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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苏,你在这儿做什么?”走过曲径回廊,穿过重重弧形拱门,颜云飞终于在庭院之中的凉亭找到柳蝶苏。
大病初愈,他的气色看来仍然不佳,但一见到柳蝶苏倚著扫帚,坐在阶前打盹的可爱模样,他睑上不免出现丝丝笑意。
这丫头的一举一动从没个准,喜欢上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意外——毕竟,他静如死水的生活里,寻常的是一成不变,完全没有过波动回旋的阵阵涟漪。而她,不啻是水花飞溅时,最美、最富生命力的那一幕.?.“你没长眼睛不会看吗?”睁开犹带迷蒙的眼,柳蝶苏一瞧见来者是颜云飞,心中就燃起一股熊熊怒火。“为什么不乾脆睡死算了!?”
省得惹她生气!
“你不开心?”她劈头便骂,颜云飞感到万分无辜。
雷说他已经昏迷五日了,他以为柳蝶苏至少应该会很高兴他的康复,但是,结果似乎和他所想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柳蝶苏好像不怎么乐意看到他。
“没有,小的岂敢?”花钱的是大爷,既然他是雇主,那么她自称小的没错吧?
可是颜云飞听了,眉心却不由得深深皱起。
“谁让你做这些的?”她的口气这么讽刺,脚边又正好堆放著一堆堆经过整理后,如同小山丘般的落叶枯枝,所以,颜云飞很容易就把两者联想在一起。
当初瀚阿提议让柳蝶苏前来帮忙时,他就没有以她为仆的意思,只不过是想要藉机多了解她而已!再说,他们这一两天短暂的相处时间里,他自认不曾贬低过她的身分,如今柳蝶苏突如其来的举动又为哪般?
“我自己要做的。”她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才起身斜睨著他,问道:“你不会好心到请我来吃闲饭吧?”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他回视她,不懂为何她说话要句句带刺,彷佛与他有重大过节。
那日过后,他想,并且期待著,他们之间也许会产生一些改变,然而柳蝶苏却
“朋友?”她的嗓音陡然提高“朋友不是应该为彼此著想、替对方保守秘密吗?!你呢?你有做到吗?笑话!”她义愤填膺地指著他的鼻子大骂。
她都不想说了,他居然还有胆子提起!柳蝶苏气得浑身发抖,急促的呼吸说明了她正处于暴怒的情绪之下。
“我抱歉!”原来雷对她说了。
关于他的病,哪怕只是一点点无关紧要的小细节,颜云飞都不能对雷有所隐瞒。他本想解释,但,不知为何,终究没让话出口。反正不管他现在怎么辩白,柳蝶苏都听不进去,何况他也不晓得该从何说起才好,他的故事,本身就充满了复杂
“说完了?”抱歉有用吗?“那就让一让,不要妨碍我工作。”
就像雷说的一样,她需要这份收入,而她和颜云飞之间的关系愈简单愈好——太多的感情投入,对她肩上沉重的负担并没有减轻作用。虽然,他的那句喜欢,她已经收进心里头了。
“蝶苏。”颜云飞伸手握住她欲开始劳动的双手,认真地凝视著她说:“违背对你的承诺,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有我的苦衷,雷他——我——”
“放开!我才不希罕知道你们的事!”赌气似的不看他,柳蝶苏一甩开他后,头也不回地就跑出庭院。
颜云飞站立在原地,好久、好久都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你不能对她动情。”不知什么时候,雷悄声来到庭中。
“何以见得我对她动情?”颜云飞维持著同一个姿势没动,冷冷反问。
雷没有回答——他也不必回答,颜云飞知道他为什么说。
他们朝夕相处了几十个年头,谁都不曾真正走进人群中生活,但是感情这东西是不需要经验的。感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理由只是徒然,雷懂,颜云飞也懂,所以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好争论的。
但,颜云飞的病不允许他去爱人。
“你想过吗?说不定她会是解药。”仰望晴空,浅蓝浮动的流云朵朵,可他的人、他的心怎么会这么不自由?悠悠喟叹出声,颜云飞的心情百感交集。
“就算是,那又如何?在一切都还没有确定以前,你多走一步,只是多伤害自己一分。”雷的语气平平静静,就好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可是,他却预料不到,对颜云飞来说,这件普通的事情,却甚至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说他厌倦孤单也好,说他是真动情也无所谓,总之他会尝试,不断地尝试靠近柳蝶苏的方法——因为她至少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著、还是血肉之躯的事实,而不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一缕魂魄!
“你不要再告诉她,那些她不该知道的事。”颜云飞缓缓的说。
“如果你不犯戒的话。”
“你在威胁我?”危险的眯起眼,颜云飞速吐出的气息都带著森冷。
他敬重雷,但并不表示他就没有个人的意志。若是雷还不了解,那么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势必得有所冲突了。
“我是在提醒你。”雷依旧稳如泰山。师父的遗言他看得比什么都重,对颜云飞的守护,是他一生的使命,纵使颜云飞要残害自己,他也不会允许!
“那也就不必再谈了。”他的决心,以及雷的坚持,就像两颗硬石互碰,谁也不会让步。
“云飞。”雷喊住他的步子“你不能。”这句话究竟在对颜云飞说?还是雷的自言自语?抑或其实没有一个人能够有所确定?
“拭目以待吧!”抛下最后这一句话,颜云飞不再停留。
时间,是不是真能改变是非?是不是真能证明许多对错的可能?这一次,也许他将全部明了了。
“蝶苏不在。”
“我知道,我也不是来找她的。”潇洒落坐,瀚阿拿开浅娘手中的针线篮,以一贯爽朗的微笑面对她。
“我没空。”别过脸,浅娘不搭理他。
“咦?我不找蝶苏,也不一定找你呀!”无赖地又绕到她的正前方,瀚阿被阳光晒得发亮的脸庞,有著愉快的线条。
“既然不是找我,那你是不是该往别处坐去?”眼见他把针线篮放得更远,浅娘气恼得瞪视著他。
而瀚阿摊开双手,无辜地耸耸肩,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然后倾向前问道:“你昨夜没睡好?瞧你脸色难看的。”
他粗厚带茧的大掌平贴在她无瑕的额上,态度极为亲密。
“别这样——”浅娘推开他,低垂的眉睫掩住了一双明眸,让人看不出她是羞是怒。
“为什么老是拒绝我?”瀚阿不依她,强制地抬起她的头,要她看着他的眼、他的感情。“都这么多年了,我对你来说,难道没有任何意义?”
他爱她、很爱很爱她。自从第一次在蝴蝶泉畔见到她,瀚阿就无法自拔地狂恋上浅娘了。
“我们不行的!”勘芩的问题,浅娘很理智地对他说。
她有什么好呢?空有一张美丽的脸蛋,双脚却已尽残,甚至还没有办法生育这样一个女人,值得他挖空心思,苦苦追求吗?
不值得!
瀚阿有良好的家世、不凡的外表、出众的涵养当地不知有多少未出阁的闺女心仪于他,而她匹配他,太高攀了,也太难堪了。
“让我娶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苦的。”这些话,反反覆覆说了三五年,然而浅娘却从来没有回他一个正面的答覆。瀚阿并不害怕等待,但他不是没想过,或许,他根本等不到浅娘点头的那一天。
她的顾忌,他明白,可是他爱她的这件事,与她的残缺没有冲突啊!就算有,那也只是来自他家庭中的压力,而不是他本身!
她怎么忍心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天涯何处无芳草,瀚阿,我跟你说过了,此生我绝不嫁人。”
“那么,看来此生我也只好不娶了。”
“你这何苦!”眼眶渐渐承受不了泪水的重量,浅娘哽咽著,生怕一个眨眼,那些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情感便会随著泪水奔腾而出——人非草木,对他的真心真意,她也是很想深情回报的呵!
然,她如何能够做到?和他一起,无疑只是拖累了他。
“浅娘,我全然都不觉得苦,你又何必以世俗眼光认定我们之间的一切呢?”想的愈多,步子就愈难迈得开,爱情需要的只是一点点冲动“我”他说的有理,可是她
“可不可以别再说这个了?瀚阿,告诉我一些外面发生的事-”
她又在逃避了!
瀚阿抹抹脸,很是无奈地说:“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这样的情况终究不是第一次发生,他不愿意逼她的结果,就是令她更加退缩?瀚阿都不确定自己所做的到底对不对了!
“都好。”没有反抗他搂她进怀的举动,浅娘柔顺地靠在他的肩头上。
这是她仅能给他的温柔。
“想听听颜兄的事吗?”最近大理城最出名的人就是他,瀚阿当然第一个就想到要提起他。
“嗯,我恰巧也想了解一下他这个人。”
“怎么说?”瀚阿挑挑眉,不解地问。
“不就是”
当瀚阿与浅娘两相依偎地谈论著关于颜云飞,以及柳蝶苏的事之时,殊不知,屋侧正有一人,睁著不可置信的双眼,屏著呼吸,望着他们说著说著,便逐渐贴近的唇
“呜!”瀚阿吻上浅娘的那一刻,偷窥已久的柳蝶苏终于忍不住,几乎就要尖叫出声,不过后方却适时伸来一只手抢住了她发出的声响,把她整个人半拖离那个地方。
“你干嘛!?”用力推开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颜云飞,柳蝶苏还惊魂未定的喘息著。
天啊,这是什么情形?她怎么不知道,浅娘跟瀚阿.:他们的感情居然是这么地要好!
“你也不想打扰他们吧?”左思右想后,颜云飞还是不放心柳蝶苏,于是他随后眼来。
岂知,这一来,就让他撞见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原来,瀚阿心里的人不是柳蝶苏,是另有其人!害他本来觉得很奇怪,为何瀚阿明明喜欢柳蝶苏,却要让她去帮忙他!?
这下子终于真相大白了!
“怎么会呢?不可能、不可能”柳蝶苏懒得理他,一个人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为何会发展出一段恋情。
瀚阿与他们家是很亲近没错,但他每次来,一家老小都在,怎么可能和浅娘而且,浅娘的为人,柳蝶苏最清楚了,她不会随随便便就和一个男人这么亲密。
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肯定比她所想的还要长!
唉!是她太笨了吗?居然粗心大意的什么都没发现!
“蝶苏,那位姑娘是你的家人?”隔著几丛树林,颜云飞仍是隐约看得见那对璧人的身影。
“你问这么多做啥?”罗嗦!没看见她正很努力地在思考吗?!
“她--”他欲言又止,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她的双腿不良于行,对吧?”瀚阿无法顺利娶妻,是因为这个关系?
“啊?”
“我不确定——”因为他根本没有看见。“我只是瞧她脸上的血气好似不若正常人那般。”
“你会断诊?”狐疑地盯著他兜圈子,柳蝶苏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不能算是。”但久病成良医,他本身血液的怪异,让他对于人体气血这方面的知识有著极敏锐的判断力。
“是吗?看不出来你还懂这么多!”一甩头,柳蝶苏便迈著大步走往与蝴蝶泉相反的方向。
颜云飞跟上她,问:“你生气了?”
“没有。”他干嘛老是这么问?好像他很担心她、很在意她心中忽然划过一道暖流,柳蝶苏的口气也不觉放柔:“你不必一直跟著我,我没事。”
不管是雷带给她的刺激,或是瀚阿、浅娘恋情的冲击,那都是她心所悬念的事情,她必须自己面对。再说,这两件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是真的这么认为。
“蝶苏,我们谈谈好吗?我的病”颜云飞原本只想拉住她,可是没想到柳蝶苏竟会突然打住脚步转身,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冲劲让他们来不及反应,两人便双双往后跌去——
“唉呀,痛!”身下虽有颜云飞当肉垫,不至于跌疼了身子,但柳蝶苏一脸栽进他精瘦的胸膛,却狠狠地撞痛了鼻梁。
“抱歉,你没事吧?”连忙扶好她,颜云飞顾不得狼狈,没有经过思考的双手,就这么揉上她秀气的小脸。
柳蝶苏有半刻的怔仲,接著,她直觉地反手握住了他的臂膀“你流血了!”他白色衣袖中渗出点点血迹,显然是刚才摔倒时擦伤了手肘。
正当柳蝶苏意欲探看他的伤势,就要碰触到他的血口时,颜云飞突然一阵怒吼:“别碰!”
他的表情好激动、口气好凶恶,柳蝶苏吓得立刻缩回手,一双著实受到惊吓的大眼无辜地望向他。
顿时,气氛变得有点奇怪,颜云飞默默撕下衣袖把伤口仔细包扎妥当,柳蝶苏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垂著头。
“蝶苏。”良久,颜云飞又复开口唤她。
可是她却一转头,闷著脸看往别处。
不懂嘛!为什么他一下子温柔得要命,一下子又凶神恶煞得像个江洋大盗,她什么也没做啊!
而且最令她气不过的是,自己竟该死的在意!
那种心情该怎么形容呢?柳蝶苏觉得再这样下去,她的心快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得了!
都是颜云飞惹得祸!
“蝶苏,听我说个故事好不好?”叹一口气,颜云飞拉近与她的距离,明白这小女人的心思其实单纯得可以,她的喜怒哀乐完完全全表现在一张脸上。如果他想要更靠近她,最好的方法就是告诉她所有的实情。
“我不想听。”明知道他有心解释这种种怪异,柳蝶苏却仍旧表现得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听我这一次就好,可以吗?”若是他没有吓跑她,那么他的心可能会更笃定一些。呵笃定,这是他以为自己永远无法追求的感觉就这次,他衷心盼望自己能在她身上找到。
当然,前提是柳蝶苏愿意给他机会。
沉默了半晌,柳蝶苏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那就快说吧!”
总算,她还是诚实的向自己的心投降。都说过了,她并不讨厌他,甚至,那些奇怪的心情起伏,也许全都只是因为:她太在意他了。
“在北方,有座大雪山形势艰险,终年白雪皑皑,杳无人烟。可是你听过吗?曾经有个孩子是在那样的冰天雪地中诞生。
他从一出生,身分就是个谜,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那座山上,也没有人猜得透他一个人是如何存活下来的。直到某天,一位得道高僧找到这个孩子,他的人生才渐渐看到一丝光明。
那个在冰原长大的孩子患有一种怪疾,老师父用尽镑种方法医治他的病,临终前还让唯一的徒儿起誓,以命死守这个孩子的安危。”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他的故事?”柳蝶苏不甚清楚地问。
颜云飞笑而不答,只是继续说:“他无法与别人生活在一起,甚至偶尔见著了人,都会让他感到痛苦莫名。可是山下的人不了解,反倒听信一些传闻,误把他当作旷世奇药,纷纷起而追之,想要图个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一个孩子怎能使人长生不老?柳蝶苏十分不解。
“他的血。”颜云飞替她的疑问做了解答。“据说饮用他的血能够增进功力、医治百病,长久下来,乃至于长生不老。”
“这样他不是太可怜了吗?”柳蝶苏愈听,就对那个孩子愈同情。人生而有命,何以他的命却要被人家拿来当作药物使用?太过分了!
“也许他很可怜,不过我觉得,最可怜的还是那些追逐他的人。”花了大半辈子追逐一个不可能的梦,真够傻的了。
“嗯,颜云飞,但是我很好奇,那个孩子的血真有这么神奇的功效吗?”
“你猜呢?”见她专注而认真的表情,颜云飞轻轻笑了开来。“其实答案可说是相反的。他的血非但不是什么灵药,还是致命的剧毒。凡是不小心接触到他的血,轻者陷入昏迷,重者则至死亡。”
“这么可怕?”柳蝶苏攒起眉心,总觉得他的话跟某些情节好像到底是什么呢?!“啊,你刚刚”
她明白了!原来他方才害怕她碰到他的伤口,根本因为颜云飞就是那个孩子!
柳蝶苏终于想通,他是在保护她
“还好,你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笨。”拍拍她的头,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无论结果如河,起码他尝试对她解释,这对他来说已是一种突破,足够了。
“你来大理,其实只是在躲避那些人?”
颜云飞点头,静静等待她的下一个反应。
柳蝶苏先是努了努嘴,一副不很谅解的模样,但当她开口说话时,却让颜云飞感动得几乎流下男儿泪。
她说:“好吧,既然你都把自己的事对我坦承了,我也不小家子气的与你计较。可是,颜云飞,我们还是约法三章在先。你是主,我是仆,私底下怎么样又是另一回事,我想,雷会比较乐于见到这种情况。”
以命死守,那是何等的情深意重!忽然间,柳蝶苏不那么讨厌雷了——因为她当真听懂了颜云飞的话,所以无法狠心不去体谅。
她的善良也没有一丝伪装啊!
“可是我”
“至于你的病嘛,我想应该没什么了不起,你不用整日紧张兮兮!要不然,我们可以一起想出解决的办法呀!”
不知该说她单纯还是天真,柳蝶苏此刻竟然只想到要说这个。
她不害怕,也不贪图什么,是以他的病,或者说他身上可能附带的好处,柳蝶苏一点也看不见。
她看见的,只是颜云飞肯与她分享心事的真诚。
如此简单的道理,世上却有许多人穷其一生都不明了!
“蝶苏,谢谢你。”爱她,大概是此生最值得的一件事了。颜云飞搂住她,声音有些哽咽。
“颜云飞,你在哭吗?”她说了什么让他感动的话吗?柳蝶苏觉得有点想笑,但身上沉重的男躯让她觉得好有压迫感,只能勉强说了句话。
“你不怕?我说过,我的血含有剧毒啊!”“可是你又不会故意害我,为什么我要怕?”柳蝶苏被他抱得好疼,连连低叫出声:“你放手啦!这样抱著好难看!”
光天化日之下跟一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嘛!颜云飞也太逾矩了。
他一语不发,紧紧搂著她的手虽松开了些,却仍握得很牢,彷佛想就这么一生一世与她相依
“你的病,没关系吗?”怯然探出小手,柳蝶苏不甚放心地问。
不能否认地,有人心疼、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好!一刹那之间,柳蝶苏竟有种错觉,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得到了幸福。
“不要紧。”拥她在怀的美好,让他怎么舍得放开?痛,就让它痛吧!他的灵魂,不再寂寞就好。
微凉,起风的日子适合饮酒享乐。
蝴蝶泉畔的蝴蝶依旧翩翩,树荫底下围坐的一家人看来和乐融融,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大家坐啊,我去看看那两个老头把酒暖好了没有。”树伯一面说,一面佝偻著身子站起来。
他人老,眼可没花!眼前的两对璧人,登对得不得了!
想想他们将携手共度人生中的每一个晨昏,分享生命里的点点滴滴,他和王叔、张叔三个老人家就有无法道尽的祝福啊!
柳蝶苏和浅娘能够得到幸福,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树伯,你坐,我去看就好了!”气氛实在太诡异了,柳蝶苏从头到尾都盯著地板不敢乱动,一逮著机会,就心虚地先行逃跑。
没办法啊!谁叫颜云飞没事抱著她,当场被三个老人家逮个正著,这下子她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喜欢苏儿?”浅娘的态度很严肃。
“是的。”颜云飞与瀚阿交换了一个眼神,对彼此恋情的逐渐明朗化有著相同期待。
“苏儿很单纯,身为她的家人,我只能说,我不希望看见她受到伤害。”
“一切都还言之过早,蝶苏也不见得会接受我的追求。”面对浅娘的质疑,颜云飞倒是从容以对。“但,恕我冒昧说一句,蝶苏相当震惊呃,你们你能明白吧?我想她更重视你的感觉。”
知晓了他们一家人的情况,颜云飞终于了解,为什么即使雷让柳蝶苏感到受侮辱,她却还是忍耐著说出他是主、她是仆的那些话了。
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她的家人需要她付出所有心力照顾。
愈想,他便愈心疼她。
“这让我来说。”浅娘正欲开口,瀚阿却一阵抢白。“蝶苏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会懂我的。”
“你-”他在暗喻谁不明事理?谁不懂他?血色悄悄染上浅娘的脸颊,但她仍顾作不懂状。“这些全都改天再说,我们现在讨论的重点是苏儿,以及你——颜云飞。”
“我不以为还有什么可谈的。”颜云飞眉眼一挑,觉得浅娘只是在逃避自己的问题。
看来瀚阿有得苦了!
“怎么会没有?”浅娘反问,又道:“如果我说,你住的柳家旧宅,就是我们家,你相信吗?”
颜云飞与瀚阿面面相觑,没想到浅娘会说出如此惊人之语。
“浅娘,小姐她-”还在座的树伯想阻止她继续说,浅娘却挥退他“您先进屋去吧!我自有分寸。”
该说的,还是得趁早说,这两个男人必须知道的事情,远比他们能够考量到的还多上许多!
尤其把柳蝶苏是柳佃遗孤的事实全盘拖出,更是让认识她多年的瀚阿惊讶极了。
柳蝶苏的眉骨上每每贴着一块药膏,目的只不过是在遮掩全大理人都知道柳家小姐生而有之的那只蝴蝶胎记!
天啊,他怎么从来都没有想到?
“那么你是-”颜云飞的目光落在浅娘宽松的下摆。
“我吗?我本来也许是哪户穷苦人家的女儿吧!三岁被卖进柳家,我算是看着苏儿出生、长大的。”她凄然一笑。
“而她,也是亲眼看着我的双腿是如何从完整到残缺”
“浅娘,你别说了!”看着她因回忆而扭曲的脸,瀚阿不舍地握住她的双手。
“瀚阿,你必须听,你必须了解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浅娘深吸一口气,眼眶泛红地说。
“我十六岁那年被柳佃看上,从此成为他的禁脔,过著暗无天日的生活。直到我终于受不了,鼓起勇气拜托与我最亲近的苏儿助我逃离柳家”她声音哽咽。
“可是诚如你们看见的事实,我不但没有逃出去,从此也失去了行走的自由”
眼泪一颗接著一颗滴落在石桌上,那段惨不忍睹的过去,是她永生永世无可解除的梦魇。
“浅娘”莫怪她一直不能接受他!原来她瀚阿激动地紧抱住她,顿时觉得自己糟透了。
他根本不能体会她的苦、她的挣扎,只晓得一味的逼迫她,天知道他这么做有多愚蠢!
她的害怕,他居然都感觉不到,不知不觉中,话题离得好远了,可是,似乎也没有人会去在乎。半晌,颜云飞也离了座,留下这方天地为这对有情人见证
他们的故事,由他们去写;而他的,就让他用尽一切可能,留下最完整的痕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