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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些年来,你辛苦了”
是的,无论她是谁,辛苦了。
辛苦这么多年来,任劳任怨地成为湛夜来的替身,在那么多个夜里,代替着她,代替着鬼族,承欢于那样多男子的怀中,只为换取最重要的情资
而这更让他确定了,在蓝墙内的那些个日子里,确实只有在他怀中的是真正的湛夜来!
其实东门樾早有所觉,只是从未说出口。
而为什么会这样?根本不必深思,东门樾便能知晓——
湛夜来之所以如此忍辱负重,只为他是这世间,第一个,更可能是唯一一个绝不可能有机会将她错认的男子,而她,不敢也无法冒这个险,然后让她所爱的家人们,承担那可能的伤害
当湛夜来、仇愬等人的脸一一在眼前闪过后,此生,东门樾第一次为自己曾经所有的所作所为感到汗颜,为自己过往那游戏人生的态度感到真正的悔懊。
因为这些人,这些所有他曾遇见、错过的人,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这些曾被他嘲弄过没有自己人生,只为他人而活着的人们,其实一直是依照着自己的意愿,真正地为他们自己而活,并且那样坚定且无悔地走着属于自己的道路!
而他,竟只为自己那其实幼稚、可笑,甚至胆小的极端心态,屡屡故意取笑他们、讥讽他们、捉弄他们
其实,他心底一直是羡慕着他们的。
佩服着他们的坚毅,佩服着他们为目标所付出的血与汗,佩服着他们的卓越,更佩服着他们那样多年来,无论遇到多少困难与苦痛,都坚定不移的心。
而更其实,他的心底,多想多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多想多想自己也能有一群与他们一样,可以一起喝酒、大笑、闲聊、斗嘴,一起为一个共同目标而努力、奋斗,并且生死与共的兄弟们
他何尝喜欢一个人零丁漂泊、四海为家?
他何尝喜欢浑浑噩噩、游戏人生?
他又何尝喜欢那颗空虚、永远漂浮无根的心?
他也想有个能有人等他回家的家,以及无论多久、多晚都会等待着他回去的家人,和一群能与他毫无芥蒂地一起与月同醉的兄弟们
“抱歉”轻抚着那张与湛夜来相同容颜的发梢,东门樾俊颜上的神情是那样的温柔、怜惜与感慨。
“你难怪了”望着那风尘仆仆、狼狈憔悴的俊颜上如海般深情的温柔双眸,女子轻轻地笑了,笑得眼眸都微微闪着泪光“东公子,见谅了。”
见谅?
听到女子的话后,东门樾微微一愣,然后在脑中闪过最后一道思绪之时,意识,彻底凝结。
果然是被摆道了。
也罢,只要大家都没事就好,只要湛夜来没事便好有些无奈地睁开双眸,东门樾由床上坐起,然后发现到自己所在之处,竟是蓝墙中的绿苑。
可这间屋子
看着屋内悬挂着那幅他所伪制的巨幅山水,望着桌上摆放着他亲手雕刻的棋盘、棋子,凝视着屋角那张曾伴着他几个月的木制轮椅,还有那垂挂在床前,以纸折叠、以线串连的小纸骆驼,东门樾的眼眸是那样的酸涩。
因为这些东西,都属于他,而那纸骆驼,更是他教会湛夜来折叠的,若他记得没错,她总会在完成时,用她所会的盲字,在其中做记号。
最后一只是一百九十二,他离开天都后的确切天数。
缓缓环视着屋内那恍若天天有人清扫,以及过往虽为数不多,却真正属于他的所有物品,如今全一一摆放在其间,就如同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他的心,缓缓的暖了。
他们是不是在告诉他,其实这世间,一直、一直有个人,会默默等着他?
他们是不是在告诉他,其实这世间,他真的有了一个家,有了一个归处,有了一个不管多久、不管多远,都可以归来的地方?
他们是不是在告诉他,其实,他再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真的,他早该知道了,只是胆小、怯懦的他一直不愿去相信、去正视罢了。
认输了,真的认输了。
尽管如今的他,尚不明白为什么那帮兄弟们要将他彻底玩一顿后骗回天都,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究竟是出于湛夜来的意志,抑或是他们自己的意志?但无论然后,他们给了他一个勇于面对自己、面对未来的机会。
毕竟,只有坦然地面对一切、放下一切、接受一切,他才能真正无怨无悔地往下一段人生迈进。
静静起身后,东门樾找遍了整个蓝墙,却都没有发现湛夜来,甚至其他人的踪迹,可蓝墙中心花园内的戏台,却开锣了!
“哟!这不是东公子吗?别来无恙啊!”当东门樾循着锣鼓声进入花园之时,那里早坐满了一群脸上带着得意笑意的男男女女。
“这么千里迢迢地赶回来捧我们的场,让我们真是受宠若惊啊!”“那可不?真想不到我们竟能让东公子不远千里而来,这回我们这戏班可扬眉吐气啦!”
“你们这群烂戏子!”望着那群摆明了早知他的行踪而凉凉等在这里看好戏的家伙们,东门樾边笑边低咒一声后,再不理会第继续向花厅后方不远处湛夜来的寝室走去。
突然,一个熟悉的嗓音却阻止了他的脚步——
“这么说我这戏班的戏子们,虽是事实,但本宫怎么听都觉着有些刺耳啊!”“你?”回头望着悠悠然走进花厅的太子,东门樾一下子愣住了。
“本宫荣登这个烂戏班的班主了。”大大方方地坐至人群中,太子望着东门樾脸上少有的憔悴与惊诧,笑得开怀。
怎么回事?
为什么太子会如此和乐融融的坐在这群人之中?而且他向来严肃、谨慎的眸子中,还带有一股同样的看热闹笑意?
就在东门樾心中隐有所觉之时,突然,一个苍老的嗓音接续着太子在花厅中响起——
“但听说荣誉班主是朕。”
当这嗓音响起之际,一时间,整个花厅之人全拜倒在地,除了东门樾。
因为他已经震惊得不知究竟该说什么才好了。
“死老头,快滚回你的老巢去,别来这里凑热闹兼杀风景!”不情不愿的起身后,芮续风一副不耐烦地坐回座椅上轻啐着。
“臭小子,朕爱来看朕的干女儿,你管得着嘛你?一边去!”就见老者同样不耐烦地轻啐一声后,终于正眼望向东门樾“你就是东门樾?”
“我是。她呢?”直视着老者,东门樾缓缓问道。
“朕的干女儿夜来公主是让你说看就看?说喊‘她’就喊‘她’的?”老者有些不悦地睨了东门樾一眼。
“为什么是公主而不是太子妃?”听到“公主”二字后,东门樾蓦地一愣,倏地望向太子怒吼“为什么不是太子妃?”
“问他有什么用?要问就要问那个没天良的家伙,为什么要害她肚子里孩子的爹不是朕的儿子。”太子虽没回应,但老者却代他回答了。
孩子的爹?孩子的爹!
是他的!湛夜来怀了他的孩子了
懊死,他又坏事了!
不,不对,因为他若坏了他们的大事,他们如今绝不会如此笑意满盈地齐坐在这里。
他们根本只是想看他的笑话,甚至,他的真心!
原来如此
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一切,东门樾彻底明白了。
“我”撩开下摆,东门樾缓缓单膝跪下,眼眸虽望着地面,但眼底却有一抹淡淡笑意“抱歉。”
“抱哪个歉啊?”望着向来狂狷的东门樾竟如此爽快俐落的低头,芮续风翘起二郎腿,高傲地问道。
“抱歉地告诉各位兄弟,你们的戏依然唱得糟糕至极,无论换几个班主都改变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就这样?”这回,仇愬冷冷的嗓音响起,而语气中也带着笑意。
“还有抱歉我犯下了这一生最严重的错误,忘了告诉各位”终于抬起了头,东门樾将目光一一扫过这群他挚爱女子一生最挚爱的家人们“忘了告诉你们这群唱戏唱得烂到爆的家人,我其实一直一直深爱着你们多年来精心呵护于掌心中的她。”
夜风之中,东门樾的眼眸是那样的清澈、晶亮、透彻与执着。
许久许久之后,芮续风挥了挥手“呿!宾吧!”
“敢问我该滚去哪里?”东门樾含笑地站起身,因为他明白,自己已通过他们的考验了。
“除了滚去你的绿苑,还能滚去哪里?”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个转身,东门樾快步向绿苑走去。突然,就在要走出花园之时,他却定住了脚步——
“对了,在座其中的几位,是不是该叫我声姨丈来听听啊?”
“臭小子,这臭小子!为什么偏偏是他啊!”“我们干嘛让他回来啊!让他死外头就算了嘛!”
听着花园传来的那甩茶碗、踹椅子的声音,东门樾开怀地纵声笑了,笑得眼眸都朦胧了
因为他真的从未想过自己能有这么一天,能够拥有一个会有人等待他的家,并且还能拥有这样一群虽个性互异,嘴不饶人,或许无任何血脉关系,却情感真挚、不离不弃的家人。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我的夜来?”
轻轻推开绿苑的门,望着坐在自己床上折纸的小小人儿,东门樾眼中的温柔几乎化成了水。
“你”听着身后那熟悉、磁性、低沉且几乎夜夜在自己梦中萦绕的嗓音,湛夜来彻底愣住了,因为没有任何人告诉她,他要回来。
那群兄弟们只是说,今儿个大伙儿心情都很好,想借她的花园唱个戏、玩个耍,但为怕吵了她,所以请她先行移驾至东苑后,又请她移驾至绿苑来
“怎么,不欢迎我回来?”望着湛夜来那彻底定住的小小背影,东门樾毫不犹豫地坐至她的身旁,在她的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你”缓缓地侧过头去,湛夜来的脸上笼罩着一股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梦幻与朦胧。
“你没有在作梦,是我。”望着湛夜来那恍若在梦中,又惊又喜又难以置信的恍惚小脸,东门樾柔声说道,然后在心底狠狠咒骂着花园中那群臭家伙,因为他们竟连她也敢骗!
“真的是你”听到东门樾的话后,湛夜来用手不断抚着他的脸,口中不住喃喃,然后任再隐忍不住的泪水,彻底决堤。
因为她真的没有想到真有这一天,他还会出现在天都,出现在她身前,然后用他那最最低沉又磁性的嗓音,对她说出“夜来,别来无恙”这六个字
“我被那些臭家伙摆了一道,硬生生地给骗回来了。”柔柔地用手抹去湛夜来颊上的泪,东门樾故意轻叹了一口气。
“骗?”而东门樾的话,让湛夜来原本心中的喜悦一下子消失无踪,嗓音变得微微有些落寞。
“是的,而这回,我把我的所有身家都给输了,输得我无路可走。”用手指轻卷着湛夜来颊旁的发丝,望着那张略略有些失望的小脸,东门樾将唇俯至她的耳畔“收留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