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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承乾有一肚子的抱怨和责备,要冲着妻子来,但越是如此,他越要冷静克制,才因此几十年来都看似性情温和,却能把脾气暴躁的妻子牢牢攥手心里。
“便知你心里害怕,我才回来,你说我帮不帮你?”祝承乾道,“话还没说开,就发脾气,发脾气能解决什么。”
大夫人果然心中一软,像是有了依靠,细想起来,他们夫妻吵吵闹闹,祝承乾对她诸多的亏待,可每有大事,他的确都在自己的身边。
祝承乾走来,给妻子递过一杯茶,坐下道:“你听我慢慢说。”
大夫人哪有心思喝茶,一脸彷徨地望着丈夫:“陈氏会不会将我供出来?”
“就算她会,也不能给她机会。”祝承乾道,“牵扯其中的,何止你一人。但你是公爵夫人,是杨府的女儿,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旁人可就没这么多的仰仗,等不及你先着急,他们就要动手了。”
“动手?”大夫人满面惊恐,“难道要杀了她?”
祝承乾对他人的生命毫不在意,反轻描淡写地问:“怎么,你们亲如姐妹,舍不得她死?”
大夫人语塞,避开丈夫的目光:“我……”
祝承乾道:“这几日,你只管在家,外头的事一概不要过问,这阵风很快就会过去。”
“可她毕竟和我从小是……”大夫人心里到底不忍。
“没说她非得死。”祝承乾道,“会有人教她该怎么说话,难道只她一人的性命,她还有儿孙家人,陈氏在大牢里要考虑的事,可比你多多了。”
大夫人几乎要将手里的丝帕撕碎了,又恨又怨,竟是道:“你为什么不拦着我,为什么不早阻止我?”
祝承乾早就猜到妻子最后有这一句等着她,多少年了都这样,已经不会再为此动气,反而笑着问:“这话,敢不敢去皇后娘娘面前说?”
大夫人伤心地说:“她恨不得从没有过我这个妹妹,我去说,我不要命了吗?”
祝承乾拉过妻子的手,纵然心里并不情愿,可他还是要好好经营夫妻之间的关系和感情,说道:“娘娘是一时生气,等这件事过去了,再进宫好好赔不是。娘娘也好,我也好,是你最亲的人,不论如何也不会不管你。”
“老爷……”
“但你要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再不要去做这些傻事,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难道到老了,要落得潦倒凄凉?”祝承乾说,“这件事,交给我去办,你在家等消息。”
大夫人哽咽着说:“我原以为……你会对我落井下石。”
“胡说八道。”祝承乾摇头,“那是不是意味着,将来我有什么事,你会对我落井下石?”
大夫人睁大眼睛,泪珠子滚落:“你才是胡说,为了你我什么不能做,是你一次次负我在先。”
这个时辰,二夫人姜氏已经到了贵妃殿内,刚好遇见四皇子妃抱着小皇孙在屋檐下逗鸟。
才出月子不久的人,还带着孕中的丰腴,瞧着富态雍容,比她原本的年纪要大上几岁,绝不是叫人看一眼就觉得好摆布的人。
姜氏上前行礼,皇子妃只是稍稍点头,话也没搭上一句,抱着襁褓,转身就走开了。
倒是边上的宫女和气些,打圆场说小皇孙该饿了,请姜氏到里面说话。
自然这一幕,被坐在里头的闵贵妃看在眼里,见了姜氏后,说道:“比起我们骄傲的四皇子妃,我家初雪是个能凭你揉圆搓扁的儿媳妇吧?”
姜氏忙道:“您那侄女,是最贤惠不过的,妾身何苦为难孩子,家里上上下下,哪个不说她好。”
闵贵妃命宫女赐座,闲闲地把玩着手里的珠串,一面打量姜氏,说道:“短短的日子里,出了那么多事,眼下你家二公子,可有消息了?”
姜氏摇头,难过地说:“让您担心,妾身有愧,眼下犬子尚无消息,可即便有消息,怕是也……”
闵贵妃道:“听说你家老爷请来同僚作见证,从此与小儿子断了父子亲缘,到底出了什么事,值得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姜氏欲哭无泪,摇头道:“妾身实在糊涂,好好的儿子养大,却成了这样……”
闵贵妃不过是几句客气,无心听姜氏絮叨,满不在乎地听罢后,便问:“你家的姑娘可还好?”
姜氏忙提起精神,道:“回娘娘的话,那孩子如今念了些书,比先前更懂事了,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闵贵妃放下珠串,问:“上次提起的事,可想好了?”
姜氏起身,坚定地回答:“但凭娘娘吩咐,妾身必当尽力。”
闵贵妃眼中溢出几缕恨意:“事成之后,就预备着给你家女儿张罗婚事吧,我并不喜欢太有能耐的孩子,还是你家姑娘这样傻傻的好,能听话懂事,不会气我。”
姜氏另有欲望,心中转了几转,怯怯地问道:“娘娘,那我家老爷……”
闵贵妃冷笑:“你说爵位?”
姜氏不敢抬头看贵妃,紧张地应了声。
闵贵妃道:“初雪好歹是我的侄女,难道我不盼着她成为将来的公爵夫人?但祝镕这小子,近来越发得皇帝器重,飞身挡箭护驾这样的功劳,够他吃几辈子了,保不齐皇帝连爵位也一并交给他。”
“娘娘?”姜氏急了。
“这是你们的家事,该你自己去解决。”闵贵妃说,“我可是把路为你们铺好了,能不能走过来,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这一日傍晚,总算抓完了人的慕开疆,来公爵府探望祝镕。
天气炎热,精疲力竭的人,进门就捧着一牙冰凉的西瓜在桌边吃。
李嫂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将瓜果切成小块,插上竹签子,一面笑道:“公子这吃相,可不是世家子弟该有的,您慢慢的,这儿都切好了。”
开疆是立志上战场的人,礼仪规矩在他眼里都是狗屁,自然不能对李嫂说这么粗俗的话,只一笑说:“渴坏了,一趟趟在日头底下跑,那府里的姨娘们哭天喊地的,还挠人,你看我这胳膊被她们抓的,我又不好动手打她们。”
李嫂叹了声:“造孽,陈夫人歹毒,牵连一家的人。”
祝镕道:“把切好的瓜果送去清秋阁,给姑娘们吃。”
李嫂知道哥儿俩有话要说,识趣地端着瓜果便走了,开疆闷头猛吃几牙西瓜,燥热的身体终于清凉下来,在祝镕面前不管不顾,把外套中衣都脱了。
祝镕喊来争鸣,送热水伺候慕公子洗漱,等忙停顿了,方才进门时的狼狈模样不见了,又变回潇洒俊朗的公子哥。
开疆随手拿了一把扇子,呼呼扇着,对祝镕道:“有事和你说,就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祝镕问:“家里的事?朝廷的事?“
开疆叹气:“太师府的事。”
祝镕问:“太师府与你什么相干?”
开疆说道:“那群土匪到底什么来路,还没查清楚,可我猜想,那一定不是一群真土匪,他们的目的不是打劫钱财,就是想救那群女子。自然,凭他们的本事,要救人不难,可他们还指望惊动朝廷,逼着皇帝办这件事。”
“逼着皇帝?”祝镕细思量,蹙眉道,“你有了线索?”
“纪州王府。”开疆说得很轻,满目是平日难得一见的严肃,凝重地说,“多半是那小郡主,王妃还未必知道,想来为了长远计算,王妃不会轻易多管闲事。”
“郡主初来乍到,怎么能知道太师府的勾当?”祝镕说,“你还怀疑什么?”
开疆摇头:“这我就不明白了,我猜测是小郡主,本也没有真凭实据,怎么还能先到她背后有什么人?”
“若真是郡主,你怎么想?”祝镕问。
“想劝她别再多管闲事,想告诉她,只要她安分守己,皇帝绝不会为难她。”开疆的语气越来越温和,担心地说,“可那小郡主,天天在刀刃上走,不怕死不要命的丫头。”
祝镕如今也算是过来人,一听这话,嘴角不禁有了笑容,干咳一声道:“说谁呢,嘴里也没个尊重,什么丫头,她是你妹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