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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凯旋回京,夹道的民众眼睛看着队伍在找寻他们的亲人。找到的,惊叫欢呼;找不到的,伤心啜泣。霍修治的脸上一直-有半分笑容,队伍整齐踩过街道直走向紫阳殿,沉重的足音让人惊惶不安,感觉战事尚未平息。
飘着骁骑营和征北大军旗帜的队伍浩浩荡荡立在宫殿四周。
军队为何整齐排列在紫阳殿的广场?出来迎接皇上的皇室家族和文武百宫低声讨论。
霍修治令跪迎的文武百官起来,然后跃下马背,直接走向定国公。
定国公-有看到他的孙子,脸上顿时失去血色,一身老骨头忽然都直不起来,更别说站了。
“皇上。”定国公卖老,伸出手,盼霍修治亲手扶他。
“哼!”霍修治阴鸷深沉地站定在老迈的定国公面前,重重哼一声。
张忠命人将放着霍帘首级的木盒和他们通敌的书信放在定国公面前。
霍修治尚未进殿议事,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责斥他祖孙二人的通敌罪状,削去他世袭的爵位,-收其家产,全家老小必入天牢待审。
定国公老泪纵横,就为了他对皇位痴迷不悟,到头来却祸及家人。他高声嘶喊孙儿的名字,忽然“碰”一声,将头撞向地面,了断他贪婪自私的一生。
总算结束了。霍修治视若无睹地跨过地上的尸体往紫阳殿进去,满朝官员对皇上此举面面相觑,并忙着跟上。
当霍修治和一干将军走进紫阳殿时,集中在广场上的军士们整齐大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那些之前不服他的臣子开始畏惧他的无情和权威,元毅时代真正来临。
尹翠凤自珍珠被掌嘴之后,算是得到教训,也渐渐接受她无法生育子女的事实,彻悟了世事难得十全,像她贵为皇后,但不能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楚花雨掳获皇上的心,却无法待在皇上身边;有些嫔圮虽然替皇上生下公主,却得不到皇上的爱。
皇上率大军回朝,在殿外上演的下马威早就传进宫内,皇后率领嫔妃立在凤仪宫外相迎。
多亏姑妈疼她,在皇上登位之前请忠义王点醒皇上,让她亲自抚养先皇的幼孙霍。霍-虽非嫡出,但聪颖可爱,母亲染病而亡,唯一舅舅就是刚正爱国的岳御史。忠义王一提出此议,霍修治马上答应。尹翠凤是聪明人,她将十岁的霍-视如己出、爱护有加,又每天上佛堂虔诚诵经,祈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上龙体安泰,因此得到一个“贤德”虚名。
幸好有霍-当桥梁拉近她和皇上的距离,因为皇上很喜欢他,一有闲暇即亲自教他功课,还要霍-叫他父皇、叫她母后。
皇上进来了,尹翠凤喜道:“臣妾等恭迎皇上。”
“叩见父皇。”
“都平身。”霍修治放下严肃的面孔,笑着定到霍-和两位小女儿面前,拍拍他们的头顶。“-儿长高不少。”
霍-笑了,仰头看着他崇敬的父皇。但是平常受尽呵护的金枝玉叶看到父皇战袍上刚沾到的血渍,吓得哭着纷往自己母亲怀里闪躲。让她们的母亲只能尴尬地哄骗,其中一位就是昭仪吕亿秋。
“皇上,卒苦了。臣妾替皇上先把战袍换下,再宣公主们过来玩。”尹皇后面带笑容上前说道。
霍修治点头。“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众人依序退下。
尹翠凤替霍修治解下沉重的战袍时,看到他这次的伤口,失声大叫:“文明,快宣太医进来!”
“是。”
“文明。”霍修治将文明唤住。“一点小伤,毋须大惊小敝。怎样?”
文明看到皇上询问的眼色,提着嗓,笑着说:“皇上洪福,天下太平。”
“这道伤口明明好长,你们一个说勿大惊小敝,一个说皇上洪福,我实在不懂你们。文明,小心伺候皇上沐浴,我出去了。”尹翠凤浅笑着,捧着皇上换下的战袍交给珍珠仔细清洗。
珍珠默默接过溅血的战袍,皇后叹了口气。
“过去,我一直相信修哥是英雄,将来一定会成为伟大的皇帝,我-有看错。但是当他穿着这件沾血的战袍谈笑自如地站在我面前时,我忽然畏惧他。珍珠,他愈来愈不一样了。”
珍珠笑了笑。自她被当时的殿下处罚后,她已经不敢再存非分之想,皇后天天诵经拜佛,她在旁边服侍着,仗势欺人的个性收敛掉了,并且尽量不在皇上面前出现。
元毅十年,天下太平,国库丰盈,民生富庶。
霍修治是老百姓口中的好皇帝。
这几年来,皇帝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打扮成平民,带着张忠和文明混到市街听老百姓高谈阔论。用这样的方式来了解他政绩,可比在御书房看大臣用文字堆砌的奏章来得快又真实;老百姓背后夸皇帝就是简单的一句“好皇帝”可-像奏折里面写的内容,全是肉麻无趣的逢迎文字,但老百姓骂起皇帝来可也句句辛辣,奏折看了十几年,老百姓说的话,那些大臣们打死也不敢拿来用。
潺潺溪流声来自层林灌木茂密的枝叶下,鲜花盛开的原野,有农人在耕作、童子在牧羊,一只小松鼠,捧着一颗比它的嘴大上几倍的松实,撑起后腿,张着黑豆般的眼睛好奇看着一位活泼的十七岁美少女跋足狂奔。
在大伙带笑的注视下,娃儿奔进绿茵山庄的厨房,熟练地从灶上端出保温着的药,双脚平稳迅速走进书房。她一进去,什么也不管便抽走楚花雨手上的笔,合上她的帐册。
“姐姐,别累着,趁热先把这碗药喝了。”
“娃儿,你管姐姐管得太凶了。”楚花雨忙着找另外一枝笔,不理一旁监督的少女。
娃儿合上她的薄子,鼓起腮帮子说:“看你喝下我才离开。听话,快喝。”
“好会管我,到底谁是姐姐?”楚花雨笑着伸手轻捏娃儿的粉嫩脸颊。
“你啊!所以我才要照顾你。”娃儿撒娇地搂住楚花雨的肩膀。“而且我也习惯照顾你了。不吃药,我去告诉师父。”
时间过得很快,当年被楚花雨捡到、小嘴里只会卜卜的娃儿,现在已经成长为十七岁的花样少女,娇俏动人、天真活泼,早成为绿茵山庄的宝贝。楚芸娘让娃儿叫楚花雨姐姐、叫她师父。奶娘则在五年前,于睡梦中去世。
绿茵山庄在楚芸娘和楚花雨努力经营之下,格局已经超过先代,不只药材商,连京城的香粉铺都指定来这儿采买香油、香膏原料。
而娃儿自懂事起就抢着要照顾温柔又漂亮的姐姐,尤其秋冬和冬春季节交替之时,姐姐最容易犯心疼,而负责煎药,按时逼姐姐喝药的人就是她了。
楚花雨皱着眉把药喝下,娃儿马上端上一杯微甜的桂花茶让她漱口。
楚芸娘进来,看到娃儿挨着楚花雨有说有笑,桌上还放着空药碗,她心里再度感谢奶娘把娃儿救了回来。
楚花雨看到师父回来,上前拉着她的手说:“师父,您回来了。”
“嗯。”楚芸娘笑着坐下,娃儿端了一杯热茶过来。
“师父,喝茶。”说完,赶紧双手抓着耳垂,让楚芸娘师徒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楚花雨轻拧着眉向娃儿笑道:“又烫到手了,让姐姐看看。”
“都这么大了,个性还像条泥鳅,叫师父如何放心让你跟姐姐出远门。”
“要出远门?”娃儿睁大了眼睛,脸颊因兴奋而浮上两朵健康的红云。
“光听到出远门就高兴成这个样子,真的让她去了,恐伯会乐不思蜀,我还得花心思把她骗回来。”楚花雨双眼瞟着娃儿,故意说这些话。
“我就是太少出去见世面才会像个乡巴老呀!师父,姐姐出门不能-我跟着,我要盯着她吃药,还负责保护她耶。”
“保护我啊?”楚花雨笑着摇头。“师父,您要我去哪里?”
“京香堂故意拖欠我们一年的货款,把帐结清,往后不跟他们往来了。”
“好啊,京香堂在京城里,我长这么大还-去过京城耶。”娃儿跳起来,比谁都高兴。
楚芸娘笑睑变成严谨的交代:“雨儿,办好事就快点回来、娃儿,别吵你姐姐留在京城里玩,知道吗?”
“喔!是的。”先答应师父再说。娃儿抓着一撮头发在小指上绕。京城该不是都住着怪物猛兽吧,不然为何师父以前都不让她们上京城?要不是管叔年纪大了,她大概到嫁人都-机会上京城逛大街开眼界吧。
娃儿掀起帘子东张西望,她不曾看过这么多漂亮高大的房子。
走过这么宽整的道路,车儿一点都不颠耶,真是舒服极了!还有,怎会有这么多的人在做各式买卖?天子脚下,果真样样不同凡响呢!
“姐姐,你以前来过京城吗?”
这话触痛了楚花雨内心的伤痛,时间真能让人忘记过去吗?怕是不见得。
楚花雨很快回答:“-有。”
“那你怎都-兴趣看?真的好热闹耶!”娃儿一直被外面的景物吸引。
“每个大城市都一样,-啥好看的。你是太年轻了,所以才会觉得所见的样样都稀奇。”楚花雨轻轻淡淡地说。
又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了。娃儿就是要逗笑姐姐:“人多得像河里的鱼群哪。姐,看哪,那些大姑娘和大婶们打扮得像过年一样。哇,好富丽堂皇的头哦!两支横长出去的角撞到轿门了。”
楚花雨探头往外看,哪有横长出去的角?是人家千金大小姐头上夸张得过分的发簪。楚花雨笑着将娃儿的头拉进来。“说话别得罪了人。”
“喔。姐姐,京香堂到了。”娃儿将嘴附在楚花雨耳边小声说:“有更多横长出去的角互相撞来撞去,一定都是来买香油香膏的。京香堂生意这么好,分明故意想赖咱们债嘛。”
楚花雨也有相同感觉,她改变进城就直接到京香堂收款的主意,吩咐车夫先到客栈。马车停在京城最大的客栈门口,楚花雨将包袱挂在手上。“娃儿,下车去看个够吧。还有,别直盯着人瞧,她们-一个比你美丽的。”
“嗯,我也看不到一个胜过姐姐的。”娃儿收回视线,抓着另一个包袱随着楚花雨下车。
两人走进客栈,立刻吸引不少眼光,楚花雨沉着脸带着娃儿走向掌柜,订了上房,写了一封信请小二遣人送信给京香堂说明她申时要去会账,然后教人送饭上楼,边吃边想要如何教有心赖债的京香堂不哕嗦地付钱。
吃过饭,娃儿马上递上药丸,楚花雨皱着眉吞下时,忽然有了主意。
到了申时,这一对漂亮的姐妹花准时出现在京香堂。
京香堂老爷脸胖胖的、眼小小的,两年前死了夫人后,心里直悬念着楚花雨的倩影,去年,六十岁的他向楚庄主提起,-想到被楚芸娘给回绝了,所以他故意拖欠款项。如今看到绿茵山庄派两位小姐来收款,开始不怀好意地笑了。
“楚小姐,请到内厅坐。”
娃儿讨厌他尖嘴贼头的笑脸。“不用了,我和姐姐事情多了,-时间到里面坐。何老爷,贵店生意真好。”
“哎呀,小本生意,薄利多销而已。”何老爷摇头。
楚花雨嘴角往上一牵,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已经送过信来,想必何老爷都准备好了。”
“是准备好了。京城从来-有这几年来得热闹繁荣,二位楚小姐远道而来,说什么都要留下来让何某招待几天才行。”
楚花雨避开令人不快的注视,拿出一盒混合她吃的药丸的香膏放在手上。“何老爷真客气,这是我们新做出来抹头发的香膏,里面加了人参等各种珍贵药材,抹上去后,头发能由白变黑。”
“-错,我姐姐的头发就是长年抹这盒香膏的,瞧,一根白发都-有,又黑又柔又亮。何老爷,你闻闻看,人参味是不是很重?”娃儿扭开盒子,将黑色的香膏拿给何老爷闻。
老婆可以慢慢等,做生意赚钱可是一瞬间的,何老爷闭上眼,想象闻到的是楚花雨的秀发。“嗯,果然有人参味。”
“你正好有很多白头发,我替你抹一些。”娃儿挖了一些糊上何老爷的白发。
“您去照照镜子,才抹上就变了颜色。连续抹上一个月,您的白发就会统统变成黑发,起码可以年轻二十岁呢。”
何老爷拿面镜子左看右看,果真白色变成灰色,他心动万分。“今年的产量,我全都买了。”
“何老爷果然识货。”娃儿竖起大拇指说:“保证又会让您赚大钱。”
但是,楚花雨却带着歉意的笑容说:“对不起,家师交代,盛香堂-欠我们银子,所以会先考虑跟盛香堂合作。”
“哇!”娃儿一脸惋惜,立刻将她的大拇指包进手心里。“给盛香堂赚到了,光这个发膏,王老爷要是说少赚的话,一年至少也能买进一栋房子了。”
好赚的生意怎可以让别人拿去?何老爷马上拿出银票放到桌上。“京香堂什么时候欠钱了?是你们绿茵山庄不缺银子,晚来收款。回去跟楚庄主说,这笔发膏的生意只能跟京香堂做。”
楚花雨看了一下,拿了就站起来。“回去我会跟家师说受何老爷盛情款待,谢谢何老爷。”
“是啦,谢谢何老爷。”娃儿随着楚花雨走出京香堂。“姐姐,那何老爷看起来好讨厌,我不喜欢跟他做生意。”
车马杂沓,楚花雨拉着娃儿的手说:“往后就算他捧着黄澄澄的金子到绿茵山庄来,我们都不跟他做生意。前面有好几间布庄,咱们进去挑些衣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