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苏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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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左相,我从没听说你这么会讲话”听着仇愬张口就来的对答如流,谭雪凝视着他那张其实帅气十足却面无表情的俊颜半晌后,忍不住喃喃说道。

    “我也很诧异自己有这样的天赋。”虽神情依然没变,但这回仇愬的眼底却似乎闪过了一抹淡淡笑意。

    “你到底怎样才能不娶我”由仇愬的反应里,谭雪明白自己真的再也无力抗拒命运了,所以她的眼眸,又一次的朦胧了。

    “抱歉。”望着谭雪眼中的泪花,仇愬难得地叹了一口气。

    “抱什么歉?”谭雪含泪问道。

    “抱你已心有所属,却不得不嫁给我的歉,以及夺人所爱的歉。”望着湛蓝的晴空,仇愬缓缓说道,眼底不知为何似乎有点淡淡的无奈与沧桑。

    这男子,真是铁血宰相仇愬?

    传闻中他绝对是冷血无情,甚至无血无泪的,但为何他今日的一言一行,都让她有种他好像不是来提亲,而是为某种目的而来的强烈感受

    “你今天究竟来做什么?”谭雪忍不住问了。

    “来看看你。”转眸望向谭雪,仇愬浅浅一笑。

    “来看我?”仇愬的回答及那一抹浅笑,令谭雪更愣了“为什么要来看我?”

    “受某人所托,先来给姑娘道声歉,也顺带给姑娘捎个话。”仇愬突然低下头摘下一朵花别至谭雪耳旁。

    某些人要向她道歉?哪些人?

    还有,她谭雪有认识什么有力人士吗?还有力到可以请仇愬来捎话?

    “什么话?”尽管脑中一片凌乱,但谭雪仍然配合地地垂下小脸,轻轻问道。

    “合光同尘”瞟了瞟一直在不远处望着他们交谈的随从,仇愬若无其事地在谭雪耳畔轻之又轻的说道:“置之死地然后生。”

    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她老老实实地嫁给仇愬,别再有其他非分之想吗?

    难道,要他带话的人,是“他”

    望着紧咬着下唇的谭雪,眼底那几乎隐藏不住的伤痛与落寞,仇愬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对了,最近天都那辆幽灵马车似乎有些古怪地于夜间频繁出没于天都内外,不知姑娘知否那主人是为何人又为何事如此奔忙?”

    “幽灵马车”听到仇愬的话后,谭雪的小脸微微有些惨白。

    芮聿樊他,怎么了吗?

    又是谁、什么事,竟让他又这般一反常态的举动?

    “抱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尽管脑中思绪纷乱无章,但半晌后,谭雪只是别过眼,生硬地说道。

    是的,对于自己与芮聿樊的关系,谭雪已决定将之完全撇清,目的,只有一个——

    不再让他因她而受到任何关注,更不再让他因她而受到那本就不该存在的种种干扰与麻烦。

    “婚典之事,在下自会报告国舅,姑娘只需休养生息即可,全然无需挂心。”听着谭雪那明显口是心非的回答,仇愬淡淡一笑“抱歉在下还有公事在身,必须先走一步,后会有期了,祈梦姑娘。”

    那日之后,尽管依然不明白仇愬口中的“合光同尘”、“置之死地然后生”究竟意欲为何,但在他居中斡旋下,谭雪终于可以不日日坐困在国舅府中,更得以在有他陪伴时,偶尔出门走走、透气。

    可陪着她出门的仇愬,话其实少得可怜,大多时候,都是静静坐在马车中批阅公文,要不就是眼眸若有所思地遥望蓝天。

    然而,尽管时间不长,但在这些难能可贵的自由行动里,谭雪总算能较为深入地认识白日的天都,并在讶异这座山城的美丽、所拥有的惊人生命力同时,也了解到许多过去她从不知晓的事。

    其中,最让她挂怀的,便是城民们对她义父那溢于言表的畏惧,以及暗地里许多的非议与可怕传言。

    是道听途说吧?她义父不是那样的人吧?

    纵使心中每每如此告诉自己,但每当一回想起至今依然深印在自己心中的那一双幽愤目光,思考着李将军一家被流放的有可能真正原由,她总怯怯然地不敢再继续挖掘,就怕挖掘愈深,当结果真相如实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她无力承受

    这日,当仇愬领着谭雪出门,并带她至“醉凝楼”秘密包厢观看天都第一歌舞妓演出,但未到散场时,那名原本在台上的歌舞妓突然一身男装地出现在包厢之中,冷冷开口要谭雪为她解个梦。

    “这”虽心中有些惊诧与疑惑,但在仇愬的首肯下,谭雪还是悄悄随着那名歌舞妓上了马车,然后准备在马车行进时为其解惑。

    但怪的是,那歌舞妓上了车后,却从头到尾也不曾开口,只是冷冷注视着她的周身,弄得静心等候着她发问的谭雪一头雾水,而且一待马车终于停止行进时,那名歌舞妓竟一把将她推下车,然后淡淡说了句“快去吧”

    去吧?去哪里?

    被推下马车的谭雪,先是傻傻地环顾着四方,但当她望及不远处那熟悉的景物时,她的眼眸缓缓朦胧了。

    因为那是霞云观,她已好久、好久都未曾回来过的霞云观——她的家,而她如今所在的位置,就在那间有着通往观内秘道的无人破屋前。

    马车,又缓缓地驶走了,而车内,传来最后一声低语——

    “时间不多,好好斟酌、把握。”

    “谢谢”尽管这名歌舞妓的一切作为都让人不解,但早激动得不能自己的谭雪一待马车离去,便再忍不住心中思念,直接由秘道狂奔回观,口中更是不断呼喊着——

    “长老爷爷、长老奶奶们,我回来了,我回”

    不过,谭雪的话声,在她踏入正厅后却蓦地断在了半空中,而这全因她在其中看到的,是一个她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的人——芮聿樊!

    他,瘦了,脸色也更苍白了,并且望着她的眼底,还带着一股她不曾见过的淡淡伤怀。

    “你为什么”望着那张令自己心痛又心碎的苍白俊颜,谭雪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是我商请朋友将你带来的。”静静站起身,芮聿樊走至谭雪面前哑声说道。

    朋友?是指仇愬与那名冷若冰霜的歌舞妓吗?

    但,为什么?

    不是冷冷赶她走了吗?不是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瓜葛吗?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让她来?

    难道他是想亲自说服她嫁给仇愬?

    “仇左相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当心中浮现出这个念头后,谭雪心一紧,忍不住背过身去低喊出声“我会嫁给他的,不劳你费心。”

    “我知道。”芮聿樊低下头浅浅笑着,而笑容中,有着一抹再隐藏不住的淡淡孤寂“他一直是个优秀,令人赞佩的好男人。”

    “不只优秀,他还、他还”听着芮聿樊那打由心底的赞叹,谭雪的心更痛了,痛得她连话都几乎说不出口了。

    在她心目中,最好、最优秀,最令人赞佩的男子,其实是他,一直是他!

    可他,却不想知道,也不自知,还在她面前,如此夸赞那名即将要迎娶她的男子

    “七位长老们等着你。”望着谭雪细弱的肩膀剧烈地颤动着,芮聿樊轻叹了一口气后,缓缓转过身去。

    一想起多日不见的梦族七长老,谭雪心中的思慕令她再无心思考任何事,提脚便朝屋内奔去,然后在望见那七名躺在床榻上,呼吸轻浅,眼眸紧闭着的老者时,眼眸缓缓瞪大。

    “长老?!”一把扑到梦族七长老榻前,彻底慌了的谭雪东拉一个、西扯一个,不住来回轻喊着“长老爷爷、长老奶奶,你们怎么了?我是小雪儿啊!”榻上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雪儿,别急,他们——”望着谭雪那双忧心如焚的双眸,芮聿樊闭了闭眼后轻劝道,嗓音喑哑。

    “长老爷爷、长老奶奶们怎么了?”未待芮聿樊将话说完,谭雪便将他的话一把打断,含泪不住低喊着“他们到底怎么了?”

    看着谭雪那仓皇失措的激动小脸,芮聿樊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小雪儿。”

    就在谭雪打算继续质问芮聿樊时,原本动也不动躺着的七名老者,突然一起由榻上缓缓坐起,然后睁开了眼。

    “长老爷爷、长老奶奶,你们吓死我了!”望着终于睁开眼眸的七名老者,谭雪终于放下心中大石,又哭又笑地说着:“吓死我了!”

    “小雪儿,乖乖听我们说。”

    “是。”原本还有好多话想说,好多话想问,但望着老者们脸上肃穆的神情,谭雪也只能压抑住自己激动地心情,不断点着头。

    “今日的一切,全是我们所造成的,而我们,也已尝到了苦果。”

    微微愣了愣,因为谭雪完全不明了老者口中所说的“一切”、“苦果”是什么意思,但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该做的就是继续专心聆听。

    “梦族,一直是个自扫门前雪的民族,只要火尚未烧到自己家门前,对于他人的苦与难,我们从来懒得过问。”

    爱怜地望着谭雪,代表七名老者发言的白发老人用他那老迈苍苍的嗓音缓缓诉说着——

    “所以那年,我们听闻鬼族被驱赶、迫害时,我们没有作声,而后,我们看到其他民族遭人欺凌时,我们依然没有作声,直到敌人将我们梦族的居住地整个踏碎时,我们再也等不到愿意搭救的人,更盼不到有人能听到我们的呼救声。”

    “可是义父救了我们啊”听着老者口中那些自己从未曾听闻过的、惊心动魄的梦族过往,望着老者们脸上的阵阵凄苦,谭雪颤抖着唇角轻轻说道。

    “那是因为我们与他签了恶魔契约。”

    “恶魔契约?”听着那莫名令人有些胆寒的字眼,谭雪的脑际几乎停滞了“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你们的话?”

    “你来说吧!贝勒爷,我们有些累了。”

    “是。”

    在梦族七长老的授意下,一直站在一旁聆听的芮聿樊声音沙哑地开口了。

    望着他苍白削瘦的容颜,听着他口中说出的话,谭雪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因为他竟然说,当初她的义父在撞见梦族那场惊心动魄的护族殊死战时,本一心只想当个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既得利益者,但由于梦族七长老想保存她这名梦族最后子嗣,所以咬牙应下了让她在未来成为他工具的承诺,作为他搭救她的交换条件。

    他还说,梦族七长老当初在遭难时,早已伤重得三魂七魄只剩一魄,但为了能陪伴她、保护她,才选择了逆道,选择了以今天这样半人半鬼的面目留在人世间。

    他更说,其实她的义父一直利用她搜集着宫中权贵的隐私与把柄,当她与那些祈梦者自以为只会留在祈梦宫中的所有私密言语,早全被他一手掌握,并作为打击政敌、威胁他人的致命武器。

    “不,不是这样的,你胡说、你胡说!”谭雪只能望着芮聿樊不断摇着头“长老爷爷、长老奶奶们不是好的在这里吗?他们不是好好的在我跟前吗?”

    其实,谭雪不是全然不信,只是此时此刻早已思绪大乱的她,根本接受不了如此诡谲又残酷的古怪说辞,毕竟她过去所有的认知、努力与坚持,几乎被这一席话给彻底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