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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务上的事不是靠急能成事的,没错,按李显的预订计划,李贤的折子确实是该上,但却绝不能在此时上,道理很简单,此际高宗刚放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太子那头明显已是生了怨气,这会儿上本,那不就是明摆着去打太子的脸么,如此一来,太子又岂能容忍,反击是必然之事,这么一搞之下,这朝会怕就得成了兄弟论争的战场了,虽说合了高宗的意,却显然不符合李显原先预定的暗渡陈仓之计划,一个不小心之下,全盘计划便有着毁于一旦的可能性,这叫李显又如何能不恼火在心的,可惜他再恼火也没辙,此等时分李显已没法子出面去制止李贤的冲动了,只能是微皱着眉头想着对策。
果然不出李显所料,这一见到李贤站了出来,太子原本就不愉的脸色顿时便更阴沉了几分,然则在这等朝议时分,他也不敢有甚出格的表现,只能是用阴冷的眼光扫了眼李贤,瞬间便恢复了平静,只是嘴角边的那丝微笑却显得颇为的僵硬。
“哦?贤儿可有甚本章,只管奏来,朕听着便是了。”
李弘不开心,高宗倒是很乐呵,笑眯眯地对着李贤虚虚一抬手,示意李贤平身,而后用鼓励的语调吩咐了一句道。
“儿臣,谢父皇隆恩。”这一见高宗脸上满是鼓励的微笑,李贤的腰立马挺得倍儿直,脸色也因激动而微微发红,逊谢了一声之后,这才接着道:“启奏父皇,孩儿所要奏的乃是漕运之事,今关中人口渐多,田亩所出已不敷用,亟需从江南调粮入关中,然,虽有前朝所疏通之运河,漕运却始终不利,依孩儿看来,此乃漕运不得法所致,孩儿有五策可解此厄,恳请父皇明鉴。”
“嗯?贤儿有何妙策且说来与朕听听。”高宗将李贤引入朝中,本意只是让他牵制一下李弘罢了,并没有指望李贤能在政务上有多大的建树,可此时听李贤一开口便是漕运这么个老大难的问题,登时便来了些兴致,略一坐直身子,笑着追问道。
“父皇,儿臣以为漕运之难乃在水路时堵时通,若欲彻底解决,须对现有之漕运策略乃至水道做大的变革,儿臣有五策在此,其一,广通渠淤塞严重,须重开;其二,汴渠因黄河沙多,易淤积,须专官为之护;其三”李贤的口才本就极佳,加之此折子乃是他与李显讨论过多回的结果,这么娓娓道来,自是颇有说服力,不单高宗听得入神,便是朝臣们也大受鼓舞,待得李贤将条陈解说完毕,不少朝臣甚至顾不得此乃君前议事,竟私下里低声议论了起来,一时间满大殿皆是嘤嘤嗡嗡的细碎话语之声。
高宗早就想彻底解决漕运问题,这些年来,也没少在朝堂上要求群臣们献策,自是对漕运不算太陌生,此际将李贤的五策细细地过了过,没发觉这五策有甚不对之处,这一见诸臣工在下头乱议个不停,立马抬手一压,示意诸臣工安静,而后沉吟着开口道:“唔,贤儿能实心为国,朕深喜之,诸臣工,对此条陈可有甚意见,都议议罢。”
得,高宗不发话还罢,这一发话之下,群臣们倒是不私下议论了,可却也没见哪位朝臣愿意站出来评论此策的,倒不是群臣们对这五策无话可说,而是各自的心里头都有着深深的顾忌,只因李贤的身份太过敏感了些,此时站出来为李贤叫好,势必得罪太子,还不见得能得圣意,若是反对么,却又明显得罪了李贤,毕竟没谁敢肯定天上那块云会下雨的,万一要是李贤得了势,那岂不是自找倒霉来着,于是乎,任凭高宗的期盼目光有多热切,朝臣们大多都装作没瞅见——亲近太子一方的官员们是没得到太子的暗示,并不敢轻举妄动,而李贤那一方的官员么,却是因着李贤突然提前发动,就此处于不知道该不该此际便出面配合的窘境之中,至于处于中立的朝臣们自是更不愿介入到诸皇子的狠斗中去,保持缄默势在必行,谁都不吭气之下,大殿里也就这么再次沉闷地安静了下来。
“陛下,微臣曾于河务上任过职,饱受河道不畅之苦,依微臣之见,若是能以璐王殿下之妙策行去,自不愁漕运艰难矣,望陛下明断。”
寂静复寂静,可总这么寂静下去显然不成,不说高宗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便是李贤也有些站不住了,好在此时工部侍郎杨武极为及时地站出来打破了沉闷的寂静,坚定不移地支持了李贤一把。
“陛下,臣也以为此五策大善,当速行之!”
“陛下,微臣以为璐王殿下此策当可解漕运之难,实利国利民之善策也!”
“陛下,微臣附议!”
按照李贤的事先安排,原本就干过河道的工部侍郎杨武便是其一系的标杆,只要杨武一动,其余人等便要即刻跟上,这会儿杨武既然已站了出来,林奇等十数名中下层官吏自是不敢怠慢,纷纷出列表态支持李贤,虽说出列的人数不多,品级也不算高,可一个个声音都嚷得不小,声势倒也造得颇有点浩大状。
高宗似乎很满意李贤一系官吏们的表态,虽没立马出言肯定上一番,可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温和了起来,还时不时地轻轻点着头,这副摸样落在李弘的眼中,心里立马便有如平地里起了惊天之雷一般,硬是被震得有些个头晕目眩了起来。
不明白,李贤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错了甚事,为何好端端地监着国,却猛然冒出了这么一遭莫名其妙的早朝,也想不通原本极力维护自己的父皇为何要将李贤、李显这两个讨人嫌的弟弟硬塞到朝堂上来,可有一条他是看懂了,那便是李贤这个漕运折子来势汹汹,极其不好应付,真要是让李贤将漕运的事情抓在手中的话,那势必会牵动整个朝局的走势,必然会极大地威胁到他李弘太子的地位,而这是李弘万万不能接受的结果,麻烦的是一来李弘本身对漕运并不熟捻,难以在短时间里找出李贤所献的折子的漏洞之所在,二来么,此等敏感时分,他李弘也不方便亲自出面去跟李贤对着干,毕竟那样做未免太着相了些,易遭人诟病,显得他李弘太无容人之量,然则不管怎么说,李弘是绝对不能容许李贤将漕运之事揽了去的。
“陛下,老臣有些疑问想请教璐王殿下,恳请陛下恩准。”
李弘心思动得飞快,既已认定不能坐看李贤拿走漕运事宜,自是不再多犹豫,飞快地对站在文官队列前几列的阎立本使了个眼神,但见阎立本不动声色地轻点了下头之后,大步站到了殿中,对着高坐在大位上的高宗行了个礼,朗声禀报道。
“唔,阎爱卿久在工部,理应对漕运之事颇有心得,既如此,想来该是能对贤儿的折子做些补益的,朕准了。”阎立本乃是高宗亲自调回京师辅佐太子的,自是清楚阎立本是绝对的太子一党,此际见其站了出来,又怎可能不明白太子那头要发动反击了,而这显然符合高宗的初衷,自然乐意见到此事发生,这便笑呵呵地点头应允了下来。
“多谢陛下隆恩。”阎立本不慌不忙地谢了恩,而后略一侧身,平静地看着李贤,略一躬身,拱手为礼道:“璐王殿下,下官有几个问题求教,还请殿下代为解惑,下官感激不尽。”
“不敢,阎尚书言重了,您有何疑问但讲无妨,但凡小王能答的,断不会令阎尚书失望便是了。”李贤自是早就知晓会被太子一系的官员刁难,此际见阎立本跳了出来,自不会感到奇怪,这便面色平静地还了半礼,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道。
“敢问殿下,您所言的五策若是就此行去,须多少时日,又需多少人力、钱财方能得尽全功?”阎立本乃是老工部了,对河工乃至漕运都门儿清得很,自是知晓李贤所献的五策确有解决漕运难题之可能,他当然不会从具体实务上去非难李贤,而是一针见血地连着提出了两个要害问题。
“阎尚书问得好,小王此五策虽是一体上的,可具体实施却可分别进行,其一,分段漕运如今即可进行,若是各部能通力配合,半年便可见成效,其二,广通渠先行,而三门渠后之,前者需时两年,后者需时三年,两者可交叉为之,拢共需耗时四年左右,至于汴渠维护则需常年为之,并无时限,具体所需人力须得经户、工二部统筹,沿途诸州调配,整体计划需耗钱近一千万贯,四年而为之,每年至少两百五十万贯左右。”李贤早就跟李显私下算过了好几回的账,虽不敢说能得到一个百分百准确的数字,可大体上要花销多少钱财还是能估算个近似数的,当然了,这数值着实太过惊人了一些,哪怕李贤已是将原本所估算出来的数目字极大地压缩了一把,可此等惊人之耗费一出来,登时便令满殿大臣们全都倒吸了口凉气,霎那间,嘤嘤嗡嗡的议论声立马再次轰然大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