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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深山鸟鸣,空谷兰香。祁连山内人迹罕至,一声响亮的吆喝打破了清晨的寂静:“飞虎扬威——”山道上走过一行人马,正是飞虎镖局的镖车路经此地。
为首的马上是一名中年汉子,这人四十上下的年纪,颌下短须,面皮白净,一手持缰,一手握剑;这人正是飞虎镖局总镖头武水清。这武水清本是少林寺达摩院的俗家弟子,十岁便在少林寺学艺,功夫甚是了得。祖上传下的飞虎镖局在其父时便声名显赫,到了武水清手中更是名扬四海,一来他功夫了得,二来是少林弟子,三是他为人谦逊大方,因此飞虎镖局保的镖倒没出过什么大事。
在他右首的马上是一个二十八九的青年人,生的浓眉大眼,他是武水清的内侄花敏;从师崆峒派掌门纯虚子,剑术上颇得其真传;因父母早亡,艺成后便投靠姑母姑丈。武水清见他年纪轻轻又肯上进,心中甚是欢喜,一向视为己出。
飞虎镖局素日是接镖后均由武水清长子武云次子武彪内侄花敏带领众镖师、趟子手负责压送,而此次却是武水清亲自压镖,这趟镖自是非同一般。原来近日江湖上出现一伙强人,越货却不杀人,这伙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专劫与昆仑派有关的镖。平安镖局的总镖头原是昆仑门下,两个月前在川中平白被人劫去七十万两的红货,金马镖局保了昆仑门下分舵送往总坛的一百多万两白银,在粤北被劫。类似这样的事情已发生数起,一时间人心惶惶,各地镖局接镖时更是小心翼翼,惟恐惹上麻烦。
昆仑派掌门谢静涵十分恼火,多方打听线索,除得知劫镖者一行人不过七八人,或身穿黑衣面戴青铜面具,或身穿白衣白裳面蒙白纱外,其余一概不知。武水清这次接的正是昆仑派嘉峪关分舵向总坛奉送的地租钱粮,前后共装了六大车;武水清原本不愿走这趟镖,念及昆仑少林乃是武林一脉,少不了亲自出马。
镖车才刚转过山坳,便听一阵锣响,四面八方忽的涌上一群人,迎面一个劲装虬髯大汉手持大刀“哈哈”笑道:“哈,弟兄们,咱们今天总算没白等啊!怎样?我说得没错吧!”人群中有人说道:“是啊!黄大哥能掐会算,知道今天要发财,三位爷一定欢喜的紧,说不定会重重的打赏弟兄们。”另一人接口道:“那还得托大哥的福,咱们先谢谢大哥了。”那黄姓汉子仰天大笑,竟全没把武水清等人放在眼里。
武水清借机打量这劲装大汉,这人身材魁梧,十分威猛;这些人大约六七十人。武水清暗暗叫苦。花敏喝道:“你这汉子却待怎样?”
那汉子道:“怎样?咱弟兄手上短银子用,想借上万八千的银子花花。”花敏说道:“咱们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人,阁下若是短银子用,在下身边倒是有些盘缠,不如借与阁下零用。”
那汉子笑道:“咱们弟兄人多,你那点盘缠不够咱们分。不如把那几车红货送给咱们。”花敏冷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你道我们飞虎镖局是干嘛的?由你这般想要什么便双手奉上,那我们不如在家歇着。你又可知道咱们保的是那家的镖?”
武水清一直没做声,他是想瞧瞧花敏怎样处理。听他这么说心中暗暗点头。众镖师、趟子手早将几辆镖车团团围住。
那汉子道:“什么飞虎、飞猫的,管你保的哪家的镖,爷们今天要定了,弟兄们并肩子上啊!”
说罢挥刀直冲上去。武水清花敏飞身下马举剑相迎。当下两边人“乒乒乓乓”打在一处。那汉子功夫倒也不弱,虽不如花敏剑法精湛,一柄大刀也舞得颇有气势,加上又以多打少,花敏反倒处于劣势。武水清也被五六个人围住,正苦苦纠斗,另外三十余人缠住众镖师、趟子手,其余人趁此机会推车的推车,牵马的牵马,不一刻便跑的无影无踪。
那汉子一见得手,大叫道:“弟兄们,扯乎!”说罢这伙山贼四下里一阵乱跑,武水清等人奋力追赶,怎奈道路生疏,转而便一个个垂头丧气,无功而返。
一名镖师道:“总镖头,咱们咱们可怎么是好?”武水清恨恨道:“没来由冒出这么一伙人,着实可恶!难道真如传说中那样?”花敏沉吟道:“这里是祁连山,听说祁连山现下是孤云堡的地盘,姑丈,依小侄之见,咱们不如去孤云堡走一趟。一来拜山,二来打听些消息,或许这些人是孤云堡的也难说。”武水清道:“祁连山当日有一个孤星寨,这孤云堡是什么来头?”
花敏道:“这孤云堡便是原来的孤星寨。共有三个堡主,大堡主叫尹十三郎,二堡主沈靖亭便是当日孤星寨的寨主,三堡主叫楚连城;听说尹、楚二人原是结义兄弟,二人联手共挑祁连山、贺兰山九寨十七洞大小四十二位黑道高手,夺了孤星寨,改名孤云堡。那九寨十七洞的头领也甘愿臣伏。自打尹十三郎做了头领,约束手下甚严,做了些扶危帮困、劫富济贫的事迹,颇有侠名,只是只是不知这伙山贼与孤云堡有什么关系。”
一名趟子手道:“花爷,若是这些人于是孤云堡的,咱们去拜山岂不自讨没趣。”花敏摇头道:“不然,那尹十三郎素来名声不错,江湖上有个绰号叫披风夺命鬼见愁,这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惩恶锄奸,令那些邪魔歪道之人甚是头痛。沈靖亭虽也打家劫舍,但颇有义气,武功也不弱,算是正邪之间人物。至于楚连城,我可说不上什么来头。”
另一名趟子手说道:“尹十三郎为人正直,又怎会纵容手下劫咱们的镖?”花敏道:“人有百虑,终有一失。这些人欺上瞒下也有可能,诺大的山寨鱼龙混杂,何况这些人原本就是些黑道中人,劫个镖车什么的也很寻常。”
武水清点头道:“敏儿说的不错。咱们姑且一试,或许讨回镖银也未可知。如果这样也不伤咱们与谢掌门的和气。”众人七嘴八舌,一边议论,一边顺山道直向祁连山内而去。武水清等人并不知孤云堡在什么地方,好在遇到一伙樵夫,多经指点,才找到孤云堡。
那孤云堡坐落在半山腰,庄院雄伟,红色院墙足有两丈多高,青砖碧瓦;朱漆大门上镶有金色铆钉,门两边两只石狮,门上一块蓝底红边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孤云堡”这几个字写的刚劲中带了几分秀气,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门前一片空地,碎石镶的地面,错落有致。隐隐约约听见不远处的流水声,林间的鸟鸣声。
武水清赞叹道:“好一处幽雅所在。”花敏道:“姑丈,待小侄去叫门。”武水清点了点头。花敏上前敲打大门,不一刻便听大门一声响,出来一个喽丁 ,那人道:“几位有何贵干?”花敏拱手道:“请兄弟向内通传一声,飞虎镖局武总镖头率属下特来拜山。”那人瞧了一眼花敏随手重重关上大门。
花敏退到武水清身边,不大一会儿那大门“哐啷”一声响,只见从里面出来几个人,为首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右后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青年人,中等个头,眉目清朗。那高个青年拱手道:“在下尹十三郎,沈靖亭,不知武总镖头驾临,有失远迎,请恕罪。”
武水清忙还礼道:“我等来的仓促,倒打扰二位堡主了。”高个青年尹十三郎和那沈靖亭“哈哈”一笑,将武水清等人让入堡中。
院内又是一片空地,用大块天然大理石铺成,靠近院墙处几株参天大树,树下立有几个兵器架子。再往前是一个大厅,厅上一匾,横书三个大字“聚义厅”尹十三郎将武水清等人让进聚义厅,径自在居中主位上坐了,沈靖亭他左侧位置坐下,右边空着一座,想必是那楚连城的。武水清、花敏等人在客座上坐了,早有人端上茶来。
尹十三郎啜了口茶道:“武总镖头忽然造访,不知有什么指教?”武水清拱手道:“武某今日登门,一来拜访,二来有件事想问个究竟,请两位堡主指点一二。”尹十三郎道:“武总镖头有话只管说,但有在下可以帮忙的,自当效力。”武水清道:“鄙镖局压镖路过贵地,却不知什么人将镖银劫走,此事关系鄙镖局同昆仑派的关系,也关系贵堡声誉,因此请二位堡主拿个主意。”
尹十三郎与沈靖亭面面相觑,尹十三郎问道:“有这等事?今天都有谁下山了?”厅外进来一个喽丁道:“回大爷:今早三爷下山了,近午时黄胜大哥领了几个弟兄下山了。”尹十三郎道:“黄胜回来没有?”那人答道:“回来了。”尹十三郎道:“叫他来见我。”那人应了一声,不大一会便听脚步声响,从外面进来一个人,正是日间劫镖那虬髯汉子。那人一见武水清微微一怔。便听尹十三郎问道:“武总镖头,可是此人?”武水清道:“正是。”那人侧头看了他眼,向上施礼到:“参见大爷。”尹十三郎喝道:“黄胜,飞虎镖局的镖银是你劫的?”黄胜身子一颤道:“是、是我劫的。”尹十三郎怒道:“谁让你如此胆大妄为?咱们孤云堡的名头可坏在你手上了;来人,将黄胜推出去砍了。”有几个人应声上前按住黄胜。
武水清见状忙道:“尹堡主请息怒。武某只想讨还镖银,不愿伤了贵我的和气。还请堡主收回呈命。”沈靖亭道:“黄兄弟虽然往日于寨子有功,可是规矩不能乱了,况且咱们素日里说得明白,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说着挥了挥手,示意将黄胜推出去。花敏起身拱手道:“二位堡主,我等拜山并无恶意,若因此伤了堡中好汉性命,我们倒过意不去了。”
孤云堡众人多与黄胜交好,闻听此言,无不暗骂:“呸,猫哭耗子,你们不来拜山,我们杀什么人。”尹十三郎道:“这话可说差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飞虎镖局有飞虎镖局的规矩,孤云堡有孤云堡的规矩,再说这种强抢蛮夺之事原本便不是我辈中人当为之事。”花敏给他驳回,只好默不做声地坐在那里。
那黄胜被推出大厅,眼见已没有生还希望。忽听有人叫道:“三爷回来了。”话音刚落,便听马蹄声响,一匹黑马已到了大厅门前,尹十三郎和沈靖亭才刚站起,马上那人已跳下马来,站在厅中,口中道:“大哥、二哥我回来了。”
武水清等人仔细看时,只见来人是一个青衫少年,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瘦弱,生的一张瓜子脸,英眉秀眼,唇红齿白,甚是俊俏飘逸;一副书生打扮,虽然做出少年老成的样子,但眉目间依然透露出几分聪明灵俏。手中拎这一个方匣。这少年一进大厅,孤云堡诸人均恭恭敬敬道:“三爷好!”那少年微笑道:“我好的很,我瞧有人可要不好,大哥出什么事了?”声音清脆,着实好听。
尹十三郎道:“三弟,这位是飞虎镖局的武总镖头,武总镖头这是我三弟楚连城。”武水清早已猜出这少年便是楚连城,当下站起拱手道:“原来是三堡主,久仰久仰。”楚连城拱手还礼“哈哈”一笑道:“武总镖头太客气了,在下才出江湖,名不见经传,总镖头口称久仰,只怕有些言不由衷吧!”说着将手中方匣交给身边一名喽丁。武水清脸色十分尴尬。
楚连城问道:“怎么?黄大哥得罪贵镖局了?”武水清、花敏俱是一怔,无不想:“这楚连城倒也聪明。”尹十三郎将经过略述一遍,楚连城微微一皱眉道:“不就是劫人镖银嘛,我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这次是他昆仑派的红货,昆仑派近些日子正愁找不出债主,这样一来,这笔烂帐可不记在咱们孤云堡头上,那可不好。黄胜嘛,罪无可恕,不过不知者不怪罪,他若知道是昆仑派的镖银想必说什么也不会劫的。依我看,大哥便饶他一次吧。”
武水清忙道:“是啊,是啊,楚堡主说得甚是,尹堡主,沈堡主还请收回承命。”堡中诸人也跪地求情道:“请大爷、二爷饶黄胜不死。”黄胜本是沈靖亭旧部,沈靖亭自是不肯杀他,见此情景,忙道:“大哥,依我看”楚连城道:“干嘛这样婆婆妈妈的,大哥,人非圣贤熟能无过,难道错了还不能改吗?你若砍下他的头来,可就长不出来了,那还改什么?难道等来世?”尹十三郎见沈靖亭和楚连城都给黄胜求情,心知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只得道:“今日且看大家面子饶他一命,下次再犯定杀不饶。来人将黄胜推进来。”
早有人将黄胜推了进来。尹十三郎喝道:“黄胜,这次瞧在大家面上就饶你一命,下次定要你的狗头。”楚连城道:“还不快谢过武总镖头原宥之恩。”黄胜走到武水清身前施礼道:“小人冲撞武爷,蒙武爷大人大量,原谅小人,小人不胜感激,日后再不敢冒犯贵镖局。”武水清忙还礼道:“黄兄弟太客气了,如此甚好,咱们既往不咎。”
尹十三郎早命人将镖车推出,当下还与武水清,又命人捧出五百两白银,送与武水清等人权作路费。武水清哪里肯收,两下里推让一回,终是拗不过尹十三郎等人,只得收了,当即率花敏等人拜谢尹十三郎兄弟,下山而去。
待送走飞虎镖局诸人后,尹十三郎等人各自落座,楚连城一招手,有人将他适才拿回的方匣捧上,楚连城伸手打开方匣,里面竟是满满的一匣珠宝。楚连城道:“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玉门关守备竟搜刮了这么多钱财,显见是个贪官。这是他准备贿赂镇国公梅无痕之物,咱们先借来用用。”沈靖亭笑道:“三弟只怕是有借无还吧!”几人一起大笑。楚连城又道:“大哥,二哥,这次燕诚燕老爷子过寿大张旗鼓,不知在搞什么玄虚?”尹十三郎沉吟道:“这燕老爷子颇精医术,在江湖上倒是人人敬仰,这次六十寿诞广下请柬,遍邀天下豪杰雁荡山一聚,定是有事。”沈靖亭道:“不论怎样,咱们也要走一趟才好。”楚连城道:“这话不假,我也只是好奇而已。”
那燕诚世居雁荡山飞燕别居。医术高明,江湖上名头甚响。无论黑白两道人人佩服。大凡是武林中人个个过得是刀头上舔血的日子,难保出什么意外,到那时,自是要求燕诚一施妙手;加上燕诚为人和善,因此人缘甚好。原本江湖上另有一人与燕诚齐名,名叫邵九山。但此人性格古怪,结下许多仇家,因此远离中原,不知是去了鬼域还是南海浮鹰岛。这样一来,原拟找燕诚悔气的人反而不敢下手了。
沈靖亭道:“我看大哥三弟只管去,堡中一切我自会打理。”尹十三郎道:“也好,我与那雁荡书生温若水、燕氏兄弟素有交情,借此机会一并访友。”楚连城微笑道:“原来大哥早有安排。”尹十三郎笑道:“随你怎么说。咱们后日起程就好。”
两天以后,尹十三郎和楚连城备了寿礼,打马下山直奔温州而去。尹十三郎走南闯北见识颇广,每到一处便将当地的风土人情以及黑白两道各有何人讲给他听。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这一日,二人到了长安。那长安十分繁华,商铺林立,民风淳朴,二人商议一下,决定先寻个客栈住处,然后休整两日再赶路。
长安城中最好的客栈便是明月楼,前厅是酒楼,后院是客房。尹十三郎要了两间上房,又在前厅择了处临窗的座位坐下,要了酒菜,准备畅饮一番。几杯酒下肚,尹十三郎道:“三弟,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黄胜劫镖这件事你好象并不在意。”楚连城道:“这种事江湖上天天都在发生,我可不是怕他昆仑派,只是现在不想趟这趟混水,难道他昆仑派就没有什么不义之财吗?”尹十三郎微微一怔,说道:“三弟这话什么意思?”楚连城淡淡道:“没什么意思,不瞒你说,我对昆仑派可没什么好感。”尹十三郎又是一怔,问道:“昆仑派是堂堂的名门正派,难道与你结了仇?”楚连城“哼”的一声,冷冷道:“名门正派就都是好人吗?”尹十三郎道:“自然好人多,不然怎么称为名门正派。当然有个别败类也是难免,总不成邪魔歪道都是好人吧。”楚连城道:“那可难说。嗯,大哥,是不是邪魔歪道都是坏人?”
尹十三郎道:“当然。不然怎么叫邪魔歪道。江湖上以少林、武当、崆峒、昆仑是诸名门正派之首,邪魔歪道以鬼域,虎啸山庄名头最响,浮鹰岛,洗剑河谷为辅,他们做事古怪,令人难以揣摩。只是这些年来,洗剑河谷和浮鹰岛的人已极少踏足江湖,倒是鬼域和虎啸山庄颇令人头痛。而且这些人还不同于江湖上那些下几门的黑道帮派,真正算来当称邪魔才最恰当。名门正派行侠仗义,做事光明磊落,为人敬仰。而那些邪魔歪道凶残狠毒,令人不齿,自是人人得而诛之。”楚连城点了点头,轻声道:“人人得而诛之。原来如此。大哥咱们喝酒。”说着举起酒杯,二人一饮而尽。
两人说话时,在角落里坐了个灰衣老者。这老者戴了个斗笠,遮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几缕灰白胡须。这老者不时偷偷向尹楚二人瞟去,只是楚尹二人正在话头上,谁也没留意。那老者只喝了一壶茶便匆匆出了酒楼。
过了不大工夫,忽听街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人惊呼道:“闪开,马惊了。马惊了。”二人探头向外看去,只见大街上一匹白马正飞驰而来,大街两侧的行人无不惊呼躲闪,那马上坐了一个浅黄衫子的少女。这少女花容失色,双手用力拉扯丝缰,口中兀自道:“沉香,快停下。”身后不远一个青衫人正奋力追赶,显见轻功不弱。
楚连城摇头道:“这当口她的沉香是无论如何停不下来了。”尹十三郎说道:“停不下来是小,会伤到人的。”说话时马已奔近。只听街上的人齐声惊叫,原来,一个八九岁的童子给这惊马骇的呆在街心不知所措;若是给马踏上,自是必死无疑。
尹十三郎和楚连城不加思索纵身跃出窗外,尹十三郎伸手拉住马缰,双臂用力,硬生生将马拽住。马上那少女惊魂未定,那青衫人已追到身边,那人问道:“小萱,有没有事?”与此同时,楚连城伸臂将那童子抱起,轻轻巧巧落在路边。那童子拉这楚连城的左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显是给吓坏了。那浅黄衫子的少女跃下马来,走到他身边柔声道:“小弟弟,有没有伤着你?”
那童子忽然手腕一抖,一柄尖刀直刺向楚连城心口,二人离的甚近,眼见楚连城已无处可躲,楚连城却似有防备,将身子一拧,那尖刀紧贴他右臂划过,接着,便见楚连城左手腕一翻,抓住那童子的手腕,然后飞起一脚,踢在那童子心窝。孰料这一脚下去如泥牛入海,力道被化解的无影无踪,楚连城暗吃一惊,当下不敢大意,拿出十分的小心,抬掌向那童子打去。
那童子也不躲避,抬手臂尖刀刺向楚连城掌心,楚连城化掌为指,在刀背上一弹,将尖刀弹了开来,那童子见机甚快,手中尖刀连刺三刀,分袭楚连城咽喉、胸口、小腹三处。楚连城右手化解他的刀势,左手去拂他的穴道,与此同时,尹十三郎、青衣人和那少女也扑向那童子。街上行人纷纷四下里逃命。
那童子也不着慌,抖擞精神以一敌四,倒也未见落败。楚连城左手用掌法,右手用指法,尹十三郎素日里是使一根链子枪,这会儿身在闹市恐伤了无辜,因此用一双肉掌对敌,那青衫人是一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手中虽然捏了柄长剑,但也只是用剑鞘指指点点,那自是怕伤及无辜。那少女可是不加思索,舞动长剑去刺那童子。那少女和青衫人剑招相似,剑法精湛,楚连城冷眼瞧去微“咦”一声,脱口道:“星云剑法!”声音又是吃惊又是恼怒。尹十三郎笑道:“三弟你倒满识货啊,这两位昆仑派的朋友我一会儿给你引见。”楚连城也不答话,右手一摆,那少女手中长剑已到他手中,那少女叫道:“喂,喂,你干嘛抢我的剑?”
说话时楚连城已连出三剑,剑法古怪,招招刺向那童子的要害,真气贯注剑身,剑气暴涨,那童子被避的手忙脚乱,举尖刀一挡,不料“当”的一声,尖刀断为两截,剑气将那童子的右肩刺出一条长口,顿时鲜血长流。那童子见势不好,纵身上房,便欲逃走。才刚上房,忽被一条细索缚住脚腕,接着便被人拉了下来,双脚刚一着地,便觉肋下一麻,跌倒在地,却是被人点了穴道。正是楚连城用细索将他拉下,楚连城瞧也未瞧,回手将长剑掷入那少女手中的剑鞘,那青衫人大声喝彩。
尹十三郎等人围了上来,尹十三郎怒道:“你这恶贼,究竟是什么人让你来害我三弟?”那童子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紧闭双唇并不答话。楚连城手腕一抖将细索收入袖中,伸手在他笑腰穴上一点,那童子只觉笑腰穴上麻痒难耐,忍不住要“哈哈”大笑,可是楚连城点穴手法独特,那穴道中仿佛有无数小虫在大口嚼食,着实痛苦难耐,那童子笑上两声又忍不住大声呻吟。那浅黄衫子的少女不忍道:“这位公子,虽然他要害你,可总还是个孩子,不必这样折磨他吧。”楚连城道:“他可不是孩子,善才童子的名头你们总听说过吧。”尹十三郎,青衫人和那少女齐声道:“善才童子?”楚连城点了点头,转向那童子道:“我没猜错吧?”那童子喘息道:“阁下好眼力,你杀了我吧,不要这般折磨我。”楚连城“呸”道:“休想。除非你说出是谁指使你的。”
尹十三郎道:“善才童子素来不肯轻易出手,是什么人出了大价钱要买你的命?!”那善才童子成名甚早,据说十四岁便是名震江湖的杀手,因其天生异相,看上去总是八九岁,所以人称善才童子。此人杀人不眨眼,手段凶狠,而且报酬颇高。那青衫人问道:“这位兄台怎知他是善才童子?”楚连城踢了善才童子一脚道:“八九岁的小孩哪有这么沉的身子,我大叔的孙子正好八九岁,虽然自幼练武,身子可轻的很。他若不使诈,八成我还打不过他呢。想暗算我可没那么容易。”
善才童子呻吟道:“人有失失手,是我低估了你,你快杀了我,我死也不不会说的。”楚连城道:“是吗?那你可别怪我!”说着又点了他几处大穴,那善才童子满地唉嚎,但苦于穴道被封动弹不得,面上神情痛苦异常。那少女忍不住又道:“你杀了他好了,这样子太残忍了。”楚连城侧头瞧了她一眼道:“对付这种人,我还有更狠毒的招没用呢,这又算什么。”尹十三郎俯身说道:“我看你还是说出来的好,我三弟一高兴没准儿会放了你。”善才童子咬牙道:“你们太太小瞧我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楚连城道:“好啊!那你知不知道我用的哪种手法点的你的穴道?”善才童子道:“是内家重手法。”楚连城点头道:“不错,可是内家重手法分正宗内家手法和玄门左道手法。正宗内家手法有几种解法,可终究算是好解,可玄门左道手法就有些费事。你知道我用的是哪一种吗?”此言一出,不但善才童子表情惊愕,就连尹十三郎等人也是一脸的不解。楚连城又道:“玄门左道手法比较霸道,不过有个特点,就是如果解穴不当,会全身疼痛十八个时辰而死,要不要试试?”
善才童子脸上表情更加痛苦,恨恨道:“你用这这种手段折磨人算什么英雄?你就就算要我死也休想知知道是什么人雇雇的我!”楚连城点头道:“够硬气,还算是个人物,也罢,杀了你也无用,好,我放了你,不过告诉你雇主,下次要杀我找个高手来,一对一光明正大的来,偷偷摸摸可不是本事。”说着伸手在他身上拍了几下,那善才童子跳起身来,手捂右肩,说道:“今天我杀不了你,日后自有比我厉害的人来对付你。咱们后会有期。”楚连城微笑道:“多谢提醒,后会有期。”说着拱了拱手。
善才童子转身走出几步,忽又回头问道:“楚朋友剑法好得很,不知是哪家门下?”楚连城笑道:“在下剑法得自家传,也没什么厉害的。”善才童子明知他故意不说,只得做罢,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楚连城依稀看见一个灰衣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心中虽有疑惑,可也并没在意。
尹十三郎拉过那青衫人道:“三弟,我给你引见个朋友,这位是昆仑派的岳荻岳兄弟,嗯,这位是他妹子岳萱姑娘。岳兄弟,这是我义弟楚连城。”尹十三郎此话出口,楚连城脸色大变,秀眉一挑,欲言又止,神情又是悲愤又是怨毒。尹十三郎等人大惑不解,尹十三郎奇道:“三弟,你认得岳兄弟?”楚连城神色一缓,摇头道:“不认得,我认错人了。”当下拱手道:“岳兄好!岳姑娘好!”岳荻岳萱也都还了礼,岳萱道:“你就是武总镖头称赞的,那个丰神如玉的楚连城?”楚连城脸上微红,勉强一笑道:“丰神如玉可不敢当,楚连城倒是如假包换。”尹十三郎道:“相请不如偶遇,岳兄弟咱们喝酒去。”
说着已拉了岳荻迈进明月楼。楚连城和岳萱紧跟其后,岳萱吩咐店小二好生照料她的马,那小二刚才看见他四人围攻善才童子,又惊又怕,这会儿自是战战兢兢,小心谨慎的将马牵进后院马厩。
尹十三郎四人在刚才的位置坐下, 令小二重新布菜,再送上一坛好酒。楚连城了解尹十三郎,又将小杯换成大碗。当下拎起酒坛倒了三碗,岳萱叫道:“有趣,有趣。我也用大碗。”楚连城微微一笑,待要满上,岳荻道:“楚兄慢来。萱儿,哪有大姑娘在大厅广众下这般大呼小叫,大碗喝酒的!只许用小杯。”岳萱翘起小嘴道:“只一次还不成吗?”岳荻斩钉截铁道:“不行!”岳萱只得道:“那就小杯好了。”楚连城又是一笑,将酒斟满。
这一坛酒少说也有七八斤,楚连城一手拎起,顺手倒来,不但三只大碗没有洒出一点,连那只小杯也未滴出半滴,杯中酒尚恰到好处的凸出几分。岳荻叫了声“好”楚连城侧头抱以微笑,将酒坛放在一边。
岳荻冷眼看来,这少年年纪不大,身材瘦弱,看起来倒象个书生,纵然会些功夫,只怕也是些寻常的防身功夫,怎样看也不象是个武林高手。可是就是这个少年轻描淡写的几剑将成名以久的善才童子刺伤,这会儿又露了这一手臂上功夫,想来坐孤云堡三堡主这把交椅不是浪得虚名。他仔细打量这个少年,这少年一张清秀俊美的脸庞,目似朗星,精光内敛,唇红齿白,虽说拼命掩饰,作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但眉目间依然透出几分聪明灵俏。微笑时嘴边一枚浅浅的梨涡。岳荻心中一动,但觉楚连城的样子有些眼熟,不知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到过。
楚连城也借机打量了打量岳家兄妹,那岳荻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生得眉目清朗,稳重大方。那岳萱十六七岁的样子,眉清目秀,秀丽可人。
这时便听尹十三郎道:“来,岳兄弟,咱们干!”岳荻忙端起酒碗,四人一饮而尽。楚连城又一一满上。岳荻赞道:“楚兄好臂力。”楚连城淡淡道:“让岳兄见笑了。小弟这点微末本事实难入岳兄法眼。”不待岳荻说话,尹十三郎却道:“三弟太谦虚了。岳兄弟你有所不知,我这义弟功夫了得,你别以貌取人,小瞧了他。”楚连城嗔道:“大哥你又在胡乱吹嘘。”岳荻笑道:“小瞧倒不敢,楚兄弟心思敏捷,武功定是不弱。”岳萱问道:“是啊!不知楚楚公子师承谁家?”楚连城道:“在下武功得自家传。”岳荻反问道:“那么令尊是——?”楚连城道:“家父早亡,蒙义父不弃,收为义子,义父原是京中武官,告老还乡后,久居天山一带。说出来岳兄也不认得。”岳荻见状不便再问,楚连城反问道:“不知岳兄是昆仑派哪位前辈门下?”说着端起酒碗。岳荻道:“家父的名讳是上逐下鹿,乃是昆仑派门下,家外祖便是昆仑派掌门。”
楚连城身子一震,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手指微微颤抖,碗中酒也洒出少许。尹十三郎,岳荻兄妹无不愕然,尹十三郎深知这位义弟素日里涵养工夫甚好,也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不由奇道:“怎么?三弟你认得谢掌门?”楚连城勉强笑了笑道:“没想到岳兄是谢掌门的外孙,岳、岳前辈的儿女,想必深得掌门真传,楚某佩服。”话虽如此,但语气却十分酸涩。楚连城又道:“昆仑派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名门正派,小弟仰慕已久,只是无缘相交,今日巧遇,实是三生有幸,我敬二位一杯。来,小弟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岳荻兄妹也干了一杯,尹十三郎陪了一杯。楚连城又道:“不知谢掌门和岳前辈身子可好?”岳荻拱手道:“谢楚兄关心,家外祖和家父母身体甚健。”楚连城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尹十三郎满腹狐疑,委实莫名其妙。
尹十三郎道:“岳兄弟不在宫中,怎得也下山来了?”岳荻道:“只因前些日子飞燕别居的燕老前辈差人下书,邀请外祖山下赴宴,外祖俗务缠身,便令小弟下山道贺,小萱闹着要来,外祖只得依她,所以便一道来了。没想到巧遇大哥。”尹十三郎笑道:“这可太巧了,我和三弟也为此事下山,咱们正好一道前往。”
四人推杯换盏,用罢酒饭,各自回客栈休息,相约三日后在长安东门外相见,一同赶赴温州。
这一日晌午,到了一处小镇,四人商议一下,决定先在路边小铺内略进饮食,再继续东行,待到了大城镇再行投宿。
四人在小店内坐定,要了饭菜,才吃了几口,岳萱忽然“咦”的一声,几人看时,只见从门外进来一个黑衣人。这黑衣人身材瘦高,一张冰冷的面孔,手中握了柄长剑,那剑足有三尺七寸长,剑鞘不过三指宽,那人看了他四人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楚连城脸上,然后径自坐在楚连城对面的桌边坐下。这人一进店中,所有的人都觉出一股阴冷的杀气,原本为数不多的食客也悄悄地溜出小店。
店小二凑上前小声道:“这位爷,您要点什么?”那黑衣人冷冷道:“一壶好茶。”说话时,眼睛直盯着楚连城。岳萱看看黑衣人又看看楚连城,明明这人是冲着他来的,可偏偏这位少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依然细嚼慢咽,仿佛压根就没瞧见他。岳萱低声说道:“楚三哥,这人在看你。”楚连城道:“是吗?让他看好了。长得模样不就是让人看的吗!”岳萱急道:“可是,他不怀好意啊!”楚连城耸耸肩,说道:“是吗?我没看出来啊。”岳萱又道:“那他干嘛一直在看你?”楚连城叹气道:“他大概没有见过长得象我这样英俊潇洒的人吧!”
尹十三郎和岳荻一直在低头吃饭,闻听此言,险些喷饭。说话时,楚连城已吃完饭端起茶杯浅啜一口。
那黑衣人一直动也不动的瞧着楚连城,这会儿见他吃完了饭,方冷冷道:“朋友姓楚?”楚连城四下里看了看,才明知故问道:“阁下问我?”那黑衣人脸色铁青,点了点头。楚连城懒洋洋道:“我想是吧。阁下有事?”黑衣人冷冷道:“楚连城?”楚连城微微一笑道:“正是。”黑衣人道:“那就好。我要取你性命。”楚连城漫不经心道:“好啊!阁下有本事的话,就只管拿走好了。”尹十三郎和岳荻知他胸有成竹,倒不担心。岳萱叹道:“有什么好的,我看简直糟糕的紧。”
只听楚连城又道:“这里地方太小,打坏了东西,还得陪人家,咱们找个宽敞的地方。嗯,外面就好,请!”说罢,众人只觉一个人影一晃,再看时,楚连城已站在了店外。岳荻赞道:“好身法。”那黑衣人脸色微微一变,心中也暗自赞叹。随即也到了外面。
两个人面对面站定,那黑衣人手握长剑,身子笔直的站在那里,楚连城背负双手,神情自若。尹十三郎和岳荻兄妹站在路边,注视着事态发展。
黑衣人缓缓拔出长剑,那剑身长三尺七寸,宽一寸。楚连城点了点头道:“好剑。”黑衣人也不答话,对峙良久,黑衣人“唰”的一剑,刺向楚连城心口。这一剑当真是快似闪电。岳萱一声惊呼,眼见剑尖已到了他心口,忽见楚连城右手一抬,长剑已被他的食指和中指牢牢夹住。
那黑衣人一惊,用力拔剑,不料剑身纹丝不动。楚连城微笑道:“顺意剑不过如此而已,嘿。司徒顺意我看你还不配来取我性命。”说着松开手指。那黑衣人一咬牙,挥剑再刺。这次楚连城连闪也懒得闪,那长剑才刚碰到他的衣襟,便断成三截。却是适才楚连城夹住剑时,手指上暗用内力将长剑震断,只是当时并未就断,此刻才显现出来。
岳荻向岳萱解释道:“这人是江湖中的一个杀手,名叫司徒顺意,他手中的剑名叫顺意剑。据说他杀人随心所欲,要价一万两。”
黑衣人司徒顺意大惊失色,再次用断剑刺向楚连城。楚连城叹息道:“我不伤你,你却这般执迷不悟,那也怪不得我了。”说着软绵绵一掌拍了出去,这一掌看似无力,好象随便一闪就可以闪开,可是偏偏又无法躲避,这一掌正打在司徒顺意胸口,司徒顺意重重地跌出老远“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尹十三郎忽然觉得楚连城不但是个老江湖,武功也比想象中要好的多。
岳家兄妹看得目瞪口呆。却听那司徒顺意道:“楚朋友果然好功夫,怪不得善才童子伤在你手,佩服!”说着站了起来,拱手道:“在下自不量力,后会有期。”说罢转身欲走。却听楚连城道:“阁下觉得这样走能走得了吗?”司徒顺意回头道:“楚朋友意欲如何?”楚连城笑道:“哎哟,我可不是你的朋友,我只想让阁下传个话给那人,你告诉他,楚某随时随地恭候他来取我人头,也告诉他,楚某有意和他一觉高下。”停了一停又道:“你信不信,我若也当杀手,一定比你的报酬高。我敢和你打赌。”
司徒顺意盯着他瞧了半天,脸上神情古怪之极,仿佛面前站了一个大头鬼一般。然后吐出几个字:“我倒真的建议你去做杀手。”楚连城点点头又道:“顺便问一下,我这颗脑袋值多少银子?”司徒顺意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心想:“世上怎能有这样的人?”口中说道:“值黄金一万两。”楚连城惊异道:“原来我的头这样值钱。抱歉,让你白费力气了。后会有期,慢走,不送。”说罢居然拱手一揖。司徒顺意又摇摇头,又想:“如果这样的人死了岂不可惜!”想着转身而去。
待司徒顺意走后,岳萱拍手道:“利害,利害。楚三哥你好功夫。”楚连城微微一笑道:“是他功夫太差。”岳荻叹道:“或许他的武功太差,可是楚兄弟手上的功夫也着实了得啊!”楚连城笑道:“是吗?哈,承蒙岳兄谬赞,小弟愧不敢当。”岳荻摇头自语道:“谬赞吗?我可不这么看。”尹十三郎拍拍他肩膀道:“有什么好奇怪,以后日子长着呢,我三弟的本事你可还没全见识到。”楚连城道:“大哥,你是不是一刻不赞我,心里难受?少说一句,谁也不会当你是哑巴。”尹十三郎笑道:“瞧,他最不喜欢我赞他。好吧,咱们饭也吃了,人也打发掉了,那就赶路吧!”
四个人离开小镇继续向东,那杀手之事也无人再提。越往东去往雁荡山赴宴的人也越多。其中不乏各大门派的子弟,也有些黑道高手混迹其中。
楚连城对岳家兄妹也日益和善,尹十三郎私下里问他,是不是有些喜欢那个小丫头。不料竟遭白眼。尹十三郎也不着恼,只是笑吟吟的将他和岳萱甩在后面,径自与岳荻并马前行,也不理会他。楚连城佯装不知,自顾自的跟在后面。
这一天,四人沿了官道徐徐东行。但听得身后马蹄声响,他四人忙将坐骑向路边带了带,那几匹马从他们身边驰过,大约有十一二人。其中一人回过头来看了看楚连城,接着便赶到为首那人身边说了句什么,为首那人会头看了看楚连城,也不停步,率众绝尘而去。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又有五六骑从他们身边驰过,马上之人瞧了瞧楚连城,神情甚是古怪,也不停马,继续赶路。岳萱道:“哎哟,我看有麻烦了。”
楚连城微笑道:“是吗?哪儿看出有麻烦?”岳萱道:“你没瞧见那些人在看你吗?”楚连城道:“为什么看我就是麻烦?天天在江湖上行走,难道还能没人看?咦?岳姑娘,刚才那人也看你了几眼,不知是不是想找姑娘切磋武艺啊?!”
尹十三郎在前面听的真切“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回头说道:“是啊,是啊,小萱,咱是昆仑派响当当的响当当的昆仑侠女岳萱岳女侠,武功高强,技艺超群,那几个毛贼草寇有何可惧,只管放马过来,一决高低。”岳萱嗔道:“人家好心好意,你们,你们居然这样取笑我,我我”岳荻笑道:“傻丫头,尹大哥在逗你玩呢,尹大哥不是说了吗,那几个毛贼草寇有何可惧,尹大哥自会料理。”
楚连城轻笑道:“这几个人可真是毛贼草寇。”岳萱道:“你怎么知道?”楚连城笑而不答。岳荻道:“说你是傻丫头呢,他们两个是干什么的?他们孤云堡是什么地方?”岳萱恍然大悟,敲敲脑袋道:“真笨,他两个不打别人的主意也就不错了,居然还有人敢在老虎嘴里拔牙,想必是活的不耐烦了。”
尹十三郎笑道:“小萱果然聪明。嗯,三弟,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楚连城道:“你是孤云堡的大爷,我有什么办法?小弟人单力薄,一切唯大哥马首是瞻。愿听差遣,在所不辞。”说话时一脸的认真。岳萱奇道:“咦?怎么你一推干净,又什么也不管了?”楚连城道:“因为他是我大哥。”尹十三郎点头道:“是啊!谁让我是你大哥。”
说话间,又有几批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瞧服饰并不是一个门派的,其中有几匹马,马上是三个劲装汉子和两个年轻少妇。就在他们经过楚连城等人时,其中一个少妇赞道:“好骏的马。”另一个少妇赞到:“好俊的后生。”这两句话却是在说楚连城。楚连城胯下一匹黑马,此马身长个大,毛色黑亮,通体上下除四蹄是白色外,再无一根杂毛。这马原是大宛名马和天山一带的野马杂交所生,只因周身俱是黑色,只有四蹄是白色,故名“踏雪”那楚连城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原本便是女郎般的人物,况且气质悠雅,英气逼人,果是一个英俊的少年书生。
这几人过去后,尚听前一个少妇道:“大哥,我喜欢那匹黑马,你讨来给我。”一个男子说道:“等咱们见了林爷办完事后,我再去讨来给我亲亲的小臻儿。”说着一阵轻笑,声音甚是轻薄。另一个男子道:“五妹怎么转了性了,想来是被大哥迷的神魂颠倒了?!”那少妇啐了一口道:“死老四,说不出一句好话来,你没瞧见二姐已经相中人家了嘛。”那男子笑道:“原来五妹是怕二姐着恼,可惜六弟和七妹没跟上,不然一定会劝说二姐的。”这几人一阵大笑,那被称为“二姐”的少妇也不恼,竟回头瞧了楚连城一眼,眼神柔媚之极。说话间,那几人打马扬鞭,绝尘而去。
楚连城眉头微皱,不觉有些恼怒。岳萱“咭”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楚三哥,你,你交桃花运了,那个什么二姐虽说大你几岁,不过模样还算过的去,你可别错过啊!”尹十三郎和岳荻忍俊不禁,险些也笑出声来,只是碍于情面,只得拼命忍住,尹十三郎咳嗽道:“三弟,小萱说的也在理”楚连城狠狠白了他一眼,道:“我看那女子倒满适合大哥的,小弟无缘消受,不如送与大哥聊表寸心。”岳萱可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先前那黑衣杀手看你,要找你打架,你还说人家赞你生的俊,这会儿有人赞你俊了,你干嘛还要着恼?”楚连城表情尴尬,岳荻忙笑道:“楚兄弟别着恼,小萱和你开个玩笑。尹大哥,你看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尹十三郎沉吟道:“这些人都是些江南巨盗,看情形是在附近干什么勾当。如果不出所料,那人口中的林爷就是川中巨盗匪首林易同。这人在川中乃至江南一带黑道中名头颇响。只不知他们要怎样。”楚连城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走你的路,可有人来问你是干什么的?人家岳氏兄妹是名门弟子,咱们两个说来也是祁连山一带的巨盗匪首,不知江南武林是不是有人瞧我们不顺眼?那他们干什么又关我们什么事?”
尹十三郎道:“话虽如此,可是却有区别。咱们又不是见利忘义,谁人也抢,他们可是认钱不认人的,也罢,三弟,你和小萱慢慢走,我和岳兄弟先走一步。一来打听些消息,二来上前面镇上找家客栈。”岳荻点头道:“大哥说的是。如果他们要干什么坏事,我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尹十三郎道:“三弟,你好生照顾小萱,咱们镇上见。”
说着和岳荻一夹马腹,沿官道一路奔驰而去。岳萱欲言有止,眼见他们消失在视线中。自从尹十三郎问过楚连城后,楚连城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岳萱,好在岳萱心地纯真,并无感觉。可尹十三郎故意留下他俩,她还是看的出来的。岳萱偷眼看了看楚连城,却见楚连城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中自觉多心,当下道:“楚三哥,你们孤云堡素日里做好事多还是坏事多?”
楚连城道:“好事坏事原本便没什么大区别。有些事也说不出什么好坏。好比杀人。如果杀了一个寻常百姓,人们会说杀的不对,人家还有妻儿老小,也必会遭人唾骂。可如果杀了一个江洋大盗,人们则说为民除害,杀的好。可是他就没有妻儿老小吗?他做大盗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别的什么。有好比正邪之间。名门正派未必都是好人,邪魔外道也不见得一无是处。”
岳萱怔了一怔,低头不语,沉思良久方点头道:“嗯。楚三哥你说的蛮有道理。”楚连城触动心事“哼”了一声道:“越是名门正派的人越是令人防不胜防。”岳萱没有听清,问道:“什么防不胜防?”楚连城摇摇头,不再说话。
一时间,二人默不作声,并马缓行。岳萱脸上露着微笑,显见是在想刚才那几人说的话。楚连城一脸的不悦,自是一个人在生闷气。
这时候,便听身后又是一阵马蹄声,楚连城两人并不在意;这条路上已不止一群人这般过去。楚连城听得是两匹马。四马交错时,楚连城瞧见,这是一白一红两匹马。白马上坐了一个白衣青年,那青年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生的气宇轩昂,容貌不凡,手中捏了柄凉扇。楚连城心中微诧,时下乃是四月天,并不用凉扇,那这人的凉扇就是兵器。放眼武林,用凉扇做兵器的只有一家。楚连城眉头微皱,暗道:“难道是他——令狐云起?”那红马上坐了一个蓝衣青年,约摸三十上下的年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颇是威武。
楚连城打量他们的工夫,这两人也在打量他们。那白衣青年笑吟吟的看了看岳萱,又回头看了看楚连城,然后转回头去向那蓝衣青年说了句什么,这两人放声大笑,纵马而去。
岳萱不解道:“楚三哥,这两人好象不怀好意。”楚连城点点头,道:“这两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嗯,只求他们别再回来。”岳萱奇道:“你认得他们?”楚连城叹道:“是啊,我宁愿不认得他们。”岳萱更是不解,问道:“为什么?你怕他们?你打不过他们?你武功这么好,怎么会打不过他们?再说还有尹大哥和我哥哥。”楚连城表情奇怪的看了看她道:“你怎么那么些为什么?第一:我不是怕他们,是不愿招惹他们。第二:我不是打不过他们,是不想和他们交手。第三:我的武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第四:我为什么要和他们打架?”
岳萱一怔,道:“因为咱们一道东来,总有人找咱们打架,他们两个又不怀好意,所以”一言未尽,便瞧迎面奔来两匹马,马上之人正是刚才那白衣人和蓝衣人去而复返。楚连城低声说道:“被这人缠上才是真正的麻烦,我来对付他们,你自己多加小心。”说话时,那两人已将马横挡在路中。
那白衣青年一摇凉扇,说道:“这位姑娘面善的紧,不知姑娘尊姓芳名?”瞧他一脸笑嘻嘻的贼忒样子,岳萱这才醒悟到为什么楚连城说不愿招惹他。
便听楚连城说道:“我妹子从未见过阁下,想来兄台认错人了。”白衣青年“哈哈”一笑道:“原来是在下认错人了,有趣有趣。那现在再结识不知晚不晚啊?”岳萱怒道:“你这人忒也无理,我不想和你费话,你快闪开,不要挡住路。”那蓝衣人道:“丫头,我家公子看上你,你可得识相,别惹恼了我家公子。”岳萱啐道:“你们快闪开,不然我可不客气了。”白衣青年笑道:“姑娘手中有剑,一定会两下子,是不是想教训教训我啊!话可说在前头输了,你可得跟我走啊!”岳萱怒极,拔剑在手,纵身越起直刺那白衣青年。
那白衣青年也不慌,纵身下马。手中凉扇轻轻一拨,将岳萱的长剑挡在一边。楚连城见状,不便袖手旁观,当下纵身下马,便欲去帮岳萱。不料那蓝衣人一伸手将他拦住,说道:“这位兄弟何必坏人好事。”楚连城扬眉道:“杜兄最好闪开,楚某脾气不好,你可别自讨没趣。”
那蓝衣人一怔,脱口而出道:“你怎知我姓杜?”楚连城眼见岳萱落了下风,心中一动,生出一个念头:“我曾发誓要杀她全家,如今何不借此人之手先除掉她?”当下淡淡道:“当今武林只有虎啸山庄的人用凉扇做兵器,这位一定是令狐二公子,二公子一向与杜钰秤不离砣,所以阁下自是杜兄无疑。”蓝衣人杜钰鼓掌道:“聪明。只是在下还不知这位兄弟尊姓大名。”楚连城看见岳萱被令狐云起迫的险象环生,心中一个小声音在说:“麒麟,她小时候和你一起玩过的,你不可以这样陷害她。与你有仇的是她爹爹,与她无关。”
想罢,冷冷道:“在下孤云堡楚连城。”说话时忽然出手,一指点向杜钰胸口大穴。杜钰可没料到楚连城会突然间出手,忙不迭的往边上一侧,躲开这一指。楚连城接着变招,连连指向杜钰周身大穴。指法甚是奇特。杜钰赞道:“好指法。”当下抖擞精神,挥掌迎战楚连城。
两人掌来指去,转眼间已过了二三十招。这时便听岳萱一声惊叫,楚连城偷眼看时,却是岳萱被令狐云起打落长剑,拦腰抱住。那岳萱本不是令狐云起的对手,只是令狐云起有意戏弄,所以才打了半天。
耳听岳萱叫道:“楚三哥救我。”楚连城大怒,冲口道:“放下小丫头。”说着抬手变掌,催动内力,打向杜钰。杜钰只觉一股强劲的内力扑面而来,气息不觉为之一窒,手下一顿,便被楚连城站了先机。接着,楚连城已重重一掌打在杜钰心口。那杜钰“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脸上又重重的吃了两记耳光。楚连城飞起一脚将他踢在一边,口中骂道:“找死的东西。为什么不问问你家大公子少爷我是谁,居然活得不耐烦了,敢在老虎头上挠痒。不知死活的奴才。”说话时便听令狐云起笑道:“大舅哥,你妹子和你妹夫先走一步了。”
只见令狐云起已将岳萱横抱马上,夹马腹向前奔去。楚连城不加思索,纵身去追,口中打了个唿哨,那“踏雪”长嘶一声,撒开四蹄一路追了下来。
杜钰倒在地上,却见楚连城紧紧追在令狐云起马后,身形飘逸,似仙子,又更似鬼魅。心中不觉大骇,脱口道:“鬼登天。”
那楚连城紧追不舍,始终与那令狐云起相距丈余。这时“踏雪”已追了上来,楚连城纵身上马,打马扬鞭去追令狐云起。“踏雪”脚力甚好,不大一刻便到了令狐云起马后。楚连城叫道:“令狐云起,快放下我妹子。”
令狐云起笑道:“原来大舅哥认得你妹夫,那好得很啊!咱们可要多亲多近。杜钰被你料理了吗?你功夫不错啊!”他净说些无关紧要的费话,楚连城也不理他,策马上前,伸手拉住令狐云起的马缰,臂上一较力,两匹马一起长嘶,然后又一起定在地上。
令狐云起赞了一声“好臂力”当下收起小觑之心,脸上却依旧一副贼忒样子,说道:“大舅哥有何吩咐啊?”楚连城见那岳萱倒在令狐云起怀中动弹不得,显然是被点了穴道。脸上满是泪水,正无助的看着楚连城。
楚连城心中懊悔,若不是自己一念之差,岳萱也不会落到这淫贼手中。当下想打定主意:“纵是与虎啸山庄翻脸,也要夺回岳萱。”于是道:“我让你放下她。”令狐云起道:“我若不放呢?”楚连城反问:“不放?”令狐云起道:“不放。”楚连城秀眉一扬,道:“当真不放?”令狐云起点点头。楚连城点头道:“好得很。”
说着令狐云起只觉眼前一花,一件物事扑面而来。令狐云起可没料到这个漂亮小生会说打便打毫无征兆,慌忙越下马来。楚连城不再多说,手腕一抖,那件物事又袭向令狐云起的面门。却是一根细索。令狐云起左手揽了岳萱的腰,右手凉扇一挡,拨开细索。不料楚连城内力之深厚,远比想象中的厉害得多,相触之下令狐云起只觉臂上震得一麻,心中大吃一惊,当下不敢轻敌,打起十分精神去敌楚连城。
楚连城年纪虽轻,但不论是内力还是招式均有过人之处,而且所使武功怪异,招法奇特。令狐云起一手抱了个人一手迎敌,自是不敌。被楚连城逼的手忙脚乱。一个疏忽,被细索击中胸口,心口一痛,松开岳萱。楚连城手一摆,那细索将岳萱缚住,接着往怀里一带,把岳萱抱在怀中。令狐云起正待再战,便听马蹄声响,杜钰叫道:“二公子住手。”
却是杜钰打马赶上,喝住令狐云起。那杜钰翻身下马,在令狐云起耳边低低道:“二公子,这小子有些邪门,他的轻功身法似是鬼登天,不知和鬼域有什么瓜葛。咱们犯不着为了一个丫头和鬼域翻脸,不如就此罢手。”令狐云起闻言一怔,仔细又打量楚连城一番。那楚连城右手揽了岳萱的腰,袍袂撩起,露出腰上悬挂的一枚玉佩来。那玉佩是用纯白羊脂玉精雕而成,图案赫然是一个骷髅头。令狐云起吃了一惊:那骷髅形状的玉佩正是鬼域魔王的信物。难道这小子与鬼域真有瓜葛?
楚连城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腰间,低头看时,却是玉佩露了出来,忙一整袍袂,将玉佩盖住。一并拍开岳萱的穴道,问道:“你还好吧!”岳萱哭道:“他,他欺负我。”楚连城摇头道:“日后再与他算帐。得罪了。”说着,揽了岳萱的腰,纵身上马,回头白了令狐云起和杜钰一眼道:“下次出门带上眼睛,或是打听清楚,别什么人也敢得罪,小心撞见鬼。”说着拨转马头往回走去。
令狐云起与杜钰面面相觑,令狐云起道:“这小子当真是鬼域中人?”杜钰摇头道:“前些日子庄主和大公子回来并没提起鬼域有这么一个人啊。”令狐云起道:“可他那枚玉佩嗯,咱们不能和鬼域翻脸,这笔帐日后再算。你没事吧?”杜钰摇头道:“还好。这个姓楚的手底下倒有两招。”令狐云起反问:“他姓楚?”杜钰点头道:“孤云堡楚连城。”令狐云起翻身上马,恨恨道:“坏我好事。哼,咱们走吧。”说罢夹马腹,杜钰紧随其后,二人沿官道一路走了下去。
那岳萱坐在马上哽咽道:“谢谢你,楚三哥。”楚连城笑道:“谢什么?你没事就好,擦擦眼泪,别哭了。”岳萱果然擦干眼泪,渐渐停止哭泣。她想了想又道:“楚三哥,你认得那个令狐云起吗?”楚连城道:“不认得,但是我知道,只有他一人用凉扇做兵器。”岳萱点头道:“原来如此。”
不大一会儿,二人已回到刚才遇见令狐云起的地方。沉香还在原地,岳萱跳下马来,将落在地上的长剑拾起,又拍拍沉香的脖颈道:“好沉香,咱们走。”说完,跳上马背,向楚连城道:“咱们走吗?”楚连城耸耸肩道:“走吧,他们还在城里等我们呢。”
二人并马走了一会,岳萱忽然问道:“楚三哥,你适才叫我什么?我听见你叫我三丫头。”楚连城微微一怔,道:“你一定听错了。我叫你小丫头,你怎么会是三丫头?”岳萱低低叹了口气道:“你错了,我小时候是叫三丫头。”楚连城道:“‘你们兄妹二人只有两个,怎么”岳萱道:“不瞒你说,我原来有个同门师叔伯,他也有女儿,因此我是三丫头。”楚连城心中一动,道:“那你的师伯?”岳萱有叹了口气道:“十五年前,师伯练功走火入魔,杀妻诛子,他的两房妻子和儿女,都都死了。”
楚连城忽然怒道:“我不信。我不信。”岳萱不知他为何忽然发怒,愕然道:“楚三哥,你为什么不高兴?我没骗你啊!”楚连城略微摇摇头道:“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杀害自己至亲至爱的人的。”岳萱道:“我听师叔他们私下里说的,这又有什么不会的。”楚连城脸色苍白道:“那你师伯姓字名谁?”岳萱没有注意他的变化说道:“他便是我们昆仑派的前任掌门楚江遥。”楚连城问道:“那他他怎么样了?”岳萱道:“他走火入魔后,幸亏我外公和我爹爹将他制住。如今养在星宿宫一日三餐俱有人扶侍,他老人家武功尽失,已同费人。唉。楚师伯一世英名,竟这样毁了。”
楚连城心中忽觉难过,忍不住要流下泪来,当下强忍泪水。可面上神情还是忍不住显现几分出来。岳萱奇道:“楚三哥,你你怎么了?好象不开心啊!”楚连城“哈哈”一笑道:“我没什么。只是听说这么悲惨的事有些不忍。”岳萱点头道:“原来如此。我以为你”楚连城道:“我好好的。咱们快赶路吧,没准儿大哥他们已经查到眉目,正担心咱们呢。”说着,不待岳萱答话,夹马腹直奔下去。
他心中难过,却不能表露,满腹的怨宥只得借一路狂奔发泄出来。岳萱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却又不知何故,只得打马扬鞭,紧随其后。没过多久,二人边到了前面的城镇。
楚连城找到尹十三郎留下的标识,径自来到平安客栈。尹十三郎早已定下客房,和岳荻正在饭厅等他二人。楚连城心中郁闷,一坐定便令店小二奉上好酒,拿了大碗,斟上三碗道:“大哥、岳兄,你们一路上一定查出些线索,来咱们先喝一杯。”说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尹十三郎和岳荻也陪了一碗。楚连城又一一满上,说道:“嗯,这一路上还没有喝口水,小弟倒真有些渴了。”说完一抬手,又一碗酒下肚。然后也不理会他们,自顾自的又倒满酒。这样连喝了四五碗。
楚连城几碗酒下肚,脸色微微发红,两只眼睛却亮如朗星,愈加显得俊美无比。尹十三郎和岳荻兄妹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岳荻问道:“小萱,你们路上遇见什么事了吗?”岳萱将遇见令狐云起之事大体讲了一遍,却隐去楚江遥一段,只因那楚江遥走火入魔一事乃昆仑派不言之密,纵是自己哥哥,岳萱也不敢让他知道自己不经意泄密之事。心中尚且担心楚连城说出来。好在楚连城只顾喝酒,并没多嘴。
尹十三郎皱眉道:“那令狐世家的人怎么也出来了。”楚连城道:“谁规定他们不许出来?”尹十三郎一顿,道:“我的意思是他们为什么出来。”楚连城道:“嘿,这有什么奇怪。他令狐云起最好先烧烧香,让菩萨保佑他别碰见我。”尹十三郎只道他是为令狐云起轻薄岳萱才生气,当下笑道:“原来如此。你已打退他了该高兴才是,先别喝酒了,尝尝这的饭菜是否可口。”那语气倒十足是在关心自己的小兄弟。
楚连城随便吃了两口道:“你们发现了什么?”尹十三郎道:“果然是林易同在此地有异动。咱们一路上遇上的那些人均是江南一带的绿林人物。他们今晚在城外十里亭聚会,不知有何勾当。”岳荻道:“这些人都是些江洋大盗。咱们今晚就去探个究竟。”尹十三郎看了岳萱一眼道:“那小萱就在客栈里睡觉,咱们”岳萱嚷道:“不成不成。我不一个人在家。我我也去。”尹十三郎知她是怕了令狐云起,看了楚连城一眼,尚未开口,楚连城便道:“既然一群江洋大盗在此公干,我这个江洋小盗自然要瞧瞧热闹。”岳荻心中一动,暗想:惭愧,我在这江洋大盗长江洋大盗短的,竟忘记他兄弟也是强盗出身。于是道:“这样好了,我陪小萱在客栈,你们兄弟去吧。”
四个人用过酒菜,只等天黑。楚连城意犹未尽,一个人在客房中自斟自饮。尹十三郎守着岳家兄妹不便多问,只得暗自皱眉,恐他醉酒误事。
起更时分,尹十三郎正欲去邀楚连城动身,便听有人扣门,楚连城的声音道:“大哥,咱们走吗?”尹十三郎开没看时,却见楚连城已穿了夜行衣站在门外。尹十三郎关切道:“三弟,你没事吧?”楚连城耸耸肩道:“你瞧是不是有点醉?”说着扮了个鬼脸。尹十三郎一脸的爱怜,伸手揉揉他头发道:“你这小鬼,害我为你担心。”楚连城吐吐舌尖道:“是,小弟的错。我给你赔礼,咱们走啊!”
说罢已纵身上房。尹十三郎回手关上房门,一纵身落在楚连城身边,二人并肩向城外奔去。
岳荻听他兄弟走远,便到岳萱房中,仔细问及日间所发生的事情。岳萱又讲了一遍,当说道“小丫头”时,岳荻皱眉道:“这个楚连城处处头着古怪。明明武功高强,却不肯说出师承来。嗯,莫非他与咱们是旧识?”一说到旧识,岳萱道:“大哥,你记不记得当初他刚见我们时的情景?你有没有感觉他好象很关心咱们昆仑派?”说着又吞吞吐吐将楚江遥一事也说了出来。
岳荻眉头一跳,道:“他也姓楚,难道难道他是梦凯?不,不,梦凯已经死了。纵然活着也有二十八岁了。他看起来可只有十八九岁,比你大不了多少。那他会是谁呢?”岳萱张张嘴,欲言又止。岳荻道:“你想到了什么?”岳萱道:“不可能的。我想起了梦影。她和我年纪相仿。不过楚连城是尹大哥的义弟,怎么会是梦影呢?”
岳荻想了想道:“当年咱们还小,楚师伯练功走火杀妻诛子,一定是件十分惨烈的事,外公和爹爹不愿大家说起,也不知为什么。我只记得,爹爹带人去找楚大娘,回来说楚大娘和梦影伤势严重,不治而死。连楚二娘和梦凯、梦玉兄妹也下落不明。唉。楚二娘不会武功,梦凯和梦玉也一定”
说到梦凯兄妹,岳荻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清秀脱俗的面庞来。岳萱道:“如果梦玉姐姐还活着也得有二十三四岁了吧?”岳荻叹了口气道:“我听见角叔他们偷偷说过,她们,她们都死了。有人见梦凯滚下山崖楚二娘去拉他,结果也滚了下去。梦玉拉着楚二娘的衣裙,所以,所以也一起滚了下去。只是没找到尸体。”岳萱道:“我可不明白,为什么外公他们不许说这件事。我记得那时我还哭着要梦影陪我玩,可是爹爹狠狠的责罚了我一顿,以后我也再没敢要过。”
岳荻又叹了口气道:“不论怎样,楚连城肯把你从令狐云起那淫贼手中救下,也算是友非敌,以后多加留神便是了。”他顿了顿又道:“他武功实在是深不可测,我至今也没瞧出他的门派,他要真想有什么歹意。嘿嘿”言下之意自是说自己不敌。
岳萱道:“回去后要不要告诉爹爹?”岳荻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回去后再说。”岳萱道:“也许是咱们多想了,姓楚也未必和楚师伯有关呢!”岳荻笑道:“你想他和楚师伯有没有关系?他好象挺关心你呢。”岳萱脸上一红,嗔道:“大哥,你,你在胡说什么,我可没看出来。”岳荻笑而不语,拍拍她肩膀,说道:“天不早了,你睡吧。”
说着退出岳萱房间,替她关上房门。岳萱被岳荻说的面红耳赤,心想:哥哥他们就会瞎猜,尹大哥也搞得神秘兮兮的,就好象我们真有什么似的。
这夜月色正好。楚连城和尹十三郎并肩向城外十里亭而去。那时城门已关,二人越上城墙,想下看了看,这城墙足有两丈余高。尹十三郎小声道:“咱们从这里下去。”楚连城点点头,身子飘动,轻飘飘的向下飘去。尹十三郎瞧见他的背影似仙似鬼,飘逸晃动,心中暗赞:三弟的轻身功夫可不错啊。不知他义父是什么人,一个告老的武官竟有这般身手。
便听楚连城的道:““大哥,你倒是下来啊!”尹十三郎向下一纵,飘落下来。身法可不及楚连城好看。二人继续向十里亭奔去。
尹十三郎道:“三弟,我瞧你今天有点不大对。是为令狐云起吗?”楚连城道:“他算什么东西,我才犯不着和他这种人生气。我我唉,我在和我自己生气。”两人虽然说着话,可脚下却一点也没慢下来。
尹十三郎奇道:“你和自己生什么气?”楚连城道:“我只恨自己没有用功练武,如果神功练成,我杀了我家的大仇人,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了。”尹十三郎一怔,半晌方道:“你练武功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吗?”楚连城叹道:“是啊!我练武功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再有,就是找到我妈和哥哥姐姐。只求她们现在好好的活在世上。唉、只恨那仇人心狠手辣,只怕她们不然,我练什么武功?不报这个血海深仇,我武功再好,又有什么用?”尹十三郎道:“行侠仗义不也挺好吗?”
楚连城沉默不语,过了一会说道:“我没有想过。”他忽然恼怒道:“我就是这个样子,只知道杀人报仇。是他们对不起我们一家,不是我对不起他们。我、我现在这样,哼,全是因为有人害了我全家。”
尹十三郎愕然道:“你全家都给人害了?你可从未说起过。你现在脾气古怪的很,总象个女孩子一样。不知为什么就发脾气。”
楚连城听尹十三郎一番话,当下默不作声,沉默片刻道:“大哥说的是。我一想到父母大仇就有些冲动。大哥你别生我的气。我一想到父母大仇心里便难过,才会一个人喝闷酒,冲你乱发脾气,希望大哥不要见怪。”尹十三郎微笑道:“真是傻话。咱们是兄弟,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楚连城微微一笑没再做声。
二人又奔出数十里,远远的已看见一片树林,二人相视一点头,落在树上,在树顶跳跃翻腾,向林子中间而去。只见林子中间有一个凉亭,那凉亭里依稀可见一个老者背负双手站在亭中,亭子外围了密密麻麻一群人。二人悄悄伏在靠近亭子的一株大树顶上,静观其变。
便听人群中一人说道:“林爷,你老人家把大家约到这来究竟有什么事你老倒是说啊!?”亭中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大家口口声声是老夫约大家来此相聚,不知有何证据?”说话之人正是林易同。有人嚷道:“林老爷子大家是接到您的信才赶来的,您老怎么不承认了。”
林易同道:“这件事我想是有些误会。不瞒诸位,老夫也是收到一封信,说道今夜要诸位同道在此有要事相商,邀老夫一同前来。”
众人闻言无不议论纷纷。有人道:“是什么人下的书信?”另一人说道:“是存心陷害,还是恶做剧?”又有人道:“哼,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卖关子。”言下之意自是针对林易同。
尹十三郎和楚连城伏在树上,四目相视心下茫然。
那林易同道:“看来诸位朋友对老夫甚是不满,嘿。老夫一向独来独往,为何要邀大家前来,这岂是老夫的作风?”有人冷笑道:“林老爷子是信不过大家吧?听说老爷子得了一批红货,是不是怕大家看见了眼热啊?”林易同怒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人道:“没什么意思。听说林老爷子得了件宝贝,好象是什么藏宝图。老爷子何不那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也好开开眼界。”
此言出口,众人无不哗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藏宝图?什么藏宝图?”“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个什么风云世家的遗物?”“许是如此。”林易同微怒,说道:“这位朋友不要信口开河,你有什么证据吗?”
尹、楚二人伏在树顶无人发觉,这会人声鼎沸,楚连城悄声道:“这人说的藏宝图可就是传说中风云世家将要毁灭时而藏的那批宝藏吗?”尹十三郎点点头道:“看样子是了。不知这人说的是真是假。”
便听一人说道:“林爷子太不认实了,咱们当你是前辈,才巴巴的大老远放下手中的活计赶来。林老爷子不肯分些给大家,那出来让咱们见识见识也好啊。”另一人说道:“这么宝贵的东西林老爷子自是不能随身携带,不如林老爷子另说个地方,咱们改日再瞧瞧。”言下之意自是说林易同独吞藏宝图。
林易同正待说话,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笑道:“哎呦,林老爷子有麻烦了吗?让小女子来评评理好不好?”‘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一个妙龄女郎落在亭中。
月光下,只见那女郎年约双十年纪,白衣如雪,秀发如云,眉目俏丽。人群中有人脱口道:“是雪仙子。连姑娘也来了。”
尹十三郎悄声道:“这姑娘许是江南五省的绿林盟主,雪仙子连秋波连姑娘。”楚连城奇道:“这么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是江南五省的绿林盟主?看不出来。”尹十三郎道:“这位连姑娘手使一对金钩统领江南五省大小三十余个绿林帮派,手底下的功夫着实了得,不然凭她一个大姑娘怎么能做绿林盟主?”楚连城点点头没做声。
那人群中有连秋波手下的人,当即已大声叫道:“连盟主,你好啊。您也来了,这可太好了。”连秋波嫣然一笑道:“大家就为这个什么藏宝图而来吗?我也听说了此事,想来瞧瞧热闹。不过大家放心,我可不稀罕这个,前些日子我也得了一份。”人群又是一阵大乱,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连秋波道:“前些日子我也接到这份什么藏宝图,不过我派人四处打听了一下,原来咱们江南一带至少有十余份这样的藏宝图。所以我断定这是假的——既然是一份富可敌国的宝藏,那怎么会有这么多份?那自是有人在作弄大家。这件事我原本不想插手,可诸位朋友在江南聚头,我也只好走一趟了。”一席话出口,众人恍然大悟。有人道:“原来如此。可是什么人戏弄咱们大家呢?”又有人道:“这人的胆子可当真不小啊!咱们可不能容忍。”
林易同道:“连女侠所见甚是。此事老夫也颇多疑问,只是尚未细查而已。幸亏连女侠已查出眉目。”连秋波笑道:“林老爷子,小女子知道此事可疑,现在诸位朋友也都知道此事的蹊跷,我看大家也没必要难为林老爷子了。”人群中有人道:“连女侠说的甚是,林老爷子,在下给你赔礼了,您老人家可莫怪。”另一人道:“是啊,林老爷子大人大量,自是不会和咱们一般见视。”
连秋波向林易同道:“林老爷子,此间事已了,小女子就此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裣衽一礼身,身影晃动,飘然而去。
楚连城低声道:“这个连秋波轻身功夫可不错啊!”尹十三郎道:“不然怎么做江南五省的绿林盟主呢!”
人群中有人道:“林老爷子,既然是误会,咱们两不相怪,日后查出幕后之人,咱们再一起诛之以快人心。我等告辞。”说罢,有十余人转身离去。又有一些人起身告辞。那亭子周围已剩下七、八人,其中一人道:“林老爷子,我等有一批金银要送于您老人家,还请您老人家笑纳。不过”说话的正是日间要讨楚连城宝马的那人。
林易同冷冷道:“是不是还在点子手中啊?”那人笑道:“林老爷子法眼如炬,正是如此。”林易同道:“点子是什么人,很扎手吗?连昆山七俊也不敢下手?”那人道:“点子一共有四人,有两个是昆仑派门下,另外一个是个兔相公,还有一个倒有些棘手。”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那小相公骑了一匹宝马,饶是如此,那马行走间还是有些负重。那小子身材瘦弱,决不会把马压成那样,他身上一定有价值不菲的宝物。”说话的便是那个“小臻儿”那男子说话甚是不恭,楚连城眉头一皱,手中捏了几片树叶,便欲打出。尹十三郎伸手握住他手腕,轻轻摇摇头,示意他先别动怒。
林易同点点头道:“不错。周姑娘说的有理。”先前那人又道:“林老爷子,我等已查出点子住在城中的平安客栈,天字院的四间,嘿,五两银子一天,饭菜另算。”
楚连城和尹十三郎在树上听的真切,均想:这几人原来是昆山七俊。倒是满费心思啊。
便听林易同道:“贤昆仲打算和老夫怎么分啊?”那人“嘿嘿”一笑道:“咱们二一添做五,林老爷子意下如何?”林易同冷冷一笑,未置可否。那人沉吟片刻又道:“那咱们四六开。”林易同右手中拿了一只长笛,在左手掌心轻轻敲打没有说话。那人咬牙道:“林老爷子想怎么分?”林易同道:“二八分成。”那人道:“林老爷子是不是忒狠了些。咱们昆山上也有千百口人要养活,咱们仰慕林老爷子是前辈,才和林老爷子商议此事,林老爷子”林易同瞅了瞅他,半晌方道:“那就三七开,再少,老夫可就就此罢手了。”
楚连城在树上听得清楚,心中暗笑:这伙小毛贼太也嚣张,干吗不先问问事主的意思?
那昆山七俊低声商议了片刻,为首那人道:“也罢,咱们就三七分。林老爷子,咱们明日三更平安客栈见。”林易同拱手道:“后会有期,恕不远送。”那昆山七俊也拱拱手,然后便纷纷离去。林易同也不久待,随后迈步走出凉亭,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尹十三郎和楚连城从树上跳下来。尹十三郎道:“原以为他们有什么事情,搞了半天,竟是对咱们使劲了。”楚连城耸耸肩道:“那咱们只有在客栈静侯佳音了。”尹十三郎点头道:“也只得如此了。”
两人折身向回奔去。依旧由城墙上去,返回平安客栈。
那岳荻尚在房中等侯,听得他们回来,便去尹十三郎房中打探。尹十三郎将经过讲了一遍。那岳荻道:“这昆山七俊的胆子倒不小。他们不是在江北一带吗?怎么会到江南来,莫不是也为燕老爷子的寿诞而来?”楚连城道:“必是如此,一道发个顺水小财。”岳荻又道:“他们想得倒满周全。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尹十三郎道:“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没什么好怕。”楚连城“嘿”的一声道:“我瞧着满有趣的。这些人们干吗总是和我们过不去?难道咱们欠他们的?还是他们活的不耐烦了?”
尹十三郎道:“咱们静以待变好了。”岳荻道:“楚兄弟莫恼,小小的昆山七俊有何惧,咱们合力敌他们就是了。”岳荻以为楚连城心存怯意,故此出言安慰。楚连城明白他的意思,当下笑道:“岳兄说的是。莫说昆山七俊,十四俊、二十八俊又有何惧?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尹十三郎笑道:“兄弟放心,有三弟在,我瞧再多些也无妨。”岳荻表情有些尴尬,他自然知道尹十三郎兄弟的意思,那自是说:岳荻啊,你以为天下只有你昆仑派武功了得吗?未免太小瞧天下豪杰了。何况楚连城的武功本身便高深莫测,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还难说。于是道:“你们两个也一定累了,不如早些休息,天也不早了。”尹十三郎点头道:“岳兄弟说的是。三弟,咱们都早些睡吧。”
楚连城将全身浸泡在热水中,他喜欢让水稍微热些,这样才能完全放松,尤其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正准备送上门来。现在他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已张开,他双眼微闭,享受着这种轻松的感觉。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是个女人,而且决不是岳萱。那脚步声停在门外,楚连城的足尖触到水底一个温润玉滑的东西。门外那人轻轻扣门。楚连城冷冷道:“我洗澡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
不料那人已径自推门进来了。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女子,一副少妇打扮,正是昆山七俊中的什么二姐。这女人脸上带着媚笑,柔声说道:“我也不能打扰吗?”楚连城道:“你也不能。”那女人又道:“难道我生得不够漂亮?”楚连城道:“你最好记住:一,我洗澡的时候,不论男女老少妄入者死。二”他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戏弄的笑容,道:“二,象你这样又老又丑的女人我一点胃口也没有。”
那女人一怔,脸上神情又恼又羞,不过转而便恢复常态,向前走了两步道:“我不在乎你怎么说”楚连城打断她道:“没有廉耻的女人我更讨厌,我现在不想杀你,你最好出去,免得我改变主意。”那女人也不恼,说道:“你不舍得杀我是吗?”说话时又向前走了两步。
楚连城摇头道:“你们不是说三更天来吗?你来得是不是早了点?”那女人媚眼如丝道:“我来找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说话时已快到了木桶边。楚连城皱眉道:“你快出去,免得我恼了会杀了你。”那女人走到桶边道:“你——”她向桶里一瞥,忽然惊道:“你你你不是你是”这就是她最后说的一句话。因为一柄长剑已刺穿她的咽喉。这是一柄温润玉滑的温玉软剑,剑宽二指,剑长三尺二寸四分。出水时发出一种声音,那声音宛若龙吟,清脆悠远。
那女人没有想到楚连城在洗澡时也不放开兵器,所以她死了。
楚连城手掌一挥,那女人的尸体被抛到门外。掌风将房门一并关上。楚连城将剑上的血迹用用水冲掉,又将剑沉在足边,自语道:“我早告诉过你,妄入者死,你为什么不信?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又怎能留你在世上?”
那女人的尸体落地的声音惊动了尹十三郎和岳荻兄妹。三人纷纷推门出来,只见院中地上一个女人的尸体,细瞧时正是那个“二姐”三人面面相觑,一同转脸向楚连城房门看去。楚连城房门紧闭,楚连城的声音道:“你们不必奇怪,人是我杀的。”话音一落,楚连城已拉开房门走了出来。他一边整理袍袖一边走到院中。
岳萱不解道:“你干吗要杀她?”楚连城耸耸肩道:“我不习惯别人看我洗澡。她执意要看,我警告她,她不听,我只好杀了她了。”尹十三郎、岳荻、岳萱表情古怪的围着他看了又看,不禁相视大笑来。楚连城给他几个笑的有些脸红,说道:“你们干吗这样笑?有什么不妥吗?”
岳萱笑道:“楚三哥,你、你的运气果然比旁人好。”尹十三郎道:“你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她又没你也犯不着杀了她。”楚连城道:“瞧不出大哥还满惜花怜玉的。这样的卑贱女子留她何用?”
说罢,扬声唤店小二将木桶的水倒掉,又命他将院子里的灯点上,在院中摆了一张圆桌,布好酒菜,单等林易同和昆山七俊。
约摸三更左右,只听屋脊上有人道:“林老爷子,您老的脚程不错啊!”林易同的声音道:“贤昆仲来得可挺早啊。”全然没有将尹十三郎等人放在眼里。
尹十三郎道:“林老爷子远道而来,请下来喝一杯。”林易同一怔,显见点子事先得到消息,有所防备。当下只得从屋脊上纵身跃在院中。昆山七俊也纷纷落在院中。其中一人眼尖,瞧见那“二姐”的尸体,惊叫道:“是老二。大哥,他们杀了二姐。”那为首之人一惊,果见那女人倒在地上,已死了多时。不由怒道:“是谁?是谁杀了我二妹?”楚连城冷冷道:“是我!怎么?想报仇?你们不是要分我们身上的细软吗?你不是要讨我的座骑送人吗?想怎么个讨法啊?”为首那人正要发作,却被林易同拦住。
那林易同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尹十三郎道:“在下孤云堡尹十三郎。”林易同“哎呦”一声,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孤云堡的尹大爷,这位小哥想必是三剑伤了善才童子的楚连城楚三爷了?”楚连城淡淡道:“不敢,正是在下。”
此言一出口,昆山七俊俱是一楞。楚连城三剑伤了善才童子,掌伤司徒顺意之事早已传遍江湖,那楚连城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小子,而善才童子成名颇早,三招败在他手下,那楚连城的功夫可见不俗。诸人也没想到楚连城竟是这样的一个少年。
便听楚连城道:“昆山七俊,王朴、何金苹、梁固、李天传、周臻、魏放、李天华。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大哥你瞧该怎么办?”这一番话出口,不但昆山七俊一惊,连尹十三郎和岳家兄妹也颇感意外。谁也没料到楚连城能一口说出昆山七俊的名字来。尹十三郎定了定神道:“林老爷子,你说怎样?”
林易同沉吟不语,那王朴道:“怎么办?你杀了二妹,我要你偿命。”说着,一对瓷钵般的大拳已带着风声向楚连城面门打来。岳萱一声惊叫,生怕楚连城不敌。
王朴的大拳嘎然而止。只见王朴的右拳正打在楚连城的左掌上。这是一只纤细嫩滑的手掌,手指修长毫无瑕疵,连指甲也修剪的整整齐齐。这只手倒十足的象女人的纤纤素手。这只手要比王朴的手小四分之一,但是这只手牢牢的将王朴的手抓住,接着,王朴就听见一种骨头碎裂的声音。而可怕的是这种声音正是从自己手上传来得。楚连城脸上依然带了那种漫不经心的、令女孩子着迷的微笑,仿佛这一切和自己全无关系。王朴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被楚连城轻轻一推,便倒在了梁固等人怀里。
林易同脸色微变,干笑两声道:“楚三爷好功夫,怪道善才童子败在你手,不过——”尹十三郎道:“不过我兄弟所带之物最好还是送于林老爷子,是不是?”林易同不语。
李天华怒道:“姓楚的,我们与你素日无仇,虽说要图你的金银,可你干么杀我们二姐?”楚连城淡淡道:“因为她犯了我的忌讳——她在我洗澡的时候闯了进来。”李天华道:“那你也不能杀她啊!”楚连城道:“我警告她,她偏不听。”楚连城笑了笑,又道:“能死在我剑下是她的福气,要知道我可不常用剑杀人,要不是她进来时我还在洗澡,她还没机会死在我的剑下呢。”
林易同“呵呵”笑道:“想不到何二姑娘还有这样的雅兴,怪不得楚三爷会恼。”昆山七俊脸上神情尴尬。尹十三郎道:“我想林老爷子要白跑一趟了,在下要赴雁荡山燕老爷子的寿宴,这寿礼是决计不会送给别人的。”林易同正要开口,岳荻忽然道:“林老爷子,你是非要不可了吗?”
林易同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显见是默认了。岳萱抢口道:“那可没那么容易,我们兄妹可不会袖手旁观。你老人家武功高强,可他们几个呢?”林易同看了看昆山七俊,王朴已伤,何金苹已死,剩下五人武功泛泛,而那楚连城的武功又让人摸不到门路。这兄妹二人自是王朴口中的昆仑派弟子,这少女不足为患,她哥哥看上去可有上两手,尹十三郎雄踞祁连山名头之响不逊于雪仙子,自是不能等闲视之。究竟有多大胜算,可一点把握也没有。但眼下骑虎难下,就此罢手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心中又想:他昆山七俊是江湖上三流角色,又怎能和自己相提并论?那楚连城若没有两下子,又怎能做孤云堡的三爷?善才童子又怎能不败在他手上?自己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
想罢,冷笑道:“这位姑娘是威胁老夫吗?”岳荻道:“小孩子家怎敢威胁人?舍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林易同转头道:“你们弟兄打算怎么办?”那五人齐声道:“我等决不会和他们善罢甘休。”林易同点点头,道:“那还等什么?”说话时,忽然摆长笛直袭岳萱面门。梁固的五人也扑想尹十三郎和岳荻楚连城。岳荻见林易同向妹子出手恐她吃亏,当下和岳萱联手去敌林易同。
那李天传李天华兄妹去敌楚连城,另外三人去对付尹十三郎。那楚连城边应付李天传边叫道:“大哥,咱们是杀了他们,还是放他们一马?”尹十三郎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他们点颜色便是了。”楚连城应了一声,手掌翻动,三下五除二的便将他兄妹打翻在地。然后笑吟吟看着尹十三郎等人打斗。尹十三郎手中功夫了得,昆山七俊中所剩的其余三人倒也不足为惧,不过十余招的照面便将他几人拂了穴道踢在一边。
倒是林易同功夫高强,和岳荻兄妹苦苦纠斗。尹十三郎道:“小萱,你闪开。林老爷子,你还不住手吗?”林易同眼见大势已去,当下跳出圈外,叹道:“老夫今日栽在你们手中,嘿嘿”口气十分苦涩。
尹十三郎道:“林老爷子莫怪,在下等也是逼不得已。您老请便吧。”林易同一顿足,飞身上房,消失在夜色之中。
楚连城拍开那三人穴道,说道:“几位准备住下吗?还是准备让我扔出去?”王朴咬牙道:“咱们走!”说罢,几人相互搀扶,抱了何金苹的尸体纵身上房,径自走了。
楚连城自语般道:“这一路可麻烦死了,我可不想再有人打扰我了。”岳萱接口到:“是啊!是啊!我也不再想有人烦我们。”尹十三郎道:“想不到这几个人这样不堪一击。这样也好,打发了他们几个,咱们是不是也该回房休息了?”四个人回房睡觉不在话下。
次日,尹十三郎等人继续向东,一路之上果然每人打扰。这一日便到了温州城。因为两天后是燕老爷子寿诞,所以城中武林中人甚多,客栈也人满为患,尹十三郎只得随意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拟订第二天前往雁荡山飞燕别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