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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宋琛抬头看了她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你不必如此,至少我明白了,原来在他们的心中,我竟是这般不堪,寒窗苦读数十载,终究在别人眼里比不上纨绔子弟。”宋琛一个劲的将酒水狂饮下去,直至饮尽,猛地将空酒壶一摔。
瓷器破裂的声音在这个房间内显得尤为刺耳。
不远处的冬瑶听到响动,刚要冲进入,但想起了宁墨刚刚的交代,又硬生生的忍住,眉目间透着股着急。
宁墨见此作势轻叹一口气,轻声道:“宋兄何必管他人作何感想,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
“看你的样子,恐怕还未弱冠,出手又阔绰,怕是典型的家境丰厚公子哥,你这么会懂我的处境?”宋琛眸光带着怒意紧盯着宁墨。
“在下确实不懂,但却也知,是人都有烦恼,怒在下直言,宋兄何必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虚名,若在下是宋兄,管他什么王兄,什么家世,只要足够惬意,最是打紧。”
宁墨掷地有声地开口,所说的话倒也附和他这个年纪,但若仔细听去,那字里行间,都在提醒着宋琛的尴尬处境。
“可惜你不是我,今日有缘相见,但却止于今日,我宋琛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即便倾其所有,也在所不辞。”宋琛嘴角泛起一抹讥笑,语气里皆是势在必得之势。
话落,宋琛站起身来,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径自转身离去。
宁墨瞧着他挺直的背影,玩味地笑了笑。
她要的便是他的在所不惜。
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便是如此不堪一击。
“主子,你可有事?”冬瑶待宋琛走后,急忙跑过来出声。
“无妨,走吧,接下来,只管看戏就好。”宁墨柔和地看向她,意有所指地开口。
“是。”
宋琛从意来祥出来后,路过墨轩阁,本想将上次相中的砚台买回去,不自觉的摸到已经干瘪的口袋,自嘲地笑了笑,向着宋府走去。
其实今日,王浩并不是因着在研究新得到的宝物而拒绝了他的邀请。
而是,他根本没有同王浩提起此事。
他们两人一起长大,他受够了只要有他在,众人的视线全部落在他一人身上的情景。而自己则像个小丑一样,站在王浩的身边,衬托他是如此的富有,衬托他是如此轻而易举地享用王尚书带给他的便利。
他们说的对,即使他宋琛的才华再卓越,成绩再优秀,终是比不过他王浩,他虽占着宋府大少爷的名号,却还不如寒门里的贵子。
他那位好父亲,自从将继妻娶进门后,又何曾多看过自己一眼,有的无非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
不知怎地,宋琛的脑海中涌起了昔日的许多过往,他如局外人那般感受着自己这么多年所承受的一切,双手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紧紧地攥紧,浑身的气质兀自变得有几分阴冷。
在这熙熙攘攘,繁华的大街上显得格格不入。
似是过了许久,他才不疾不徐地将整个路程走完,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乌黑的发丝有几根散落了下来,极其狼狈。
“大少爷,老爷让您回来,去书房找他。”门口的小厮瞧见他,忙出声禀告,但那语气里的恭敬明显少了些许。
“嗯。”宋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应声道。
那小厮浑身一凛,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总感觉今天的大少爷有些不一样。
随即去了宋父的书房。
刚走近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这里面有谁,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他的继母严氏同他的二弟宋璞。
书房伺候的下人看到他的身影,行礼过后,便前去通报。
宋琛心中的冷意更甚,现在想起来,自己果真忽略了太多的东西。
比如,他曾见到过好几次,严氏和宋璞可随意的进入书房。
再比如......
宋琛似是反应了过来,急忙将自己的思绪打断,过往的是否对错现如今已经没有了意义,他能做的只要往上爬,拼命的为自己博得一个锦绣前程。
让那些轻蔑他的人,全部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宋琛定要做这东临数一数二的权臣。
屋内的欢笑声,戛然而止,而后便是一道沉稳的嗓音响起:“进来。”
宋琛敛下心神,面色如常的推门而入。
“琛儿来了,可有用过晚膳。”严氏柔声询问,那语气仿佛满是关切。
“多谢母亲挂心,我刚和同窗好友在外用过。”宋琛轻声开口,恭敬有之,却皆是疏离。
“你瞧瞧,你这幅模样,成何体统。”宋父威严的目光看向他,呵斥道。
还不等他应声,便听严氏连忙出声劝说:“许是近日天气过于炎热的缘故,你何须发如此大的火气,他们平日里读书辛苦的很,难得放松一下,依着妾身之见,并未有何不妥。”
“他辛苦?璞儿也很用功的学习,且还比他小三岁,怎不见他日日同人厮混啊?你不必替他说话,他向来眼高于顶,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便无法无天。
幸亏我没有听你的,等他一同用膳,否则,全府的人都要饿肚子。”宋父气不打一处来,一字一句地开口训斥。
“父亲别生气,大哥定是有事情,对了,定是那王公子相邀,他推脱不了,故此才会如此。”一旁的宋璞也忙跟着劝道。
只是他不提王公子三个字还好,一提宋父更加想要动怒,脸上的表情阴沉一片,咬牙切齿地开口:“为父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同那王浩走的过近,你若再这么一意孤行,休怪为父家法伺候。”
他的话一出,严氏和宋璞面上皆是震惊,两人对视一眼,是只有彼此能懂的含义。
宋琛面色无波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以往还不觉得,现如今看来,只想让人毁了它。
“父亲,孩儿有话同您说,希望您屏蔽左右。”宋琛低头躬身道。
“你又在耍什么把戏,在场的都不是外人,说什么话,直说便是,何须如此鬼鬼祟祟。”宋父瞥了他一眼,反驳的开口。
“事关重大,望你屏蔽左右。”宋琛一直保持刚才的动作,复又出声。
“老爷,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秘密愿意同你这个作父亲的说,你应该感到高兴,妾身还巴不得琛儿同我说呢。”严氏调侃地出声。
而后,紧接着道:“璞儿,我刚想起来,还有些账目没有核对好,你便同为娘一起吧。”
语气温柔,宠溺。
“是,母亲。”
“那妾身带着璞儿先行告退。”严氏行了一礼,出声。
宋父虽未说话,但那脸色的神色似是默认。
严氏待走到宋琛身边,慈爱的开口:“琛儿,同你父亲好好说,他最近身子不太好,你多担待。”
“母亲多虑了,孩儿明白,”宋琛面上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少顷,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说吧,你到底要说什么?为父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听你说些无聊的事,你最好能说些有用的。”宋父道。
宋琛停顿了片刻,并未回到他的问题,而是目光定定地出声:“父亲,觉得吏部尚书王捷为人怎么样?”
宋父闻言,豁然射向他,眼神冷凝地道:“你无端问起这个做什么?是不是那王浩同你说了什么?”
“并未,只是我还以为父亲早就对他的做法,看不惯了,想取而代之。”宋琛淡淡地开口,丝毫没有觉得他所说的话,有多么的令人震惊。
“够了,你个逆子,满口胡言乱语。”宋父中气十足地忙出声打断他。
宋琛余光瞥向他犹疑不定的眼神,心中冷笑,这便是他的好父亲,空有野心却极其胆小怕事,整日里蜷缩在自己的壳子中,耀武扬威。
“父亲,切莫着急,想必父亲心里有数,那王捷究竟贪污了多少银两,说句惹父亲不悦的话,依我之见,父亲手中怕是早已经掌握了一部分他贪污受贿的证据。
且不说其他,即便是为国为民,他这种官员也是留不得的。
现如今,儿子有个办法,可以将王家彻底打垮,不知父亲可愿一试。”宋琛气定神闲地侃侃而谈,但那语气里皆是坚定。
此时,他身上的气质仿佛是历经战场的将军,虽看似无害,但实则一击即中,与他刚进来时的狼狈判若两人。
宋父听着他的话,竟一时忘记了反应,脸色的神色忽暗忽明,有那么一瞬间,他十分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他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但更吸引他的却是他口中的办法,顾不得其他,忙焦急地脱口而出:“你且仔细说来。”
宋琛笑了笑,面上并未有任何的惊讶,仿佛他早就知道宋父的反应。
随后,空荡荡的房间内,皆是他自信又笃定的声音。
仿佛过了许久,宋父才消化掉他所说的话,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此时的心情,宋琛的话,似是有安定人心的作用,他的眼前已经呈现出了他依着宋琛的办法,如此做后的情景。
那是他梦寐已久地美好画面,他早就想让王捷落马,他受够了奉承的日子,甚至还有为王捷遮掩罪行的日子。
这一刻,他似是回到了年少时的模样,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为他鼓掌,使得他更加的兴奋。
宋父强压下内心的激动,稳了稳心神,这才复又看向宋琛,轻声咳了咳,出声:“说吧,你这么做有何目的?为父可不相信你是平白无故的随口一说。”
“父亲严重了,为父亲分忧,是儿子的本分,不过,父亲既然如此说了,那我便直接将心中的想法说予父亲听。
此事若是事成,还请父亲讲母亲留下的嫁妆归还于我,另外,希望在我日后的仕途中,父亲好生照看琛儿一番。”宋琛含笑地开口,理所当然地道。
他的话,虽不十分明显,但是宋父却能明白他话中的真正含义。
“你果然是长大了,竟然从现在开始便为自己做如此深谋远虑的打算。”宋父语气幽幽都出声。
“那父亲,到底答应不答应?”宋琛神色自然的任他打量和探究,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对。
“若我没有记错,你和那王浩的关系可非同一般,如此做,你可想好了今后该如何面对他?”宋父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忍住的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
“父债子还,王捷遭的孽,便该由他一同承担,更何况,他自幼享受了常人没有的富贵,而现在该是他付出代价的时候。
父亲,刚刚才说了,让我离他远一些,我不过是遵照父命罢了。”宋琛泰然自若的道。
宋父一噎,脸色不甚好看的瞪了他一眼,看来今后需重新审视这个一直被他忽略打压的嫡子。
“你先回去吧,此事莫要同任何人提起,为父要认真的想想,虽结果可观,但过程极其危险,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宋父眉目微拧,出声道。
“是。”
宋琛轻轻颔首,应声道。
刚走出几步,却见他回过头来,想了想,出声:“父亲若是顾忌他身后的宁国公,不如去找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宁涵。
据我所知,他们虽为父子,但向来心生间隙,而且宁涵早在之前,便已经将矛头转向王捷,若我没有猜错,是想借王捷将宁国公的势力打压。
但具体为何他要如此做,我便不得而知了。”
话落,也不顾宋父有何反应,转身离去。
其实他盯着与王府有关的动静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试探王浩,掌握最新的情报,同时,私下也有自己的人手进行打探。
越是下人,越是那些奴才,手中才会有寻常人不知道的东西。
而这个世间,并未有那些所谓的秘密和守口如瓶。
但这些具体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心中仿佛并未有确切的日期。
也许是王浩太过高调,也许是自己潜意识想借着将王府的推翻往上爬。
但无论因为什么,今日,他的话一出,那便是覆水难收。
他和王浩从来不是朋友,更不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