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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非站在地当中,从容地喝了一口茶,心满意足地四下环顾一番,不无感慨地说:“诊所终于开张了,目睹一个新事物从无到有,促成一件新事物从小到大,真是振奋人心啊。我们没有作出什么牺牲就取得了这样的成就,真是应该好好珍惜啊。”
刘壮志懒洋洋地把书桌整理一下,仰靠在椅背上说:“早就和你说用不着着急,如果能成的话自然会成的,事情总是这样,一切要顺其自然,不要自以为是总是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什么,其实一个人的得失都是注定了的。”
陆珊正在安装电脑的插件,闻言不冷不热地说:“什么都顺其自然,那还开什么诊所啊?有病的就让他自然死亡好了还治什么啊?”
“话不能这么说,”刘壮志一本正经地说:“生病并不是很自然的事儿,如果没有贪嗔痴想这些杂念,人的寿数应该在将近二百岁左右。疾病本身就是人违逆自然的结果,我们中医治病就是用自然之理调和生命中违背自然的偏差。”
陆珊将电脑的插件装好,坐起来一边打开电脑一边说:“你也别说得那么玄,哪天你给我治一个二百来岁的人看看再说吧。”
“哎呀!”桂非悠闲地踱到门口,突然惊叫一声:“瞧我这记性,真是糟糕!”
刘壮志吓得险些从椅子上闪下来:“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桂非连连拍着自己的脑门说:“你看看我这脑袋,忙来忙去得怎么没起名字啊。这个赵欢也是,东跑西颠的一天也不知道想啥,怎么到现在连个名字也没想好啊。”
陆珊道:“不是叫永文社区诊所吗?”
刘壮志道:“那种名字只能算是临时称呼。后来不是说叫泰健草堂吗?”
“这绝对不行,”桂非果断地说:“还是要取一个差不多都能接受的名字。”
刘壮志不阴不阳地说:“接受也需要个过程,你也不能准确知道大伙能接受什么。”
桂非语重心长地说:“咱们是社区的成员,是为社区服务的,咱们是社区的公仆不是社区的主人,所以咱们不能把自己抬得太高,高到好像比社区大伙儿还要高似的。”
刘壮志有点不耐烦:“这不是高低的问题,你就说说泰健草堂怎么就不行吧。”
“这还用说吗?”桂非满脸诧异:“首先草堂听起来很容易联想到澡堂,其次泰健听起来很容易联想到太监,第三泰健草堂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个太监利用非法所得开一个澡堂。这样的名字谁敢上门啊?”
陆珊也是频频点头:“就是嘛!原本就觉着这个名字怪,还说不清怎么回事儿,现在桂哥你这么一说就清楚了,我就觉着泰健草堂不伦不类。可是桂哥,既然咱们就是为社区服务的,为啥永文社区诊所也不行呢?”
桂非从容地摇摇头:“永文社区诊所,虽然一目了然,但是太直白,没有回味,而且说的也仅仅是我们诊所的表面内容,不能反映我们诊所的核心精神。一个好的名字不能停留在表面,应该真正揭示我们的核心精神,真正体现我们的主张。”
刘壮志把手里的木头棍往桌上一摔,坐正身子一本正经地说:“你们这么说我倒要把话说说清楚,既然诊所是给人看病的,希望大家安泰健康有什么不好?从易学上讲泰有吉祥的意思,健有刚健进取的意思,泰健象征吉祥刚健,和太监有什么关系?再说草堂吧,怎么就想到澡堂了?当年诗圣杜甫的住的地方不也叫成都草堂吗?谁会想象杜甫是住在澡堂子里?我就不明白,这草堂和澡堂有啥关系?”
桂非接了一杯水,四平八稳地走到刘壮志身后,沉吟片刻,拍拍刘壮志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壮志啊,到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能忘了,是社区给我们这个机会为社区的老少居民服务,没有社区,就没有我们的诊所,所以我们无论怎样都要扎根社区,要扎根社区首先就要喜闻乐见,不能孤芳自赏。”
刘壮志冷笑一声道:“喜闻乐见,说说倒容易,你怎么喜闻乐见?”
桂非清清嗓子说:“想要喜闻乐见,至少要保证三点,第一理解群众,第二尊重群众,第三不脱离群众。想要做到这三点需要在五个方面警惕自己,第一不要孤芳自赏,第二不要自以为是,第三不要固步自封,第四不要自高自大,第五不要自作主张,归根到底就是八个字:联系群众,警惕自我。”
陆珊满脸期待地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那到底叫啥才好啊桂哥?”
桂非面色凝重地说:“就因为干系重大结构复杂,所以现在我还没想出什么眉目。再说我还有个不很成熟的想法,我对咱们诊所的精神把握得比较充分,所以我觉得以后我应该更多地负责比较全面的工作,像取名这样的具体工作还是交壮志或者欢子解决吧。”
陆珊撇撇嘴道:“说得天花乱坠,到头来又推得干净。那你说这么热闹你干啥啊。”
桂非理直气壮地说:“我统筹把握全局啊,诊所发展的方向,大政措施的制定,诊所精神的进一步弘扬与开拓,还有就是给壮志和欢子的具体工作把把关,定定调子什么的,关照一下他们少走弯路少犯错误。”
“我说桂哥,”陆珊闻言很不高兴:“你这不是摆明了要给大伙做主吗?你这”
不等陆珊说完,桂非已经打断她的话:“至于陆珊你,为人谦和处事周到,无论是理解力、接受力还是统驭力都很出众,又是我力主聘请的助理,因此我希望你能协助我把工作抓起来,在我分不开身的时候,我想只有你能把握诊所的走向,不要把自己看成受雇的助手,要把自己看成诊所的主人。”
陆珊闻言转怒为喜,连连点头道:“你放心吧桂哥,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其实你说的有道理,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凡事儿总要有个拿主意的人,我们诊所就需要像桂哥你这样有责任心、有事业心、有同情心、有经验意识、有社会意识的人领头,我们就跟你干,桂哥你以后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刘壮志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陆珊白了他一眼说:“你笑什么?”
刘壮志摆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刚才你说责任心什么的我大概算了一下,加在一起正好是三心二意。”
陆珊很恼火,正要数说刘壮志两句,桂非插进话来:“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思,那我就把担子先担起来,我没什么管理经验,也不图什么权势名声,这小小诊所也没什么权势名声可言,我就是尽我所能为大家多出点儿力吧。”
刘壮志淡淡地说:“权势声名无非过眼云烟,为了它们蝇营狗苟实在也没什么意义。还是想想现实点的问题吧,现在诊所是开张了,可是是不是有病人来还是个问题。”
桂非从容地踱到门前,威严地转过身面向刘壮志和陆珊,气宇轩昂地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们有自己的优势,当然也有自己的劣势,如何发挥优势克服劣势关键是一个心态的问题,我们不能把自己当成个等待者,而要把自己当成个守望者。”
话音未落,赵欢拉着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人破门而入:“快请进快请进。”动作突然险些把桂非撞个跟头。赵欢像是没看见似的,一路说着一路将那人安置在刘壮志对面坐下,介绍道:“这位陈先生是我们的第一位客人。”
陈先生笑嘻嘻地向众人点头致意。刘壮志被从天而降的病人惊呆了,怔了半晌才勉强笑笑说:“你别紧张,没事儿,我看看怎么回事儿。”说着轻轻把住陈先生的脉门。
陈先生操着山东腔坦然地摇摇头:“俺不紧张。”
刘壮志正在把脉,闻言一惊,满脸惊恐地问陈先生:“你你刚才说什么?”
陈先生笑嘻嘻地打量着刘壮志:“没啥啊,俺说俺不紧张。”
“哦哦,”刘壮志像是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喃喃自语道:“我也不紧张,我也不紧张。”
赵欢兴高采烈地说:“对对,大家都别紧张,你们慢慢看着我还有点儿事儿去去就来。”说着又急匆匆地走了。
桂非和陆珊目不转睛地盯着诊所的第一个病人,就像野生黑猩猩观察突然闯进森林的考察者一样,目光中六分胆怯、三分好奇还有一分期待,刘壮志则双眼微闭仔细把脉,还不时偷偷从眼角瞟陈先生一眼。陈先生神态安详面容和蔼,环顾众人,从容不迫。
突然刘壮志眼皮一翻,面色决然,语气含糊地说:“你平时觉得自己有什么不舒服吗?”
陈先生坦然地摇摇头:“俺从来没觉得有啥不舒服。”
刘壮志点点头:“你周围人曾经发现过你身体有什么异样吗?”
陈先生想了想,又摇摇头:“没有,也可能他们发现了但是没和俺讲,俺也不清楚。”
刘壮志收回手重又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说:“这样说来你好象没什么毛病啊。”
陈先生闻言很高兴:“是吗?那太好了,谢谢你了大夫,没病太好了。俺就说俺没啥毛病嘛!谢谢你了大夫。”说着站起身就要走。
桂非见状走上前,围着陈先生转了两圈,把陈先生从头到脚打量个够,陈先生亲切安详地看着桂非等着桂非说话。桂非试探着扒开陈先生的眼睛检查一下他的眼底,又让陈先生张嘴“啊”两声,要察看陈先生的咽喉,却被陈先生的口臭呛得向后一闪,但随即镇定下来,笑容可掬地对陈先生说:“我们可以聊聊吗?”
陈先生爽快地点点头:“那没问题,聊聊就聊聊,俺闲得难受的时候也想找人聊聊。”
桂非把陈先生让到自己桌子边坐下,让陆珊给陈先生倒了杯水,然后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陈先生,陈先生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你不是要聊吗?干嘛干瞪着眼睛不说话啊?”
桂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你知道我平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陈先生愣了一下,笑嘻嘻地摇摇头说:“不知道,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桂非将椅子搬到陈先生并肩的位置,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可以猜猜啊。”
陈先生想了想说:“挣钱、娶漂亮老婆、养聪明儿子,大概就是这些吧?”
桂非苦笑着摇摇头:“这些不算什么。”
陈先生皱皱眉,嘟哝道:“那俺就不知道是啥了。”突然像是恍然大悟似的会心地点着桂非说:“俺知道了,你是想挣大钱,换漂亮老婆、养两个聪明儿子。”
桂非摇摇头说:“完全错误,我的最大愿望与金钱、老婆、儿子都没有什么关系。”
陈先生摇摇头:“那俺就不知道咋回事儿了,不怕你笑话,俺的最大愿望就是挣点钱。”
桂非叹了口气说:“当一个人被焦虑与苦闷困扰着,被生活的种种变形扭曲着,不得不强颜欢笑,敷衍苍生,欺骗自己敏感脆弱的感情,填补社会强横固执的劝导,朋友啊,你能设想他此时此刻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陆珊见状不无担心地递给桂非一条毛巾:“桂哥你没事儿吧?”
桂非接过毛巾擦擦脸,摆摆手,没搭理陆珊,依旧目光炯炯地盯着陈先生:“你能设想他此时此刻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陈先生进屋以来第一次露出惶惑的表情,摇摇头说:“俺不知道。”说着又不无同情地试探着问:“那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渴望把握自己的命运,”桂非猛地从凳子上跳起来,盯着陈先生斩钉截铁地说:“渴望真诚地面对自己和他人,渴望袒露自己的胸怀,渴望与人真诚平等地交流,渴望——做自己的主人。”说罢又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
陈先生从椅子上弹起来向后闪开两步,紧张地上下打量桂非,又看看刘壮志,小心地对桂非说:“实在对不起,俺不知道你排在俺前面,俺不知道——不知道你也是来看病的。”说着又过去扯住刘壮志道:“大夫你可以作证啊大夫,俺不是成心不排队啊,俺真的是不知道啊,大夫你可以作证啊。”
刘壮志见状忍不住笑起来:“桂非,你这么治病还不把人吓出病来啊?干啥啊你这是?”
陈先生连连摆手道:“俺不聊了,俺也不看病了,俺这就走,俺本来没什么病,这不是自己找麻烦嘛!俺这就是走。”说着就要往外走。
桂非忙扯住陈先生道:“刚聊两句你走什么啊?这多没劲啊走什么啊?”
陈先生一边努力要挣脱桂非的拉扯一边说:“俺不聊了,俺也听不懂你说的是啥。”
桂非用力扯住陈先生说:“我这是一种先进的心理学疗法,叫作同态疗法,就是医生把自己调整到病人的状态中然后把病人从病态中引导出来。你别担心,没什么事儿,我这就是一种疗法的尝试。”
陈先生似懂非懂地看着桂非,犹犹豫豫地重又坐回椅子上。
陆珊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你可吓死我了桂哥。”
“同态疗法,”刘壮志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我说桂非,你说调整到病人的状态要是自己没走出来,那可怎么办呢?”
“那就永远停留在病人的状态。”桂非说得斩钉截铁,神色悲壮肃穆。
陆珊惊叹道:“真是伟大的行为,不惜冒自己疯狂的危险为人治病,真是伟大的行为。”
桂非摆摆手矜持地笑笑说:“没什么,医者父母心,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陈先生似乎才听出头绪:“你是说你刚才是在帮我治病?”
桂非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啊,那是国际上最先进的同态疗法,一般的大夫是没有能力熟练运用的。”
陈先生面色缓和下来,又恢复了刚进门时的从容坦然:“治什么病?”
桂非将椅子搬到陈先生面前与他面对面坐着:“咱们别再绕圈子了陈先生,我知道你心里十分苦闷,充满焦虑,但是你生性怯懦不想暴露自己的心事,因此强颜欢笑,欺骗世人也欺骗自己,但是你欺骗不了我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优秀的心理医生。如果我们不能解决你现在的心理问题,坦率地讲你会发展成严重的多重人格。”
陈先生摇摇头:“俺从来没有什么苦闷啊。”
桂非温和地拍拍他肩膀:“不用这么嘴硬,哪个人没有苦闷呢?就算你不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招惹你啊,招惹你你总有想不开的事儿啊,有了想不开的事儿你就得苦闷啊,有了苦闷你这么笑嘻嘻的就有问题啊。”
陈先生坚持道:“俺真的没啥苦闷,别人招惹俺俺一般也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这样一想俺心里就痛快多了,有一次小偷偷了俺的钱,俺就埋怨自己不小心,这样没多久俺就不再难过了,俺妈从小说俺心眼不全,但是俺真的很快活。这些年也很快活。”
刘壮志冷冷地说:“真正快活的人是不生病的。”
陈先生美滋滋地点点头:“你咋知道的?俺从来就没生过病,这么大了就得过两次感冒。一次是因为俺妈去世了,一次是娶媳妇忙的。俺啥毛病也没有。”
陆珊很不理解地问:“什么毛病也没有那你来这干嘛啊?”
陈先生满脸无辜地说:“俺也不知道咋回事儿,俺问刚才那位先生打听道,就被他扯进来了,俺这人随和,就由着他安排,你们这整地挺热闹,人也都有趣,俺看着也高兴。”说着又试探着问道:“俺——俺还有事儿呢,要是你们没啥热闹了俺就去办事儿了。”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刘壮志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书,桂非、陆珊面色沉重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赵欢满脸不耐烦地坐在房间中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房间里的气氛十分沉闷。
陆珊气愤地对赵欢说:“我真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儿来。桂哥说得好,大家开诊所是为社区服务的,不是用来骗钱的,人家没病,你把人家硬扯来这算什么啊?传出去别人怎么说咱们啊?这哪儿还是诊所啊?得谁砍谁这不成了斧头帮了吗?我觉得赵欢的事儿今天必须得说清楚。”
赵欢嬉皮笑脸地说:“可是有些事儿就说不清楚,没错桂哥是说过为社区服务,可那是说给胡大妈的,陆珊你也不想想,就算更好地为社区服务,咱们也得挣饭钱啊,要不然大家都饿倒了,还不都成了社区的累赘了?哪儿还能做社区健康的保障啊?”
桂非用力拍打着杯子盖,痛心地说:“陈先生的事件是一次恶性事件,目前比陈先生的事件更为恶性的是赵欢还不曾认识到陈先生的事件是一次恶性事件。”说着桂非站起身接点水,经过赵欢身边时亲昵地拍拍他肩膀,坐回座位上重又庄重地说:“我们是医生,是围绕医生治疗展开的社会服务部门,不是骗子,更不是不择手段捞钱的江湖混子。”
赵欢义正词严地说:“桂哥你可把话说清楚,我可不是什么江湖混子,我是把人领来诊所了,不是在街边就地和人搂钱。以前走街串巷的时候你说我江湖混子我也就不计较了,现在有了这么个诊所,我也算是有单位的人了,这江湖二字再也不用提了。”
桂非用力把杯子在桌子上一顿,严厉地说:“我说的就是你这江湖大尾巴!现在你是永文社区诊所的成员,不再是走街串巷的江湖商贩,那些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商业游击战必须彻底清算掉。”
“就是嘛!”陆珊附和道:“到现在也没有个正确态度,以后难保不再犯类似错误。”
赵欢点着一棵烟用力吸了一口恶狠狠地说:“我没觉着自己有啥错误。”
桂非把口气缓和下来语重心长地说:“欢子啊,不要太自我,不要总是把自己封闭在自我的小圈子里,别人说的意见没有别的意思,也都是为诊所发展考虑,你的问题严重不是我和陆珊的个人看法,你看看壮志,被你气得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你觉得壮志”
赵欢摆手打断桂非的话:“桂哥咱们各说各的,你就说你的,我表哥啥意思他自己说,用不着你替他说。有个事儿我就不明白了,你觉着我不是为诊所着想啊?你们这么说我没别的意思,我那么做就有别的意思啊?”
桂非被赵欢问得哑口无言,窘了半晌才说:“那天那个陈先生有一番话让我很受启发,一个人遇事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就能保持健康的心态,欢子啊,你没必要这样抵触,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你的心情会好一些。”
赵欢用力把半截烟捻灭,冷笑一声道:“我是想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啊,不过你和陆珊找得太全面了,我再也找不着啥了。你们也不说给我留两条让我自己找找。”
桂非笑了笑,叹了口气说:“你现在这状态谈话也没办法进行,还是改天再说吧。”
赵欢不耐烦地站起来说:“我本来没想谈什么,是你拖着我要谈我的工作作风。这个诊所不是靠整风维持的,大伙儿还是想想怎么调动自己的资源优势,把诊所维持下去吧。”
刘壮志说话了:“赵欢啊,不管怎么说你把没病的人硬拉来还是有点欠妥。”
“没病怎么了?”赵欢理直气壮地说:“没病不等于没钱啊!你去打听打听,那些大医院都是不收没钱的,你听哪个大医院说过不收没病的。桂哥你听说过吗?”
桂非满脸无奈,苦笑着摇摇头。
“这不就完了吗!”赵欢更加理直气壮:“你管有没有病干嘛啊?能出起出诊费就行啊,没病不是正好吗?没病的话出诊费不就和白捡的一样吗?你们也不想想,你们和我过不去我不在乎,你们何必和钱过不去呢?”
陆珊听得暗暗点头,忍不住插话道:“桂哥,赵欢说得也有些道理啊。”
赵欢很沉痛地说:“想想吧,我们是一个小诊所,我们必须认清自己的分量才能更好地求生存。那些大医院都不计较病人是不是有病,为什么我们要计较这些呢?我们小诊所搞得比大医院还要严格,这合适吗?大家都好好想想吧,好好想想我们自己的位置,想想我们自己的分量。我们有什么资格去计较病人是不是有病?”说着站起身向外走。
刘壮志闻言重又把脸埋在书本中,桂非见陆珊正探询地看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道:“欢子,这是两回事儿,有病和有钱完全是两回事儿。”
赵欢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最好是两回事儿,我还不是和你抬杠桂哥,我要是找个有病又有钱的,你未必能对付得了你信不?”说着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胡大妈心满意足地在诊所四下看看,满意地点点头:“弄得不错,这两天社区忙着登记租房户,我也没得空过来看看,想不到你们就搞得这么利索了,好啊,年轻人有干劲有朝气,好啊,这才是永文社区的模样嘛!”
桂非陪着笑围前围后:“这还用说啊胡大妈,咱们可都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那还错得了啊,您也不想想,咱们要是错了,那您对咱们的良好影响怎么体现出来啊?”
胡大妈笑骂道:“你这能白话的毛病非带到棺材里不可,没底的瓶子换汽水,就长了这么一张好嘴。”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说归说,你们可都心里有点数,这个诊所是咱们社区名下的,你们可不能给我惹什么漏子,要不然别怪大妈把你那张好嘴撕了。”
桂非笑道:“这话还用您特别叮嘱啊?我心里有数,跟您这么说吧胡大妈,只要有我桂非在,诊所绝不会出问题的。我您还不放心啊?”
胡大妈瞟了陆珊一眼,摇摇头:“壮志老实,我倒是放心,就是不太放心你,还有那个赵欢,你们俩要是给我惹麻烦大妈可不客气。”说着笑嘻嘻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说:“对了我差点儿忘了,咱们社区本来想搞一个医疗网点,正好就设在你们这儿了,过两天我给你们介绍一个护士来,以后社区老年人打针吃药什么的就可以在网点落实了。”
桂非连连应承着把胡大妈送出去。壮志才把书甩在桌上,仰靠在椅子上满有把握地说:“胡大妈肯定是要把她侄女安排进来。”
陆珊放下手里的鼠标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刘壮志道:“当初桂非要招你进来的时候胡大妈就劝过他,说你又不会医护业务找来也没什么用,当时就推荐了她侄女胡英,桂非说要找一个整理资料的文秘人员,才把她回了,这不又想出新路子来了,搞什么医疗网点。”说着“嗤嗤”轻笑两声。
陆珊恍然大悟:“怪不得胡大妈这些天见着我都不阴不阳的,原来还有这些机关。哎这老太太不对啊!我干我的她忙她的,大伙儿谁也不挨着谁,她和我过不去干啥啊?”
说着桂非满脸倦容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刘壮志诡秘地打量他一番,道:“我就和你说胡大妈不会这么轻易罢手,你看看,又弄出一个医疗网点吧?她要是不把她侄女弄进来,也不能让咱们诊所消停。”
桂非轻轻叹了口气说:“刚才胡大妈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这件事儿的确很严重啊。”
刘壮志笑道:“有什么严重的?来就来吧,多一个人又不会挤死。”
陆珊也道:“就是啊,这事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奔死投胎一个顶一个,来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社区医疗网点其实也是好事儿啊,你想想咱们现在”
桂非摆摆手打断陆珊的话,沉痛地说:“我是说赵欢,你们都听到了,连胡大妈对他都不放心,赵欢不是咱们社区的,胡大妈也是最近才和他接触的,你们想想看,接触不到一个月就不能信任他,问题多严峻啊。只可惜我没法让赵欢明白这一点!”
刘壮志和陆珊面面相觑,陆珊试探着说:“刚才胡大妈那是开玩笑吧?”
桂非一本正经地说:“问题是我们该如何面对玩笑,玩笑不意味着是不认真的,玩笑也不意味着不是事实。”
陆珊更不明白了:“可是胡大妈也说信不着你了,他是把你和赵欢一起说的啊。”
桂非道:“你怎么不明白这道理呢陆珊,胡大妈信不着我那是从小看大和我感情近,信不着赵欢那是多年社区工作经验的敏锐判断。这两个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陆珊还是懵懵懂懂:“我没听出什么不一样啊,胡大妈就是那么一说啊。”
桂非道:“咱们且不说胡大妈怎么说,就说说赵欢吧,你想想赵欢把个没病的人硬拉来看病,就这种作风和诈骗有什么区别啊?你再想想胡大妈多少年社区工作经验,看过多少大好青年堕落成犯罪分子,看过多少浪子回头到头来黄金也生了锈,就赵欢那些把戏能瞒得过胡大妈的法眼吗?”
陆珊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刘壮志终于听不下去了,抬起头瞟了桂非一眼:“我说桂非,赵欢还不知道同态疗法的事儿,你不必花这么大心思和他一般见识。”
桂非闻言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壮志,咱们说的是欺骗病人的事儿你扯同态疗法是什么意思?”
刘壮志重又把脸埋在书里不阴不阳地说:“我就是那么一说。”
桂非愤愤不平地说:“我一心一意为了咱们诊所的发展,怎么到头来倒扯出同态疗法来了?同态疗法怎么了?同态疗法那是科学,就赵欢这么一刀一个见谁宰谁”
正说着,赵欢带着个三十岁上下的粗壮汉子走进来,桂非忙咽下后半句话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赵欢也不理他,把那人让到刘壮志桌子边坐下,对大伙说:“二位,这回我给你们找来一个货真价实的病人,看古龙小说走火入魔了,人家家属说了,治好的话钱不是问题,人家开连锁加油站的,有的是钱,能不能开张就看你们的了。”说着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那人神色凌厉目光深邃,环顾众人,向李小龙一样用左手在鼻子上轻轻抹了一下冷冷地说:“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来啊?”
众人面面相觑,刘壮志看看桂非,桂非向他直努嘴,示意他先来,刘壮志硬着头皮笑道:“你别紧张我先帮你看看啊。”说着试探着去给那人把脉,谁知那人突然反手扣住刘壮志的脉门冷笑道:“鼠辈敢尔!”说着用力扣紧刘壮志的脉门。
刘壮志疼得龇牙咧嘴:“壮士息怒壮士息怒,误会误会,放手啊!”
那人将刘壮志扯到面前,冷冷地说:“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竟敢偷袭我的脉门,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刘壮志陪着笑脸说:“壮士息怒,这纯粹是误会,我也是受人挑唆,上了别人的当啊。”
那人闻言勃然作色:“什么人敢挑唆你暗算我,你讲出来要不然我捏死你!”
刘壮志苦笑道:“医者父母心,我哪儿能暗算你啊。”说着悄悄向桂非那边努努嘴。
桂非见势不妙,起身就要出去,却被那人一把扯住:“你往哪里去?”
桂非一边轻轻把自己的手臂向外挣,一边小心地陪着笑说:“我和一个病人约好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有什么话咱们改天再聊如何?”说着越发用力地往外挣,可是被那人扣在手里竟是丝毫挣扎不动。
那人上下打量着桂非狼狈挣扎的样子,冷冷地说:“看你贼眉鼠眼神色慌张,就不是个好东西。”说着把桂非摔回到椅子上,自己横挡在桂非面前厉声道:“你给我说实话,为什么唆使那个小贼暗算我,说清楚我不和你计较,要是和我耍滑头,我把你骨头都一根根掰折。”
桂非陪着笑道:“这位先生——不不不不,这位——壮志这位什么来着?对了这位壮士,你有所不知啊,其实我就是一个靠嘴皮子混饭吃的失业大夫,根本和壮士就不是一个行当的人,我对壮士的仰慕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你想想我怎么会唆使人暗算壮士呢?”
陆珊也帮腔:“是啊这位大哥,他不会暗算你的,一定是你误会了。”
那人冲陆珊一抱拳道:“不是在下不给姑娘面子,实在是这些人太阴险,想必姑娘也是被他骗了,没关系,待我查清这件事儿的始末,一定会给姑娘一个交待的,现在请姑娘站在一边,看我如何了断这个卑鄙小人。”说着探手锁住桂非的肩膀道:“快从实说来!”
陆珊吐了一下舌头退到一边:“桂哥,这人真是病得不轻,你好自为之吧。”说着一路小跑溜出门去。
刘壮志从容地站起来说:“这位壮士,你们的谈话在下不便参与,还是在外面回避一下,有什么事儿只要叫我一声,我随时候教。”
那人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你这人还算识相,好吧,你且在外面等候。”
刘壮志又向桂非一拱手:“英雄保重。”说着从容不迫地走向门口,快到门口的时候三步两步就闪出门去。
桂非气得眼泪险些下来:“你们——你们都这么没义气,我算是看清你们了。”
那人用力捏住桂非的肩膀怒道:“快说,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找人暗算我。”
桂非陪着笑脸想要说什么,突然灵机一动,收住笑容,冷笑一声说:“是到如今既然已经被你识破,那我也就不隐瞒了,我就是盗帅自多情,月夜暗留香的楚留香。”
那人闻言怒道:“放屁!你是楚留香那我是谁?”
桂非努力学着古龙的口气说:“我当然会放屁,楚留香也会放屁,我是楚留香。”
那人退后半步,上下打量着桂非,桂非亲切坚定地向他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我是楚留香。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我就是楚留香。”
那人半信半疑地沉思片刻,喃喃地说:“你是楚留香,是啊,你是楚留香。”突然他又抢上前用力抓住桂非的肩膀说:“那我是谁?你说啊你说啊!我是谁?!”
桂非坚定地扳开那人捏住他肩头的手,十分恳切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蝙蝠公子原随云。”
“原随云?”那人更是茫然:“原随云不是死了吗?我怎么会在这儿?我一直就是楚留香啊?怎么会突然成了原随云?原随云不是死了吗?”
桂非从容地拍拍那人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踱到他面前看定他的眼睛说:“生亦何欢,死亦何憾?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何必劳神猜测?”
那人突然勃然作色道:“那你为什么暗算我?原本应该是我在蝙蝠岛暗算你,为什么到头来竟然是你暗算我?”说着又要发作。
桂非忙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不要着急,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你自然明白。”说着四下环顾,最后目光落在门口的一个小箱子上,不由得怒道:“想不到这个醉鬼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儿!”说着大步流星直奔小箱。
桂非走到门口,回头看那人仍出神地坐在椅子上,对自己的举动置若罔闻,便一个箭步蹿出门去。
那人见屋里没人了,便起来四下翻看,赵欢推门走进来:“瞎翻什么啊你?”
那人忙毕恭毕敬站到一边:“欢哥。”赵欢四下看看:“都吓跑了?”
那人陪着笑点点头:“都吓跑了,那个姓桂的麻烦点儿,不过最后也跑了。”
赵欢点点头:“干得不错。”边说边点出二十元钱递给那人。
那人笑嘻嘻地接过钱:“欢哥,那没事儿我先走了,以后有这乐子欢哥再找我。”说着陪着小心退了出去。
赵欢站在屋当中四下环顾,满意地露出笑容,冷冷一笑道:“哼!跟我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