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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时光如飞,梦醒后又是一生。无论是邵诚,还是欧远航都深刻的感受到一种浪漫后的凄凉,解脱后的无奈、挣扎。
长久以来,两个人都不愿提及有关一个人的任何小事,结痂的伤疤,永远都有鲜血在淌,不是向外流,不是让别人看见,而是向心里流,让自己听见。
半年!几百个日夜都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大喊几声,大哭一番,但他们没有,他们仍然坚信,她活着,活在某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活在一个有风的地方。他们没有商量过,却都在利用任何机会查找“风”的下落,但没有任何线索,甚至有消息,说“风”背叛了他的组织,早已被清理了门户,是真,是假!都没有人愿意相信。
邵诚点着烟,坐在他乱得一塌糊涂的办公室中,无目的遐想着,门外一声高叫:“头,电话,外线!”
邵诚被猛地吓了一跳,一手狠命地压灭了烟蒂,一脚踹开身后的椅子:“你是不是吃多了,用这么大劲!”伸手拉了拉夹克领,连续盯了几夜逃犯,刚想休息,又是哪个欠揍的?
“喂!”拿起话筒一声大喝,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被他几天没刷牙的一口浊气冲到太平洋里去!
电话中一片忙音:“要死了,接进来!”邵诚用话机拍打着桌面。
“是!”外面有人应道,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为什么头儿这半年来,像个火药筒,碰都碰不得。
“喂。”终于在话机没有被砸碎的情况下,对方的声音传了进来。
“喂!有话快说!”邵诚真的不耐烦了。
“现在的警察都是这样的吗?”对方一阵讽刺的冷笑。
“去死吧!”邵诚刚想扔下话机,到外面揪出那个接线员痛揍一顿,对方的一句话,却让他如遭电击,呆立在那里。
“市中心,公园,林云波。”“咔”!对方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线。
林——云——波!邵诚默念起这个像是遥远在几个世纪前的名字,却不敢出声,害怕这是一场已经做过了百遍的梦,但不对!还记得刚刚自己独力一人生擒逃犯,场面险恶,还知道刚刚抽了支烟,打算就地小睡一会儿,烟蒂都还在冒青烟,手中硬梆梆的是什么?是话筒!那么说,是真的,是千真万确的!不会再被自己嘲笑到心酸!
“林云波!”刹时间,有泪水要滑落,有千百张不同神色的面容在眼前闪过,全是一个人:“林云波!”邵诚大叫着,扔下话机,冲出房门。
一把揪住路过的送文件的警员,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打翻他手中的所有文件,揪着他的衣领,瞪着他大叫着。
“快!马上叫人集合!”一把推开他,又指向别的人:“去!快叫人集合,叫远航回去,我们出发去公园!”
所有的人都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但他不是在开玩笑,他的眼睛发红,他的声音在发颤,他的额头有冷汗直流。
“头儿,有什么紧急任务吗?”
“马上封锁公园,所有的女人只准进不许出!”
天,这是什么荒唐命令!但没有人再敢问,只因为邵诚已经几乎要把他们拖上警车,这种情形下最好少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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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一片喧闹。几辆警车呼啸而来,并没有打扰游客们的兴致。
人很多,邵诚一脚踏下车门,一声大吼:“分头搜!”
“头!”所有的人面有难色!“搜什么?”
“一个女人!”
“女人?!这里满地都是!”“一个叫林云波的女人!”邵诚猛地推开被他回身揪至面前的人,一马当先,冲进人群
人流在不停的左右流动,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人,要找个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邵诚连想都没有去想,他只知道,找!找到她,然后紧紧抱在怀中
欧远航到达时,只看见几辆空车,他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危险事件发生。这个邵诚也真是的,为什么不马上疏散人群,得赶快找到他。
欧远航在找邵诚,命运往往喜欢开凡人的玩笑,邵诚一心要找的却在欧远航不经意间拾得。天下没有再比这样的相见,让人心魂动摇,漫不经心一回首带来的冲击,几乎让欧远航停止心跳,双脚却像钉子一样立在那里。
她就在那里,坐在中心公园的喷泉下。一身雪白的初秋时装,映衬着张苍白中透着点红润的笑脸,左右摇晃着,笑看两旁川流不息的人群。怀中抱着一卷爆米花,甩着两条腿,还不时的捡起一颗抛向空中,仰头去接,就像许多年前一样,一会儿又会把大把的米花分给过路的小孩一张笑脸中似乎已经抹掉了几个世纪的风霜。她背后是高大的喷泉,不时的把一串串闪光的水珠洒落在她的秀发间,闪着阳光七彩的绚烂,她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们,就像是来赴约一样,等候在那里,笑着、看着,无忧无虑。
“是她吗?”身边有人在怯怯地问,生怕惊走那只快乐的小鸟,打碎眼前的美景。
邵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边,只是他也不敢确定。
“我看我们过去瞧瞧吧!”欧远航在笑,却早已有泪水爬上双颊,是她!怎么会不是她!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张清风般的笑脸!林云波!真的是她回到这个世界了吗?真的回到他们身边了吗?
欧远航和邵诚慢慢地走过去,真希望这段路长些,好让他们仔细看看她变了没有,但又希望这段路短些,让他们马上就确定,她是真的回到他们身边了。路不论短长,他们最终还是站在了她的面前。
林云波把一颗米花抛向半空,仰头去接。一只手横过来,在半空抢先接下。欧远航把这颗米花放进了嘴中,嚼出的却满是泪水的咸涩。
“喂!你怎么老抢我的东西!”林云波迎面一声大喝,却又在目光接触到欧远航面上时,突然停下来,细细地看着、打量着她,她眼中冷漠地写着两个字——陌生!
“云波”欧远航蹲下身子,仰头看向她,她似乎胖了些。
“你怎么认识我?”她在笑,很可爱,可她的声音却那么的陌生、遥远。
欧远航瞪大了眼睛看向站在她身后的邵诚,后者也同样一脸惊慌失措。只不过半年多,怎么可能抹掉几十年的记忆,怎么能忘却那份自小而大的亲情,这是梦吗?还是她根本就在开他们的玩笑!“别开玩笑了,云波!”欧远航加重了语气。
“真是好笑,有人叫我在这儿等,难道是你们!”林云波梳着自己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说着。
她真的忘记了什么,是一切?还是仅仅他们两个?他们为她日夜牵挂,为她几乎掀地三尺,而她却这样糊里糊涂的忘了。
“告诉我,我是谁!”邵诚板过她的身体,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出口,心里象有把火在焚烧,而她却毫不在乎地轻笑着,拍开他的手;“废话!真是笑死人了,这应该问你自己吗,是不是啊,远航!”
她笑着猛回过头,欧远航又是一阵心跳,她在叫他,他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忘记他,像刚才那个儿时的习惯动作,她也是一口叫出声的,以前自己抢吃她的食物,她总会这样,可她在看向他的时候为什么又好像是看见了几个世纪前的陌生人,陷入了久远的记忆,拧着两条眉毛,双眸中一片迷茫,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真的,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可我”她猛地用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我总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别这样!”欧远航擒住她的双手,安抚着,看来问题挺复杂,她真的忘了以前的生活,怎么办呢?
欧远航、邵诚只得四目相对,沉默不语。
“好了!”林云波猛地甩开欧远航的双手,伸出自己的双手在两人面前乱舞起来:“别看了,如果你们是来接我的,我们可以走了,我真的很累!我坐了船、汽车、飞机,才到这个该死的地方,才看见你们这两个白痴,我要一张床!”林云波孩子似地撒娇着大喊,引来路人频频回望,欧远航和邵诚的脸红了一大片。
“你真的想不起来了?”
邵诚的问话立即得到林云波一个熟悉的大白眼。
“今天想不起来,明天可以,后天也可以,我总会想起来的。”林云波一阵咕哝:“喂!”一拍欧远航:“那是不是你的车?”
“是。”欧远航茫然点点头。
“真太好了!”林云波欢呼一声,在两个早被眼前事实惊呆了的男人的目送下,奔向那辆车,虽然车后座不是一张挺宽的床。
“是她吗?”邵诚尤如梦呓般发出疑问,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是!”欧远航说得斩钉截铁:“是她。”他忽地回头一笑,真的很久没有看见过他这么开朗的笑容,是她!是她回来了!健康、活泼,依旧带着往日的调皮、不驯,真真实实地在他们面前展露每一个笑容,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吗?就算她对他们开始陌生了,但她还活着,还是个鲜活、跳跃的生命!
午后初秋的阳光依旧温暖,有落叶飘落,有冷风轻吹,可是这和春天又有什么区别,前面奔跑的正是那个疯狂、不驯、热情如火的林云波,只是他呢?那个风雨中叙述往事,看满天星落入海面的他呢?天涯之大,地域之广,他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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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波睡了很久,从她一进门便倒头大睡,天色已晚了,邵诚早已在木椅中去了乌有乡,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在梦中露出微笑。
欧远航轻笑着摇了摇头,端一杯苦咖啡小口地喝着,潜意识不敢入睡,他不像邵诚那样已被倦意征服,脑袋中还有大量的细胞兴奋地在跳跃,他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来进一步印证这个幸福而唐突的事实。
她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只是她的记忆好像残缺了,这大半年她在哪儿?是谁将她从死神怀中夺了回来,是风吗?她会放他走吗?许多事都只有慢慢的等着时间做解答了。
“啊——”床上的林云波伸出双手,探出脑袋:“真舒服!”
“你醒了?”欧远航走到床前,满脸的亲切、关爱。
她忽然板起了脸,用眼睛盯着他:“我不喜欢有人盯着我睡觉。”
“嗯”欧远航一时想出口的话便噎在了嗓子里。
“好了,洗手间在哪儿”她跳下床来,很自然地伸手到衣柜中拎出一套便服,看得欧远航瞪大了眼睛,她的动作那么随便,像是出于本能。
“喂,盯着我干什么?噢!让我自己猜,嗯!左边是厨房,右边是洗手间,对不对!奇怪,这儿挺熟的!”林云波笑着摇晃着小脑袋。
什么对不对,欧远航大喝一声:“这根本是你的家!”真不知道她的脑袋中出了什么逻辑混乱。
“家?”她的脸上打满了感叹号:“你该不会说你是我男朋友?他——”一指横倒在木椅中的邵诚:“是第三者插足?”
“云波,你胡说什么?”欧远航大叫着。
“哈!别生气,我是闹着玩的。”林云波大笑着冲进洗手间,客厅中只留下了一个目瞪口呆的欧远航,一个刚由椅子上滚落,还没摸着头脑的邵诚。
“什么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我们的生活要改写了。”
“改写?”
“喂,我饿了!”哗哗的水声中,林云波拍门大叫。
欧远航围着围裙在厨房中奋斗。刚刚才软硬兼施着让邵诚去买日用品。林云波就翩然立在了门边,盯着他一个劲儿猛瞅,还横抱着双肩,斜倚在门框上。
“你”林云波刚想开口。
“除了不会生孩子,什么都会。”却不料欧远航头也不回的抢过话头。
“我们好像真的很熟。”林云波站直了身体,非常低声地问道。
欧远航“当”地扔下炒具,转过身,面对着她,看了很久,才缓缓伸手理齐她湿湿的长发。
“我们很熟,就像亲兄妹一样。”
林云波愣了很久,眼中布满了回忆的色彩,突然她笑了,非常快乐的笑容。
“你记起来了?”
“没有。”一瞬间她面上的笑容就魔术般地消失了,还眨着眼睛看向他。欧远航猛地用力一拍额头,又白费力气了。
“没关系。”林云波拍着他的肩头“会想起来的。”
天下有这样的女人吗?自己失去了记忆反而来安慰别人,还那么快乐,对了,自己怎么忘了,她是林云波。
一抬头,便发现林云波的手早已伸向了菜盘,又是老样子!看来她真的像以前一样了。
夜深人静,林云波又梦游天宇去了,倒是填饱了肚子的两个男人正襟对坐在灯下,面容严肃。
“我想不通,‘风’怎么没有回来。”邵诚口气怪怪的。
“我也在想,他会是我们一根好线。”李坤被捕后,那个神秘组织一直不再露面,疯狂的销毁一切证据,龟缩着恢复自身的元气,不知又在制造什么阴谋。
“找到‘风’或许会有转机。”
“怎么找?”
“我不信找不到。”邵诚一脸自信,天下还没有他办不成的案,抓不到的人。
“找到又怎样?”
“找到”邵诚噎在了那儿,是呀,又能怎么样,抓得住?劝得了?
“我去看看云波。”欧远航忽地站起身,走向林云波的房间,天凉了,别让她伤了风。
邵诚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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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欧远航就将林云波送到了医院,肉眼无法解释的现象,只有向专家请教了。
报告上的结果,令人吃惊。半年前,她接受过一项冒险的医学手术,奇迹是发生了,可她也因长期昏迷,脑部受创,记忆发生间断,甚至有部分记忆已丧失了,也就是说她可以想起某些东西,但是她却永远的忘记了另一些,会是什么,是以前的生活,是她的朋友,或者根本就是他——那阵无影踪的风!
林云波在走廊的尽头,沉默不语,看到欧远航立刻迎了上来,发觉他有些不对劲,伸手在他面上摇了三摇!“喂!什么事不开心,我是不是得了绝症?”
“云波!”欧远航握住了她的双手:“你到底能记得多少,又忘记了多少?”
“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
林云波转过身去,缓缓向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侧过身仰望屋檐外的天空。
“觉得是自己的生命被剥离了,心里空得没有氧气,窒闷得想要大叫起来,我想我一定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我记不起来了,不过——”她回过头来,粲然一笋:“我已经开始记起你了,你是个好人。”
看来,她的确忘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忘记了这场风中情缘。风停了,但情缘呢?冥冥之中又会有什么在牵引中相遇。是就此了结,还是另一个新的开始?没有人知道。
林云波站在走廊一端,斜斜的秋阳照在她的笑脸上,本来无风的地方,突然吹来一阵风,吹得她满肩的长发,飘飘扬扬,让人觉得,有她的地方,随时都会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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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诚把一叠新打印的资料轻轻放在了欧远航的面前。
“这已经是最全面的资料了!”这是关于“风”的资料,近半年通过各种渠道,通过对李坤这个外部组织的破获,那个神秘组织似乎已不再神秘,但还需要两个该死的要素:时间、证据,可是这并不容易,他们做事极其隐蔽,想取得什么足够的证据简直是天方夜谭。
欧远航盯着邵诚那张严肃的脸:“你想干什么?”
“找到他!”邵诚的拳头重重击在桌面上,桌上的资料随之颤抖。
“找到他?”欧远航思索着眯起了双眼“别打她的主意!”
“远航!”邵诚坐在了他面前:“只有云波可以做到。”
呼!话音刚落,邵诚整个人便被拎到了半空:“她已经忘了,她的过去等于白纸一张,我不想她再卷入任何是非!你听清楚!”一把推开邵诚,欧远航快步向前走去,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那么李晶晶呢?”
欧远航定定地站在了那里,用手扶着门框,恨不能把十指深深地插入其中“已经伤害了一个,不能牵连第二个。”话音一绝,欧远航早已走出房门,只是从他发颤的双肩来看,果然他内心一阵波动,邵诚沉默了。
“头儿!怎么办?”
“按原计划进行。”邵诚坚定地吐出这几个字来。
“可”
“没有时间了,我们好容易找到‘风’的下落,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而且”邵诚停了停,再次看向欧远航消失的门外:“只有彻底消除邪恶,云波才可以真正平安,远航也这样希望,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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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欧远航就逼着林云波收拾行装,一段时间相处过来,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开始时那么陌生。
“我们要到哪里去?”林云波没有动,甚至还跷着腿坐在沙发上,笑着看一进门便发号司令的欧远航。
“我是谁?”欧远航没由来地问了一句,手中已经开始帮她收拾了。
“你是我的弟弟,欧远航。”早背了七百八十遍了,林云波不耐烦地翻着白眼,别过头去。
欧远航停下手中的事,走了过来,转到她面前:“你信任我吗?”
她看了他很久,他的目光中只有一种情感——关爱!她笑了起来:“我只有相信你了,不过行李得你收拾。”说完,她站起身来冲进厨房,看来又是馋虫在作怪了。
欧远航顺势坐在地上,不自觉地轻笑起来,用手揉着额前的头发,她好像一下小了几岁,可爱得要命,相信她会喜欢他们要去的地方,医生也说愉快、轻松的心情有助于她记忆的回复,所以他早已计划好了这次旅行,为母亲找了个保姆,自己很少会离她这么远的,他必须把一切都安排好,但一想起邵诚那个大胆的建议,便会让人心惊肉跳,他知道邵诚的用意,他想要“风”做警方的证人,他并没有像邵诚对“风”有什么了解,所以对于云波可以改变“风”改变多少?他不知道!他也不愿冒这个风险,旅行计划也相应提前了。
目的地被定在一个内陆城市,还是在上飞机前三分钟决定的,似乎到了世界末日,所有航程都挤满了飞往各地的人群,只有这儿还可以容纳两个人,欧远航太急于带她逃离这儿了,异常的现象也没有能引起他太多的警觉,而身旁如出笼鸟的林云波,欢乐的笑脸,着实让他放下了一切警惕,实在不忍扫了她的兴。
长期适应沿海生活的人,一看见高山、大树、飞瀑,往往会以为入了仙境,太发达的都市就是少了点自然的灵秀。
一下飞机林云波便充满欣喜地高呼一声“太美了!”
休整一天,第二天他们便去征服那高高的青山。时值深秋,但满目的常绿树依旧青翠可爱,山中的空气格外的清新爽洁。更难得的是还有种专为游人设计的小木屋,简朴而古雅。
在林云波的软硬兼施下,没几日,他们便自讨苦吃地搬进了小小的木屋,每天清晨他们便会出发游览,傍晚时分会有人来送吃的,有时若是天气好,隔着层密集的树叶可以在满天的繁星下生堆小小的篝火,烧烤一些东西来过回瘾。林云波很热衷于此项工作,小小的火焰像是她生命中的音符在缓缓律动。
夜里,林云波站在了山岩边,看向山的那一边,满天的星斗。背后的火光将她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地上,清清朗朗
“如果有海会更美,满天的星光会落入海水中,一波波荡漾,一颗颗闪烁”
她在想象了,欧远航的思绪上跟着她也飘向了那个海边的城市,那个孤独的老人身边
月光下,林云波的面颊上挂着两颗最明亮的星!多么熟悉的感觉,清风、朗月、明星、小木屋,一堆红红的火焰,尽管前面有海,但身边却有越来越多的海浪在呼唤,一个人影在风雨中缓缓而来,看不清的面容后有她最牵挂的相思你是谁?从哪里来?
“在想什么?”欧远航回身为她披上了一件厚重的衣服。
“远航,我是不是真的忘了很重要的某件东西?”
“你”欧远航一时呆立在那儿,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答她,如果可能他希望她永远如此欢快,只是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这不是幸福,终究会有那么一天,她会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一生最重要的,而那时人已经苍老,她会悲痛一生。
究竟是命运该作出抉择,还是自己应该坦然面对事实,告诉她,让她不至于独自苦苦追忆,尽管她不说,她还在笑,但毕竟过去是她的,她有权知道,有权选择,只是要如何开口,这场风中情缘没有开始,没有结束
天刚亮的时候,林云波便从床上跳了起来,伸头向外观望。一声惊呼响彻了整间木屋,轰然地敲门声,直把仍在熟睡中的欧远航掀下了床。
“什么事?”欧远航高叫着,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倦意,天知道他才刚刚入睡。
“快,来呀!下——雪——了!”门外传来林云波兴奋的叫声。
生长在南方沿海,暴风倒常有,只是独不见雪花漫天。这时候会有雪?是不是她看花了眼?欧远航怀疑着,穿起衣服,推门而出。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清爽的凉风,含着润润的水气,多好的早晨,刚想张嘴深呼吸一口,面上突感一痛,满脸的冰冷,用手一摸,入掌即化,真的是雪!而且是被人投进来袭击他的,好个林云波!
外面的景色可能是今生最重最难忘的美丽,漫山遍野的白雪茫茫,薄薄、绒绒的雪花覆盖着这广阔的山峦,点点翠绿在其间若隐若现。
林云波就跪在这一片绿、白粉嫩之间,穿着自己薄薄的睡衣,披散着长发,双手掬一捧白雪,伸着舌头去品尝深秋的第一场白雪,如此洁白、飘逸,在她身边掩映着一种无言的落寂,空空无人的山谷在她身后冷冷静静,怀抱着她小小的身躯。她在含笑,尤如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般兴奋、激动,可是这不是他所熟悉的林云波。林云波应该是个张狂得美丽的女人,是团不羁的火焰,热情四射,腾跃半空,到底是什么将她羁绊?是情!是缘!还是风!
欧远航匆匆回身奔进屋,再也无法忍心看她傻笑。深呼吸,努力平静后,才拿着件大衣走出来。林云波径直将一把白雪送到他面前。“尝尝!味道如何?”
“这是老天的杰作,不是你的。”欧远航微微笑着推开她的手,替她披上大衣:“小心,别着凉了!”
“我觉得你总把我当作孩子。”
“不是吗?”欧远航站起身来
“喂,喂!你在看什么?”
“你等着,别乱跑。”欧远航匆匆丢下句话便向前奔去,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
“神经病!”林云波哼着转身离去,如此美丽的景色,怎么能不留连一番。
一条幽幽的小路远离了山道,林云波象个忘了妈妈嘱托的小红帽,离开了大路,独自一人走上小道。这里似乎很特别,但又说不出如何特别。两边有高高的松柏,白白的雪地。这里很冷清,以致整片雪地丝毫没有被人踩过,这可能是林云波选择这条小路的原因吧!
白雪平整地铺在山间的平地上,那么一片,那么一地,平整洁白得让人忍不住要去抚摸,吻它。林云波缓缓俯下身,用脸贴在雪面上,冷冷凉凉的感觉由脸颊一直传到心里,四下无人,只有轻轻的风吹过叶枝,撤落一地的雪花,没有落英缤纷,只有坠落的沉寂。
缓缓的有泪爬上双颊,和着冰凉的雪水一直流进心里,冰冻着幸福、欢乐。有谁在打击她的欢快?有谁一直在身边呼着她的名字,扰得她日夜不安,你是谁?看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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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远航追逐的是个小小的身影,单薄、憔悴,像根很长的针源源不断地贯穿着心脏,是她!自己找了很长时间的她!原来她在这儿?
“晶晶,你听我说!”欧远航高叫着,前面的人慢慢地停下来,默默转过身来,低着头、等着他走近。
“晶晶,是我!”欧远航轻声地呼唤着,从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强烈的悲哀和凄冷。
“我知道。”她缓缓抬起头,满眼的泪水滚落,站在那片白白的雪地里,瘦小得经不起山涧的寒风。她柔弱、憔悴却像棵临风顽强的山梅,在山崖边吐露清香,令人久久难以抹掉关于她的记忆,她和林云波不同,林云波是那么的张扬、四溢,她却固执着、脆弱着、等待着。
欧远航暗自叹着,女人总是这样矛盾的吗?“这些日子还好吗?”看见她的泪水纷落,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是多么残酷,明明是自己毁了她的一切,却还要来问“还好吗?”有谁会在如此的情形下活得开心呢:“别怪我!我也是”
她的手挡在了他的面前:“我知道,我不愿任何人,但——他总是我的父亲!”她眼中闪过一丝绝裂的悲痛。
“你是说”这种眼神,看得欧远航一阵心惊,李晶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用这种眼神默默地看了他很久,好像想换来一生的记忆!
良久,才抬起手擦掉面上的泪痕,调过脸说:“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不过也好!我们省去了道别。”
“道别!”欧远航张大了眼睛,现在她举目无亲,幼时的生活使她无朋无友,道别?她要去哪里?
李晶晶似乎看透了他的担心,突然转过脸笑了,虽是落寂,却让他的心猛跳了几下。“别担心我。”
“你总要让我知道,你去哪儿?”
“知道了又怎样?”她再次转过脸,异常坚定地吐露出生离死别的声音:“再见!”
欧远航没有追上去,只是望着她小小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心在一片白色之中,就那么不轻意的一点背影,一丝丝地带走初见她的兴奋、温暖。
如果说林云波的是风的情缘,那么他的又何尝不是,现在他终于切身的了解到这来去无踪的情,这了了无挂的缘又是怎样的一份牵引。他就这样亲眼地看见两个不同的人为此改变,连自己也在不知不觉的被这风侵蚀,沉浸,但却是如此美丽,哀伤得无悔无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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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波仰面躺在了雪地上,看向一片蓝净的远空,雪后的一切都那么的明朗,蓝蓝的天空上有海一样的深邃、浅淡,随意泼洒着属于那个遥远都市的记忆,也许风干了,但心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无言的哀伤,耳边有海浪的轻柔,有那个坠满星光的瞬间,有那个风后清朗的永恒,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某个轻松的时刻由心底泛起,溢满胸怀,使人不经意的潸然泪下。
她知道远航在回避,她更体会到那份丢失的记俩有多么重要,在她昏迷的时候,如有选择的话,那一定是后者,长眠并没有什么可怕,能够带着自己爱的人去长睡不起,又何尝不是一种美丽!那是她林云波的美丽,那是这场风中情缘的美丽
有人由远处走来,轻轻的脚步在雪地发出吱吱的声音。他打算从她身边越过,似乎这看起来有些神经病的女人不值得他过来探个究竟。
林云波偏偏惊叫着跳起来,周围静得可怕,只觉得整个人都在窒息,索性将全部的抑闷叫出来。
“-!”一声轻响,来人手中的盆落在雪地中。
“哈!”林云波大笑出声,尽管脸颊上还有泪痕,她指着面前的人很不礼貌的大笑出口。
面前的人真有点像是野外探险队的幸存者,一头半长的头发,一脸吓人的黑须,一身折皱的黑色风衣在轻风中飞撤。什么人她林云波没见过,唯独这种人倒是头一回,有缘千里来相会,如果是别人一定会惊呼逃命,可她是林云波,别人惊慌的事,只有她会开怀大笑。
“云波!”远处传来了欧远航的呼唤声。
“来了!”林云波俯身拾起木盆,塞在了他的手中:“对不起,不过你胆太小。”然后轻巧巧的与他擦肩而过,发梢拂过他的面庞,可他一动不动
“是谁?”
“没什么,一个奇怪的人。”
“奇怪的?”欧远航喃喃着回望向他,他正在回头,凌厉的眼神不再冷静如水,严峻的面颊也早已被黑须黑发遮了半边,飞扬的衣角也不再坚挺
天!他哪是个什么奇怪的人,他分明就是林云波丢失的记忆,分明就是她要寻找的灵魂。是情缘的牵引,还是“风”自由无度,是命运的捉弄,还是生命的无奈。
两个曾经你死我活的男人,如今又同时面对最心爱的女人,面对这段无果的情缘。晶晶走了,云波不再认识他了,难道这场相遇仅仅是为了了结,为了残忍的分割?
欧远航再也忍不住了,走!离开这里,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装多久,林云波就在身后,他就在面前,可又有谁知道他们间横越的是什么?
整个一晚,欧远航都没有睡,长长的黑夜中有风狂吼,他知道,一直有个人站在风雪中,面对林云波的小屋窗口,一切不动,直到黎明才离去。
欧远航这才释下心头巨石,回去吧!这里美丽,却是个伤心的地方,像那些雪花一样惨白得让人不忍卒睹,没有任何结果,不该让心再倦冷,无须再卷入,就让一切随风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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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中推门而入的人已经丧失了那份锐气与灵敏的嗅觉,邵诚端坐在原地,看着这个被满身风雪遮蔽着灵魂的人,一时竟开不了口,直到他用一双分不清,辨不明神色的眸子发现有人闯入了他的领地。
“你好。”邵诚干涩地开了口。
他站在原地依旧用那双眼睛空洞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从遥远世纪来的陌生人。
“别这样!”邵诚忍无可忍地暴喝一声,自己费了千辛万苦才让他们相见,无非是想激起他心中的一点热,可他却冰冷得一如既往,甚至对她不再有热情。
“别这样,没有时间让你这样耗下去,她是忘了你,可你没有忘了她,只有你才可以使她永远脱离危险,你听见了没有!”邵诚狂叫着,似乎感应到了自己的失败,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完全被她的陌生击败了,闪不出半丝光,在他空洞的双眼下,邵诚半分勇气都没有了,他错了吗?不知道!但他忍受不了他的无言,更气愤于他的沉默。
“你想想吧。”说完他返身冲出了小屋,逃出了这个男人哀伤的领地。
身后的风雪不停地涌进,吹得房中的一堆火焰飘忽不定,但始终不曾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