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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妮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沦落到踟蹰街头,漫无目的低头彳亍而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两次跳槽三次搬家,令她的思绪连同骨头一起散架了,不是疲惫不堪,而是狼狈难堪,整个茫然无绪。面对手机上一连串的阿拉伯数字发起呆来,就象置身于繁华过往,人群如蚁的大街上,每一首忧伤的歌词似乎全是为她而作,却没有一道目光肯为她停留。不禁笑起来,女人们常说找老公难,可找工作比找老公更难。可她知道再难也得找下去,就象生活还要继续一样。
虽然这个时候自怨自艾也没用,但还是对那些曾经拥有过的美好念念不忘起来,那么好的工作,老板和公司的同事,怎么竟然不知珍惜,轻轻一甩就走人呢?以为仗剑横四海,一技闯天涯,好象公司舍我其谁。想想都怨自己得意忘形,什么时候染上城市里贵族们的傲气,实则是匪气,把老板当破鞋踢的风气现在再怎么骂自己也是枉然,老天还是惩罚了一回吧,看你还知不知道珍惜。
张老板是湖南人,一向对毛爷爷的老乡心存敬畏,畏到敬而远之,走投无路的时候碰上“伟人”正收编部队,他率领大军南下,正好看见蓝妮这片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途中散落的花瓣,不是天山雪莲,是南方雪花,也是败鳞残甲,坐进张老板的车内,驶进公园一角静处,他们在车上进行第一次会晤,大概就是当年的和平谈判吧。程序进行得很顺利,会议气氛和谐友好,最后老板语重心长地说:我决定收下你了,是因为我对你有信心,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但我有个要求,千万不要甩走人好吗?这还用说吗,蓝来不及眨一下眼就已点了数下头,绝对,一定,保证,不会!
耶!终于搞定了。工作有了,面包就不成问题,情人嘛,可遇不可求,老公呢?梦中再会吧。你看打工者之歌就是这样,刚才还是曲调凄凉,转眼间就格律清新了,天知道下一秒钟会如何变奏,蓝妮此时大概已无暇多想。
公司不大,装璜精致,人员不多,一专多能,业务量不大,老板说目前不在乎收入多少,先要军心稳定,任凭钟山风雨起沧惶,我自巍然不动,才能待到山花烂漫时。蓝妮此时犹如站在红岩上的红梅花儿开,大概从此千里冰霜脚下踩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大家相安无事,也就是和平相处,第一笔业务不大,主任却笑眯了眼,说欣赏蓝妮写得一手好拉丁文,从一流的质量到一流的服务,最后一流的收费,万里长征终于跨出了第一步,蓝妮说这个业务量太小了,轻闲得都不好意思,主任说别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你坐在这,不愁大好河山不锦绣,看万山红遍,百媚千娇分外妖娆。
第七天,蓝妮接到一个电话,娇滴滴的声音甜蜜蜜地响起:“蓝小姐吗?我是陈小姐,你在我公面试已经通过,总公司决定你被录用了,工资待遇遵你所愿,希望你尽快来我公司上班。”放下电话蓝妮的心全乱了,因为她根本没有想到那家公司会通过,那个座落在市中心最豪华的地带,自然设备及气派不敢落伍。
诱惑是个什么东西,到现在蓝妮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包括经受不住诱惑的蓝妮,还是个东西吗?当然不是,那还用说,因为下午她就跨进了那家公司的大门了,哼,毛爷爷,我揣了你,对不起了,谁叫蓝妮不是个东西呢。哼,这回是老天爷发怒了,蓝妮呀蓝妮,你还真不是个东西!
去的那天正是前任主管被炒鱿鱼的时候,她是怎么走的蓝妮不知道,但邻座的金主管是因为饭菜不是细粮而是猪食,那肚皮受不了走的,据说还白干了一个月,因为没有提前递交辞呈而分文全无,可金主管说再干一个月他怕是要见上帝了,还是不要工资赶紧逃命吧。接着就是做饭的阿姨在饭堂一角低低的抽泣,因是同乡的原故,蓝妮走上前去关怀一下,问她是不是想家了,累了,阿姨哭着说,干了四个月,只发了七百五十元的工资,至于什么原因,阿姨说无论你怎么兢兢业业地做,他们都能找到一大堆理由来扣除你的工薪,公司没有一个人能领到一个月完整的薪水,所以人员都干不了几天就走人,到现在都招不齐人到位,不知蓝管你怎么会被骗到这里来。
这人就是这样,告诉自己不会吧,可那不会就偏偏来了,那娇滴滴的陈小姐让蓝妮去她的办公室一趟,还是甜蜜蜜地问道:“都带些什么电器来了?”“没带什么电器呀,冰箱和洗衣机在家里没带来。”心里在蚊子似地嘀咕,这些应该是老板添置的呢,甜蜜蜜接着说:“不对吧,听说你带了电脑过来,这个每月就要扣除二十元的电费哦!就这样吧,以后想起了什么再说。”那意思是说以后找个借口再扣除,天!走出办公室,随着身后门砰的一声,蓝妮也顺手在自己的脸上啪的一掌,真不是个东西!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半天回不过神来,一咬牙拿出手机来,数字在键上跳动着,跳吧,跳吧,俺蓝妮就不信老公是天注定,难道找一份工作也要众里寻它千百度不成,就不信找不到一份好的工作。张老板的电话号码在一怔间跳过,而那次车上的谈话却清晰难忘,不敢正视那136后面眼睛似的数字了,如一道经纬分明的目光,剌得心发疼起来,还是打求职台的电话吧,为了面包,一分钟一元人民币也得打,就当和情人聊天吧。服务台的小姐永远是百问不厌的声音:“欢迎咨询信息服务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然后就是一个接一个用人单位的电话地址和联系人,按照信息台提供的电话号码准备逐个地打过去,于是,蓝妮又开始了她的电话求职生涯。
第一个电话是个八位数的办公室号码,前面是8结尾是6,好数字,就选定这个吉祥数吧,这回蓝妮开始小心翼翼起来,上帝保佑,现在是孤注一掷了。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蓝妮惊呆了,张老板的声音倒是不大,这边却已是如雷贯耳了,小声嘟哝着,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对方急着抢了一句:你先别挂机,我正找你呢,如果你在那里做得不开心,我还会欢迎你回来。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仿佛是自言自语:你还会要我吗?“要的,要的,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说允许人犯错误也允许人改正错误吗”还特强调一句:我始终相信,是我的终究是我的。天,怎么蓝的口头禅竟成了他的镇山咒了。接着这位风物长宜放眼量的万岁爷同蓝说好,下午五点左右过来接她。
故事到这里本是皆大欢喜地结束了,可谁知奇峰异起,令蓝妮始料未及也措手不及。接到电话后不顾陈小姐一干上层管理人等的挚意挽留,蓝几乎不到一个时辰就收拾好了行李,包括拆装电脑,一个老乡帮忙大包小包地全搬到宿舍门外,现在就等张老板的车到来,左等右等,却不见出现,刚才还说车已进了市区,再打电话竟是不通,蓝妮的心咚了一下,身上开始冒汗了,再拨过去,总算是接通了,可老板的声音却是意外地冷漠:
“对不起,蓝妮,你还是回去吧,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不接受你了,因为我怕了你。”
“啊,你在说什么?我的东西都搬到门外了哎。你是不是要我跳楼啊!”
“没那么严重吧,你有的是本事,大把的机遇可供你选择,我还是说声对不起了。”
“你在哪里?”
“我就在你公司门外。”
“你等我,我过去。”
这个张老板,看我蓝妮不撕了你才怪。大脑一片空白,脚都不听使唤了。
于是,第二次又坐进了老板的车里,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起来,几分钟犹如过了一个世纪,蓝突然决定放弃了。可是张却笑了:
“赖上我了?”
蓝也笑了:“不会了,你送我回家吧,运费我给你。”
“不做了?”
“不是不做了,而是累了,你看天都快黑了,我要回家睡觉。”
“那好,我免费送你回家,现在就去搬东西。”
装东西时,张老板一上一下地帮着拿包,蓝一声不响地坐在车上一直看着。上车了,到家大概只需要二十多分钟吧,蓝的思维已是零级状态,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的夜景不再是蓝激发灵感的描述。她伤心地闭上了眼睛,心在麻木地哭泣,无助地叫着,上帝呀,你就尽管折磨我吧,惩罚我吧。一想到病榻支撑的老母,蓝终于流泪了。夜静静的,好象车轮也沉默无声地转动着,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怎么还未到家,蓝睁开眼睛,发现窗外全是一片陌生的风景,只有树的影子飞快地向后倒去,这才想起,张根本就没问回家的方向怎么走,吃惊地叫起来:“这是去哪里,你走错方向了!”
老板继续平静地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说:“没错,我们回家呀!”
“什么,天哪!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
“你揣我一脚,就不兴我吓唬你一回呀。”
“哎哟,我的老板哎,你可知道我都没有心跳了,你好残忍啊。”
“蓝,这回虽然允许你改正错误,可不再允许你犯错误哦。你记住,只要你不走,我绝对不会叫你走的。”
蓝按着胸口,平生第一次说出这一句话来:
“你放心吧,我再也不敢了。”
一点多了,蓝总算一番忙碌后安置下来,手机响起,是老板的信息:
“蓝,受惊了,辛苦了,记住,明天早晨一定要多吃点我特为你们买的元宵,祝元宵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