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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
当所有的喧嚣都淡出,所有的繁琐都退后。生活寂静得如今日午后的阳光。有种洞悉世事之后,依然谦卑干净的纯粹。偶尔有风,拂过,依然是纤细的寒,慢慢浸透每一缕空气。
这些日子,我像一只鸵鸟。埋进生活琐事里。几乎是忘记了呼吸般。尽量不抬头去看天空。也尽量不去阅读那些让我有些迷乱的字。也忽略了冬日的月。薄透的寒气绕着的月。孤零零的挂天边。我说,尘尘,快看,那就是,月儿。可是,眼却不抬头。我怕它,很快就会洞悉我内心那些汹涌的如纤维般密织的思绪。絮乱、犹豫而不安。
我,像一个空心人。嘴边一个恍惚的笑,轻轻一抬脚,就走进了2009年。
冰曾对我说,今年寒假,她将去柬埔寨。那是一个,我们曾经预约过的地方。她去了么?我没问。我想等她从莫高窟打一通电话来。电话里,应该有那里苍凉的气息。
很多时候,我羡慕冰。她可以很轻易就将生活抛开。笑容里,永远有一种活力。靠近她,你就会觉得快乐。冰就像一只停不下脚的天琴鸟。她的每一次停息,都是为了下一次的飞翔,或者流浪。很多时候,我更愿意将出行或者旅行,叫做流浪。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罢。放逐自己的心,流浪。流浪远方。忘记生活,忘记自己。在山里、水里、风里,甚至沉默了千年的石里,印证自己。只需一个消瘦的黄昏,就可以在手上画黎明的花蒂。然后,缤纷的绽放。
昨日,与友说起西藏,说起新疆,说起丽江,说起家天下。突然间,我的心,如弦铮铮响。流淌出的音质,却是,那些模糊却挥之不去的画面。一副一副散漫的织在回忆里。
我的日记本上,有清楚的记下:2008年7月17日-19日,路过畹町,来到瑞丽。
路过畹町
2008年7月17日午后,我们离开了和顺侨乡。恋恋不舍而去。那些清凉、细腻、柔软、朴实,一并被我们抛在车后。偶尔,风从车窗里钻了进来,裹夹着愉悦的夏日凉气。
虽然之前,和顺的一家饭馆老板告诉我们,现在的瑞丽奇热无比(后来我想,那只是相对于腾冲而言吧?),而且,除了玉之外,并无吸引人之处。但,只因那么一个美丽的名字,我们就义无反顾了。
其实,这一路走来,都有着美丽的名字。比如大理、腾冲、比如芒市,比如畹町,比如瑞丽。像暗枝上的花蕾,幽玫,吐香。
车窗外,渐渐暗淡起来。
隐隐可见,森森的凤尾竹,宽阔的椰子树,婆娑着,摇曳出一个小镇的安宁。坐我们前面的大约是一位缅甸女子,如果她不说话,安静的就像一个江南的小家碧玉。可是,眉宇间,隐隐有异国的风情。
我和冰旁边,是一位从军队退役的老人。老人很健谈。对于我们的种种问题,不厌其烦的讲解着,言语中,却不乏幽默。他甚至很好奇的问,你们有20岁么?惹得我和冰大笑。如果不是幽默,那么一定是视力不够好的缘故。但是,不管如何,有人能将你的年龄减少10岁,这大约也是一种很委婉的恭维。
途径畹町时,老人不无遗憾的说,这原本是一个比瑞丽更加繁荣的小城。可惜,现在,历史的辉煌对于畹町来说,仅仅是一种回忆。我们无意去探寻根底。但是,当那些足以承载历史和往事的建筑都已消亡,所有往事都将变得极不确切。我们,便只剩下惋惜。
畹町。我默念着这名。
许久以前,我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可是,我很奇怪的想到一个名字“畹汀”畹,岸也;汀,水也。水绕岸,岸护水。依水而居,靠岸而行。可见水天意象,可听鸟鱼浅游,绿绿的风,栽水岸于泾渭分明。也阳刚也阴柔,也磊落也飘逸。于是“畹汀”这个名字也成为了我在网络上的第一个网名,并一直伴我,这里或者那里。所以,当我清晰地看见中国地图几乎最边远的地方,有这么一个于我缘分极深的名字时,心中,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这里,有一天,我一定会去的。
而现在,畹町就在极目可见的地方。普通得跟一般小镇并没有两样。我和冰,并没有深入进畹町曾经的繁荣与现在的落寞。遇见的一座桥、一条街、一个庭院、一个寨子,就可以从容的拦腰截断。这头是中国,那头是缅甸。从服饰、肤色、甚至口音看,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我们仍依稀可见圆润与清谲、光泽与暗淡、向往与坦然对照。就像,无意勾画的一条弯弯折折的线条。明里有春歌,暗里有秋伤。
时钟花
大约,晚上9点,我们抵达瑞丽。果然,股股热浪袭来。
早在腾冲,为了出境方便,我们参加了一个瑞丽的二日旅行团。旅行团的小张将我们接到了一个三星级的温泉宾馆。在美美的进行了一个温泉沐浴后,我们收拾妥当,闲逛在瑞丽的街上。
随处可见高达挺拔的椰子树,枝叶茂密的袖子树和果实累累的芒果树以及那摇曳多姿的凤尾竹,将亚热带风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来往的人,衣着鲜艳的各种色泽各种花纹的桶装裙。男女老少,几乎都是拖着露趾拖鞋。也有时髦的女郎,低胸露脐,妖娆出异国的风情。可以闻到她们身上馥郁的胭脂气,带点繁华深处的气息。
各种灯光如水。灯光的走势,和水以及记忆,有着惊人的相似。温吞而暧昧,却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固执,如洪荒旷野里的小兽潮热的舌,一波一波的叠合起来,终至抵达明亮的界地,但终究还是带着些不能言说的幽怨,宛如薄暮四合时初升的絮絮。
而我们就在灯光略带燥热的舌尖,缓缓的漫步。
闲逛的时候,喜欢上一双露趾拖鞋。通体透明,鹅黄色,上面飞舞的是一朵黄色的很好看的花。我一直在想,这是甚么花呢?
在第二天,去莫里亚热带雨林时,无意中,我见到了一模一样的花。才知道,原本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时钟花。据说,是一种会随着一天的时间而改变自己形状的花。就像一个恬静的女子,纵然红尘山长水远,时光走远,心中依然留着最初的回眸:回风舞意、如花初绽。
莫里亚热带雨林和莫里瀑布,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种惊心动魄,或者惊喜。一切,像预演过一样。只是,一路的鸟鸣啾啾,山泉叮咚,还有奇异的树包石,各种不知名的巨大的树木,绿叶流水,还是让我们喜欢。
而且,在那里,还邂逅了一个水车。与和顺、丽江的水车,很相似。水车的池里,有许多美丽色泽的金鱼,在静溢的时光里有种与世无争的平静。
独树成林
一路行来,随处可见硕大繁密的榕树。如高榕、薄叶、歪叶榕、小果榕、平叶榕、聚里榕、气达榕、枕果榕、金毛榕、黄葛榕等。榕树,于傣家人来说,是一种神树,一种受庇佑的树。再加上这些榕树不择土壤,不怕干旱湿热,既可在雨林中、沟谷内茁壮成长,也能在寨边道旁干山梁上长得枝繁叶茂。因此,在瑞丽,便常可以见到一种奇异的景象。独树成林。
从莫里回瑞丽途中的芒令,我们见证了这样的一片独树成林。来不及惊叹。而是怀着敬畏心情,忖度每一方寸的芊芊绵绵。
这是一株孤独了500多年的榕树。它一如既往的寂寞着。沉默的以绿色的形式发布自己的心迹。那些初长的气生根细如麻线,飘飘悠悠,宛若拂尘。而更大些的树丫,则深深扎根,顺着横伸的树枝而长,一根挨着一根,排成一排。远远看去,谁能想象这原本只是一株树呢?
原来,一棵树就可以成为一个林子。就像一个孤独的人,怀着无尽的悲伤,决然独行。最终,却成就盛世繁华。也仿若大地打出的手语,见证四季的更替,贮藏天地间全部的秘密。兼容而高大,韧性而挺拔。因守望而永恒,因孤傲而独立特行。
只是,从那些影子里,依稀可以读出古意。在将来或者从前,我们也许会见到。在这飘拂若尘的根须里,在这雨意随时蓬勃的空气里,在踩起的沙尘里,在你我脸上的皱纹里,这是时光从林中投下的斑驳尘光,有时候仅从一个笑意里便让所有人都看透。
天涯地角
第二天,我们在从瑞丽通往缅甸的边界,看到了那个“天涯地角”的石碑。突然,涌上一种无言的情绪。
天涯地角。
一生中,多少人,咫尺天涯,天涯咫尺。只为了这么一个词,天涯地角。从此,离别,已然成为一种生活方式。远远的回头,生活渐渐由漫绿变成灰黄,再由灰黄淡至灰白,像白发老头的眼神,渐渐散淡。远远的把过去遗忘,过去也远远的把我遗忘。你与我,不过是庄子的两只鱼,各自有海。
跨过长长的“颠缅公路”就是缅甸了。
缅甸,居然也成为我跨出中国的第一个国家。颠簸破烂的公路,导游美其名曰“独特按摩”以一种幽默的方式解嘲。
典型的傣家风格的竹楼,随处可见。只是,大多有些陈旧。竹柱、竹梁、竹檩、竹椽、竹门、竹墙,就是盖在面上的草排,也用竹绳(竹蔑)拴扎。有的地方,甚至将竹一破两半盖顶。竹,这样一种我喜爱的植物,在这里,似乎成为了一种亲切的成员。带着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和归属感。
缅甸自有塔独特的人文风情。似乎无处没有佛塔,无处没有佛寺。许,在那样贫瘠的土壤里,唯有内心的信仰才能安于那样的贫困。那些皮肤黑黝的人们,脸上,自有一种安宁。可是,偶尔,却也流露出渴望。就像导游所言,现在的中国于他们,就像很多中国人的美国一样。充满了魅惑。
那个顶着香蕉的缅甸少女,眼神有些空洞,追着我们,说着流利的中国话,合张影吧,一张照片5元钱。而她身后,就是金壁辉煌的佛殿,奇异壮观的白塔。
我们脱了鞋,进入佛寺内。心里,有种神圣。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纵然你不信佛,你的心中那个也自会涌上一层悲怜。记得有人说过,你可以不信佛,但应该有佛的情怀。
在缅甸,我们也见到了那个快要从这世上消失的民族,长颈族。那样一种残酷的美丽,几乎让我不敢直视。幸好,这样的美丽可以消失。幸好。那个年轻的女子,可以不像她母亲那样终身带着那样沉重的颈圈。
只是,在缅甸,我们还亲眼目睹了一场骗局。那个英俊的健谈的众人口中的少爷,以那样一种亲昵的风格,精心酿制了一场可能不会轻易识破的骗局。所以,当时的我们并不知,仍在感叹那块美丽无比的翡翠玉镯。并羡慕那个江浙女子用那样一个不菲的价格购买了那样一块独一无二的玉。她说,她与它,是一种难得的玉缘。看着她喜不自禁的神情,所以,即便后来的我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未告诉她。但愿,她永远不知道。
就像冰后来买的那块玉镯,如十二月的冷翡翠,有雨稀疏。她喜爱极。她说,从此后,她要做一个温润如舒的玉人。我笑。只要喜爱就好。真也好,假也罢。为的不是此后的繁华,而是最初的淡淡流香。
归来时,我们又一次站在瑞丽边界的“天涯海角”往回看,又是一段时光。然后长长久久的站着。我知道,有一天,十丈红尘终会挥去这些过往,挥去绑在心里的结。
长长的路,温柔怆然。只等落日来烧。
倘若落日永不再来呢?
那就换一个星球去等待。
2009年1月13日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