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瓦朗蒂娜

大仲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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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九十三章瓦朗蒂娜  我们很容易推测到莫雷尔所说的事情以及他将要去见的人。离开基督山伯爵以后他慢慢地向维尔福的家里走去;我们说“慢慢地”因为他有半个多钟头的时间去走五百多步路但他刚才之所以急于要离开基督山是因为他希望要独自思索一会儿。他对于自己的时间知道得很清楚——现在正是瓦朗蒂娜伺候诺瓦蒂埃用早餐的时候而这种孝顺的行为当然不愿被人打扰的。诺瓦蒂埃和瓦朗蒂娜允许他每星期去两次他现在正是利用那份权利。他到了瓦朗蒂娜正在等着他。她不安地几乎狂乱地抓住他的手领他去见她的祖父。

    这种几乎近于狂乱的不安是由马尔塞夫事件引起的;歌剧院里的那件事大家都已知道。维尔福家里的人谁都不会怀疑那件事情将引起一场决斗。瓦朗蒂娜凭着她那女性的直觉猜到莫雷尔将做基督山的陪证人;而由于那青年的勇敢和他对伯爵的友谊她恐怕他不会当个证人袖手旁观。我们很容易想象得到瓦朗蒂娜如何急切地问决斗的详细情形以及莫雷尔如何向她解释那一切当瓦朗蒂娜知道这件事情得到这样一个意外可喜的结果时莫雷尔从他爱人的眼睛里看一种无法形容的欢喜。

    “现在”瓦朗蒂娜示意请莫雷尔坐在她祖父的旁边她自己也在祖父面前的小矮凳上坐下来说——“现在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吧。你知道马西米兰爷爷有一阵了曾经打算离开这座房子与维尔福先生分开住。”

    “是的”马西米兰说“我记得那个计划而且当时非常赞同那个计划。”

    “嗯”瓦朗蒂娜说“你现在又可以赞成了因为爷爷又想到那个计划啦。”

    “好得很!”马西米兰说。

    “你可知道爷爷要离开这座房子的理由吗?”瓦朗蒂娜说。

    诺瓦蒂埃望着瓦朗蒂娜意思是叫她不要说出来但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她的表情她的眼光她的微笑一切都为了莫雷尔。

    “噢!不论诺瓦蒂埃先生是什么原因搬出去”莫雷尔答道“我相信一定是很有道理的。”

    “非常有道理!”瓦朗蒂娜说。“他的理由是圣奥诺路的空气对我很适宜。”

    “说实话!”莫雷尔说“那一点诺瓦蒂埃先生或应该是对的我现两个星期以来你的身体变坏了。”

    “对有点不好这是真的”瓦朗蒂娜说。“爷爷现在已成了我的私人医生了我非常信任他因为他什么都知道。”

    “那末你真的病了?”莫雷尔关心地问。

    “哦那不能说是病我只是觉得周身不舒服。我没有食欲我的胃象是在翻腾象要消化什么食物似的。”

    诺瓦蒂埃对瓦朗蒂娜所说的话一个字都没有漏过。

    “你用什么方法来治疗这种怪病呢?”

    “非常简单”瓦朗蒂娜说“我每天早晨吃一匙羹给我祖父吃的那种药。我说一匙羹——是说我开始的时候吃一匙羹现在我吃四匙羹了。爷爷说那是一种万灵药。”瓦朗蒂娜微笑了一下但她显然很忧郁和痛苦。

    沉醉在爱情中的马西米兰默默地注视着她。她非常美丽但她往常苍白的脸色现在更苍白了;她的眼睛比以前更明亮而她的双手本来象珍珠那样白的现在则象陈年的白蜡那样有点泛黄了。马西米兰把眼光从瓦朗蒂娜移到诺瓦蒂埃身上。他正带着一种非常关切的神色望着他的青年女郎他也象莫雷尔一样看出了这种病态的证状这种病症虽然非常轻微但却逃不过祖父和爱人的眼睛。

    “但是”莫雷尔说“我想这种药就是你现在吃四匙羹的那种药本来是开给诺瓦蒂埃先生服用的吧?”

    “我知道它非常苦”瓦朗蒂娜说“苦得我以后不论喝什么东西似乎都带有这种苦涩。”诺瓦蒂埃疑问地望着他的孙女儿。“是的爷爷”瓦朗蒂娜说“的确是这样。刚才在我到你这来以前我喝了一杯糖水我只喝了一半因为它似乎太苦了。”

    诺瓦蒂埃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示意他想说话。瓦朗蒂娜站起来去拿字典。诺瓦蒂埃带着显而易见的神色注视着她。

    的确血冲到那青年女郎的头部来了;她的两颊开始红。

    “噢!”她喊道但还是很高兴“这就怪了!一道亮光!是太阳照到我的眼睛了吗?”她靠在窗口。

    “没有太阳。”莫雷尔说诺瓦蒂埃的表情要比瓦朗蒂娜的身体不舒服更使他更惊慌。他向她奔过去。

    瓦朗蒂娜那青年女郎微笑了一下。“放心吧!”她对诺瓦蒂埃说。“别惊慌马西米兰没有什么已经过去了。听!

    我听到前院里有马车的声音。”她打开诺瓦蒂埃的房门走到走廊的窗口前又急忙转回来。“是的”她说“是腾格拉尔夫人和她的女儿她们来拜访我们了。告别了!我必须赶快去因为她们会派人到这儿来找我的我不要说再见。陪着爷爷马西米兰我答应你不去留她们。”

    莫雷尔目送她离开房间他听她走上那座通到维尔福夫人的房间和她的房间去的小楼梯。她一走诺瓦蒂埃便向莫雷尔作了一个要那本字典的表示。莫雷尔遵命他在瓦朗蒂娜的指导之下已很快地学会如何懂得那老人的意思。他虽然已经熟练但因为要背诵字母要把每一个字从字典里找来所以花了十分钟才把老人的思想译成这几个字:“把瓦朗蒂娜房间里的那杯水和玻璃瓶拿来给我看一看。”

    莫雷尔立刻按铃招呼进那个接替巴罗斯的仆人按照诺瓦蒂埃的意思作了那个吩咐。仆人不久就回来了。玻璃瓶和玻璃杯都已完全空了。诺瓦蒂埃表示他想说话。“玻璃杯和玻璃瓶怎么会空?”他问“瓦朗蒂娜说她只喝了一半。”这个新问题的翻译又花了五分钟。

    “我不知道”仆人说“但婢女在瓦朗蒂娜小姐的房间里。或许是她倒空的。”

    “去问她。”莫雷尔说这一次他从诺瓦蒂埃的眼光读懂了他的思想了。

    仆人出去但几乎马上就回来。“瓦朗蒂娜小姐到维尔福夫人那儿去的时候经过卧房”他说“经过的时候因为口渴她喝干了那杯糖水。至于玻璃瓶爱德华先生把它倒给他的鸭子做池塘了。”诺瓦蒂埃抬头望天象是一个赌徒在孤注一掷时的表情一样。从那时起老人的眼睛便始终盯住门口不再移动。

    瓦朗蒂娜所接见的的确是腾格拉尔夫人和她的女儿;她们已被领进维尔福夫人的房间里因为维尔福夫人说要在那儿接见她们。那就是瓦朗蒂娜为什么会经过她房间的缘故。她的房间和她继母的房间同在一排上中间就隔着爱德华的房间。腾格拉尔夫人母女进入客厅的时候脸上带着要报告一个正式消息的那种神气。在上流社会中察颜观色是每一个人的本领维尔福夫人便也用庄严的神色来接待。这个时候瓦朗蒂娜进来了那种庄严的仪式便又扮演了一遍。

    “我亲爱的朋友”当那两位青年姑娘在握手的时候男爵夫人说“我带欧热妮来向你宣布一个消息:我的女儿与卡瓦尔康蒂王子的婚期快要到了。”

    腾格拉尔保持着“王子”的衔头。那位平民化的银行家觉得这个衔头比“子爵”更顺口。

    “允许我先衷心地祝贺你”维尔福夫人答道。“卡瓦尔康蒂王子阁下看来是一个性情高雅的青年人。”

    “听着”男爵夫人微笑着说“从朋友的立场来讲我就要说这位王子在外表上似乎还看不出他的未来。他带有一点外国人的风度法国人一见就认得出他是意大利或德国贵族。但是他的本性非常仁厚资质十分敏慧腾格拉尔先生曾向我说过他的财产真是‘壮观’——那可是他的话。”

    “那末”欧热妮一面翻看维尔福夫人的纪念册一面说“再加一句吧妈说你对那个青年人存着很大的希望。”

    “不用我问”维尔福夫人说“你不是也抱有同样的希望吗?”

    “我!”欧热妮仍以她往常那果断恣肆的口气答道。“噢丝毫没有夫人!我的天性不愿意把自己拴在家庭琐事或应付任何一个男子而希望成为一名艺术家求得心灵、身体和思想的自由。”

    欧热妮说这些话的口气是那样的坚决以致瓦朗蒂娜的脸红了起来。那个胆怯的姑娘不能了解这种好象不属于女性的强硬的个性。

    “但是”欧热妮继续说“既然不论是否我愿意都得结婚我就应该感谢上帝解除了我与阿尔贝先生的婚约要不是他的干涉我今天或许是一个声名狼藉的人的妻子了。”

    “不错”男爵夫人直率地说这种率直的口气在平民的谈话中是常见的在贵妇人之间的谈话中有时也是可以见到的——“一点不错要不是马尔塞夫犹豫不决我的女儿就嫁给阿尔贝先生啦。将军自以为很有把握他甚至来胁迫腾格拉尔先生。我们幸免了一劫。”

    “但是”瓦朗蒂娜怯生生地说“难道父亲的一切耻辱都要转移到儿子身上的吗?在我看来将军的叛逆罪与阿尔贝先生是完全没有关的呀。”

    “原谅我”欧热妮深恶痛绝地说“阿尔贝先生应该逃脱不了那种羞耻。听说昨天在歌剧院里向基督山先生挑战以后今天他在决斗场上道歉了。”

    “不可能的!”维尔福夫人说。

    “啊我亲爱的朋友”腾格拉尔夫人用象刚才同样直率口气说“这是事实!我是听德布雷先生说的今天道歉的时候他也在场。”

    瓦朗蒂娜也知道事实的全部真相但她并不回答。她只记得莫雷尔还在诺瓦蒂埃先生的房间里等候她。由于内心在这样踌躇思索瓦朗蒂娜暂时没有参加他们谈话。刚才她们所说的话她实在没有听清楚;突然地腾格拉尔夫人的手抓住她的臂膀把她从精神恍惚状态中摇醒过来。

    “怎么了?”他说腾格拉尔夫人的手把她吓了一跳象是触了电一样。

    “我亲爱的瓦朗蒂娜”男爵夫人说“你一定病了。”

    “我?”瓦朗蒂娜姑娘说一面用手摸一摸她那滚烫的额头。“是的到对面镜子里去看看你自己吧。你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一分钟要变三四次。”

    “是的”欧热妮喊道“你的脸色非常苍白!”

    “噢不用着慌!我这样已经好几天了。”

    她虽然不善外交辞令但也知道这是一个离开的机会;而且维尔福夫人也来帮她忙了。“休息去吧瓦朗蒂娜”她说“你真的病了她们会体谅你的。去喝一杯清水它可以恢复你的精神。”

    瓦朗蒂娜吻了一下欧热妮向腾格拉尔夫人深深鞠了一躬走出房间;腾格拉尔夫人这时已站起身来告辞。

    “那可怜的孩子!”瓦朗蒂娜去后维尔福夫人说“她使我非常不安我恐怕她要生一场大病了。”

    这时瓦朗蒂娜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中已走过爱德华的房间和她自己的房间到达那座小楼梯口。她走下楼梯当还只有三级楼梯未走完的时候她已经听到莫雷尔的声音但突然地她眼前一阵黑她的脚摇摇晃晃地踩不到踏级她的手无力握住栏杆她撞到墙上。莫雷尔跑到门口打开门现瓦朗蒂娜躺在地板上。他一把抱起她来把她放到一张椅子里。瓦朗蒂娜张开了她的眼睛。

    “噢我多笨哪!”她解释说“我认不得路啦。我忘了还有三级才到地。”

    “你跌伤了吗?”莫雷尔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瓦朗蒂娜?”

    瓦朗蒂娜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她看到了诺瓦蒂埃眼睛里那种使人害怕的表情。“你放心吧亲爱的爷爷”她说并极力想微笑。“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我只是有点头晕而已。”

    “又头晕了!”莫雷尔搓着双手说。“噢要注意呀瓦朗蒂娜我求求你。”

    “不”瓦朗蒂娜说——“不我告诉你那一切都已过去了没有什么了。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欧热妮在一星期内要结婚了三天之后就要有一场盛大的宴会一个订婚宴会。我们都被邀了我父亲、维尔福夫人和我——至少我猜想是如此。”

    “那末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准备我们自己的事情呢?噢瓦朗蒂娜你你的爷爷这样听你话设法使他回答说‘快了’吧。”

    “而你”瓦朗蒂娜说“要靠我来督促爷爷唤醒他的记忆吗?”

    “是的”莫雷尔喊道“要快!在你还不完全属于我的时候瓦朗蒂娜我老是以为我不久就会失掉你。”

    “噢!”瓦朗蒂娜带着一个痉挛的动作答道“噢真的马西米兰你太胆小了不配做军官因为他们说一个军人是从不知道害怕的呀。哈!哈!哈!”

    她爆出一阵阵痛苦的大笑声;她的手臂僵硬地抽搐;她的头仰在椅背上接着她就一动不动了。那冻结在诺瓦蒂埃嘴唇上恐怖的喊叫似乎从他的眼睛里了出来。莫雷尔懂得那种眼光的意思;他知道必须找人来帮助。他猛烈地拉铃在瓦朗蒂娜小姐房间里的女婢和那个代替巴罗斯的男仆同时奔进来。瓦朗蒂娜那苍白冷冰冰地缺少生气的脸使他们不必听什么话就已感到弥漫在那座房子里的恐怖气氛于是就飞奔到走廊里去呼救。腾格拉尔夫人和欧热妮那时正在出来她们听见了慌乱的原因。

    “我对你们说过了的!”维尔福夫人喊道。“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