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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在梦中梦见故乡，梦见母亲一张劳累疲倦的脸，碧绿原野，清澈小溪，所谓魂迁梦萦，朝思暮想。于是那日回家。小住两日。晚上上楼休息，站在空旷寂静的阳台，遥望中天一轮清寂明月，几株清瘦的树枝干向苍天擎出一种寂寞冷然的姿势。几丝忧伤袭上心头，眼中有泪花涌动。营营役役地活着，弹指一挥间，已经过去二十几年。工作以后很少回家，常常在电话里念叨要回家看望母亲，归期总是一改再改，因为工作，生活，感情，林林总总的琐事，数也数不清。终日忙于生计，忙于生活，恋爱，追逐着自己认为对的一切，很少静下心来，静下心想一想故乡，想想母亲独自生活在老家的清苦与寂寞。我的苦，我的累，我的痛，尚且有朋友倾诉，没有朋友，至少还有网络，注册个不相干的网名，在网上倾诉一番，现实中没有人知道你是谁，照样上班，生活。这也许便是网络的好处，却是现实生活的悲哀，因为体会不到母亲怀抱的温暖与那种惟一的幸福感。
远离喧闹都市，家乡的宁静是一种近乎世外桃园般的人间圣地。整个灵魂仿佛都尘埃落定，关机，素面朝天，穿棉质衬衣，随便将长发扎成个马尾，随母亲去菜地里拔菜，清晨露珠尚未散尽，且随它打湿裤角，带来一脚的湿泥巴。结果弄得一身脏兮兮的。母亲笑言：小时候摘菜都未弄这么脏，长大了倒不会做农活了。我笑不言语。她哪里知道，此刻对我而言，家里的每一粒泥土对我来说都是那么亲切，温馨。
家门前有一条小路，母亲说正在修整，要建成石子路。言语里几多喜悦，几多怅惘。喜的是再也不用在下雨天担心会摔跤，沾一脚的湿泥巴了，而母亲忧的是什么？是否也和我一样，怀念曾经陪伴我们走过无数岁月的泥土路，不久后的某一天，它将永远存活于记忆中？幽幽十几载，这条无名小路陪伴我走过我的童年、少年岁月，多少次，母亲站在路口向远方张望，站成一个守望的姿势，直到最后化成我心中一盏永远不灭的清灯，照亮我的灵魂，我的来路。
家门后原本有条小溪，每年夏天，母亲都会养一群鹅鸭，放他们去小溪里嬉戏，我常常带上一本书，坐在岸边守着它们，待到它们吃饱喝足了，我的书也看得差不多了，日落西山，再赶着它们回家去。如今那条小溪早已干涸，溪底长满了荒芜的杂草，乱七八糟，说不出的荒凉与受冷落。
母亲在院子里扫地，背竟有些驼，头上长了白发。我看到她端着一盆水有些吃力，步履蹒跚的样子。她坚持要自己做菜给我吃，做出的菜都不完满，不是咸了便是淡了。我吃得很香，她在一边笑。她说我瘦了。是前段时间生病的结果。我低头猛口吃饭，她搁下筷子愣在那里。她养了几只雏鸡，对待它们像自己的孩子，我切菜喂它们，她笑得很开心。我提议她将院子里废弃的花坛改成雏鸡的圈，她怨自己怎么没想出这么个好主意。我看她觉得她像个孩子。她给我看她新换上的假牙，牙床有些发炎，我静静地看着，任凭疼痛一丝丝地洇上心口，就那么静静地洇，五十三岁的母亲看不到。她坐在院子阳光底下穿针，数遍寻不见针眼。
今年回来过中秋吧，明年该嫁人了。母亲试探着说。我使劲点头，一定回来。
伫立阳台，初秋的风有了些许凉意，我进屋找来一件薄毛衣披上，瘦瘦的月亮散发出清冷的光辉，月盈月缺，岁岁年年，人生几多风雨，几多惆怅，一路走来，改变的太多，惟一不变的是母亲深情的叮嘱与关怀。很想再与她同坐桌榻旁，共叙旧事桑麻，可母亲总有做不完的事。夜已深，母亲房里的灯还亮着，她在照顾她那一周岁的孙子，在哄他睡觉。看着她忙碌，我也许惟一可以做的便是帮她多洗几件衣，多叠几件衣服，抽空多与她说说话，在家这几日可以做一些事，离家以后呢？
一直以为自己贪恋是的一个男子永远不变更的温暖怀抱和对自由的无限向往与追逐，原来不是，比这更甚的是母亲那再也寻觅不得的结实温暖的怀抱，透着几多甜蜜，几多惆怅，是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故乡，多少年后，注定只能存活在我们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问世间还有哪个人或地方，值得我如此地贪恋与不舍，值得我如此心甘情愿地为之心碎，为之难过，为之流泪，为之默默地祝福，祈祷？惟有母亲，惟有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