娘们儿钱吧?女房东说。
朱国文摇摇头。
女房东点点头,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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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电子的价位已在缓缓地回升了,这一变化,立马得到了许多股民的拥护,纷纷买进。但朱国文却不再去管它了,还有借给白小姐的那一手股票,朱国文早就从记忆里将它抹杀了。朱国文只是不停地在心里念叨,怎么会是这样呢?
小刘见朱国文成天价心神恍惚丢了魂似的,以为是自己的肚皮迟迟不见起色而心灰意懒了,就不停地拿话鼓舞他,到了晚上还主动出击,时不时午后吃过饭闲了,也去撩拨几下。朱国文却做得极为勉强,仿佛在那里例行公事似的。小刘就不高兴了,思前想后,忽地眉毛一扬,不禁有些心跳了,于是惴惴地问朱国文,哎,你的股票是不是咂了?
没有。朱国文懒懒地说。
小刘狐疑了目光,那你怎么成在耷拉了脸,肯定是的?
没有就是没有,您烦不烦?朱国文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说,不信你去看好了,东方电子正在升呢。
小刘一颗心遂放回了肚里,却并不去看什么股市行情。在歇班的日子里,小刘转了几家书店,翻翻找找地买回了好几本厚厚的书,一有空就抱着书一页一页用功地读。几本书翻完了,小刘也就明白了,朱国文的情况叫心理障碍,过于自卑了。而且,书中还分条列举了好几种克服这种情况的方法及事例。明白了的小刘就用红笔在书上一行一行地勾了重点符号,翻开书压在了写字台上,并且极为耐心地劝朱国文,没事多看看书吧。
对于小刘所做的一切,朱国文都一一看在眼里,却没往心里去,整天个穷折腾,有工夫躺床上歇会儿多好。可是歇的工夫多了,朱国文渐渐生出了几丝无聊,一天就坐到了写字台前,朱国文想看看,小刘一天天地在研究个啥呢。几天没有动,翻开的书页上落了薄薄一层灰尘,一碰竟沾了一手,朱国文于是撕了块卫生纸去擦。这时候,院门口就有人在喊了,白莉颖,取邮包。起初,朱国文并没在意,可邮差的喊声依然不断地撞击着窗子,朱国文就去到走廊上往下看,邮差一手插腰,一手朝他毋庸置疑地招手。朱国文才疑疑惑惑地下了楼。
邮差说,你是白莉颖的丈夫吧?
朱国文不解地问,什么白莉颖?
邮差摆摆手,嗳,这是中南胡同4号吧。
朱国文点点头,邮差就将一支细细的圆珠笔塞在他手里,那你就代领了吧。
朱国文糊里糊涂地签了字,邮差就把一个大邮包塞到他怀里,朱国文翻到有字的一面,几行歪歪扭扭的字映入朱国文的视野:白莉颖收,落款是革命老区平山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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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白小姐门上的封条撕去后,又搬来一对男女夫妇,二人在批发市场做着水果生意,操一口浓重的地方话,叽哩呱啦地听不真切,却起早贪黑地在走廊上弄出很大的声响,搅扰着宁静的清晨和阒寂的冬夜。小刘时不时地就抱怨两句,还不如白莉颖在时好呢。
小刘的话无心,却勾起了朱国文的心病。于是小刘不在的时候,朱国文掀开床垫由箱柜内翻出那个邮包,拿条帚扫去上面的灰尘,朱国文又对着它呆怔了半天,就找出剪刀顺着粗粗的针脚将邮包剪开了。哗地一声,朱国文没有捧住,一堆暗红色的大枣子挣脱开邮包,蚂蚁般落了一地。而就在那落了一地的暗红色枣堆里,朱国文发现了一只信纸折叠的小鸽子。小鸽子歪着头,斜躺在枣堆里,可爱的大眼睛天真地望着他,朱国文就捡起来,小心地沿着折痕将信鸽展开了——
白阿姨:
你好!好久没有收到你的信了,你知道吗,每次收到你的信我都感到很幸福,我就对班里的同学们说,在省城我有位阿姨,她像我妈妈生前那么关心我供养我。白阿姨,等放了寒假我一定叫上虎子去看你。你还不知道吧,白阿姨,上次你一下子给我寄来那么多钱,我就拿它给了村里的虎子,如今虎子已经上学了。前些天,虎子家的红枣红了,我和虎子摘了好多好多,你尝尝,白阿姨,可甜呢
你的孩子小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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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过了月经期三天,小刘的下身依然不见鲜红的血水,小刘就高兴了,每次上班下班都小心着手脚,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让那个孩子跑掉了似的,小刘开始掰着手指去盘算要买的东西了,一样样一桩桩,盘算来盘算去,就想起了朱国文的股票,也不知道跌了,还是涨了。于是朱国文回家后,小刘就问朱国文,哎,你的股票怎么样了,也不见你说了。
股票?朱国文心思一动,于是咬咬牙把头垂了下去。
东方电子已经宣布破产了,朱国文说,你去看吧,前天新闻里都播了。
整整五千块呐,就给朱国文一句话的工夫,说完就一分不剩地完了。小刘坐在床沿上想,还去看什么呢,看还能看回两千来?
小刘坐在床沿儿上,突然感觉肚子里咕地一声,似有什么鸟叫了一下,接着便有一股气血顺着两腿内侧往下去了。小刘不由得心里一惊,知道那孩子又哭着跑了,眼圈里就转悠悠地仿佛有泪水要溢出来,溢成一条小河,好让那可怜的孩子洇着上岸。
明天,你上班时多要些报纸回来吧,小刘说,天这么冷了,再不包,这几百斤大百菜就都冻了。
朱国文轻轻嗯了声,就走出了屋。
明天去抛了股票吧,朱国文想,不知小妮有没有棉袄过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