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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行,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沈惟明微笑拒绝着。
“沈老板,您这话可让小的们为难了。”见此状,一旁的大掌柜连忙上前“要不这么着吧!您先带回去,待我们找到送给狄姑娘的玉后,到时一并算、一并算。”
向来不爱在这种小事中纠缠,因此沈惟明对大掌柜笑了笑后,便示意身旁的曲风荷接砚。一待马车走出两条大街后,曲风荷便将砚塞回沈惟明手中。
“拿着吧!”沈惟明将砚又塞回给曲风荷。
“不要。”曲风荷一口拒绝后,再度将砚塞回给沈惟明。
是的,曲风荷不要,虽然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块砚。
但无功不受禄,更何况她很明白,这块砚自己要不起。
“为什么不要?”笑盈盈地望着曲风荷的侧颜,沈惟明饶有兴味地问道。
“太名贵了。”曲风荷淡淡说道:“名贵到我都怀疑那掌柜眼睛瞎了。”
是的,太名贵了,名贵到就算把天都整个翻过来找,也决计找不到比这更名贵的砚!
而最令人忿忿不平的是,如此名贵的砚,那整个店里,竟然没人发现
“他没瞎,只是鬼遮眼罢了。”用摺扇挡住到眼的阳光,沈惟明笑得那样淡然“而这世上,遭鬼蒙眼的人多了去了。”
世上遭鬼蒙了眼的人究竟有多少,曲风荷不知晓,但不知为何,听了他这么句话,她的心底,再度浮现出先前的那股诡谲感。
“我先走了。”对自己心中所感怎么也无法释怀的曲风荷,最后索性丢下这句话后,便迳自由马车窜出,然后往方才令她觉得浑身发寒的小道走去。
那一条路,曲风荷其实走过了很多回,但不知为何,今日的她却觉得每向前跨一步,她的头皮就发麻一次。
为什么?
忍不住地缓缓停下脚步,曲风荷环视着四周那原本熟悉的一切人、事、物。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本应是温暖的,但她的脸色却微微有些惨白,而全身一阵恶寒。
这天都,怎么了?
什么时候开始竟变成这样了?
而她,又被什么鬼遮了眼,竟到此时才发觉
赤luo着白暂的双足,曲风荷双手抱膝靠坐在柔软的软榻上,夜风吹拂着她的发梢,让她头上的金步摇叮叮作响,而她身上那袭艳红色轻纱舞衣更是随风轻飘,衬得她整个人空灵、绝美至极。
四周,来回飘荡着人声与乐香,但她却听若未闻,只是将头倚在窗台上,微抬着她那精致的小脸仰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她望向远方,长长睫毛下的眼眸大而圆润,但此刻却多了一抹飘忽与迷离。
是的,她在思考,思考该不该做一件事,更思考若她真的做了,能否对另一件她在意之事带来实质性的帮助。
曲风荷之所以会陷入这种抉择,全因最近的天都着实让她感觉到沉重,全因一股弥漫在她四周的诡谲之风,几乎挤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自那日与沈惟明出门后,至今整整两个月,曲风荷都未曾再见到他的身影,她每夜每夜都由恶梦中惊醒,但她作恶梦的起因并非沈惟明,而是因为天都!
自那日感觉天都的气氛有异后,这两个月来,只要有空,她便会独自上街,然后惊觉,不知由何时开始,天都街头上那些神情恍惚的人悄悄变多了,稀奇古怪的怪事愈来愈常听闻了,而把守天都治安的禁卫军们脸上的疲态,更是愈来愈重了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曲风荷——
新一起的毒祸,似乎再度席卷了天都城,并且不仅来势更加地凶猛,冷藏得也更加隐密了,隐密到她向来灵敏的嗅觉,竟完全闻不到那毒散的踪迹!
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特别对于曾被毒祸夺去自己最亲爱家人的曲风荷来说,这简直是个可怕,且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深知再这样下去,天都必然逃不出毒皇的魔掌,因此曲风荷夜夜都四处寻找着线索,可她,一无所获——
但也不是真正的一无所获。
因为几日前,当她为寻找线索而在深夜外出时,凑巧听得一名初出茅庐的歌妓在歌唱。
那名年轻歌妓的嗓音相当娇美,技巧也很令人赞赏,然而,光是这些,并不足以令心事重重的曲风荷驻足聆听。
那名歌妓之所以吸引住她的脚步,是因她在展现她的优美嗓音时,口中所唱的,是除了曲风荷外,谁人也不知有这嗜好的沈惟明亲手谱的曲,尽管曲谱上的落款人不是他!
或许对他人而言,这只是个巧合,但对唱了沈惟明三年曲子的曲风荷来说,她根本只消听上一句乐音,就可以判定那曲子是出自谁手。他,为什么会特地做了那样一首好曲子给那名歌妓,但给她的,却是那样一首平凡无奇的曲子?
是不是他也发现了,发现天都最近的诡异了?
抑或是他已不耐烦了,不耐烦在她尽管如他所愿的成为了天都第一歌舞妓,却并未如当初所设想般地为他带来真正且足够的“好处”因此才会默默开始他的新一轮计划?
虽然一切都只是猜测,但曲风荷无法不做这样的联想。
因为她由他人口中得知,从未专程上醉凝楼来听过她一首歌、看过她一支舞的沈惟明,这阵子以来,一直是那名新晋歌妓的座上客!
是的,沈惟明从未专程上醉凝楼来听过她一首歌、看过她一支舞,一回也没有。
他每回的前来,都只为应酬他人而来。
他会带着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同身旁人说话、谈公事,同人开心的喝酒,天南地北的聊,但从未曾带着笑容专心望过一回台上的她!
三年了,固定每周表演两回,更不定期在许多地点做义演的她,至今已在众人面前表演过几百回,可最近,不知为何,明明口中吟唱着的依然是他谱写的曲子,台下的掌声与喝采声也更甚以往,但她却一点也不开心,反倒有种不知名的空虚与不真实
如今的她,究竟是为什么而歌、为什么而舞?
再这样歌舞升平下去,这已开始渐渐被毒皇蚕食鲸吞的天都,最终又会变成什么可怕的模样?而她,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明知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可只有孤身一人的她,到底能做些什么?又能改变些什么
“风姬今儿个怎么了?好像比平常时更不理人了。”
而当曲风荷动也不动地坐在软榻上努力思考时,她并不知道,醉凝楼中的客人们,其实早已低声议论她许久了!
“是啊!虽然平常时风姬话就不多,也不会给人摆笑脸,但歌舞完后的酒宴里,该喝的酒她可从没少过我们的!”
“那可不是?虽说她喝完了酒,老像猫儿一样缩到自己的软榻上发呆,要不就是打着光脚自顾自的低头在软榻上来回走着练歌、练舞,但今儿个连酒都才只喝了八杯就坐下不动了,怎么回事?”
“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遣竹嬷嬷过去问问?”
“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风姬要是病倒了,我们往后上哪儿听歌啊?不行,来,谁快去唤一下竹嬷嬷”
正当几名熟客在讨论过后准备唤来竹嬷嬷时,突然,一个满含怒气的吼声与杯盏砸碎声在阁中响起——
“喂!老子叫了你半天,你耳背了吗?”
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所有客人倏地将眼神望向声音的来源处,然后望见了一名穿着体面、长相斯文的男子不知何时站至了曲风荷的身旁,而他的脚旁,还有一个砸碎的酒杯跟泼撒了一地的酒。
看见这一幕,众人都有些皱眉,却没有一个人出声阻止,而之所以没有出言相阻,一半是碍于这名男子的身分,而更多的却是明白曲风荷的能耐。
“不就是个卖唱的贱妓吗?跟爷拿什么乔?”
虽所有人全注意到了男子,但唯独曲风荷没有注意,依然仰着头凝望着窗外的明月,动也没动一下。
看着依然无动于衷的曲风荷,男子的怒火更高炽了,然后在高炽的怒火趋使下,右手倏地一伸,直接伸向了她的右臂。
不过这回,未如众人所期盼般望见曲风荷冷着脸,却优美甩出飞袖击飞来人的英姿前,那名发话的男子身子便已凌空飞起,最后被人重重踩至脚底。
“卖唱怎么啦?说啊!卖唱怎么啦?嗯?”
“十、十九爷”被人踩在脚下的男人,一听到头顶传来的嗓音,不仅整个头皮立刻开始发麻,醉意也立即消解大半。
“哟!你有长眼睛嘛!爷还以为你把脑子忘在宫里之余,连眼睛也忘了带出宫了。”潇洒地踩在男子身上,十九爷——芮续风边摇摺扇边凉凉说道:“既然你有带眼睛,那爷就告诉你,爷我还就独爱这种调调的女人,你有意见没有?”
“没、没有”就见男子又恨又挣扎地低语着。
“没有就好。”懒洋洋地将脚移开,芮续风冷哼一声“没事就给爷滚回宫里睡觉去,少在这儿显摆,爷不爱看!”
男子灰扑扑地离开了,而原本期待能看见美人冷脸挥袖的客人们,其实也并不太失望,毕竟能够看到天都第一傲娇美王爷施展出他的“踩背腿”也是相当令人赏心悦目的。
“抱歉,能不能麻烦你们出去会儿,我想单独跟他聊聊。”
正当众人开始议论芮续风那号称天都一绝的“踩背腿”时,曲风荷突然淡淡地对众人说道。
既然曲风荷开了口,再加上有芮续风在场,众人自然也就只能耸耸肩,然后一个个识相地离去。
“爷总算让你注意到我啦!风姬。”待众人离去后,芮续风一掀下摆,反坐至一个座椅上笑望着曲风荷“不容易啊!”“十九爷。”第一回如此近地望着这张知名的绝世容颜,就算是向来对美丑无感的曲风荷,也不禁被他的俊美震慑住。
“来,坐这儿,让爷好好看看你。”指着身前的座椅,芮续风笑得那样天真无邪“对了,爷早想跟你说了,到爷府里专唱给爷一人听如何?爷保证专宠你一人。”
“你”望着眼前自在着谈笑风生的芮续风,曲风荷难得的有些欲言又止,但就在她一咬牙,准备开口说话之时,她突地一愣,倏地转眸望向一旁,望着由包厢缓缓走出的芮府总管造凤翔。
有些不解的闭上眼,当曲风荷再睁开眼时,她的眼底出现了一抹恍然大悟“骗人精。”
“来,说说,爷哪里骗人了?”听到曲风荷的话后,芮续风一点也不以为忤地哈哈一笑。
“造总管。”曲风荷这回却没有理会十九爷,只是迳自望向坐至芮续风身旁轻啜着茶的造凤翔。
“风姑娘。”放下茶碗,造凤翔对曲风荷微微一颔首,嘴角露出她那抹标志性的似笑非笑。
“他爱惹事你就任他惹去,你这么宠他怎么行?万一身子出了差错怎么得了!”眯起眼,曲风荷的语气中有着相当少见的不以为然。
“嗯?”听到曲风荷的话后,造凤翔微微一愣。
“还有你!”说完造凤翔后,曲风荷话锋一转,再度望十九爷芮续风“一整晚心思就没在这儿,到底坐在这儿干嘛?”
“嗯?”这回换芮续风一愣,然后倏地转眸望向造凤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