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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安地说:“我只是不想你把我想得太好,虽然念过几年私塾,认得些字,但没有才情诗情,只是猎户与农民之女,在田里山间长大,我担心你以后觉得我粗野没见识。”
“我不觉得你粗野没见识。”他盯着她。“那个人这样对你说吗?”
她摇头。“是他母亲跟姊姊说的,其实我也弄不懂,她们两人明明也是农夫之女,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做官就不一样吗?”
“你还在意他?”裴羲不悦地蹙下眉头,明知她与那人有竹马青梅之情,要忘不是那么容易,但心里就是不痛快,总觉得她应该只在意他一人才对。
说起来两人认识时日尚短,如此要求未免强人所难,但心中的怒火就是越烧越旺。
陌青禾叹口气,摇摇头。虽然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但她既然已答应嫁给他,他就有权过问。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瞅着她,没有言语,眉心依旧拧着。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呢喃着又说了一次。“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去想他的事,很多事就像射出去的箭,没有办法回头,我也不想回头,那会让我变得软弱,我只想一直往前走。可那那棵山楂树,就像一双不请自来的手,突然将我的头往后扳,让我措手不及,只是这样我已经好久没想起他”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越垂越低,发丝如黑幕将她罩住,他叹气,将她揽入怀中,她僵住,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以后不提这事了。”他也不是喜欢叨念过去的人,只是心里别扭不舒服。
陌青禾放松下来,脸颊靠在他胸膛上,心中是满满的感激,在心中告诉自己要忘记过去,全心全意待他。
裴羲抱紧她,想吻她又担心太过唐突轻佻,最后只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她羞红了脸,将脸埋在他胸前。
他愉悦地轻笑,搂着她享受温暖的朝阳,忍不住又偷香几回,闻着她身上青草与阳光混合的温暖香气,心情放松而惬意。
在江宁时,他甚少有这样闲适的时候,总忙着生意经营,如今在庄子里没什么可忙的,悠闲度日也挺好。
比起养在闺房的文静妻子,开朗有朝气的陌青禾更对他的脾胃,他打算每天带她出来骑马,或者送她一匹马
一想到她收到礼物欣喜若狂的表情,裴羲不觉扬起笑容。
可惜裴羲的想法未能付诸实行,因为陌青禾骑马回来后,便觉得身子沉重、头昏脑胀,想到昨天淋了不少雨,忙又煮了姜汤灌下,可身子却未见好转。
裴羲嘱咐她好好歇息,朝食不需花心思烹调,随便煮碗面就行。
出门前她已在煮粥,青苗也揉了面团做馒头,剩下也没多少要做,便撑着身子指示青苗炒些小菜配馒头与粥。她知道樊翠蓉喜欢甜食,还特意做了几份山药烙饼,姑姑见她摇摇晃晃,让菊芳扶着她去休息,剩下的她会打理。
有姑姑在,她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回房后倒头大睡,接下来的事昏沉沉的没多少印象,隐约记得姑姑与青苗来看过她几次,帮她擦汗灌汤。
事后她才知自己发了高烧,当时可把青苗吓得哇哇叫。裴羲让人进城请大夫,陌雪梅则依宫里的偏方煎了汤药,灌她喝了一大碗,没多久便开始出汗,众人这才安下心来。
“能出汗就行了。”陌雪梅抚上侄女额头,确认热度不再升高。
陌青苗松口气,陌雪梅立刻道:“你去做几份茶食,免得樊姑娘一会儿又来讨。”
“我只会平常的糕点。”樊翠蓉挑嘴得很,一直让她们做些市面上不常见的点心,存心找麻烦。
“鲜果奶酪还记得吗?上回教过你。”
“记得。”陌青苗点头。
“再做些杏仁酪、水晶糕、玫瑰搽穰卷儿,装在小碗小碟上,小巧玲珑,可爱讨喜。”
陌青苗点点头,立即去厨房忙和。
她离开不久,裴羲紧接着走了进来,问道:“如何?”
“发过汗以后没那么烫人了。”陌雪梅将拧吧的湿布放在她头上。“这儿有我就行,少爷还是去看着表小姐。”
方才樊翠蓉还闹着说无聊,想出门走走,裴羲让她自个儿带春蕾出去,她又不肯,偏缠着裴羲要他相陪。
“不用了,我在这儿看着她。”与其对着樊翠蓉,他宁可在这儿照顾陌青禾。
“这恐怕不大妥,男女总得避嫌”
“嬷嬷不是在这儿?”裴羲挑眉。
“即便如此还是不妥,青禾受了太多苦,我不想她再受伤害。”陌雪梅不卑不亢地说。“樊小姐与您有婚约”
裴羲总算听明白了。“我同她没有婚约。”
陌雪梅没轻易放过他,继续道:“青禾对我说你想娶她,这话是认真的吗?”
他蹙下眉头。陌青禾不是说先保密?他纳闷道:“她何时告诉你的?”
“昨天。怎么?”她精明地看着他。
“没有。”既是昨天提的,就表示陌青禾还未告诉陌雪梅她已应允。“我是真的想娶她。”他坚定道。
“那好,我便有话直说,请少爷立刻回府禀明父母下聘迎娶,顺便把樊姑娘带走。你若能说服双亲,我便能让青禾应允。不是我要为难公子,而是青禾被退过一次婚,无法再承受第二次,若她先应允于你,你却无法求得双亲首肯,无异当众打她一耳光,令她再次受辱,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虽然她口气不好,不过却是真的关心陌青禾,裴羲也没与她计较。
要让父亲打消他与翠蓉的婚事并不难,来庄子前,他就因为这事和父亲吵过,当时便把利害得失分析一遍,其中一个拒绝的理由是翠蓉太过任性骄纵。
妻子娶进门是要打理家宅的,不是给自己添乱的,最好能行事得宜、温柔识大体,若不知对方性情误娶进门,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霉,可明明就是从小看到大的人,正因太了解对方的性子,断不可能娶回来找麻烦。
若是让三弟娶翠蓉这样的姑娘,父亲绝不可能答应,可到他头上就不一样了,父亲打小就不关心他,更别提为他着想,逼他娶翠蓉看重的不过是樊家的财富与地位。
其实樊家原也只是商贾之家,财富积累后便想做官。商人在前朝没有地位,现今虽比前朝好些,但地位还是不高,比不得士族官员。
为了打通关节好做生意,富商们只能将钱大把大把地往官员那儿送,樊世伯自然也不例外,后来他一想,不如自个儿捐资纳粟买官位,最后虽谋得一官职,可也损耗了大量银钱。
而要打掉这坎很容易,只要让父亲知道樊家不是能靠的大树就成了。先前与父亲大吵时,他给父亲分析了朝政,这些不用多说,父亲也清楚。
案亲不知道的是,樊世伯与几个官员的贪污案有关系,毕竟耗费钜资才买得官位,上任后怎会不贪?父亲多少应该有底,只是不愿去深究。
裴家的店铺一向由庶子经营,嫡子不管这些——从商只会自贬身价,父亲最大的希望就是三弟能中举,谋个一官半职,如此裴府的地位也能大大提升。
偏偏三弟不是读书的料,这辈子不可能靠科举入官,只能用捐官的方式,这也是父亲盼与樊世伯联姻的主要原因,利用樊家的财产为儿子买个官位。
其实他自十六经商至今已八载,裴家的生意年年扩展,虽还比不上樊家,但他有自信能追上,偏偏父亲只看近利。真要与樊家结亲,说不准明天就被拉下水。
案亲疑心参半,他却有十足把握这婚事不成了,只是得给父亲一点时间去探探朝廷里的动向,他所说的全是事实,自不怕父亲去查证。
知道空口说白话无法取信于陌雪梅,裴羲颔首道:“我一会儿就启程,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拉开陌青禾的领口,指着怵目惊心的红痕。“她不可能上吊弄成这样,所以只可能是别人做的,除了一无事处、混吃等死的陌丰栗,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在后山把她勒成这样。”
裴羲点头。“你倒是都清楚。”
“那畜生跑了还是让你抓了?”
“我抓着。”
“把他送走,不管是卖给人口贩子还是直接押走,上船出海更好,别让他再回来,他也该靠自己活下去了。”陌雪梅冷漠道。
裴羲扬起嘴角。“我正有此意。”
“这事别让青禾知道,她心肠终究太软。”话毕,她长叹一声。“公子启程吧!”
他望向昏睡的陌青禾,明知道陌雪梅定会好好照顾她,却仍是放不下心地叮嘱:“好好照顾她。”
他其实不想一声不吭走人,但翠蓉一直留在这儿只会坏事。方才她还来问他为什么这么关心陌青禾,难道去看一个生病的下人比陪她重要吗?再让她待在这儿,只怕会找陌青禾麻烦。
其实不管父亲答应与否,他都会娶陌青禾,最多不过带着青禾回江宁在那儿成亲便是,若要一意孤行,父亲又能奈他何?最多落个不孝臭名。
只是他不愿陌青禾受此委屈,没得到翁姑认同的媳妇总招人闲话,抬不起脸。他不想她惹人非议,既然他能力所及,便照礼数来让她光明正大地出嫁。
又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后,裴羲才转身离去。
果然在意一个人,会让人变得婆妈,不过这滋味并不坏。
三日后
陌青禾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早晨的阳光和煦温暖,让人昏昏欲睡,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如同南柯一梦,一觉醒来,什么都没留下。
泵姑说他带着人走了,原本热闹的宅子一下回归平静,她问姑姑他可有留下只字片语,姑姑没正面回答,只道:“你希望他留下什么话?”
她不晓得姑姑在打什么哑谜,又不想事情未明朗前告诉姑姑她已答应要嫁给裴羲,因而只能沉默。
她不懂他为何要趁她昏睡时离开?是决定摆脱她,还是回去禀明父亲?照理说不可能是前者,他既花费心思说服她嫁给他,怎么可能在她答应后又想摆脱,如此只能是后者了。
可需要这么急迫吗?莫非在她昏睡时,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宅子恢复以往的平静后,不只她不习惯,三个小丫头也若有所失。虽然伺候公子小姐让人紧张,却也新鲜,还能在村子宣扬一番,如今又什么都没有了。
虽然如此,陌雪梅还是每天训练她们礼仪,陌青禾就权充大小姐让她们服侍,正好她大病初愈,身子虚弱,也乐于使唤她们,只是连着三天下来实在消受不起,不过倒杯水也要抢着做,都快成废人了。
“公主,御花园的花开了,可要去瞧瞧?”
陌青禾翻个白眼,受不了地对菊芳说道:“我什么时候又变公主了?”
菊芳笑嘻嘻地说:“我是想小姐、小姐的也挺无趣,还是你喜欢皇后?太后?”
她噗哧笑道:“让姑姑听到又要骂你,这是能随便说的话吗?让人听见要砍头的。”
菊芳大惊。“这么严重?说说都不行?”
“皇室体统岂能说笑,以后不可再提。”她叮嘱。
“是。”菊芳点头。“那我唤你少爷行吗?”
陌青禾又笑。“你怎地就不安分,老要作怪?”
“不是,我想少爷还会再来,所以先做练习。”
陌青禾一怔,好奇道:“谁告诉你少爷还会再来?”莫非菊芳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