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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章哑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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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手里拿着精密的经纬探测仪,精确地走到那个经纬度,四下里张望,只见得无边际的大漠,和一天火烧一样的云朵,太阳在这天地间仿佛也放大了数倍,蹲踞在远远的地平线上,放射出沉实的浓光,并将它自己沉重的大身体,渐渐往下压、往下压,就要完全压进那广漠而无情的沙中。而狂风依旧大作,卷带起填口迷眼的沙,在空中张扬。不时有动物的枯骨骷髅在不远处的沙地上滚动。我眯起眼睛,将头上的帽子压得更低,就这样一手压住帽子,一手紧扯住衣裳,使其不至于被风攫走,一边艰难地挪动自己的脚步。

    太阳坠地,没发出一丝声响,仿佛坠进了粘稠的液体里,太阳的手臂在浓液里挣扎着,身体还是一点点地吃进去。最后,完全被吞没了。

    天色一下子就全黑了,仿佛谁偷偷关掉了整个世界的灯。黑暗中,一个角落里残留着一丝火光,几个烤火的背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我疾步向那火光走去,近乎小跑,生怕错过了什么。

    火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大,烤火的几个人意识到了我的接近,回过头来。

    风将他们的衣裳都抓得丝丝缕缕,像是残破的旗,在夜风中张扬着自己最后仅存的尊严。

    而他们的脸,有的稚嫩,有的沧桑。一个坐在地上的老者,并没有完全回过头,只用余光扫了我一眼,便伸出手,道:“拿来。”

    我从怀里掏出来一块麻布紧缚的包裹,层层打开,里面是一些陈旧但干净的衣服,从衣服的里子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票来。票面上还残存着一些血痕,我抚摸着上面的血痕,感到极度的悲愤,那些曾经的往事,一双被血水浸满的手,抖抖索索地摸出票,孩儿,票,没让他们掠去,给你。一张血水涂满的老脸,肌肉抽搐着。

    我从回忆里醒过来,将票颤颤地递出去。他将票接过来,点了点头。

    然后就是一片寂静。

    围拢火光的几个人都罩上了帽子,有些盖上了棉猴。或蹲或站,在这火堆旁烤火。一时间,都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与眉眼,只有那一张张坚毅的脸在火光中铸成铜色。我们的心里都清楚,我们是多么的幸运。

    忽地天空一道光闪,随即是一声长长的啸叫,仿佛什么猛兽似的。然后天空中似乎被利剑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一道白光,斜斜地从天际划到地面不远处,到得快落地时,却猛地张开了一对硕大的翅膀,在空中一顿,本来贴附在腹部的四只巨爪撑开,牢牢地擒住了地面。我们忙往那边跑去,按住欲要奋飞的帽子,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气喘声。

    我们跑到那巨兽身前,都惊得呆了,只见那巨兽的身体宛如铁铸,有门、有窗。上面还有斑驳的锈迹,我马上想起那些旧时代的古董,混沌的大气中,一些专家带着防毒面具,从沙地里挖出来的被称作公共汽车的古董,那些汽车已经完全报废,里面的座椅只剩下锈迹满涂的铁条。

    巨兽张大鱼一样的死眼,全身的羽毛都撑起来,铁柱似的四肢,如鹰样地爪,抠进沙地的深处。忽地开口,我们便鱼贯而入。坐到座位上,这些座位也如报废公共汽车的座椅一样,布满了锈迹,手摸上去,一手绣黄,满车厢弥泛着一股铜绣的味道。

    巨兽猛然下蹲,翅膀却高扬,忽奋力一跃,翅膀随之扇下,硕大的身躯弹射起来。我们感到一阵头晕,忙死死攥紧了面前座位的靠椅。不多时,就见流云在窗外呼呼地流过,再不久,就见得四周一片耀目的红光,似流火,终于我们腾跃到宇宙,枯黄色的地球像一颗死星一样,离我们越来越远。

    四周是浓夜一样的黑,只有点点星辰挂在无边黑幕上。我们向太阳飞去——那坠进沙漠里的太阳——我痴痴地想。

    不知度过了多久,那如盘子大的太阳渐渐扩充身形,我们离他越来越近了。太阳表面拥有难以想象的高温,任何人类所知晓的物质都会在一定的距离内化成烟气。太阳表面被熔岩覆盖,喷吐着滚烫的熔浆,如一张被煮沸的脸。

    巨兽的羽毛也被高温灼焦,一声啸叫,猛振翅膀,箭一般地钻进了那细小的入口。进入了太阳的内部。

    太阳内部是一片原始的家园。我们将在这里,蒙受神恩,带着被拯救的深深烙印,开拓我们新的生活。我们将永远不会忘记带我们来的巨兽的名字——诺亚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