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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来生，我们再不要做人，你做蝶，我做花，在人世荒原上空双双共舞，一生一世，永不离弃。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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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江南一片出了名的才艺女子。出身富贵人家，自幼习得一身好才艺，后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十八岁被人卖入青楼，卖艺不卖身，成了一名正式的艺妓。貌如其名，美丽非凡。但见那樱桃红唇，丹眉凤眼，如瀑青丝，若柳扶腰，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如漾漾水波，倾倒整个城的凡夫俗子。她的身价也在男人们的一片争执起哄声中一涨再涨，喜得老鸨眯着两只小眼睛，笑得合不拢嘴。每日青楼门外都排满长长的队伍，那些男人们，无论锦衣华服，达官显贵，还是布衣平民，一介百姓，个个争先恐后地出银两，只为一赌佳人芳颜。她轻卧楼上纱帘后，温雅抚琴，声声扣人心弦，姿态有一种孤寂的凄美，面容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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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介上京赶考的书生。家境困顿，十年寒窗苦，只为一朝拼搏，从此出人头地，飞黄腾达。
他们在庙堂偶遇。她前来为父母祈福，祝祷他们在天堂平安快乐，早日西升极乐。他来求签，企望一举高中，名扬天下。
朴素的穿着并没有遮掩住她的美丽，不施脂粉的面庞更具有一种超尘脱俗的美。就在他们共同从蒲团上起身，四目共对时，他对她一见倾心。她亦被他俊朗的外表，文雅的气质深深吸引。也许前生他们早就相遇，今生约定要来这庙宇相会。两人都有相见恨晚之感。明了各自的身世，他承诺高举状元后，定回来为她赎身。她把惟一一块贴身宝玉当成银两送他上京。临别时，她送他一块绢丝手帕，上书：含泪送君话别离，相见之日茫无期，愿君珍重把身惜，莫贪莫妄莫得意，在官为民伸正义。
他含泪话别。她执泪相送，一程又一程。
3
三年后。
他高中状元，在朝为官，娶的是当朝皇上的侄女。御赐婚姻，哪敢不从。拿出绢丝，亦不忘当年那个气质脱俗，神态淡雅的女子，清晰记得自己当年许下的承诺。两难之下，只得做了个背弃承诺之人。白日表面无限风光之下，掩藏的是一颗满怀歉疚的心。他无数次托人去过江南找她，带着许多银两，准备为她赎身，接她来身边。奇怪的是，当年她所在的青楼早已销声匿迹，她也不知去向。每日周旋于官场，与无数达官显贵，皇亲国戚共处一堂，看着别人一张张虚假的笑容，他一天天觉得疲累，难以应付。毕竟年轻，且性子耿直，出身微寒，哪里看得惯那些公子少爷的养尊处优。久而久之，在朝里得罪了不少人。夫人——皇上的侄女儿起初还对他好言相劝，提醒他处事要外圆内方，不可棱角分明，这样容易刺伤别人，自己也难以自处。他并不听劝。后来夫人便渐渐看他不起，觉得自己嫁错了人，常常不给他好脸色看。本来就是一场政治婚姻，他丝毫也没有爱过她，夫妻两人后来便一直分房而卧，相见无话。女子受了委屈总要吐出来才舒心，皇上多多少少便知道了他们的事，甚是恼火，当然是向着侄女这边的。皇上觉得自己用错了人，悔不该当初将侄女嫁给他，毁了她一生的幸福，然而木既已成舟，他竟毫不珍惜，却对她百般冷淡，对于皇上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加上众臣子在一旁煽风点火，盛怒之下，皇上将他打入大牢，决定给他定个莫须有的罪名，择日处死。此时他方才看透了官场黑暗，恨自己求名心切，踏入仕途这条不归路。除了对她深深的遗憾，亦别无他念，只求一死，以脱肉身灵魂折磨之苦。
4
那年自与他一别，她便静心在青楼里等候他的佳音。谁知这一等便是三年。他竟一去沓无音讯。后从他一同乡落榜书生口中听说关于他的消息，这才知晓，原来他高中状元，早已婚娶，夫人是皇上的亲侄女。乍听他的讯息，犹如晴天霹雳，万箭穿心。她大病了一场，数月病愈后，遂决定上京找他问个究竟，亦并不想与他纠缠，本是萍水相逢，只恨情浅缘薄，自个没有那个福份。
上万里的路程，这一走便是三年。抵达京城正是春末夏初季节，天气回暖，万物复苏。她一身素白衣衫在街头弹琴卖唱，赚取微薄的生活费，曲子名曰：蝶恋花。如泣如诉，听者无不为之动容。众人纷纷解囊，救济这个苦命悲惨的弱女子。京城像一片浩瀚无边的大海，寻他无异于大海捞针。泪，顺着她的面颊一滴滴滚落。她跌跌撞撞行走在人群中，觉得自己犹如一座沉默的孤岛。
5
她在街头看到了他即将被斩杀的通告。白底黑字，字字确实，那幅既熟悉又陌生的肖像，便是她思念了上千个日日夜夜的人么？
行刑那天，广场里三圈，外三圈，人群爆满，水泄不通。人们都为这个为民做主的好官鸣不平，朝廷不得不出动一批官兵前来镇压。她一身崭新素白衣裙，装束整齐，面容干净，带着恬淡的笑意，双手抚琴，一路向刑场而来。人们自动为她让路，向潮水一样悄无声息地向后退。早在这之前，她从城中百姓口中便已知得他被斩杀的原由。原来他一直按照她当年的嘱咐为官行事，并未负她。
“你，你来了。”他一眼便看到她，早已潸然泪下。
“我来了。”她走上前，丢下琴，抚他的脸。一旁的刽子手看得目瞪口呆。
“看到你，我走得便安心了。你的绢丝手帕我一直留着。是我负了你。如果”
她捂住他的嘴，接着说下去：“如果有来生，我们再不要做人，你做蝶，我做花，在人世荒原上空双双共舞，一生一世，永不离弃。”泪，湿了一脸。
他，终究去了。她在刑场为他收尸，亦并不哭泣，动作缓慢而迟钝。六月的天，忽然飞起了雪，鹅毛般的大雪顺倾降落，毫无预兆的。她只身赤手为他堆起一座晶莹雪白的坟墓，只挖得十指鲜血淋漓
许多年后，听说那座坟墓还在，通体白色，晶亮闪耀。坟上开着一朵鲜红的花，花上停落一只白色的蝶，朝朝相守，永生永世，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