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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十二岁的小溪来到战家的时候。满院的木棉花开得鲜红火烈,小溪圆而黑的眼睛就这样透过层层复复的花间缝隙深深地镂刻在战休泊的心底。
他就这样静静地蛰伏在黑暗中,惊觉血管中的血液开始叫嚣著苏醒,翻腾,涌动。
许多年后,战休泊想起那样一双眼睛,心底还会涌起刻骨的疼痛!
战氏,盘踞台南,一个悠久古老的家族,世世代代在一片神秘的土地上生养作息。老人说,那个家族是蒙了神的保佑,百年来繁荣似锦,毫无衰败的迹象。人们都好奇著,究竟是什么维持了这个庞大家族如此青春神秘的历史?
只有战氏人自己才知道,那大把的繁华,那永远青春的家族是靠著一种毒物才延续到今天——罂粟!
战氏此时正是家族面临危机的时刻。战氏族长战御刚去世不久,作为正统继承人的大儿子战凌早已在一次械斗中失去了生命,现在战家握有实权的正是当家主母战夫人。
可是附近的居民都在惶惶恐恐地互相交头接耳“知道不?战家那个妖孽又回来了!”
听者立刻惊恐地张大了嘴巴“真的,真的?”
说者莫测高深地点了点头,嘴巴里不停咕哝著“造孽呀,造孽呀!”
众人所说之人正是战御刚最小的儿子战休泊,他并非战御刚原配嫡出,是战御刚强霸村女所生。战休泊从小随母亲生活,据说其母逃出战御刚掌控之后,遁隐于荒野,风餐露宿,野兽为伴。战休泊一身野性正是在这种环境中造就。
本来日子也就可以这样平静地过,战御刚依然是盘踞台南,雄霸一方的大毒枭,战休泊也依然是个无名无姓,整日与野兽为伍,天地任狂的野孩子。
但是,命运这东西,从来都未曾逃离过任何人的左右,它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这一天的天气很恶劣,大雨下个不停,休泊被困在一个荒废的破烂小木屋里,他追踪著野兽的痕迹而来,却不料天下起了大雨,十三岁的休泊已经有了小野兽般的粗壮身体,常年与世隔绝给了他沉默寡言的性格,母亲并不似别人的母亲,她是疏离,坚强而又若有所思的,休泊从有自己的思想起便只沉默在自己的世界中,那是一种高贵的孤独,思维的敏锐和沉思的结果让休泊过早地脱离了幼稚的童年期。
山中艰苦的生活磨练出他坚实的体魄,他可以徒步穿越这座茂密的深山老林,即使是在最艰苦的环境下,他都可以生存下去。
休泊的光脚上老茧重重,这是长年赤脚跑路的结果,雨水渗透漏迹斑斑的屋顶,滴答滴答地坠落在泥地上,很快的,休泊的光脚周围已经晕开了一圈肮脏的雨潭,衣服也被雨水浸透,贴在光luo的肌肤上,非常不舒服,休泊一动也不动,他只坐著,面无表情地坐著。
他等待著这雨的停歇。抬起头,看着天。毫无预警地,一道极长的霹雳撕裂了天空,苍蓝的天空被划开了一道翻绞的血口。巨雷劈倒了眼前一棵粗大的树,火花四散。
休泊刚硬的眉头紧紧凝聚到一起,心突然不安起来,他站起身,向回家的路狂奔去,片刻时间,大雨便模糊了他的身影。
老天更疯狂地掉著眼泪,雨越下越大,下得让人慌心,总觉得那血红的天空汹涌地让人心惊。
黑暗是最好的掩饰色,这是谁说的呢?
打火机噌地亮了,修长的指捻著长而细的烟,红红的烟头在黑暗中闪动著,细白的烟雾妖袅而上。
他从来不知道夜可以这样地黑,黑到这么纯粹的地步,思绪在头发下,在皮肤下游走,黑暗似乎已经成为他血液的外延,就那么单纯而暧昧地温暖著。
他从一种残酷中存活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死了。
无论是怎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他都要活。
所以今天他站在了先祖的土地上,躺在了曾经是那个所谓的父亲的华丽大床上,身边睡著那老家伙最小的女人,一个才17岁就已经懂得如何利用自己伪装的柔顺和心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家族存活下去的少女。她投靠他,在一个同样雷雨交加的夜晚,她准确地把握时机,她明白战御刚已经老了,新的主宰很有可能就是战休泊。他无所谓,于是他收了她。他反复玩弄著手中的打火机,女人终于被他吵醒了。
他睁著眼睛想象,她圆圆黑黑的眼睛娇媚地虚眯著,细白的手臂会不自觉地伸展,打一个独属于小女人的娇妙的懒腰。
黑暗的夜掩饰了她对于他本能的恐惧,她会放肆地纠缠他,直到他的欲望来袭或者是——他赤亮的烟头淹没进她细嫩的肤中,她吃痛地细细喘息,阿桑终于试探出他现在的心情一定不是平静,她滚下床,软弱地伏在地毯上。
休泊没有说什么,捻熄了烟,他沉重地躺下身,那身体的厚重足以让阿桑明白他的意思,他只是想独处而已,阿桑懦弱地离开了房间。
他想起了另外一双圆圆黑黑的眼睛,那种稚嫩和胆怯是真正地源于心性,他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兴起了好奇,第一次,他看一个女人,是因为她是女人,而不是一种变异的男性。
懊回来了吧,离暑假只有两个星期了,他只要想着她,就不平静,再也无法随性任思绪游走。
他想着她,粗黑的两只麻花辫,白白的,年轻的脸,宽敞的单衣顶端那小小尖尖的乳。
他仍想着她说话吃力的样子,长密的睫毛下垂著掩饰害羞的娇涩,她和他同样薄而鲜红的嘴,那是战家人的标志,一双注定了吞噬和被吞噬的一张薄唇,鲜亮地在尘世闪耀,诱惑和被诱惑已不是自己所能掌控,情绪自有苗头,任意在红尘游走。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和她之间的血缘抽象成一种毒药,让他甘之如舐,他随性游走,依附那种狂至极致的血液陷阱,他嗜血,成魔也无所畏惧!
他清楚地明白如今的战氏已成强弩之末,本是家族罄尽全力培养的正规接班人战凌在一场权利争斗中夭折,紧接著大家长战御刚的去世更使这个家族大大伤了元气。战夫人忌惮他的身份,毕竟他是战御刚仅剩的一滴血脉。
叔公族老们向来重男轻女,战御刚的七个女儿中,出类拔萃的不是没有,战四小姐绝对是个人才。
她的凶狠计谋绝不在战凌之下,她也不是战夫人亲出,却独独受宠于战御刚,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常常慨叹,战四可惜了,若是个男子,这家族的荣耀恐怕不止于此。
一个古老荫厚的家族,盘踞在一种原始的氛围中,自成体系,衍生出自己不为外人所知的规矩和文化。每个人,首先面对的便是生存!
胜者为王,战休泊从一进入那厚重古老的战氏大门起便明白了这个道理。他喜欢这生存的游戏,游刃有余。大院外的人看不清楚这一霸道家族的内幕,神秘,权利和金钱把它保卫得如同一个隔世独立的城堡,战氏的当家和大儿子都已陨去,猜想着战氏已经走到穷途末路,巍巍老已的战夫人舍得把家族的大权让给一个野路的杂种吗?
大院内的人心里清楚明白,战氏的腐朽已经根深蒂固,一个庞大的家族,这几百年都是一个路子,大家唏哩糊涂一路冲向一个目标,掉头已非易事,再冲下去就是毁灭和死亡,现在的战氏需要新鲜的血液。战御刚一系虽是嫡子,可乱世春秋,族老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小辈们去颠覆这战氏王朝,好的坏的全看造化。
战夫人表面上敬著战休泊,供著战凌唯一的私生女小溪,安抚著正蠢蠢欲动的战四小姐,力图维系战御刚这一系的正统地位,在这个家族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深谐先保住自家基业要紧,至于其他,任是打破了头她也懒得过问。
她唯一怕的,就是战休泊的野性妄为,喜怒不形于色,他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个路过化缘的和尚说过,他身上聚集的怨气太重,妖孽转世,战氏成于斯败于斯。
十三岁时,母亲被伦奸暴死荒野,他不声不响找到战御刚,自切小指立下重誓,战御刚才让他认祖归宗。十六年来,他沉默寡言地生存在这复杂的大院中,很少出现在家人的面前,直到战凌死后,战御刚才想到了这个儿子的存在。
休泊重新点起烟,白雾缭绕中,他无声地笑了。
他等待著,等待著一种全新的体验,没人猜得到,他为什么要深陷这迷潭。
也许只是好玩而已。
一个看起来最玩世不恭的猎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玩转游戏,他其实挺喜欢的。
“奶奶”少女紧张地咬著鲜红的小嘴,粗黑的辫直垂至腰,白皙的小脸清楚地印写著不安。
随在少女身边的嬷嬷抱著书包,亲切地拍打著她身上的杂尘“小姐可回来了,在学校里有没人敢欺负我们的大小姐呀?若有,只管告诉嬷嬷,嬷嬷拼了老命也要打得她满地找牙!”
少女腼腆地笑笑,害羞的眼睛有著最澄净的黑色。
上座的战夫人皱紧眉头,这样弱小的生命要怎么生存在这家族中?
嬷嬷察言观色,知道老夫人心里不如意。她看着小姐长到16岁,很心疼这个单纯可怜的孩子。
嬷嬷拉著小溪的手,笑着说:“好了,好了,跑了这么长的路,一定很累了,嬷嬷带你回去洗洗先睡个觉,把精神调整调整。小姐可要过一个有意义的暑假呀!”
小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揪紧了嬷嬷的后襟,拼命点著小头颅。
战老夫人看见此景,只能叹气,挥挥手也只能作罢。
看着小溪离去的身影,她的担忧又多一层。
战凌是她亲出,如今却壮年早逝,七个女儿中虽有四个是自己的骨肉,可加起来的力量也抵不过一个战四,这再隔一代,就只剩下一个小溪。
偏偏她又是个女娃,最糟糕的是,她脑袋不大好使。
战凌是个严酷拘谨的人,并不是很注重女色。小溪的母亲范德贤是个酒女,战凌是怎么认识她的,谁也不知道。或许应了老话,再如何英雄的人都有个克星,战凌偏偏过不了一个酒女的槛。小溪是老大唯一留下的血脉,当年那酒女挟卷了大量钱财跟著一个小白脸跑了,战凌硬是压下了老爷子发下的格杀令,一个人顶下了一切。
范德贤出走后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只顾著逃命,孩子没有拿掉。小溪的出生,无疑给她带来了更多的麻烦,情夫本就是没有担当的,很快的,钱财就被一挥而空。范德贤硬著头皮出山,凭靠著妖娆风情,自然网罗了一干裙下臣。小情夫本事没有,脾气倒蛮大,跟她的一个金主大打出手,重伤住院。此时此刻,爱情在范德贤的生命里就成了玩笑,她抛弃了情夫,再次开始自己的交际花生涯。小溪也注定了要在一种缺少母爱的环境中成长。
小溪从小就很安静,在学校里被别人欺负,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母亲绝对不能忍耐她的一切,母亲忽视她,这让她难过又自卑。更让她害怕的是,母亲有时候会带回来一些可怕的叔叔,那些男人的眼睛里有某种邪恶的东西,小溪不能向任何人求助,她只能在自己的内心中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