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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最亮的地方,就是北京。
想当年能去北京的人肯定了不起,去了北京又见到了毛主席,那就更加了不起了。我们家邻居王大爷是八级泥瓦匠,毛主席去世以后,他被选中进京修建毛主席纪念堂,他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放着红光。
我第一次去北京是一九八二年冬天,一九八二年毛主席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了很长时间了,我心中的北京也失去了伟大和神秘。那时很多资本主义的东西走进了北京,我记得有一种新型面包,样子很象天津生产的面包小汽车,好吃。还有一种黄颜色的蛋奶雪糕,一毛三分钱一根,也好吃。这两样极好的东西,让我明白资产阶级虽然不好,可是资产阶级的东西挺好的。
在我们国家最艰难的时候,北京人民并没有跟着中央领导一起吃大米白面,而是带头艰苦奋斗,所以当时北京人民营养不良,一个个面色黄白,缺少血气,穿的也是土里土气。北京的街上走着很多好看的人,大多是外地来的,他们衣装漂亮,我第一次看见冬天还可以穿裙子,这是夺目的风景,这是新时代的端倪。
当时北京人也很穷很苦,但是北京人的心态很好,很牛气。那股牛劲就好像跟着华国锋一起去抓四人帮,庆功宴会的时候,大吃了一顿烤鸭。所以一段时间里,北京人说话都是“鸭鸭”的,后来我才听明白,那不是什么烤鸭的鸭,而是脚丫的丫。丫,是北京土语,是比脚丫还难听的脏字,不雅。
北京是伟大祖国的首都,是世界人民的心脏。毛主席死了以后,我改变了认识,觉得这里不过是一个大城市而已,所不同的是,这里有许多怪模怪样的外国人。可是人家北京人不这样认为,北京人张嘴说话,舌头懒洋洋地在嘴里不愿意打弯,一副皇城子民的德行,所以外地人说北京人说话的时候,嘴里是含着一个蛋。
北京人看人的目光喜欢抬高一寸,那牛劲儿就好像跟满清大帝国连亲代故。无论怎么说,我还是配服人家北京人,在毛主席去世的时候,人家北京人哭得最认真。十里长街送总理,北京人又哭得地动山摇。天安门广场事件,北京人把诗歌和花圈抬到了英雄纪念碑下,一时间天安门广场风起云涌,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到了一九八九年大学生闹事,北京人更是勇敢地从胡同里向解放军扔砖头,了不起。
八十年代北京人的市民素质并不高,北京人很反感外地人,好像外地人是在他们自家的小院里溜来溜去。这样说也不过份,当时北京城区正在扩张,建筑群像雨后的小草一样疯长。各种各样的人物也可以随便进京了,好端端一个北京城,好端端的一个家门口,让外地人给弄得乱七八糟,十分闹心。
北京人开始收拾外地人了。
北京人训练了大批有素的大爷大妈,组成小脚侦缉队,卫生侦缉队,安插在街口,混迹人群,专门盯着外地人的下半身,看谁手中丢下烟头,看谁脚边落下粘痰。我们单位老孙来北京办事,一不小心把痰落到了北京的地上,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窜出一个老头,高喊两个字:“罚款。”老孙是个有面子的人,交了罚款后他红着脸解释说:“那根本不是痰,只是我嘴里一点点粘液,哼!。”知识份子在北京的便衣面前,很丢了一次面子。
我观察过那些便衣老头老太太,他们面目严肃,神情淡漠。因为眼睛长年盯在地上,搜索烟头和痰一类脏东西,所以目光怪异,充满敌意,这就是职业病。那些外地人也真是的,往往自己不争脸,专门喜欢在人家的地面上留点点东西做纪念。我也被罚款,烟头,五角钱一个,被抓住的时候我十分狼狈,我仿佛看到毛主席他老人家在天安门的小屋里坐了起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毛主席纪念堂我至今没有进去,有人说,纪念堂是把坟头修在了自家的院子里,风水不好,压国运。这是迷信,可是我认为,把毛主席纪念堂修建在天安门场,同样是政治迷信,破坏了首都的建筑氛围,好好的一个天安门广场,时常让人们感到压抑。那些年每当我从北京回来,总会有人这样问我:“看见死毛主席了吗?”你听听,多别扭。
北京繁荣起来以后,物价也抬高了,这都就是外地人给弄的,所以北京人来气。当年北京人没有多少钱,外地人在北京吃喝玩乐一圈,就走人了,可是北京人还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北京人二分钱买一把香菜,可以做好几天的汤。于是,北京人烦了。
有一次我在北京的商店购物,看了几样以后,我又不想要了,我说:“谢谢。”转身就走了。这时从身后冷冷地丢过来一句话:“这人有病。”我站住,慢慢转过身,用看美帝国主义反动派的目光,狠狠盯着这个北京女人。我怎么会有病?在这样的城市里生活,人才会有病的。从这以后,凡是有人美滋滋地跟我说:“俺要去北京。”我马上就送给他一句话:“这人有病。”
二十多年过去了,北京已经成为国际大都市,以现代文明的形象和绿色奥运的心胸面对世界。没有外地人的北京,是一个死北京,正是外地人给北京带来了繁荣昌盛和活力。但是我还是不喜欢去北京。我和一个北京的网友聊天,我说北京是人如蚁,车如虫,楼如林。在我眼里,北京就是一个大菜市场,闹轰轰的,这哪里是人生活和居住的地方呢,于是我特别理解北京人,也特疼北京人。北京人永远失去了两样东西:健康和宁静。北京拥挤,空气污染,噪音,在不久的将来都会成为北京人的遗症。
北京,是北京人民的家。
我上面这样说,多少有些伤害了北京人的感情。我经常去北京的,我发现,现在的北京整洁文明,那些便衣队不见了,北京人在祖国的心脏里生活的特别滋润幸福。北京人民有钱了,北京人民友好了。在世界最大的运动会即将召开之际,北京人民就是装,也要装出点脸儿来,何况人家不是装,是在迎接。
自从燕王拓京建宫以来,历史的长河中流走了无数繁华,更叠了无数热闹。我每次来到北京,总喜欢一个人在宾馆里静养,感悟北京的变迁,体会北京人民的情意,在喧闹之中,我做一个宁静温馨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