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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我沿着汉江的流向来到武汉求学,那一年,我在远离家乡的汉江几千公里外见到了汉江汇入长江的情景。那一次,江风习习,在两江交汇的分水处汉阳的南山嘴,望见清澈的汉水浩浩荡荡流入浑黄的长江,在江心形成水乳交融、激荡人心的气魄,望见汉江以义无返顾之势执著地奔向长江,长江以海纳百川之势敞开胸怀接纳汉江,我的心里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感动。我在心里高喊:汉江来了,长江!我来了,武汉!这是我们多年的一个约定!
今年春天,我到武汉出差,又来到了两江交汇处,凝望着比10年前更加繁忙的码头,行走在每天都在发生着巨变的大武汉,漫步江堤,又见汉江波澜起伏,奔腾而来,内心的那份激动依然不减,面对比以前浑浊了许多的汉江,想着家乡依然清澈透亮的汉水,一丝伤痛和忧虑随之在心中弥漫开来。这江水可是从故乡而来?在故乡见到的汉江水完全不是这样的哦,除非是洪水上涨,浊浪滔天,那是汉江性格中的另一面。故乡的汉江在晴天是可以直看到水底,江青沙白,舒缓优雅,从容不迫的啊。
老家房县秦口乡有一条大河叫秦口河,穿高山,过峡谷,流入堵河,堵河再迤逦北上流入汉江,严格意义上说,我小时候是喝着汉江支流的水长大的,十几岁离开老家,三十岁以后才来到了汉江边的十堰生活。我是汉江女儿的女儿,汉江应是我的老祖母。站在异乡熟悉而又陌生的汉江边,逆流向西北望,看不到记忆中老家清粼粼的秦口河,望不见十堰碧波万倾的汉江水2014年,南水北调一期工程要从家乡十堰丹江口水库每年向北方调走汉水95亿立方(请注意不是长江水),那时汇入长江的汉江还会有今日的浩浩荡荡,一泄千里吗?家乡的汉江还会那么漫不经心,看似闲庭信步吗?
20年前我没想到汉江会面临今天的变化,可20年后,我知道汉江还要面临一次变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事沧桑,世事变换,谁说江河永固了呢?
小时候,家乡的大河水是清幽幽、蓝洼洼的,河里有抓不完的小鱼、小虾、小蟹,每到晴空万里的日子,清粼粼的大河边是一排又一排高高挽起裤脚洗衣服的姑娘、媳妇,远远的听见她们嘹亮的笑声,巴山传递的她们婉转的歌声童年的我就在这一方山水间自由自在地玩耍、嬉戏、读书每到星期天或寒暑假,小伙伴们会呼朋唤友在河边的沙地拣花生,拣稻穗,打猪草,放山羊,渴了,捧一掬河水,是那样地甘甜和滋润。到十堰的汉江边生活后,我还是丢不开生命中对水的亲近与偏好,无数个闲暇的日子,我自背行囊,穿行在汉水与秦巴山的余脉中,边行走边思考,边记录边感悟,是汉水教会了我从容与淡泊,是秦巴山锻造了我勇敢与坚强。莽莽秦岭,巍巍巴山,滔滔汉水,八百里武当,掩埋了多少亘古的浪漫,平息了多少惊天动地的撕杀,留下了多少激动人心的传说!浩浩荡荡的江水滚滚奔流而来,又匆匆而去,一些枯木枝叶在或清或浊的江水中沉浮飘荡,一眨眼就不见了。真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啊!
诗经曾对汉水女神有歌咏,水经注也曾对汉江早有描述。汉口、汉阳、武汉因汉江而得名;汉族因刘邦在汉中历练终成霸业创立汉朝而得名;而汉语、汉人、汉字、汉赋、汉学、汉风这一连串汉水缔造的不解奇缘,我不知道中国还有哪一条江河这样演绎着一个民族的历史,这样沉淀着人类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
蛇山上的黄鹤楼已经清晰可见了“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我想,今夜一定会在梦里逆汉江而上,像一条鱼回流到自己原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