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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爱上了一个人跳舞,在房间里打开美妙音乐,穿上那条曳地纯白长裙,曼妙的身姿,优美的动作,可以自我陶醉一整个下午。没有人知道,平日里那个多么不起眼的我:瘦削的身段,长发在头顶盘个髻,一条肥硕的背带牛仔裤,一件白色纯棉肥t恤,总是上扬的嘴角,从来不知道开怀大笑是什么样子,从出生起和男性讲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其中有五句怕还是对父亲说的。而今年我已经二十八岁了。
我,大学毕业。现在是一家广告公司会计师。每天可以打交道的除了我们年过半百的女老总,便是钱,钱,钱。
也许是缺乏和男性接触的机会,也许是我天性羞涩,又或许是长相欠佳,故一直没寻着男朋友。一个二十八岁单身女子的生活,可以想象有多么枯涩无趣。当你看到上面那些描述,更会明白,我,是一个多么古怪而异于常人的不可思议的女子。
我那三个死党女友一人送我一句话。
和和说:墨墨,你应该适应老去,瞧你这打扮,准一个国中小女生。
美美说:墨墨,你整个周末都不见你出来玩,你一个人闷在房里做什么?
圆圆说:墨墨,你该找个男朋友了,你为什么不找男朋友呢?你难道想独身?
说实话,我这辈子没啥后悔事,最后悔的便是认识了这三个死党。她们从来不会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尽泼些冷水。真不知道当初是哪根筋出了问题,才会结交了她们。
自打听了她们这三句话之后,每日走在上下班路上,都开始感觉有许多可以杀死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看,无数只手在背后指指点点:准一个神经失常的疯子!我听到他们这样说。无数只嘴在眼前晃动,恐怖至极。
其实这是一个梦,同样的梦做了三次,便有些可怕。为了摆脱梦魇的困扰,我特地请了一星期假,敲开了年轻有为的心理医师张一凡的门。
“姓名?”
“陆小墨。”
“年龄?”
“二十八。”
“职业?”
“会计师。”
“婚否?”
前三个问题,我都尚可忍受,当听到第四个烂问题时,我实在忍无可忍,一时冲动下,从椅子上跳到了桌子上(桌子不到1米):“你觉得这样探测一个女人的隐私很好玩吗!”
张一凡睁大眼睛,像看着一个几百年前来自外星球的怪物,良久,缓缓开口道:“小——小姐,请问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什么掉渣的烂问题。我吼道。
“我了解你吗?”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废话!”我吹了口气,瘫坐进椅子里。
“那再请问小姐,您来我这干嘛来了?”
“你说呢?”我忍住火气,压低声音道。
“用脚也能想得出来,我不了解你的情况,怎么给你治疗?”张一凡洋洋得意地看着我。
天知道,如果当时有个地洞,我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我总是做梦,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了一个神经失常的疯子,这种感觉后来一直困扰着我,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我该怎么办?”我苦恼地抱住头。
“陆小姐,请问你平时除了上班,有什么兴趣爱好?”张一凡一本正经道。
我迅速地在脑中搜索一番,艰难地答道:“跳舞。一个人在家跳舞。”
果然不出所料,他强烈地忍住笑,背过身去咳嗽两声。即便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在嘲笑我的身材,一点曲线都没有,还跳什么舞呢。
我转身就走。从今后都再不要看什么该死的心理医生了。我在心里暗暗发狠。
“喂,你有男朋友吗?”那个看上去真正像个疯子的人在后面喊。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那儿。幸好穿的是球鞋,否则
七天假期已过去一天。晚上恶梦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变本加厉,早晨起床一身冷汗。转念想到昨天那个叫张一凡的,更是牙齿打颤。徒有其表的家伙!我恨恨地诅咒。可惜那一千元现金就那么轻易地流进了他的口袋。好冤。
刚洗漱完毕,电话响了。
接起。
“喂,请问是陆小墨家吗?”
“我就是,哪位?”陌生的女音,对于一大清早的骚扰电话,我非常不满。
“我是一凡心理诊所的,麻烦您今天上午九点来复诊。”
哦,天哪!挂断电话,还深深怀疑刚才那个电话有没有真的接听过。真搞不懂这种超级烂的心理诊所是怎么拿到营业执照的?一千元就那么白白丢了,真是心有不甘,一狠心,决定再度登门。看看张一凡到底还能使出什么花招来。
“陆小姐,昨天对您含恨离去的事,我深表抱歉。昨晚,我仔细研究了您的状况,觉得你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张一凡说完打量着我。
“愿闻其详。”我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首先,我有个前提,不知您答应否?”
“说吧。”
“我收了您的钱,就应该对您负责。您现在是我的病人,您得听我的。”
“好吧。”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
“第一,您得把我当成您的朋友。向我说出您心中一直困扰您的心事。
第二,您的交友范围太窄,据我所了解,您几乎没什么好朋友。得扩大交友圈。
第三,您的生活太单调,需要培养一些业余爱好,比如养花、画画、听音乐、写日记等等,得学会放松自己。
第四,您的心性太敏感,注重别人对您的评价,这样活着很累的。不自信,心理压力大。其实您的长发很漂亮,为什么总是将它束缚起来呢?您的身材也不错,为什么老让它穿着一件肥大的牛仔背带裤?外在的打扮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自信心。您需要改变一下。
第五,您的生活中缺乏爱,没有人关爱您,您也不愿意去关爱别人。从您关上门自己跳舞来看,可以判断出您是个有些自闭倾向的人。您可以试着谈场恋爱,试着去爱别人,也给别人一次爱你的机会。”
下面,张一凡还说了很多。多得我已记不清内容。那一刻,我突然泪如雨下。泪水成串地无声滑落。张一凡,他多么像我体内那个隐藏的自己,他仿佛就是另一个我自己,坐在对面和我谈心。而我自己从来都不敢面对那个隐藏的自我。
那天,他笑着送我出门。泪在我脸上被风干。
那一晚,竟无梦来扰,我睡得很香。直到第二天被张一凡的复诊电话吵醒。
“和我想的一样,你昨晚睡得很好。”他以肯定句式道。
我在这头睡眼惺忪。
“别忘了九点钟准时过来。记得体验一下改变形象后的快乐吧。”说完,他便挂断。
按照他的指示,我脱掉了那条肥大的牛仔背带裤,换上那件白色蕾丝花边连衣裙,手竟有点颤抖,配上早就藏在柜子里的那双细中根淡粉皮鞋。长发被放了下来,很柔顺地贴在肩上,对着镜子笑一个,感觉还不错。
我走出家门。
“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工作的乏味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长此下去是不行的。你可以利用休假学点东西。从不同的事物和人身上获得不同的乐趣。”张一凡建议。
我发现他和我说话,不再用“您”而是“你”
“要想彻底摆脱恶梦侵扰,还需要一段时间,不急,得慢慢来。”
不知不觉竟聊了许久,一看时间已是中午十二点半。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吃个便饭吧。”张一凡笑道。
第一次发现,他的笑那么明媚生动,感染了我身上每一道神经。
我滚动眼珠,想了一想。
“怎么,昨天还说要将我作为朋友,要听我的话呢。这就不听了?”
“好吧,看在朋友的份上。”我亦笑了。
“陆小墨,以后就这打扮,很漂亮。”饭毕,送我到门口,张一凡一本正经道。
“这是父亲去世后,我一次穿上这件裙子,值得纪念。谢谢你的午餐。”我觉得有泪要溢出,转身跑开。
晚上,躺在床上,想着父亲,想起弃我而去的母亲。泪,再次湿了眼角。空荡荡的房间,空荡荡的内心,一切都是空荡荡的。许久以来的伪装快乐,早已忘记了坦然面对是怎么一回事。抗拒着身边一切的人和事。毫无道理的。张一凡,帮我改变了这一切。是他让我重新穿上了那件曾经最珍爱的裙子。
那么,既然都想开了,以后就不用再去接受治疗了吧。他是个优秀的心理医师,当初自己却错怪了他。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按照他的话去做。我请了半年休假。去许多地方旅游。学会了一直以来没有时间和精力学习的摄影。我帮助山里的贫穷孩子上学,给他们买新衣服。听着他们叫我姐姐,好开心。我再也没有一直穿那件背带牛仔裤,而是随着心情不断变幻装扮。我学会了对别人微笑。没事时也对自己笑笑。更重要的是,我再也不怕别人在身后说,瞧,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个神经失常的疯子。因为我明白一个人活着只要开心随性便好,不能强求。
我每遇到快乐开心的事,便给张一凡发信息,因为之前他说要及时向他汇报“病情”
他也不断地鼓励我。
我们竟成了用手机聊天非常聊得来的朋友。通过聊天竟发现,原来张一凡是个智慧,风趣,又开朗大方的人。
他说有机会会来山区看我。
我并不信以为真。
临睡前夕,张一凡发来一条信息:
陆小墨,你是个严重缺乏自信的人,需要有人在身边不断提醒,给你打气才行。为了避免在我光辉的行医史上留下败笔,我决定将你留在身边治疗,时间是一生一世。条件是让我好好爱你。疑问是你愿意吗?如果你愿意,请开门吧。张一凡。
我激动地跑去开门,张一凡坏坏地笑着,站在月光疏朗的夜色中。
那一晚,我又做梦了。很美的一个梦。我梦到张一凡手捧一大束苍兰花,微笑着一路向我走来。周围是一大片花朵遍布的海洋。
幸福,像花儿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