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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年我在深圳一家公司上班,公司有个叫阿东的技术员,戴副深度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怎么看你都很难把他和所谓“盲流”联系在一起。
一天中午,阿东走在深南中路麦当劳附近,过来两个便衣,对他说:“证件!”
活该他倒霉,他恰好没带身份证和暂住证。
阿东说:“我的公司就在马路对面,我是有证件的,今天忘了带。不信马上可以打电话证实,我可以叫他们给我拿来。”
我们可敬的便衣同志才不管那么多:“带走!”
可怜的阿东就这样被推上猪笼子车被拉走了。被推上车以前,阿东掏出一张名片,请求一个路人按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打个电话给公司,要公司赶快来人把自己保出来。多亏了那个好心的路人,我们才知道阿东被警察拉走了。
我们立即派人赶到银湖看守所,所的同志们却说没这个人!其实阿东当时就在那里。
直到第二天下午,我们才得到消息,阿东在东莞的樟木头看守所。是他的一个“难友”被保出来后打电话告诉我们的。
公司立刻派我去东莞收容所保他。我赶到收容所已经下午四点半了。只见大门外面一个只有大约四、五平方米的“接待室”里里外外挤满了人,起码是四、五十人的长队从里到外一直排到街上,都是和我一样拿钱来保人的。
先要花二十块钱查找是否有这个人,还好,有阿东的名字。然后是出具公司证明,缴纳罚款,还有在收容所一晚上的“住宿费”!共花了将近五百大元,然后凭收据排队领人。
轮到我了,看守人员看我的收据和相关证明后,阿东被领了出来,衣衫褴褛,两眼发直,鞋也挞拉着。见了我,就好象见了救星一样迫不及待地要向我奔来。看守一声怒喝:“干什么你?蹲下!手放到脑袋后头去!”
验明正身后,阿东才被放出来。
阿东见了我,就说:“今天多亏你来保我啊,要不然今晚上就惨了!”
原来阿东在被拉到东莞的车上,一车的人大多是四川老乡。其中有个人是二进宫了,就对大家说,我们一定要团结一致,不让人欺侮。
收容所里有这么一些人,他们没人来保,于是长期呆在里面。时间久了,竟然俨然成了一个帮派,有老大,有马仔。每一个刚进去的人都要被他们搜身,把身上所有的钱搜刮得所剩无几才罢休。这帮人活得还挺滋润的,每天都有收入来源,真叫他们出去了,还不一定比呆在里面舒服。
由于阿东他们在车上就商量好了一致对外,所以他们进去后就坚决不让这伙人搜身。于是双方就打起来。阿东他们很团结,那伙人不是对手,惊心动魄一场大站过后,总算是平安地过了一夜。但是第二天,一起进去的人陆续不断地被人保走了,他们在人数上已经不占优势,那帮人已经扬言,晚上一定要报复。如果没有人来保他,后果真不堪设想!
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年春节我乘火车回家。买票的人很多,售票大厅非常拥挤,也是排着很长很长的队。每个售票窗口前都站着一个威风凛凛的武警,不时地用皮带很凶地抽打着不按规矩排队的人。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人带着他的孩子走过来,他并不是想夹塞,只是想到前面问讯一下,结果一个年纪轻轻的武警战士把他当成不守秩序的人了,一皮带抽下去!那人当场就懵了,想找那武警评理。自古“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换来的只是挨多两皮带再被踹上一脚!恨恨地,眼里噙着泪水走了。
还有一次是我上高一时,也是火车站。在拥挤不堪的售票大厅,这一次没有武警。我正为又要排长长的对发愁,人群中钻出来两个尖嘴猴腮的家伙:
“喂,师兄,我们可以帮你买票。”
“多少钱”
“十块钱手续费就够了。”
于是我把车票钱和手续费给他们,他们的确有点能耐,三下两下就钻到了窗口前,两三分钟,就把票送到我眼前。
我要他们把票给我,他们却说:“你的手续费太少了,至少你应给我一百块钱。”
也许活该我憨人有憨福,当时我其实并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地打着哈哈,也许他们也被我的这种反应搞糊涂了,也稀里糊涂地把票递到了我的手里。手里抓住车票的一刻,我清醒了。继续假装糊涂:“我不是给了你们手续费了吗?”
不知从哪儿一下子上来五六个人,把我围在中间,压低喉咙对我叫着:“给不给?不给把你洗白!”
大厅里人很多,没人注意我。我有点害怕,但当时我只是个穷学生,一百块钱的确让我很心疼。但我依然保持着清醒,我不能叫,那样会刺激他们:
“嗯,嗯,我又没说不给你们嘛”一边说一边向外蹭,他们也跟着我向外蹭。这是个非常滑稽的场面,几个人围着我在人群中移动着,嘴里一边叽叽咕咕地恐吓着我,却一直没有对我动手。可能大家都有所畏惧吧。
这时,我看见前面有个军官模样的人,这人官衔挺高,有三颗星星。我突然冲出这几个人的包围,跑到那个军人面前,拉着他的手:“解放军叔叔,有几个人想强我东西。”
结果那个满脸正气的军官差点把我气得闭过气,一甩胳膊:“走开!走开!不关我的事!”
那一刻,我好绝望,绝望的不是自己的无助,其实我的那个举动已经把那几个人吓跑了。我感到自己心目中的军人的高大形象一下子被摧毁了!
常常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普通的社会个体,活得真的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