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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遇到庄小碟之前，没有任何先兆预料我和她的邂逅。我们生活在各自范围内，好象两条黑暗水流找不到方向的鱼。和任何一个女人的关系，都让我紧张而茫然。
可我却离不开女人。我只和她们做ài而不爱。我不相信爱情，就象多年前我读庄周不相信庄周真会化蝶飞去一样。我与女人之间的爱情总有一个辉煌的开始，尔后横生枝节，使她们离我而去。
我想我的思想与我生活环境有关。
我在一家银行工作，每天白衬衫，黑西裤，埋头电脑前，运指如飞。下班了，蒙头大睡，一夜无梦。标准的白领生活，却也压抑。
之前，我只有苏苏。她是我唯一想要深爱的女子。却也逃不了俗气，跟我母亲一样。
我对苏苏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的一生只希望有你。
那刻，她把我嘴唇都咬出了血。
然后她说，对不起，北北，我要走了，这个城市容不下我的梦想。
苏苏陪着我一同长大。我们读同一所学校，同一时刻毕业。我们十四岁就在一起了。那天雨很大，我中途从学校回家，一个高大的男人将母亲压在身下，母亲痛苦呻吟。我其本上已经懂发生了什么。愤怒中我冲进母亲房间，一脚向那男人揣去。然后我看到母亲绝望的眼神。
母亲服毒自尽，在我离开之后。或是因为羞愧或是恐惧，谁也不知道。这些年，我只恨她。
我找苏苏。我找到她，我们就在一起了。我想和她在一起。我的脑子里总是母亲和那男人纠缠的镜头。
苏苏说，你要对我负责。
我突然就想掉泪，这一刻，我的生命在阴暗中已经开出畸形的花。
庄小蝶给我电话，她说林先生吗，我是移动公司大堂经理，恭喜您成为我们vip贵宾。我们已经为您购买了一份人身意外伤害保险，请您过来将保单带回去。
电话里，她声音甜美而温柔。标准普通话。
我怔一下说，抱歉小姐，我没空。
如今太多电话陷阱，我自然不信，不就为套个电话费吗？
她在那头好似理解我的想法般，瞬间回话。不用您付款的，请你相信，抽出一点点时间来移动大厅，行吗？
2、
庄小蝶应该是个美丽女子。象她名字一样美丽。我喜欢美丽女人。
当我站在移动大厅等候庄小蝶的时候就这样想。
果然，她的出现让我眼睛一亮。粉嫩健康漂亮，如同青春的露珠，温和而不张扬。是我想象中的纤细女子。我看着她，既意外生出几许恍惚。在她眉宇之间，那份忧郁神情怎么看都有几分眼熟。又不确定。
她伸出手，微微躬下腰，说林北北你好。
你好。我握她手时，略微用了点力。
她笑了笑。很好看的笑容。请这边来。
我跟着她走。在她办公室坐下，填写保单。她在旁边轻言解释。
现在什么陷阱都有，我根本不信。
她点头表示理解。
我看着这份报单，分外详细。填到受益人时，我停顿下来，我该填谁是我事故之后的受益人呢。
父亲吗？
不，那个老男人，自妻子死后，根本就一蹶不振。每天以酒度日，后来酒精中毒，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他需要我。
这个时候我才想，我都三十了，该成个家，有个孩子多么好。即使死了，起码后继有人。
我提笔在受益人那栏写下苏子颜的名字。苏子颜，就是抛弃我的苏苏。也只有苏苏，与我亲近般，是我心底的亲人。
抬头，分明看到庄小蝶楞在那里，眼中隐约有泪水。瞬间，她恢复镇定。说林先生，谢谢你合作。
离开的时候，她送至门口，再见。
再见。
自始至终，我都没说太多的话，一直保持一个男人的自缄。可我承认，面对她，我不能做到心如止水。这位女子漂亮也就罢了，还这么优秀。她对人的态度，让我产生一种想与之亲近的感觉，与以往我遇到的那些漂亮风情女人不同。
回头我就决定给她电话，约她吃饭。
她居然没有推辞，说好。不过今夜我值班，明天吧。
想了一个地方，定好时间。我说我等你。
她会来吗？
我不知道。
3、
那天，小蝶还真没让我等多久。她穿一套拓谷的哈嘻休闲衣，分外显的年轻。我们吃饭喝酒不断聊天。
小蝶说她来自南方。脾性非常任性。比如想吃冰淇淋，就坚持不肯放弃，一直吃到反胃为止。
我说是吗？那你岂不成为一条恐龙。
她说是啊。应该是濒临灭绝。她笑。
苏苏奔去的那个城市正是小蝶的家乡。我再没见着苏苏。苏苏是跟着一个男人走的。据说那个男人在南方事业有成。
我想，苏苏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她应该与小蝶一样，身边也会有个男人。
遇到庄小蝶，我想起苏苏的次数，比以前的时候多了很多。
但我从来不与庄小碟说起苏苏，或其他女人。
小蝶说想家了，因为这边朋友太少。
我说那你为什么选择来北方。
她说我在等一个人，我料定他会在这个城市里等我呀。
你等到了吗？
你说呢？
你信不信，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就觉得我的真命天子现身了。说完，她呵呵笑。
我说，丫头，你还真直接。
她只是笑。不再回话。
遇到休息日，她会陪着我，去医院探望父亲。小蝶善良温和有礼，深得父亲喜欢。离开医院，我们坐车去原野，或是去看大海如何寂静的涌动。讲我小时侯的趣事。
小蝶总说我知道我知道。
小蝶一说我知道，我就疑惑。我与小蝶从未相识，她从哪知道我的爱好，我的往事，甚至于知道我一些小的不良习惯。小蝶说，我有第六感呀，呵呵。我宁可相信她有特异功能而不是潜存在她身边有个我熟悉的人。
我这样想，就更加恍惚，小蝶在某些状况下的表现多像一个人。
没事的时候，我给她瞎侃庄周化蝶的故事。我说，庄子在经过城门时看到数以万计的蝴蝶被钉在板上，有的处刑多日，有的刚处刑不久，犹缓慢煽动她美丽的翅翼，仿佛要带着那刺穿心脏的银针，努力飞去一个不可知的世界。恰好，就有一只黄裳凤蝶，在临死一刻，却正好见到庄子的眼泪。便似乎获得了新得生命，她努力张开翅膀，把庄子泪水中闪耀的光辉散成鱼丝中的光环。
据说，庄子的眼泪，在一刹那，使万千只蝴蝶得以新生。
我说小蝶，原来眼泪是有生命的。
她说是的。因为长久以来，眼泪被认为与美丽有关，会被处以缝合泪腺的刑法，因此后来人们都不敢声张了。她的声音有几许颤抖，带着忧伤。
我轻而易举把她手蜷起来，放在我的掌心。她没有看我，就让我这么握着。轻轻抚摸。
我说小蝶，你怎么了。这只是个故事，庄子并非化了蝶。
她说，庄子是一定要变为蝴蝶的，因为他已经背负一棵美丽的蝴蝶种子，一旦遇到泪水和阳光催动，便会展开翅膀，飞翔起来。但若是那些蝴蝶是丑陋的，庄子当初是否会为它们掉下眼泪呢？
小蝶
我知道这是个故事。北北，若你是庄子，是否也会化蝶而去。她突然贴近我，眼神暧昧而缠绵。
我有一刹恍惚，似乎回到多年前，读庄周化蝶片段时，内心里激越盛开。
若你是那蝶，我会的。说完，我就吻她月光般的嘴唇。
是的我会。
因为我爱庄小碟。
她终于让流浪于都市夜生活中的一只颓废动物彻底安静了下来。
我想结婚了。
4.
其实我不相信爱情，相守是爱情最为薄弱的环节。小蝶在昏暗灯光下，安静直视我。
我清楚，这是她看人的方式，起始，她就从没有怀疑过我脸上的英俊与放纵。
我很坦白，告诉庄小碟我以前不是个安分守己的男人。我的性欲往往会因一对妖娆乳房或是妩媚的细腰呼唤而起。但是现在，我把曾经的欢爱统统惯以娱乐的幌子丢进角落。我一心只对小蝶好。
她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表现出喜悦之情。
我说你想要什么，小蝶。
想要你心里的往事。比如，那个苏小颜。
这是第一次，小蝶说出苏苏的名字。我却无言。
我说，小蝶，明天我去济南出差。
小蝶站起来，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她把发梢弄得湿淋淋。越发楚楚动人。
小蝶，你真美丽，我情不自禁说。
她莫名其妙的对着我笑，北北，若是我一点也不漂亮，你是否会爱上我？其实我知道，男人只爱漂亮女人，可是梦想面前人人平等，但他们通常忽略这问题。
我呆了呆。小蝶她从来都不刻薄
小蝶，你怎么了，我皱眉。
小蝶低头。我看她时，她泪水绵绵。
5、
小蝶那夜没有回去，她将嘴唇摸索过来，身体象一枚拨壳的成熟果实，饱满乳房，似花一样怒放。我的手放在她美好的皮肤上，开始颤抖。激情过后，我抱着她，抚摸她的脸，小蝶，等我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娶了你。
小蝶一直在我怀里，意外平静。
她叹口气，北北，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应该从八年前或是更早开始讲起。有那么一个女孩，打小时候，就爱上了一个男孩。爱他超过自己生命。她知道他内心里的伤。他也说他会爱她到死。
二十岁那年，那个女孩怀孕了。她始终没有告诉他自己怀孕的事情。她爱他，不想让他有负担。她偷偷去了医院。
二十二岁那年，他们大学毕业。双双回到自己城市。
他们依旧相恋。但生活日趋平淡。他们开始有了争执。象所有厌倦了彼此的情人一样。
女孩想要婚姻，但他不肯，一直说再等等。再等等。等到他事业有成。
一天，女孩去他宿舍，居然撞见他和另一女子纠缠场面，他们那么投入。她没有惊动他们，悄悄退出房间。心里的痛，一下漫到了嗓子边。
她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心如死灰。感觉世界已经崩溃。她这样爱他，他如此伤她。
她决定离开他，恰好她在南方的大表哥来看他父母。她就让表哥扮演了一出英雄与美人的戏。
假如当初他请求她留下来，她就不会走。可惜他没有。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再次怀孕。
小蝶满脸泪水。
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之间抵死相爱的时候，所发生的诺言并不可靠。
小蝶平静叙述使我感觉疼痛。
我努力控制自己情绪。当年那女人诱惑我，并不是苏苏的错。苏苏你怎么那么傻。我点一枝烟，回忆与苏苏在一起的细微枝末。我记得她的眼睛，她微笑时的温情。她习惯说话时候很高兴，会轻轻拍我手臂。
小蝶已经起身穿好衣服。许久，她擦干眼泪说，等你出差回来我再讲完这个故事。如果你还想听。
小蝶，我只想知道苏苏她，现在在哪里？
在时间里。小蝶说。
6、
我一直有种不详的预感。济南这些天，我日夜不得安宁。
小蝶没有等到我从济南回来，她就带着她的倾诉和眼泪，回到遥远的南方。
她给我留了一封信和一张她的照片。照片的女孩，眼神空洞而木钠。
她说北北，爱上你是我一生的错误。但，我不后悔，我是一只卑微的丑小鸭。如果没有表姐捐献给我的眼睛，那么我将终身残废而不得光明。我清楚这些天你一直在怀疑，我是谁。北北，我不是你的苏苏。我是你苏苏爱的那个瞎眼表妹。你只要记得，我的眼睛，直到你变老。
我该给你说说苏苏表姐。
那年，苏苏到了我家。整日以泪洗脸。我一直陪她。不，其实是她一直陪着我。她没来之前，我多么孤独。她对我说她的家乡，说你的一切一切。她有多么爱你，北北，你是个笨蛋，你怎么就不去寻找一个真相呢？或是去寻找她。苏苏认为你的确已经不在爱了。她说这样也好。从此，一刀两断。可当你在保险单上填上苏苏名字时。我知道，你还在爱。
父母让苏苏打掉你的孩子。她不肯。
孩子出生了，是个漂亮女孩。像苏苏。但有着与你一样的眉眼。只是苏苏，可怜的苏苏，死于难产。她在最后一刻，将眼睛捐献给我。
是的，北北。眼泪是有生命的。
因为有很多不可解的禁忌，庄子和蝴蝶的故事在时间里被弄得无头无尾。或许，庄子和蝴蝶合而为一，负载了那些忧伤而去。可却没有人知道一个准确的真相。这是我与苏苏长期争执的问题。
北北，在我眼睛没有复明之前，我深信，有一天我会见到你，我要给苏苏延续她的梦。
苏苏偷偷回过你们的城市。苏苏临死前说北北变了，他把灵魂潜存在深深海底，已经无可救药。小蝶，如果有个人能拯救我的北北多好。
那刻，我感受到倾力信任的力量。
北北，就是这样，我策划了一场相遇。可是我没想到，你会符合我的全部想象。也许我不该和你纠缠下去。在父母心里，你是杀害苏苏的凶手。
所以，请原谅。我必须离开你。
7、
我读着庄小蝶的信泪流满面。
我要去找她。我只希望小蝶见过我之后再做决定。
我爱苏苏，我也爱小蝶。我爱她们合而为一的整体，还有我可怜的女儿。
那么小蝶，你会在哪里？
我去找与小蝶有关的人和事。我不知道小蝶家的具体位置，唯一知道那个城市的名字。
我去了南方。
我通过电视真情栏目寻找小蝶。
多日后，小蝶终于肯答应见我。在苏苏的墓前。
我买了苏苏当初喜欢的百合。站在墓前，周围环境沉静荒凉，心里伧然。那么长时间，苏苏没有给我任何消息。与之再见，却是阴阳两隔。
我见到小蝶。素白而安静立在那里。
我伸出手，犹豫着。
她说，北北，我是个瞎眼女孩，我没有任何姿色。
请千万不要提姿色这样的字眼。任何一种美丽，一经岁月，迟早会消失她的妩媚。
在时间里，与之天荒地老走下去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我对她低声说，还有我，还有苏苏和小苏苏。
她把手放在我手心，低头微笑。
我仰起脸，似乎看到苏苏她，正站在时间里，如小蝶一样，流着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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