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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豆倒是个有趣的名字。”容若不自觉地按住已经怀满三个多月的肚皮,眼眉之间难得染上笑意“好吧!就叫你小金豆,我说话你能听见吧!你安分些,把你留下来,不是存心让你折腾我的。”
话才说完,就听见身后小满轻笑的声音,容若回眸,脸皮微臊地睨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没有,小满不敢胡思乱想。”小妮子强忍住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觉得主子如斯可爱。
明明是一身如天人般清贵俊雅的姿容,在说那话时,竟带着娇憨,真是教人看了心花朵朵开,好想让皇上也见上一见想到这里,小满心里默了,虽说她什么也不敢问,但在宫里当差多年,她心里是雪亮的,主子和皇上之间不愉快,甚至于到了皇上愿意妥协,让主子堕掉龙嗣,她有一种预感,虽然主子口口声声说不要孩子,但只怕是有心思要让孩子可以活得到出娘胎之日,要不,当天那药就应该早喝下了!
但,三个月的身孕还好瞒着,就算到四个月也应该还无妨,但是等肚子一大,身子显重了,就算他们这些奴才们个个肯把嘴给缝起来不说,也决计是会被瞧出来的。
她的主子,心里究竟是如何盘算的呢?
容若心里是如何盘算的,一时之间,竟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隔日,她一清早就领着青阳校点军队,自然,发号施令之人是青阳,她不过是在一旁指点观看,这支军队大半是当年律韬一手调教出来,十分纪律严明,她知道这是因为律韬治军不仅严苛,而且赏罚分明,令出必行,其中,教她感兴趣的,是几位“日者”也就是所谓的天官,对于观星象,判断时势,都有十分独到的见解,可见受过极好的调训。
青阳说起,这次的时疫其实控制得很快,因为其中一名“日者”早在月前就已经提出警告,说观到星象,天行疫病,所以军队很早就备好了大批可以防治疫病的艾药,再加上她后来加紧送过来的医者与药草,比起敌国的状况,天朝军队其实因疫病损伤的数目不多,只是律韬因为带兵去接应他回来,一时太过操劳,竟也跟着倒下来。
“四哥,心疼二哥多一些,他其实很可怜的。”
此刻,容若坐在皇帐的侧边帐房里,与元济和两位太医一同看着律韬的脉案记录,明明眼里看的是脉案陈词,但是,耳边仿佛一次又一次回响起青阳稍早之前对她说过的话。
虽然,她在心里冷笑,律韬好大的本事,才不过短短数年,已经将青阳的心也收买了,而且不只是律韬,她也知道青阳与孟朝歌走得极近,但当青阳取出保管多年的睿王印信,她就晓得在这位弟弟眼中“四哥”还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朝歌他一直在寻找这印信的下落,他不放心四哥,可是我想他也一定料想不到,这印信当年四哥交了亲信送来给我,一直都在我手上。”
在那瞬间,容若的心里觉得可笑,真不知道那位孟大学士若发觉自己多年要寻找的东西,就在自以为已经拢络收买的六殿下手里,他会有什么感想?就如同孟朝歌不喜欢甚至于痛恨当年的睿王殿下,容若心里对他也决计没有一点好感,她相信自己手下的办事能力,虽然他们很懂得织人入罪,但是,要罗织到当年那样事事样样都能见到此人身影的地步,却是不容易的。
她有七分把握,当年孟朝歌为了替自己的主子扫除登上帝王之位的阻碍,在大皇兄和三皇兄的叛乱上,就算没有参与,也绝非全然无辜。
容若合上手里的脉案卷册,搁在面前的桌案上,一帐之隔,是律韬歇息的寝帐,她将刚才浮上心头的那些事都抛在脑后,看着两位太医道:“虽然是天行疫病,但是士兵们大多见好了,为什么皇上却仍旧虚弱?皇上的内力深厚,可以运气逼出疫毒,只要妥善用药,何致于病至如此严重的地步?”
“回禀娘娘,皇上--?!”
两位太医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们看着眼前男子打扮的皇后娘娘,心里竟浮现当年面对睿王殿下的感觉。
这时,元济越过两位太医,往前站了两步,拱手道:“娘娘,皇上的内力,已经是废了。”
“你说什么?”容若吃惊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瞪着垂眉敛目的元济“不可能,当年他的内力深厚,足可与西凤相提并论,如今西凤的武功内力都已经可以傲视江湖,鲜人能敌,我知道皇上这些年没落下练武的活儿,就算不比西凤,也不该是废了才对!”
“娘娘。”此次被择拣随帝亲征的郭太医上前,拱手为皇后释禀道:“依皇上眼下的龙体状况来看,已经不适合再习武,据微臣知道,皇上每日在校库里所练的,只是拳脚功夫,锻炼体魄所用而已。”
“元济。”她眸光冷瞥向一旁的大总管,要他最好把话说清楚。
“娘娘,这事还是让皇上亲口回答娘娘,比较妥当,元济只是奴才,本分只是听主子吩咐而已。”这话里的另一个意思,是不该说的,他就算是被割裂了口,也决计不会吐露出半个字。
“不说是吗?我自己去问他。”说完,容若带着满心惊疑,快步地穿过两帐之隔的通道,她虽无武功,却知道练武之人的内力要到废了的地步,先前必定受过极大的伤害,一进皇帐,她走到榻前,一手揪住正闭眼歇息的律韬襟领“为什么?你的内力怎么会废了?”
律韬讶异地睁开眼,虽然听见她进来的声响,却没料到她竟有如此粗鲁的举动,倒真的颇有几分当年犹是男子的威仪,他扬唇失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死不了。”
她如此动怒,是因为关心他吗?律韬宁可让自己如此想。
“就连你也不肯说吗?”容若看见他眼里浮动的笑意,知道自己这举动是猛浪了,放开他,后退了两步,语气犹硬“你最好是说了,我不以为你会想要让我自己大动干戈去查。”
“是,朕不乐见,你这人的手段忒多,要是你存心折腾,必定是伤筋动骨,好,你想知道,朕就说,当年的‘通天犀’穿心取血,伤了朕的心脉,以一个练武之人而言,朕这身子算是废了。”
龙血,巫女,通天犀。
在容若心里忽然想起律韬那天的话,心下微凉,她不是没有猜到所谓的龙血是“真龙天子之血”却没料到是穿心取血!
这一瞬间,她竟是没由来的腾起愤怒,为他的思虑欠周,为他的不爱惜自己,为了他竟然教青阳同情的可怜!
律韬直视着她那双冒着火光的明眸,抿唇不语,他一向喜欢看容若生气的模样,无论是从前或是现在,这人即使是气极了,那眼眉也永远都是舒展着,永远也见不到一丝狰狞与丑陋。
“为什么?”容若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无声无息地磨着一把刀,就只等刀磨利了,好方便一刀割断眼前男人的喉咙“齐律韬,你这是何必呢?我真的想知道你究竟存了什么心?如此伤害自己,只为了将自己的弟弟弄成了女人之后,再与她做夫妻?你这是疯了不成?!”
“疯了吗?”一抹苦涩至极的笑,轻浅地,跃上律韬的唇畔“如果容若尝过眼睁睁看着失去,却无能为力挽留的屠心滋味,就会知道,有时候人宁愿自己疯了,也不愿意清醒面对。”
“你说那是什么浑话!谁说我没有失去过?!”
这一瞬间,所有的怨与怒都在容若的心里爆散开来,化为咆哮冲口而出,她冲上前去揪住律韬的领子,紧紧地揪着,气得浑身发抖,不敢置信这男人竟然有脸对她说出那种话“我们之间的胜负,是我输了,而你,在将我的一切都夺去之后,竟然有脸说我没有失去过?!”
气怒的声音落地,容若放开了手,倒退了几步,闭上双眼,不让自己气红了眼眶的模样教他给瞧见。
该死!这该死的女人身子!
从前的睿王心性极高极傲,皇后嫡子的出身,给了他最强势的倚靠,所以遇事他总是能够从容镇静,谈笑风生,不曾如此脆弱过,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在仇敌的面前险些被气哭出来。
她恨这身子,她恨!
她恨这仍怀着孕息的身子,恨百般不由得自己的无能为力。
“二哥想知道,容若为何而来?”除了青阳之外,可有半分,是为了他?
“为天下,为苍生。”说完,容若沉静了半晌,才转眸直视着他渴求答案的眼神“就算还有旁的,为什么我要告诉你呢?皇上,我看你不只是疯了,还傻了,如果这一次,最后死的人的是你,我不妨给你一个明白,但如果又是我终究难逃一死,我又何必好心,在此时给你一个痛快呢?”
是,她不必。他允许她不必。律韬扬笑不语,看着她的温柔目光,让冷厉的眼眉都跟着柔和。
“皇上不是最爱问我喜不喜欢你吗?请皇上再问我一次,快,问我是否喜欢你吧!这一次我肯定给你不同的答复。”容若的咬字极清,语调徐淡如风,却是寒进入骨子里的冷风,不待律韬回答,她已经缓慢摇头“不,我不喜欢你,从前不曾,往后也不会,这一生,你是休想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去,不看身后男人那一瞬间仿佛被浸入寒冰里的心痛眼神,但他也同时没有瞧见远去的她,脸上的神情是终于一吐怨气,但却笑不出来的苦涩。
曾经,她以为自己懂得,但直到如今,她才真正的明白,帝上可以富有天下,却绝不允许奢侈地拥有最爱,因为一旦在乎,就是覆灭的开始,拿来跟着一起陪葬的,是这锦绣般的万里河山
天苍野茫。
虽是孟夏的天,但是在这西北大漠上,阴凉的天候让迎面而来的风带着近寒的凉意,容若身上穿着的是一袭她自小未曾碰触过的粗布衣衫,在最初穿上这袭粗布衫时,她甚至于觉得新鲜有趣,但是,才穿不到半个时辰,在宫里被养得极细致的肌肤竟然隐隐疼了起来。
她在心里自嘲,不想自己竟然娇贵至此。
这一身粗衣,不抵寒气,让她在教导着几个少年如何垦田屯水时,双手指尖隐隐地泛凉,但她现在是人家的俘虏,不是当年的四殿下,也不是律韬捧在手心上疼的皇后,看着那些“元族”的青年孩子们一个个都与自己身上同样穿着,让她心里不免慨叹“齐容若”的一生,确实是极有福泽之人,无论是从前或现在,都是尽享天家富贵。
“元族”这支民族容若并不陌生,当年,就是他们起的头,带着西北五国一起进犯中原边境,她父皇令驻将在外的律韬迎战,后来,律韬破“元族”都城,血洗屠杀,至今,犹有世人在议论着当今皇帝的冷血无情。
那一役之后“元族”溃散四地,积弱不振,就连这一次西北动乱,他们都无力参与,却不料,在中原大军打了大胜仗之后,在她趁机探巡边境村落,与当地百姓就屯田水利交换心得时,中了几个打扮成汉族装扮的“元族”孩子巧诱暗算,再醒来时,已经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