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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要我做一个看看我一生最重要的人的游戏,要我写我人生五十个最重要人的名单。我不能,我好像只能写出不到四十个,除非把心目中的伟人们都写上。朋友说:“没有事,少一点也行,你先划掉五个相比不算重要的人。”
我权衡一下划去说好了,他又叫我划掉五个。我按照他的要求,如是三番五次,最后只有三个人:妈妈、妻子、孩子。我的天,还叫我划去两个人?怎么了?脑子有问题?朋友说:“这是游戏!看看谁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我欲哭无泪,好像我就要逝去。
孩子虽没有成人,但是随我一样,还算坚强上进;妻子虽不年轻,但是依然美丽成熟,事业有成;而我的妈妈呀,我怎么说,妈妈老了,她终是我心中最放不下的人。
这是一个和平的世界,每个人都会健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朝不保夕之虞,并没有水深火热的伊拉克、以色列人民有生命之恐。但是身后又将如何?死亡对逝者毫无作用,却留给生者无尽的痛苦、哀伤,人人都希望长寿,我亦很健康,但是人毕竟是很脆弱的,繁复的世界不可捉摸。我这时就突想:如果我不幸早逝,可能来不及留给我的亲人只言片语,我不愿意我的老母亲悲伤、我不愿意我亲爱的妻子断肠、我不愿意我可爱的儿子过早的将家的重担跳在肩上。我想写点东西留在纸上,以便万一一个闪失的情况出现,没有半点机会倾诉衷肠!
我不能给他们看到,让他们觉得我很失望悲伤,我只能写上存放在我的朋友处,一旦你知道我匆忙离去请给我的亲人寄上。谢谢你,我的朋友,这是对生者身心的祝福,这是对死者灵魂的慰籍。这第一封信就是给我慈祥的妈妈。
我最亲爱的妈妈:
让我慢慢地回想回想。
在我出世后不久,后来听妈妈讲,一岁左右的时候,瘦小的我三天两头往鬼门关里闯。得过伤寒,得过猩红热,大病一个接一个。从老家乡下来照看我的亲奶奶,看我这样,很是慌张,认为我可能是没救了,甩下一句话:
“我不敢在这里带孩子了,万一死了,你们还不都怪我。”就回家去了。
幼小的我,早已在死亡的边缘徘徊过了。后来我考上学校以后,去上海乡下看奶奶,奶奶搂着我单薄的身体,说我小时候受屈了,我到那时才原谅我的奶奶。记得妈妈说,我当时生病住院,妈妈天天送饭到医院。医院护士打吊水,手上血管细针都打不进去,换到从脚打,后来脚打不进去了,一打就出一个大鼓包。护士说要从额头上打,那里血管粗,妈妈不敢看。一针下去,不行,拔出来还要重打,爸爸当时就火了,和医院护士大吵大闹在我听到那一刻,我分明看见妈妈眼里闪着怜惜的泪光。
记得小时候你在上班的时候,总是把我用长围巾绑在你的后背上,我在你的身上体味着你的温暖,任风雪寒冷,那是我觉得最幸福罪温暖的地方,我小手打着伞,遮住的是一小片雪风雨。你走几百米,就要站住,手撑着腿喘上几口气,我在你的背上已经慢慢成长。早晨总是时间紧张匆忙,有一天,我在背上借故尿尿急,你放下我方便,我大声对你说:
“妈妈先走,我会跑着撵上。”那一刻,我看见妈妈眼里闪着快乐的泪光。
托儿所离妈妈的工厂很远,每天都是妈妈给我送到地方,那一天,年幼的我生怕妈妈迟到,坚持我自己走过去。妈妈你可知道,你走后,我违背你的叮嘱,穿过泥淋的小路,我总觉得这样可以很便当。走道半路就知道上了当,稀泥粘住我的小套鞋,一个趔跌我就摔了个仰八叉,浑身湿漉漉的泥猴一样。我凄凄惶惶蹰到托儿所,阿姨用毛巾擦洗干净我,用小被把我包在床上,在炉火上慢慢烤我的窟窿棉裤。那时上班怎么这样的紧张,你始终没有来,我无比坚强直到晚上,看到你来接我的那一刻,我突然控制不了自己,投在你怀里放闸痛哭。那一刻,我看见妈妈眼里闪着心痛的泪光。
记事时,爸爸给我买来图画描红,照着画儿添涂颜色,看着我画的有模有样,爸妈会心的给我表扬,妈妈不时的教我画课本上的插图,那时课本上的周恩来、李时珍,都是我描摹的对象。小学一年级我,老师信任地给我粉笔、尺子,要我在后黑板上画上天安门图像。小小的我一丝不苟,还真成了一幅漂亮的图画,惹的同坐的女同学拍手欢呼:好好漂亮!
爸爸带我去很远的文化馆看展览,好像还有邻居家的一个孩子,我觉得爸爸总是偏袒着邻家的孩子,一赌气,顺着大路跑回家里。妈妈,你什么都没说,给我三分钱,让我去街上买一只洋糖冰棒。爸爸在文化馆找不到我,到朋友家借了辆单车,找遍大街小巷,回到家里看见我,抡起大巴掌狠狠地打在我的屁股上,我哇哇大叫,像你投去援救的目光,妈妈你看都不看、不声不响。晚上,心气平息的爸爸要看看我的屁股有没有打坏,我坚持提住裤子不给看。那一刻,我看见妈妈眼里闪着责怪的泪光。
爸爸故去的早晨,我正带着妻子、孩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晴空的霹雳使我懵然,那是多么可怕的时光。我整天守在你的身旁,你收拾着爸爸的遗物,有几件衣服你给我留着,这是永远的珍藏。你看着画像馆请人画的遗像,怎么衬衣没有翻好的领子也画下来了?虽原样放大,但总觉得不妥,默默悲伤的你说画的不像,我知道你会在身心空下来的时候,亲自再画一张爸爸的画像,你有这个技艺,绘的画会传神极像。斗转星移,时光流长,每年到爸爸的忌日,妈妈都会烧上几盘好菜供上,妈妈啊,你看着爸爸的遗像,眼里闪着泪光,你说:这画儿越看、越想、越像!
亲爱的妈妈,我想对你说:我去了你不要悲伤,你已经流过太多的眼泪,你不要再悲伤。我不是去别的地方,只是去一个不远的地方流浪,我一直认为流浪是流动的浪漫,在那里我可以陪爸爸说说话、唠唠家常。只是很长时间都不能在你身边陪伴你,你花白的头发又会更加雪白,你忧伤的心里又会更加忧伤。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儿媳孙子说,你对我们的爱,儿孙定会把心捧上。
我不敢写儿子叩上,原谅我,趁现在我还没有逝去,好好陪妈妈在这好时光。一切的宠辱哀乐,在内心任其澎湃激荡,而妈妈跟前我都不会声张! 2004年5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