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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晨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早上她和秋云各自拎着自己的行李和画板,往停车的村口走去。从住的院子下来有一阶台阶,不算高,就一米来着,平日里已经走了无数遍了,而今天不知道怎么着,一脚迈出院门就忽然踏了空,连人带着背包画板滚了下去。
秋云想也不想地把东西一扔,赶紧下去扶她。王晨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捂着脚踝龇牙咧嘴地喊疼。
秋云也不敢动她,足足坐了三分钟,王晨才把手递给秋云,让她扶自己起身。可刚起来走第一步,王晨右脚像没力一样,身子一歪,又坐到了地上。
“不行……”王晨表情痛苦,“还要歇一下,好痛。”
“脚踝很痛吗?除了这里,还有别的地方痛吗?”秋云见她痛成这样,心里猛然一沉。
王晨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左腿和膝盖。秋云倒吸一口凉气——王晨今天穿的是一条较薄的长裤,左腿膝盖地方已拉了一道口子,拨开一看,里面除了有好几处擦伤,还有一道在流血的伤口。再一看王晨捂住的右脚踝,那里见血的伤口倒是没有,可脚踝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朱阿姨!朱阿姨!”秋云扭头冲着院子里求救。很快,何英的母亲朱兰花闻声而来。俩人连拖带拽,把王晨弄到路边坐着。秋云对朱兰花说:“朱阿姨,麻烦你回家拿个干净的帕子,打湿水,帮我同学擦擦伤口,然后搭在她右脚踝这里。”
朱兰花点点头。
秋云又对王晨说:“大晨,你坐在这儿,千万不要动,我去村头叫梁老师和林老师。”
说罢,秋云就飞快地朝村头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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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云见着梁禾和林重仁之后,简短又迅速地向他们说明了情况。梁禾听到一半,叫来三个班的班长,让他们带好各自班级同学,稍等一下。又叫了常欢、刘玉锦和何英,一同与林重仁往事发之地赶去。
王晨惨兮兮地坐在路边,见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朝她赶来。
梁禾蹲下看了她的伤势,左腿虽然拉破了裤子,但应该只是皮肉之伤;右脚只有擦伤,但踝肿得老高,而且还不能走,形势不容乐观。
“梁老师,”王晨还惦记着时间,“我应该没事吧,再不走赶不上火车了。”
“赶火车……你确实有点难了。”梁禾眉头轻蹙,以他多年打篮球的经验,王晨的脚踝肯定是崴了。普通的崴脚会肿胀,但路还是勉强能走的。王晨现在不能走路,很有可能是伤到骨头了,想到这里,他不得不起身,把林崇仁叫到一旁,俩人一边小声说话,还时不时地看下表。
常欢和刘玉锦仔细问了秋云事情的经过,说到这一米来高的台阶,俩人实在想不通怎么会让王晨摔得这么严重。安慰了一会儿王晨,林崇仁走过来,说道:“常欢、刘玉锦、邱晓云,你们先跟我走。大巴车还等在门口,不能误了其他同学的时间。”
“那我呢?”王晨瞪大眼睛。
“你现在要去医院。”梁禾回答,“你的右脚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就算是没有伤到骨头,我们回去的火车票是18个小时的站票,你肯定吃不消。我留下来送你去医院,然后再看情况决定怎么回去。”
“啊……”王晨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刚刚摔了还没怎么哭,这下眼泪都要出来了。
“没事的,”秋云握住王晨的手,“我也留下来吧。”她对梁禾和林重仁说道,“我是女生,和王晨同吃同住,留下来照顾她也方便些。”
梁禾稍有迟疑,和林重仁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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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大学生情况紧急,黄主任动用了村里唯一的一台拖拉机,把王晨秋云等一干人,马不停蹄地往镇里的医疗所赶。到了镇里,医生给王晨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但是没有拍片的设备,建议还是去市里看。众人又快马加鞭地往大同市里赶。到市医院,挂了一个急诊,拍了片子,医生说,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到结果。王晨的腿绑了石膏绷带,行动非常不便。医生见是外地的大学生,好心安排了一个住院的病床。
一通忙完,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一干人马才想起午饭都没吃,顿觉饥肠辘辘。
黄主任买了两个馍,说明天白天拖拉机还得用,得赶紧开回去,等傍晚结束了农耕,再来接他们。说完便匆匆道了别。梁禾与秋云在医院外的面馆随便吃了点,给王晨带了一个大煎饼。再弄完这一通 ,天色已经暗了。秋云这才意识到,王晨晚上有医院的床位,她和梁禾住哪儿?
这个时代,医院没有陪床,都是病人家属自带硬板床搁在旁边,或者在外面走廊的长凳上将就一晚。梁禾觉得自己睡外面长凳倒是没什么关系,但秋云肯定不行。他思来想去,说道:“我看到医院外面有家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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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医院外面仅有的一家招待所,而且不幸的是,梁禾与秋云当日入住太晚了,只剩下一间房了。
这就有些尴尬了……
登记的前台大妈目不转睛地盯了会儿梁禾,又瞥了一眼满脸油光的秋云,问道:“你们有结婚证吗?”
“啊?”
“恩?”
两人皆是一愣。
“没有结婚证是不行的哦……”大妈滴溜溜地打量秋云,眼神里颇有些不屑。
秋云:“……”好吧,好像八十年代是还挺严格的。
但是,大妈,你这个先入为主也太……准确了吧。哈哈。
“没关系,”梁禾显然明白了前台大妈的言下之意,再次确认道,“真的就这一间房吗?”
“是的。”
“那她一个人住。”梁禾示意秋云。
“你呢?”秋云意外。
“我想想别的办法。”
不是吧…
秋云想不出梁禾还能有什么别的点子。这个年头,宾馆又不像2018年那样遍地皆是,稍微好一点的住宿还只能凭借单位介绍信才能入住。医院附近的招待所有且仅有这一家,他还能去哪里呢?
梁禾安慰她:“你把户口簿拿出来,先把这间房定了,不然唯一的一间都没了。”
确实也是,秋云依言拿出了户口簿。
前台大妈头也不抬:“五十元一晚。押金再缴五十元。”
“什么,怎么这么贵?”秋云大叫起来,普通职工一个月工资也才五六十,就这破招待所,一晚就要五十,她怎么不直接去抢钱?
大妈磕起瓜籽儿:“不然你以为怎么会剩这么一间?我们一般都按床铺收费的,三元一个床位……”
“那我们换单个床位的……”
“早没了。”
秋云:“……我们不住了。”
梁禾拉住秋云的衣袖,虽然他很反感这样坐地起价的行为,但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总不能让秋云去睡大街吧,好在兜里的人民币能给他足够的底气。
“算了。”梁禾对大妈说,“邱晓云,名字别写错了。”
“你……”秋云气得不轻,瞪梁禾,“就你好说话!”
前台大妈喜滋滋地收下了钱。
秋云觉得这五十块花得太冤了,都亏出整个太平洋了,她得刨回来一点:“那……你再给房间里支一张小床,加一床被子。”
大妈瞪大双眼瞧着秋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我的乖乖,最近扫黄打非这么严,你怎么还这么明目张胆……现在的年轻人啊……”
她这么一说,引来周围人的频频侧目。
梁禾皱起了眉头,把秋云拉到身后,直接了断地说道:“你不要误会,这个房间就她一个人住。我们是外地来写生的大学生,因为同学受了伤送到了对面的医院,才临时来住一晚的。你登记好了吗?房号多少?钥匙给我。”
前台大妈愣了愣,递过来钥匙:“203……”
梁禾拉着秋云就上楼了。
等二人都消失在楼梯间了,前台大妈才反应过来,嘴巴一瘪,阴阳怪气地冲楼道喊:“快点下来哦,不然我要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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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云进门就把包往床上重重一扔。
“什么素质?”秋云叉腰就问,“你说这人什么素质?坐地起价、敲诈勒索、思想淫秽、肮脏不堪……真是气死我了,这样的招待所,有什么好住的?”
梁禾本也有些郁闷,一听秋云连着好几个成语,竟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安慰她道:“好了,不要生气了,都已经住进来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秋云的枪口就转移到他身上:“你还说,你这就是助纣为虐!这么明显地欺生宰客,你非但不举报投诉,还亲自把脖子伸过去怕人宰不到……你说,你这是不是……”
秋云还没想好合适的四字成语,梁禾却乖乖说道:“我错了……”
秋云一愣,满腔炮火顿时熄火。
“那……那你说,你错那儿了? ”她也不能熄火得太快。
“错……”梁禾使劲想了想,“错在……不应该带那么多钱……”
秋云:“……”
“我是想……钱多花点没事,人别受罪就行。”梁禾走到窗边瞧了瞧,顺手把窗户关上,插销插好,“贵是贵了点,但看上去还行。”
秋云怔了怔,心里涌上一丝甜,又问:“那你怎么办?”
梁禾说:“我进来时候看到招待所的有一个小餐馆,我去那儿将就一晚。”
“那怎么行,”秋云心疼地从床上跳起来,“那里怎么将就,硬坐一晚上?我再去和那更年期大妈说说,都收了这么贵的钱了,多支张床又怎么了……”
“小云,”梁禾打断她,把她扔在床上的包拾起来挂到衣架上,才慢慢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秋云一下就懂了。
男女有别。
八十年代,思想还很保守封建。前台大妈见到一对男女张口就是问有无结婚证,就足以说明一切。
当然秋云也不是放浪形骸的人,也从来无和男性开房的经验。她充分相信梁禾的人品,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她和梁禾发生点什么,也是你情我愿、郎情妾意,外人无从苛责。她只是单纯地想让梁禾也有好的休息,但梁禾想得比她周全——他懂得女孩子声誉的重要和旁人众口铄金的厉害。
是的,就像上次在邱正宏的四合院,他也是这样的。
那次还有羞怯和紧张,这次更多的是保护和珍惜。
秋云心里泛起复杂的情绪,她嘟了嘟嘴,故意凶巴巴地说道:“过来。”
梁禾走过来。
秋云嘟着嘴示意身边的床:“坐下。”
梁禾不明所以,还是顺从地坐下。
秋云忽然张开手臂,抱住了梁禾。
她把自己的脸贴到他胸前,又仰起头来看他,梁禾也低头看着她。她把头缩回梁禾的怀里,闷闷地说道:“谢谢你。”
梁禾轻轻地拍拍她的背:“说什么呢。”
秋云用手圈住他,他的下巴蹭过她的头发。
两人就这样腻歪了一小会儿,梁禾说:“我得走了。”
秋云说:“哦。”但没动。
梁禾笑了:“真得走了。”
秋云索性耍赖:“你别走了。”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他的呼吸渐重,声音低哑下来。
秋云意识到了什么,从他怀里起身,梁禾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这时,从梁禾的鼻下,忽然流出一道红色。
“你……”
梁禾也察觉到,用手一抹,竟然是血。
秋云低低地笑起来,贝齿轻咬下唇,笑得有些放肆:“我去给你拿纸巾。”
梁禾轻咳一声:“……不用了,不碍事。我先走了。你关好门窗,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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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禾出了门就到水房,仰头用冷水猛拍自己的脖颈和鼻梁。他大概有十余年没流过鼻血了,今天却在这样的场合鼻血忽然造访,让他尴尬不已。
他平复下心情,感觉应该差不多了,未想一低头,一滴鲜血直接滴到了水池里。
他不得不又仰起头,血液的味道顺着鼻子流进口腔,他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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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到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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