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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tz认识小然的时候，她叫如梦。两个名字彼此交替缠绕，构成了他对她的最初印象。那个夜晚电脑里的背景音乐，始终是反反复复的同一首歌：
孤独的夜，你像一个孩子迷失在人海。你深爱的人否定了你给的爱，也否定了你对自己的信赖。每一个人都在期待真爱
“如梦是一种果汁的名字。”witz很肯定地说，不管女孩如何解释这个芳名其实是出自宋代词人秦观的那阕鹊桥仙。
“可是钟爱古词的我注定是个不安分的人，qq上的资料和好友名单就像走马观灯一样地更新着。”她说。
因此witz料想，这个叫小然的女孩一定还是一个喜欢疯狂加入一大堆陌生人聊天的菜鸟，然后果然听见她在屏幕那端放声地笑。她承认自己经常这样通宵趴在网络上天南地北地和人海聊，在键盘上飞快游走的十指足以能从容自如游刃有余地同时跟十个人吹牛。她还夸大其词地宣称与之聊天的人会在三句半话内就会陷入自己布设的局，而好友名单上每个id的保鲜期通常不会超过一个礼拜。
这个女孩是如此聪明，却也有着同样多的张狂，他想。
“那是因为对手的水准太差，同样的手法会让人渐渐失去探询下去的趣味。”
witz这个名字很老实地挤在如梦的一大串好友之中，一点儿也不起眼。接下去的日子里她只会偶然在深夜时分看到他通宵闪亮的头像时，发个古怪的笑脸过来打声招呼^*。但看上去似乎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何时找到这个模样丑陋的家伙的，又是处在一种怎样的心态之下加了他。
witz在文档里连续写下一长串密密麻麻的数据后，把身体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很多日子以来，他已经养成了在夜深人静时分披衣而起，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连线上网工作的习惯。而开着qq的全部意义只是为了和同事们商讨一些技术方面的难题。
他的资料上，除了名字和性别外一无所有，所以从来不必担心会有不相干的人扰到自己的清净。可是在那个夜晚一个叫如梦的女孩冒冒失失跑来敲门。“你也可以叫我小然，但我有时邪恶得就像个巫婆。”她俏皮地说，言语中带着几分年少的张扬，但依然让在枯燥的数据中沉浸了许久的他双眉轻展。
在不经意间点开了她名下的文集，一幅幅由灵动的文字编织而成的美丽画卷在他眼前铺展开来，精致到完美的文字让人禁不住深深陶醉其中。他细细欣赏着，忍不住发出赞叹的声音。发现这个貌似不拘小节的女孩竟有着不同寻常的敏锐与细致，她笔下的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可惧的清醒和在同龄女孩儿中少有的明智情怀，一种在平静之下时刻流露出的狂放和叛逆不羁。
文集里还有一幅她的照片，一个小女孩在蓝色的天空下赤足奔跑着，一头如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在风中肆意地飞扬起来，遮住了她的大半个脸庞。
witz点燃了一根烟，在渐渐缭绕开去的烟雾中久久凝视着屏幕上那个气质鲜明的面容，猜想着女孩瘦小却透着倔强意味的身影是如何背着大大的行囊在许多陌生的城市和人群之间独自穿梭行走的，她紧闭的双唇之间流露的该是年轻人们一心所向往的那种浪漫与放逐的自我吧。
从她细腻的文字里，他渐渐读懂在她轻狂外衣掩盖下的灵魂。原来这个自恃邪恶的女孩对白色情有独衷：最爱穿一条缀有蕾丝花边的白色长裙，下面配一双俏皮的白色短靴。喜欢在细长的手腕上戴满银色的手镯，喜欢夏天里走在太阳下边舔舐着冰激凌
他闭上眼睛，眼前跃出一个个相同的灵动的身影。她该是个会在温暖的黄昏，穿上舒适的平底鞋和苍松色的粗布裤子独自出去散步的孩子吧。一个在虚空的世界里如此放纵自己的人在生活当中往往是孤独而自由的，所以会一个人悠闲地坐着公车从城东穿梭到城北，全部的目的只为了去那里的咖啡馆喝掉一杯味道厚重苦涩不堪的doubleespresso。
她还应该是个有点自恋和抑郁倾向的女孩儿，但仍无法抹去个性中唯美纯真的一面。会看着午后的阳光从阳台边高大的法国梧桐叶子间漏下来，透过玻璃窗，轻轻打在地面上，闪烁着斑斑点点的影子。于是她的一头长发就在阳光下悠闲地晃呀晃，嘴里含混地哼着甩啦甩啦，将一双光脚穿着白色球鞋的细腿在悬空的椅子上轻轻地前后晃动，打着节奏明快的拍子。
这样的女孩简直是个天使。纯粹自然，有毫不掩饰的率真与灵气。想到这儿，他笑了，唇边舒展出一个欣慰的优美弧度。
可是已经有多久没见她了呢？witz的头开始痛起来，又一次打开qq上的聊天记录，时间显示与她最后一次聊天是在两周之前。而他们所有的对话加起来不过一万个字节--他的几句简单的问候，和她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敷衍。原来他和她都不曾有过太多真实内容的交流。可是她的一颦一笑已驻留在了他的脑海中，再也无法抹去。
再一次在网上见到小然的文字，已是阳光明媚的四月里，他书桌上的日历翻到了春暖花开的一页。可是女孩的文字却透露出不合时宜的阴郁与感伤。她又独自出去旅行了。很明显那些日记体式的文章是她在一路上断断续续写下的，记叙有些凌乱和脱节，有很多甚至只写到一半就再没有下文了。
witz的心焦灼地紧紧缩成一团，疼痛弥漫开来。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在那些或偏僻或艰险的异乡度过一个个无人陪伴的孤独之夜的。他不知道她的心中到底隐藏着怎样深的苦痛，所以才要一次次地从现实生活中逃走。他更无从得知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竟使她的心态有了如此大的转变。仿佛在一夜之间，她成熟了，也消沉了很多。以前的她是明媚而快乐的，而如今一种颓废和绝望的情绪已慢慢笼罩住她。他不知道自己可以给予她一些怎样的帮助。
怀念跟她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尽管彼此都不说话。她的喜新厌旧，她的古灵精怪和她的才华横溢都让他难以忘怀。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叫小然的姑娘已在他的心底肆无忌惮地张扬。他无法忽视她曾经的存在。可是她却始终是个令人费解的迷。
网上小然的日记断断续续连载到青海湖一站就断节了，"青海湖的春天美极了，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开，这里的天很高很蓝，空气很稀薄"一直到了燥热的八月，也未见有续写下去的痕迹。
不知道这个时候，小然正流浪于何方，她仿佛彻底失去了踪影，网络上也再没她的一字半句出现。那个叫小然或者如梦的女孩对witz来说就像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虚幻的梦，一切在天亮的那一刻终止。
在隐约的深夜时光里，完成工作之后，witz依然会点燃一根烟，在弥散开去的烟雾中长时间地盯着好友栏上那个唯一的头像。
音响里反反复复播放着同一首歌：
我相信有一天爱会回来，守护的天使只是暂时离开。你抬头看天空的云彩，一定是天使美丽的安排。一个人，一个天使守护爱，寂寞流泪，只是天使暂时离开。
他笑了，心想，终有一天，这个头像会再次亮起的。那么久不见，再次相遇时不知她是否还会很认真地向他解释道，自己的芳名是出自鹊桥仙中的"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她是否还会在屏幕前放声地大笑，说自己邪恶得像个巫婆。
寂夜里witz总是一遍遍翻阅着小然的文字，甚至已能将其中大段大段的文章熟练地背诵下来。他想，她只是暂时地离开了，不久之后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