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官司

陈新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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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县法院审判庭里,并肩走出了许丹云许小娟兄妹俩。

    当妹子的嘴似乎是多一些,对当哥哥的说:“哥,咱们的官司赢了,是法律战胜了蛮横,看江萍和刘娥娘俩还有什么话说?!”

    “小娟啊,得理处能让人就让人。”许丹云说“赢了就赢了,不要这么趾高气扬的。我倒是认为,赢了官司,输了人情。保住了家产,坏了名声。”

    许小娟却说:“我认为,法律既然支持,那事情就没有错。”

    许家兄妹俩正说着话,法院门庭内又匆匆赶出来刘娥。

    刘娥对许小娟说:“姐,哥,你们就这么走了?!”

    许小娟本不想傲慢却有点很傲慢地说:“官司我们是赢了,小娥你还不服气呀?”

    刘娥很有点委曲地说:“姐,我的妈你也应该叫妈呀!”

    许小娟说:“我凭什么呀?她没有生我条胳臂没有生我条腿——”

    许丹云轻声对许小娟说:“小娟啊,怎么说她妈也算是我们的继母啊——”

    “什么继母?准确地说是保姆。”许小娟气咻咻地说“我老爸死了,还想和我们纠缠啊?!想霸占我们家的财产?那是蚊子吃鸡蛋——没门儿!”

    许丹云对许小娟说:“小娟啊,别这么赛嘴巴啊。走。在街上争吵着,人家看笑话不是?”扭转头对刘娥说“都在气头上,吵架无好言。小娥呀,咱们回到家里再说,啊?走,都回家——”

    刘娥望着他俩远去的背影,发了一阵呆,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法院门庭内,趔趄着走出手捏民事判决书的江萍——刘娥的亲生母亲。她,看起来面容有些憔悴和衰老,实际年龄却只有四十五岁-----农村说法“绝庚头”上的“暗九”是铁门坎年龄不走运的年龄。

    江萍看见刘娥在哭,就说:“娥啊,别哭。哭有啥用啊?”

    刘娥止了哭声:“妈,他们根本就不认我们娘俩的帐。我实在受不了。妈,我们不稀罕他们家的破房子!我们不要他们的臭钱!妈,您经常对我说,人要讲脸面,人要有志气。妈,人面值千金啊!”江萍颤抖着身体说:“娥呀,话是那么说,可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怪我一时糊涂,跟了那个特自私的老许——你那个后老爹。我还要告!我还要朝上告!我就不信我在许家白干了十三年。我就不信人世间只有唱戏的包黑子才是青天才是清官!我要讨个说法,让众人来评这个理——”

    江萍说着说着晕厥欲倒。

    刘娥急忙搀扶着江萍呼喊:“妈——妈----”

    2、

    江萍要评什么理,要讨个什么说法?故事还得从十三年前的一天说起——

    县南部深山的驴头山,危崖峭壁上生长着松林和毛竹扒,松林竹扒间隙,老葛新花,枯树新芽;野鸡扑扑腾腾,阳雀叫叫喳喳。那一会儿正是夕阳西下,山罩红霞。山脚下的农家村院。鸡鸣鸭“嘎”猫戏狗耍。悬崖峭壁间,公路蜿蜒,扭七拐八——从江萍家门前场院穿过,或者说江萍的家就在公路边上。

    那一会儿,江萍和丈夫刘尚志在门前场院与四岁多的女儿刘娥嘻戏,逗着女儿的快乐与天真。刘尚志背对公路,倒退着,拍手让刘娥跳舞,自己嘴巴里在唱“娃哈哈呀娃哈哈”——不防一辆卡车突然冲来——司机眼见有人,手闸脚刹一同打住,车头不服气地蹦达了几蹦达,嘎然而停!

    说时迟那时快,车的惯性把刘尚志撞倒在地!

    刘尚志来不及哼一声就倒地身亡!

    江萍扑向血泊中的丈夫:“尚志,尚志!你不能就这么死啊”刘娥吓得大声哭喊,摇晃着江萍:“爹——妈——,”

    江萍发狂样的站起身来,揪住已经下车的司机:“你陪我的男人!你要陪我的男人啊”人死了,怎么赔呢?虽然可以再生,然而再出生的人虽然也可以叫刘尚志,但本质上就不是这个被轧死的刘尚志;当然也还可以用金钱赔----但那赔偿的是金钱而不是人命。对待生命也只可以无奈地采取后一种赔偿办法。

    鉴于此次车祸不全是司机的责任过错,但毕竟是人丧车轮下,阎王要收留。为了给江萍以丧夫之痛的安慰,肇事司机还是赔偿了江萍五万元现金。当然,江萍丈夫的一切安葬费用也都是车主所在单位承担。于是,世界上便少了一个活人,阴间就多了一个新鬼。刘尚志自由自在地去了,把活下去的艰难留给了江萍母女。

    毕竟,江萍还只是三十岁才出头的年纪,往后的人生之路该怎么走?漫长的日子该如何过呢?

    3、

    江萍住家院子后山的荒草坡上,乱葬坟丛中,有一新坟很抢眼。新坟前,俯伏着江萍母女俩——娘俩眼睛直勾勾看着纸钱燃烧,化为灰烬;一阵山风,掀起纸灰来,盘旋着,飞舞如灰色的蝴蝶。然后,飘落在蒿草蓬棵间。

    江萍对着坟墓禀告:“尚志啊,我为你烧够了‘七期’,今天又为你烧‘百日’——唉,上无公婆,下无兄弟,我孤女寡母的,守不住你这个家了,我得给你的女儿你的骨肉谋一条生路。你不知道啊,你的命换来了五万元的赔偿,你放心,我不会乱花销的,我得给你的女儿留着,上学,出嫁——用。我走了,明年的周年再来看你,年年的清明我都会来给你上坟的。现在,我得去城里找事情干”说完话,一步三回头的望望新坟,手拉着女儿刘娥下山。

    4、

    县城的街道上。行人南来北往。摩托改装的载人麻木车屁股咬着屁股在街道上乱拧。随时制造着道路的不畅,酝酿着危险。

    挎着背包行李的江萍拉着刘娥,曼姗着好一副无精打采的摸样。时不时向路人打听一下谁家需要保姆的消息。

    有好心人指点她到劳务市场去看一看。

    城西人才中心劳动力市场门前,有很抢眼的劳务信息专栏。

    先江萍而到的是汽车配件厂工人许建国,正在信息栏前浏览相关信息。他的老婆得了很重的病,得请一个人伺候。一斜眼,却瞧见了转悠着的江萍。内心白:哟,这个女人年纪不算大啊,长的摸样还很不错呢,比起我那个病秧子女人黄脸婆——水色好多了。我那女人是个不久人世的客了,不如我趁早打个基础——便问江萍:“请问你这位大妹子是要找活儿干啊,还是需要找人干活儿啊?”

    江萍:“大哥,我是出来想找保姆的事情干呢。”

    许建国:“哦。那算是瞌睡来了有枕头——我就是想找个帮手的。我娃子他妈长年害病,需要找个人帮忙伺候,顺便料理家务。你看——”

    江萍:“大哥,我是清泉乡小沟村的人。农村出身,伺候人啊,照看病人啊,都耐得细烦;料理家务啊,在农村呢还是把好手;在城里呢,不敢说是很在行,但是见眼生情的事情也学得来——尤其是我这身体没病没疼的——结实,你看我行不行?”

    许建国认真端详、打量张萍,却把眼光落到刘娥身上:“这是你的女儿吗?”

    江萍点点头:“是我亲生的女儿啊——三个月前,她爹出了车祸,死了车主倒是赔偿了几万块钱,我不能坐吃山空啊,得给女儿留着以后上学用。目前,我们母女俩只图混个口食,工钱多少都行。”

    许建国:“大妹子啊,你贵姓啊?”

    江萍理理刘娥的头发,答:“她爹姓刘,我姓江,名字叫江萍。”

    “啊,你叫江萍。”许建国说“我就是住在县城里的人。名字叫许建国。我说大妹子啊,我们相遇,这也叫缘分啊。一个要补锅,一个要锅补;月工资可以给你开二百五——”

    江萍:“那就多谢大哥,好人啊。”

    许建国:“你还没有听我说完话呀。月工资可以给你开二百五——可是,你带的有个拖斗不是?都是算账过日子的人啊,每月除掉她一百元的吃住费不算多;一句话关总,我包你们娘俩吃住,每月再开一百五十元的工资——行不行?你咬个牙齿印——”

    江萍:“钱啊,多啊少啊,真的无所谓。多谢大哥收留我们。”

    许建国:“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定下来,就不兴反悔。”

    江萍:“大哥,我们乡下人,唾沫吐了,舔不回来的。”

    许建国接过江萍的行李包,说:“那,就这么定了。大妹子,跟我走吧——”

    6、

    许建国领着江萍母女进屋,就听见内室碗响;就对江萍说:“你们娘俩先坐——我进去看看——”说着放下江萍的行李。

    许建国进内室,来到生重病的老婆林燕床前,发着牢骚,说“你呀,咋不注意呢?碗啊,让你打了好几个。两个娃子不读书不行;我不去厂子上班更不行,得挣钱吃饭啊。再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谁能把着手照看你呢?我今天请来了一个保姆——你要知足。”

    林燕身体有病嘴却不让人,说:“老许啊,你发个啥牢骚?人无前后眼,后颈窝头发摸得着,看不见。走一步退两步,我是走到了这一步。不是县委不是省委——我是走到了这个‘地位(委)’;我没有病的时候,你还不是袖手架脚的翘起胯子等我伺候你?唉,现在呢,只有你多担待一些啊。我这病,麻烦你不了好久,一口气接不上来,你的一天乌云都散了”话没有数落完,就咳漱气喘起来。

    许建国探头客厅,招呼江萍道:“大妹子啊,来,和我娃子她妈见个面——”

    江萍跨入内室,对林燕自我介绍,说:“大姐,我是清泉乡小沟村的人,我叫江萍。”

    林燕客气道:“哦,那要麻烦你啊,我这该死的病啊。。”

    刘娥也入内室来:“阿姨,我叫刘娥,我和我妈来照看你,保准把阿姨的病治好。”

    林燕打量着刘娥:“好乖巧的女儿,嘴巴满甜的呢。你爸爸呢?”

    刘娥却哇一声哭了起来,抽抽嗒嗒的说:“我爹,他,他睡到山上去了,睡到土里去了,不理我和我妈了”

    林燕问江萍:“大妹子啊,她爹是——”

    江萍眼圈也红了起来:“汽车撞死的。才满‘百日’”

    林燕:“哦,那可是苦了你——可怜的孩子呀”

    江萍:“娥啊,出去玩,让阿姨休息。”

    林燕:“不碍事。不碍事的。”

    江萍见女主人林燕很亲近人,就麻利拾捡地上摔碎的碗片,整理家什。

    刘娥也帮着母亲江萍忙乎着。

    抹完桌椅的江萍搀扶着林燕起床,扶持她到阳台上,搬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江萍和林燕拉起家常话来:“林姐,今天的太阳真好,我帮你梳梳头吧——”

    “哎,好久没有梳头了,自己梳不了,也不敢让你梳啊。”林燕说“我这头发老是一缕缕朝下落啊,快落成光头了。我自己照照镜子,看着都害怕。要不是想着两个娃子还没有成人,我真想一了百了,死了算了”

    江萍边帮林燕梳头边劝慰道:“林姐可不要这样想这样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啊。人啊,吃五谷生百病,谁没有个三灾两痛的?多往好处想,病啊,就容易好。”

    林燕叹了一口气,说:“哎,我这病啊,绝症。好不了。医生说最多也再活个半年。”

    江萍还是宽慰着说;“医生也不是阎王爷,能说那准啊?医生的话啊,不可以不听,也不可以全听呢。”这会儿她有意要岔开话题,问林燕“哎,林姐呀,听许大哥说,你们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啊,怎么不见儿子呢?”

    林燕:“我那个老大啊,名字叫作许丹云,上高三,住读在学校。哦,今天星期天,老大他们放假半天,下午要回来的。娃子们好久没见荤腥了。我这一倒床啊,他们爷儿伙的象吃斋啊。老许去街上买菜去了,等会儿,麻烦你给他们做点好吃的。”

    江萍:“林姐莫说客气话,到你这屋里了,就是一家人样的。没有什么麻烦,来了,就是帮忙做事情的啊。林姐你坐好,我先进厨房收拾去了——”

    林燕说:“你去吧,我靠在墙上,不碍事的。”

    许建国一手拎一蔸蔬菜一手捏着一把蒜苔回来,喊叫江萍:“大妹子啊,菜,菜买回来了——”

    江萍从厨房出来:“买这么多菜啊?”

    许建国确乎有点小高兴,说:“今天买菜啊,拣了便宜——我这是一斤半蒜苔,三块钱一斤,那人算错了帐,三五一五——四块五,我给了他十块钱,他找了我六块五——哈哈。”

    江萍一听许建国那话,内心有点犯腻歪:“这人,占了人家一块钱的便宜咋就这么高兴啊?”

    傍黑。许家餐厅。许家老少四口与刘娥围坐餐桌,注视着很谗眼的菜肴。

    江萍双手捧三碗饭出来,分别给林燕、许建国、许丹云;转身再盛三碗饭分别给许小娟和刘娥,留一碗在自己手中,然后坐下来。

    林燕今天也很有点高兴地招呼着大家,说:“吃吧,吃吧,尝尝江阿姨的手艺啊——”忙乎着给三个孩子分菜。

    江萍却谦虚道:“乡下人啊,有啥手艺?炒菜呀,水煮盐炖地。怕你们吃不来。你们啊,嘴巴可都要放直爽一些,不对的地方说出来,我好改正啊。”

    许建国带头评价说:“呵呵,口味还不错。”

    林燕说:“可不是比我做的味道好多了。”

    许小娟说:“妈,你在表扬阿姨啊,老师今天还表扬我了呢!”

    许丹云插上话:“妈,我这次月考成绩是年级第五名呢。”

    林燕说:“好,好,都有长进。都有长进。我听着高兴!”

    江萍给林燕盛了勺热汤,说:“林姐心情好,就多吃点菜多喝口汤吧——”

    林燕道:“好,好,多吃点,多喝点。”

    许小娟来了兴趣,对林燕说:“妈,问你个脑袋急转弯问题——”

    林燕说:“你妈的脑袋不好使了。”

    许建国对许小娟瞪了一眼:“吃饭就吃饭,哪里那么多闲话?”

    林燕帮女儿解围道:“难得娃子们高兴一回——娟,你问吧——”

    许小娟:“妈,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是干什么?”

    林燕:“。。是。。”横直答应不上来。

    刘娥却抢着说:“我知道。我知道。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是——撒尿!”

    众人大笑!

    许小娟很认真的说:“不对。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是睁开眼睛。”

    众人恍然大悟,附和着:“对。对。是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小鹃说的不错。人,生下来和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世界,睁开眼睛看人生,睁开眼睛看自己,睁开眼睛看他人。我们看现在的江萍母女与许家人就这样融和在了一起。江萍也好像暂时忘却了丧夫之痛。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一转眼,江萍来到许家三个月后,眼看着林燕已经病入膏肓——

    7、

    县医院病房里。病床上弥留的林燕拉着许建国的手,滚动着眼泪,却说不出话来。

    主治医生把许建国叫出病房外,低声道:“许师傅,你还是赶紧给你爱人准备后事吧,没希望挽救了”

    “唉,该走的,留不住。”许建国说“你们已经尽了力。没办法啊”主治医生给林燕下了最后判决,去了。

    许建国掏出手机拨号,接通了县高中的电话:“喂,请你叫一声高一班的许丹云同学。我是他父亲,他母亲在医院病危——麻烦你啦”那边挂机,这边又拨电话:“喂——是实验中学吧,请你叫一声二(三)班的许小娟。我是他父亲。她母亲在医院病危——要她赶紧来医院,麻烦你啦”

    许建国打电话的时候,张萍还在拉着林燕的手,两个女人无言对视着。

    病房走廊上奔跑进来了许丹云和许小娟。

    许丹云许小娟同时叫道:“妈——妈——你怎么样啊?!”

    林燕吃力地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又拉过江萍的手,握在一起,艰难地说:“大妹子啊,我,我,不行了,我不放心的是我的两个娃子啊”江萍会意地点头:“林姐,你放心,你放心。只要我还在你们家,我一定把他兄妹俩当作我自己的孩子看只要他俩不嫌弃我就行啊。”

    林燕拉着张萍的手不丢,却伸出另一手拉过许建国,意味深长地说:“老,老许,我不能陪你后半辈子了——这几个月来,我看大妹子这个人很诚实,很不错,很耐得细烦,也很有德行啊,是很难遇得到的、指靠得住的人——你们你俩。你们俩——”话没有说完却扭头断气撒了很不愿意撒开的手。

    江萍呼唤道:“林姐——林姐——”

    许丹云许小娟放声大哭大喊:“妈——妈呀”

    林燕无可奈何地被病魔纠缠走了,怀着对一双未成年儿女的深深牵挂和对丈夫深情的依恋,不得不跟随死神去了。

    许建国和儿女将怎样生活?

    江萍母女是不是还能够呆在许家呢?

    8、

    许家客厅。显眼处挂着挽着黑纱的邢燕遗像镜框。悬挂着一份忧伤和悲凉。

    江萍已经收拾好自己来到这个家的行李。

    看样子她和女儿刘娥要离开许家。

    许丹云挽留道:“江阿姨,你真的要走吗?能不走吗?”

    许小娟依依不舍地说:“阿姨,我们喜欢你!我爸也喜欢你——真的,我爸爸很喜欢你。”许小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重复着后面一句话。

    刘娥也不理解地问妈妈:“妈,我们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呀?”

    许建国终于开了口,对江萍说:“大妹子啊,既然孩子们都喜欢你,离不开你,你不走行吗?”

    江萍摇了摇头:“许大哥,我也不是不愿意留在这里啊。可是,不走不行啊——林姐过世了,我和你孤男寡女住在一起,街房邻居会怎么看?会如何说?唾沫星子还不淹死人啊?!瓜田李下,要各避嫌疑啊”许建国说:“江萍啊,你的话倒也是有道理。可是,俗话有言,身正影子不会斜。再说,再说,一个缺男的,一个缺女的,走到一起,是很自然的事情啊。俗话说同船过渡是五百年所修——我们走到一起,这也叫有缘分啊。”

    江萍说:“许大哥,古话说男女授受不清,男女走到一起也还是讲个分别,讲个分寸啊。”

    许建国:“大妹子啊,你忘了小娟她妈临终之时,那么深信不疑地对你的拜托——”

    许建国这句话,使江萍脑海里闪回医院病房情景:林燕拉着她江萍托付儿女;又拉着她江萍与许建国的手——心照未喧意味深长的表情便有所迟疑道:“许,许大哥,你说我们娘俩不走了?”

    许建国说:“妹——江萍妹子,到处黄土都养人,走到哪一家还不都是过日子?衣服新的好,人是旧的好。说内心话,不说孩子们离不开你,我。我,我心里也确实舍不得你走呢”

    江萍的脸红了起来,很有点羞色,说:“许,许大哥,你不要朝下说了——娥呀,我们不走了啊。”

    许建国哈哈一笑:“这就对了。”

    刘娥高兴地跳起来:“哦哦,我们不走罗!呵呵,我还是能上幼儿园哟”

    9、

    江萍留下了。许建国内心有说不出的高兴。之后不久的一天夜晚许建国父子三人坐在客厅里。好像在商量着什么重要事情。

    许建国先开口,对自己的两个孩子说:“丹云、小娟,你江阿姨娘俩已经睡觉了,我要给你兄妹俩正二八经的商量商量一件事情——”

    许丹云说:“老爸,什么事情啊,这么慎重,这么神秘?”

    许建国说:“唉,父子之间,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你爸我,说老也不多老的,说小也不多小的——你妈过世以后,我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了,三病两痛的,头疼脚痒的,不能指靠你们啊——身边有个女人还是”

    许小娟:“我已经知道爸爸看上江阿姨了。我说老爸,我妈妈死还不到半年呢,你就要——你对得起我妈妈吗?”

    许建国说:“唉,死的已经死了,没有死的还得好生活下去不是?我说小娟啊,你替我想想,我这后半辈子总不能当个老光棍啊?”

    许小娟:“那也不能娶江阿姨。”

    许建国:“怎么就不能娶她啊?”

    许小娟:“娶个保姆当妈妈,同学们笑话。”

    许建国:“保姆也是人啊。你没有妈妈,别人也笑话啊。还有些事情,不好对你们说也说不出口的。。”

    许小娟:“那人家和尚身边没有女人怎么过的?!”

    许建国起火了:“你这孩子——这是你个小姑娘家说的话么?!”

    许丹云接腔替妹子解围,说:“我说爸爸你想过没有,你们工厂的效益又不好,一个月就你那五、六百元钱的收入,还要供我和小娟读书上学;妈妈生病、去世也塌了帐;本来生活就紧张,你再娶了江阿姨,我们家的日子只怕是更困难啊。”

    许建国说:“丹云你说的这些事情啊,我都想过了。所以才要和你江阿姨成婚。”

    许小娟嘴巴一撇,说:“那是为什么,这——我就听不懂了。”

    许建国诡秘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你老爸我啊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再压低嗓音:“你江阿姨的丈夫被汽车撞死,人家不是赔偿的有上五万块钱么?我一娶了她,那钱不就是夫妻共同财产了吗?有她那一笔钱垫家底,还愁你和你兄妹俩没有上学的钱啊?!”

    许小娟脸上多云转晴天,说:“哎呀,我老爸真是聪明啊——耶!”

    许丹云却说:“人家江阿姨那也是一笔血泪钱啊,要留着给她女儿上学呢——老爸,亏你想得出。”

    许建国自得其理地说:“成了夫妻就不是什么坏心思啊?是情在理中的事情啊。”

    许丹云说:“老爸你太自私。我不同意这么做。”

    许小娟却举起双手说:“我支持老爸!”

    许建国亮明了自己的想法和观点,认为自己给两个孩子有了交代,就说了结束语:“好啦,今天的话就先说到这里。睡。睡——”

    许建国嘴巴上说要睡觉,却在自己的床上翻烧饼,心里面却老是琢磨着要和江萍睡。耳闻客厅的挂钟重重敲了两下——报告着人间这一刻是凌晨两点。

    江萍母女已经睡熟了。

    许建国作贼样摸索到了江萍母女的卧室门前。

    他,轻轻扭开门锁,慑足入室,用手摹梭着江萍的脸庞。

    江萍惊醒。问:“谁呀?”翻身坐起。

    许建国压低声音道:“是我。大妹子,妹子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喜欢你。。”猴急地握住江萍的手慢慢抚摩。

    江萍本来就料到自己不走总会有这么一天,就压低声音道:“别,别,有孩子。你,好坏。看不出来你还想着那个那个事啊?”半推半就地偎依在许建国怀中。

    许建国迫不及待拥抱着江萍出来,带上了张萍的房门,来到了自己的寝室,二话不说,就把江萍按平在床上,甩开胯子跨上江萍的身体。

    江萍说:“哎,哎,莫急,莫急——就是你我同意这样,也要领了证才行呀?”

    许建国却要先痛快了再说:“哎,先,先那个、那个了再说,我等不及了——没有听说这个事情还要证的——啥证?”

    江萍:“结婚证呀。”

    许建国:“这是两情愿的事情,要那玩意干啥?我的两个娃子人高马大的了,到现在还没有结婚证呢。”

    江萍:“真的?

    许建国:“能骗你吗?这个事啊,只要你我同意上床,法律也不干涉呀。现在改革开放了,小姐和男人上床,谁要结婚证了?法律也不干涉呀。”

    江萍:“不行,我怕别人戳脊梁骨。不办证,至少也得请一桌酒席,让街房邻舍的人都知道。“

    许建国:“好,好,照办!都照你说的办!先来一回再说——”便急不可耐地压上了江萍,释放出蓄积已久的能量,对江萍做深深的探索。

    江萍这会儿没有思想别的什么,只当许建国是他久未亲热的丈夫刘尚志,便由着身体上的男人乱捣腾

    10

    县城东边汽车配件大门口。

    下午下班的工人涌出。

    许建国正要跨上自行车,被跟上的一群工人拦住;有人高声说:“哎,许师傅,今天你和新媳妇睡满整一年了,还不请我们吃欠下的喜酒啊?今天不请哥们一桌酒,你莫想回去睡新媳妇!”

    又有人接上话茬说笑话道:啥新媳妇?我送他们一副对联:一场新喜事,两个旧机具——横额是,将将就就。“

    有人有插嘴说:“管他俩那机具新啊旧啊,叫花姑娘状元妻熄灯都是一样的——我们管的事要喝酒!”

    众人附和:“对。对。许师傅就是铁公鸡,今天也该拔他一根毛!”

    许建国翻开衣服口袋:“哥们,都是空口袋——明天带钱再请客——”

    众人:“不行!我们先吃,你签字就行。”

    许建国:“那不是要吃我半个月工资吗?再说,我有重度脂肪肝病,也不能陪酒啊。”

    众人:“我们只管吃喝,不管你那么多。走,上得月楼去——”

    众人不由分说簇拥着许建国向得月楼涌去——

    江萍却背着个蛇皮口袋在另一条街道上拣破烂。

    许小娟和几个同学放学归来,看见了江萍。

    同学们唧唧喳喳:“哦哦,许小娟的新妈妈又在捡破烂啊——”

    许小娟很生气:“捡破烂怎么啦?怎么啦?劳动光荣!光荣!”

    同学们没趣的离去。

    许小娟哭泣着跑向了江萍:“妈——你不要再捡破烂了。”

    江萍掏出手绢替许小娟揩拭眼泪,说:“哦哦,小娟不哭啊。怪妈不好,让你在同学面前丢了人——我明天啊,保证不在上学放学的时间捡破烂了。”

    许小娟却说:“妈,我求你什么时间都不要捡破烂了。”

    江萍说:“小娟啊,家里经济条件不宽裕啊,我检破烂是为了攒钱给你买漂亮的裙子穿啊”许小娟说:“妈,现在我不和同学们比穿花裙子,我要和他们比学习成绩。”

    “好小娟。你这话呀,妈听着心里好如贴。”江萍说“你快回家,我马上就回来给你做饭吃。”

    许小娟点点头,说:“妈你早点回来。”

    江萍应了声“哎”向另一条街巷走去。

    江萍走过来的街巷,许丹云在一个小摊旁边已经站了许久。他趁摊主与人谈话之际,拿过一双球鞋就走,逐渐加快脚步。

    摊主发觉,迅即追赶上来,夺过球鞋,揪住许丹云就打:“打死你这贼娃子!打死你这贼娃子!”

    许丹云以手护头,惨痛呼叫。

    江萍听到哭叫声,连忙赶过来。一看,被打者是许丹云,便丢下手中口袋,奋不顾身,遮挡住打向许丹云的拳脚,求告摊主道:“老板,快别打了,别打了,小孩子啊,你下那重的手?!”

    摊主指着许丹云吼叫道:“他是你什么人?你个捡破烂的多管闲事?!”

    江萍搂着许丹云说:“这是我的儿子——他做错什么事情了,我向你陪礼道歉——”

    摊主;“哦哦,也难怪捡破烂的妈养出了偷东西的儿子!他偷我的球鞋!”

    江萍:“老板啊,这都怪我们家庭经济条件困难,孩子不懂事啊,自己需要东西也不给家里说——老板,球鞋给我,我这里有八十块钱,你看打呀罚呀都这些了-行不?”

    摊主接过钱,递过球鞋:“算你还懂事,算了,你算遇到我这个软心肠人了。”转身而去。

    许丹云搂着江萍大哭起来:“妈——我给你丢人”

    江萍说:“男子汉了,要有志气。别哭。走,今天晚上就不去学校了。走,我们回家——”

    11、

    已经睡在被窝里的江萍催促刘娥:“小娥听话啊,你许爸爸刚才打电话回来了的,他说他的工友们要他做东请酒喝;他耐不过情面,今天晚上在酒楼陪人家喝酒。估计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还是去和小娟姐姐睡觉——听话,啊?”

    刘娥:“不嘛。就不嘛。我要和你睡。不让许伯伯和你睡!我听见每天晚上他欺负你——”

    江萍认真地说:“小孩子别乱说啊。小娥乖。去和姐姐睡。我明天给你买花裙子穿。”

    “真的?”

    “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刘娥只好很不情愿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去。

    许建国醉酒归来,径直进了寝室。

    江萍问:“咋这么晚才回来啊?”

    许建国乌拉着口齿不清地说:“哎,那些人啊,把我老许的酒当成公款酒喝啊,检好酒拿呀,喝了一瓶又一瓶。这个月的工资都喝了。我不跟着喝,也划不来啊,就多喝了点儿。”

    江萍说:“喝多了酒,就快睡吧——”

    许建国说:“我知道你是等着我回来才睡得着呢——”脱衣服上床,靠在了床头上“哎,一喝酒呢,就把话朝出赶。江萍啊,我们结婚已经整一年啦,你还是信不过我啊?”

    江萍反问道:“我怎么就信不过你啊?”

    许建国:“没有缘分就不是夫妻啊,你既然信得过我,小娥她爹车祸人家赔偿的那钱,我叫你转到我的银行账户上来,你怎么就一直不愿意啊?”看来酒还没有喝糊涂。

    江萍说:“老许呀,我给说过多少次了。那笔钱是存的死期-刘尚志人死了,还留的有小娥这条根啊——我要留给小娥上中学、考大学和出嫁用——我不能对不住小娥她爹”

    许建国就很有点反感:“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了,你还是一口一个刘尚志,一口一个小娥他爹——你把我放哪里去了?”

    江萍说:“我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啊,你在工厂里上个直把子班,当老爷样的,回家来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没有工作,我没有吃你的闲饭,捡破烂给三个娃子买衣服穿,买鞋子穿;给你买烟吸,买酒喝——你还要我怎么样啊?”

    许建国却耍起蛮横来,说:“那是你该伺候老子的!你该伺候娃子们的!你要是嫌弃老子年纪大了,那可是树嫌斑鸠斑鸠飞,斑鸠嫌树斑鸠飞,你给老子滚蛋!”

    江萍说:“好。好。我马上就滚蛋!咱们也没有结婚证什么的,利索——”下床收拾衣服挎包

    许建国见势不妙,自找台阶下:“哎哟——哎哟——你总是给老子气受啊——淤气伤肝啊,我的肝子好疼啊”江萍迅即放下手中东西:“哎呀,老许,你怎么样啊?怎么样啊?你不是经常在喝护肝片吗?”

    许建国就势搂按住张萍:“哎哟,不要紧,没有和你这个那个事情要紧——”又死皮赖脸地把张萍压上床。

    江萍说:“老许啊,听医生说,肝病可要少来这个那个事情啊——你可莫不顾死活啊,伤身体啊,啥事情都要有个度”

    许建国纠缠道:“没事。没事。快——我等不及了——”

    江萍却没有好趣地说:“等不及了,自己尿裤子上去吧!”

    许建国脸上作色道:“那我要女人干啥子啊?我求你,快呀——”

    江萍看他那猴急样子,就提出了条件:“要那个,你要答应我不要我那笔钱了才行——”

    许建国:“关键口上给我提这事情啊,哎——好,不要就不要!”

    江萍上下松了口,许建国趁着酒劲拼命捣腾直捣腾得大汗淋漓。

    江萍摸了摸许建国的脑壳,问:“老许,你怎么一头的汗水啊?”

    许建国眼睛里熄灭了火焰,有气无力地说:“肝子疼,疼,疼得很啊。”

    江萍埋怨道:“叫你不,你偏不,你要是不,也不会这个样子啊。”

    许建国说:“你说不,不让不,咋能不呢?快,我看非得去医院检查一下了——”

    12、

    江萍陪着许建国去医院做了检查,肝脏化验单上注明患有乙性肝炎。从此,很紧张的生活费用里不得不抽出钱来让许建国吃保肝护肝药品。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一转眼,江萍许建国两个残缺后重新组合的家庭磕磕绊绊度过了十三个年头。在江萍悉心勉力支撑下,许建国没有中断过药品,许建国的一双亲生儿女相继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江萍的亲生女儿刘娥也正在读高中。可是,许建国虽然不断药品,却因为不注意检点生活,不忌烟不禁酒,已经到了肝癌晚期——不得不住院治疗。

    县医院病房里。倚靠在病床上的许建国习惯性掏出一支香烟欲吸。

    医生严肃制止道:“你不能抽烟,你这样的病还能抽烟妈?!把烟给我,没收了。”

    许建国很不情愿地交出香烟。

    医生接过烟,出门去了。

    许建国现在很毛躁,唉声叹气道:“我还不如死了的好。”旋即对门外吼叫着“江萍,江萍!你死到哪里去了?”

    江萍提着开水瓶进来:“我去打开水去了。大呼小叫的,有病啊,谁和你比嗓门高啊?!”

    许建国说:“你那个女子也是无情无义啊,三、四岁到我家来,我把她养活大:老子要死了,她也不来看看我。真是白疼白养了!”

    江萍解释道:“娥子高三要毕业,正忙着复习、考试呢。”

    许建国却没有好气地说:“你娘俩巴不得老子早死,看着那点家产高兴呢。”

    江萍疏落道:“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由人骑。老许啊,我哪点对你不好了?”

    许小娟提着水果进病房来。问候道:“爸,你今天好点了没有?”

    “好什么好呀,有人巴不得我早点死呢。”

    江萍对许小娟说:“小娟啊,你爸爸的脾气越来越大了,你听他说的什么话——你今天没有课了?”

    许小娟应答了后半句话:“妈,今天下午没有我的课。”

    江萍说:“那好,你就先照看一下你爸爸。你爸爸这病啊,每天要花几千块钱啊,你们兄妹俩才参加工作,只能自己顾自己,没有多余的钱啊:你爸爸他们的工厂也垮了,作不住指望——要救你爸爸的命,我只好回老家信用社去把小娥他爹用命换来的钱取出来用——我明天就赶回来。”说着,就出了病房。

    许建国咒骂道:“个骚婆娘,早点把那笔钱取来用,我的病用了好药,也不会拖到这一步啊”许小娟问:“爸,她对你不好了吗?”

    许建国:“好。好。好—都是强勉的啊。半路夫妻,不象你亲娘贴心实意啊——”把自己大脑中闪现出的江萍母女多年来的种种不是向许小娟倾诉:“我和江萍确定夫妻关系以后,我让她那女儿把我叫爸爸,那刘娥却说他爸爸死了;我让刘娥改姓许,江萍却说不让,说要给刘家留条根;年年清明都带着刘娥去他前夫刘尚志坟前烧纸这个女人内心深处恋恋不忘的是她从前的男人啊。半路夫妻,象沙子贴门神——粘不拢,粘拢了也粘不紧啊。”

    许小娟削了个梨子递过来:“爸,少说点话。费精神啊。”

    许建国对自己的女儿总是青眼有加。说:“还是自己的骨肉亲啊。小娟,你哥啥时候回来?”

    “他给我打电话说,昨晚上从武汉坐五点的火车,我估计快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许丹云风尘仆仆匆匆赶到病房来。开口叫道:“爸——”

    “丹云你,回来了?”许建国很有点激动。

    “哥,你看爸这病的。”许小娟抽泣起来,说。

    许建国似乎没有什么人再需要等待了,就开始给自己的亲生骨肉说诀别的话语:“今天,你们兄妹俩都在,我们是亲骨血啊。我想说个事情——自从我害病以来,花了不少钱啊。丹云你在武汉才工作,也花了不少钱,欠了人家的帐啊;小娟才成家,我也没有什么贴补的啊。我死后,怎么说也该工厂安葬。我的房子和劳动保险费就给你们兄妹二人平分——(从贴身衣服里摸索出一张纸)江萍她娘俩,我顾不了那么多。鱼有鱼路,鳖有鳖路,由她们去吧。这是我写的遗嘱,你兄妹就按这上面的意见”

    许建国话没有说完,就此气绝。

    他写下的遗嘱飘然落地。

    13、

    许建国也走了,去寻找他的前妻去了。他弥留之时的遗嘱,只想到了把不多的家产留给亲生儿女,却没有想到把一场官司留给了家人。

    许建国的遗像镜框下面,江萍、许丹云、许小娟无言静坐着,相视着。

    许丹云终于打破沉默,对江萍说:“妈,我明天要回武汉单位上班去了,爸的遗嘱内容你也知道了——这房子,你和小妹就先住着。以后再说。小娟,你看有什么意见?”

    “眼前也只能这样了。”许小娟说。

    不料,许丹云的话却激怒了江萍,她说:“这个顺水人情你们兄妹俩也不需要做。既然你老爸做事这么无情,那我也要把丑话说在前边——这房子,不是他想给谁就给谁,不想给谁就不给谁的。”

    “妈,你要说生分话,这房子可是你来之前就有的呢。“许丹云也较起真来说,”还说不上是夫妻共同财产。”

    “我和你爸爸有夫妻的名分,也有夫妻的事实。他死了,家产应该有我的份儿。”江萍说“我也好歹把你们拉扯大了,想就这样让我走个净人?!”

    许丹云分辨道:“我没说现在就让你们走哇?”

    江萍横下心来说:“我打开窗子说亮话——现在不走,以后也不走,这房子我住定了,我看谁能赶我走?!”气咻咻地起身站起来,走进自己的寝室,嗵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许小娟见江萍关上了房门,对许丹云说:“哥,妈已经下了陡坎,把话挑明白了,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呢?我们要是和她闹,总有点不合适呢。”

    许丹云说:“我看,为了避免争吵伤和气,只有通过法律来解决问题了。法院怎么判决怎么好。”

    许小娟点点头说:“我表示同意。今天晚上,我来先写个请求法院解决问题的诉讼材料。”

    许丹云叮嘱道:“小娟啊,不要用过激的言辞啊。”

    许小娟说:“我知道。毕竟,她在我们家和爸爸生活了这么多年。”

    许丹云伸了一个懒腰,说:“那,我就先睡觉啊。”

    许小娟在从前自己的寝室里,拧亮了台灯,铺开稿纸

    14、

    许小娟提出的房产诉讼,县法院依法受理了。江萍不服气,奋起抗争,请人书写了答辩状。可是,她江萍却败诉了。败在她法律意识淡薄,相信了酒席为证的乡规民俗;败在了不知道怎样运用法律手段维护自身权益。她,作为许建国的续弦妻子,不仅照料了原告的生活,而且承担了原告父母亲过世诸多事项的料理。按照公平和诚实信用原则,起码可以得到一定的经济和精神补偿。但她在法庭却没有提出这项请求。也不知道该提出什么补偿请求。败诉的江萍悔断了肠子,却说不出个理儿来。好在,她还知道要上告——她和刘娥从县法院审判庭出来,又请律师书写了向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上诉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