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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关上,屋里只留母女二人,但家中地方小,即便关上门也要谨慎说话,还能听见不远处老妖怪的屋子里,忽然传来的笑声。
言夫人终于开口:“你奶奶和大伯他们,必定是在拆分公爵府送来的礼物,他们得了好处,不会再为难你。”
扶意说:“所以才在今日送来,来得刚刚好。”
言夫人道:“果然,我和奶娘都觉得奇怪,怎么送你回来的人会不露个面就走,意儿,这是你安排的吧,我听奶娘说,这几日香橼总去找前院的魏老爷子。”
扶意起身给母亲斟茶,言夫人赶紧拦下说:“仔细手疼,娘不喝茶。”
一面说着,将女儿伤痕累累的手捧在怀里,眼中便是泪水打转,心疼地说:“你爹也太狠了,小时候都舍不得打你的手,怕你不能写字,怎么……”
“我已经不疼过了。”扶意抽回了手,说,“但今天若不是祝家妈妈们来了,又或是她们迟了一步,我又要挨打了。”
“不会不会,娘一定会拦着你爹。”言夫人着急地说,更是满心愧疚,“你怪娘没有护着你,让爹把你当成这样,是不是?”
扶意背过身去,怕自己忍不住就掉眼泪,可她不想在母亲面前哭,彼此感动伤心,抱着哭成一团,能解决什么事,该受苦该被欺负,还不是一切照旧?
“娘找我,还有别的话说吗?”扶意问。
“有,你爹他……”言夫人绕到女儿面前,“意儿,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说,最喜欢爹爹。”
扶意冷漠地反问:“多小时候的事,您还记得呢?那我方才问他的那些事,您还记得吗?”
言夫人无奈地点头:“我也记得一些,蓁蓁那丫头,小时候就爱欺负你。”
多余的话,重复的话,说了那么多年的话,扶意不想再费唇舌,她开门见山地问母亲:“娘,若是我带您走,您走吗?”
言夫人愣了愣:“走?去、去哪儿?”
扶意说:“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离开这个家,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言夫人问:“那……你爹呢?”
扶意苦笑:“是啊,我爹呢。”
她坐到另一边,背对着母亲,顾不得手掌心的刺痛,紧紧握成了拳头。
屋子里静了好一阵,远处又传来那几个贪婪鬼的笑声,嘴还肿得厉害的言蓁蓁,也笑得那么猖狂。
言夫人靠近扶意,轻声道:“娘来找你,原是想和你商量,既然我没事,祝家的人还没走,能不能叫她们原路把你带回去?”
扶意的拳头,松开了一些。
言夫人道:“也不知怎么的,这纪州城里,再往外十里八村的媒婆,都不接你奶奶的生意,给多银子也不干。”
扶意终于转身来,看着母亲。
言夫人说:“正好,你跟着祝家的人回京城去吧,不论如何,当初是说好了一年的,如今是你因私归来,总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信任,你说呢?”
扶意问:“一年后,我终究还是要回来,那时候,娘打算怎么安排我?”
言夫人显然没想好,迟疑半天才说了句:“你爹爹会有安排的,你别担心。”
扶意摇头:“言景山会把我丢给他的老娘,他哪里会在乎我嫁什么人,我过怎么样的一辈子?”
言夫人急于为丈夫辩解,可进门到这会儿,也看得出来,她为丈夫说话,只会招惹女儿厌恶,可她并非要一心维护丈夫,是不愿父女俩成了仇人。
“扶意,娘知道你心里委屈,怨我也恨我。”言夫人说,“可不论你想做什么,就算永远离开这个家,娘也不会阻拦你。我知道,你又该说,原来丈夫是不能丢开的,女儿可以放手,不是这样的,意儿,真的不是……”
见母亲急得脸颊通红,扶意终究不忍,拉着她坐下:“娘不要紧,慢慢说。”
言夫人泪如雨下:“那天没拦着他,是娘不好,可那天的情形,我若开口求情,你奶奶会更疯魔。她要死要活的,就算你爹舍不得打,也……”
扶意叹了口气,就算才几天前,也是过去的事了,她不愿再纠缠不放,递过帕子请母亲擦泪,说道:“我倔强不认错,也怪不得爹爹。”
言夫人抽噎着:“可今天,就算祝家的人不来,娘也不会再让他打你,扶意你相信娘,真的,娘不会。”
扶意无奈,将母亲拥在怀里,反过来哄她:“我知道,我都看见了,您死活拦着爹爹呢。”
言夫人柔弱地说:“是娘没用,不能护着你。”
扶意轻轻抚摸母亲的背脊,还是和过去一样,即便她再弱小,也永远是她来安抚和保护母亲,她并不怨母亲的柔弱,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可她不甘心。
“意儿……这话,娘只对你说。”言夫人道,“你若能有去处,能离了这家,就不要回头地走,在你奶奶给你张罗婚事前就走,我不会告诉你爹爹。”
“娘?”
“但你不要以为,是因为娘可以放开你而舍不得你爹。”言夫人急切地解释,“真不是这样,真不是。”
扶意总算有了几分安慰,即便是那么勉强和无奈,可至少,母亲的心还向着她。
此时香橼在门外敲门:“夫人,他们要走了。”
言夫人赶紧擦干眼泪,在镜前稍稍拾掇几下,让扶意留着别动,她去送客。
香橼跑回来告诉小姐:“大的小的都走了,拿了好些东西,他们这么贪,仔细半道上被手里的东西压死。”
扶意劝道:“为了这些不值得的小人积累业障不值当,不要再念他们。”
香橼不在乎,又问:“夫人与您说什么?”
扶意轻叹:“无非是那些话,但我也想明白了,好比我爹学堂里一样教书,可学生的资质天生有差别,聪明人一点即通,笨的孩子怎么也教不会,人和人终究是不一样的,该释怀,该看开些的是我。”
香橼道:“还是小姐心胸宽阔。”
扶意笑叹:“说到底就是妥协了,不过该说的话我还是会说,把我爹气死也好过我被打死,反正他都不在乎我,我在乎他做什么?”
说着,想起了母亲的话,不免奇怪:“你说为什么,城里城外的媒婆都不来我家保媒,出了什么事?”
香橼眼珠子悠悠转,一个激灵闪过,笑道:“会不会,是三公子?三公子那样神通广大。”
“什么神通广大。”扶意终于笑了,“你当他是孙猴子呀。”
香橼越想越高兴:“一定是,一定是三公子摆平了那些媒婆。”
扶意心里是高兴的,笑道:“不论如何,是好事,等姑祖母和韵之的信到了,咱们就走。”
此刻,老夫人和韵之的信函,正在奔往纪州的路上,而京城里,新贵平南侯的宅邸开始张罗,每日送礼问候的人络绎不绝,金将军本人尚未到京城,金家上下已是风光无限。
金夫人跟着丈夫过了二十年紧巴巴的日子,一夜之间富贵荣华,送往迎来间,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而她不谙京城贵府之间的做派规矩,两三天的功夫,各家女眷之间,便开始传闲话,嗤笑嘲讽的言语,都传到了祝家老太太的跟前。
这日中午,韵之带着弟弟妹妹们陪祖母用饭,下人们提起这些话,老太太板着脸说:“你们越发没规矩,姑娘们在这里吃饭,就拿这些污糟的话来说?”
芮嬷嬷呵斥几个人下去,劝主子别动气,扭头见五姑娘静静呆呆的,心疼地问:“小姐听了不好受?”
慧之回过神来:“什么?嬷嬷?”
韵之便嗔道:“她这两天都是呆呆的,说什么她也听不见,像呆头鹅一样,魔怔了吧你?”
说着用丝帕在妹妹眼前一挥,险些碰到慧之的眼睛,柔弱的小姑娘吓了一跳,起身来跑到老太太身边,软绵绵地依偎着奶奶。
“尽欺负人。”老太太搂着小孙女,责备韵之,“弄疼了眼睛怎么办?”
韵之才不怕,冲妹妹笑:“我们慧之是有心事吗?你才不在乎舅舅家呢,是吧?”
慧之娇滴滴地窝在祖母怀里:“奶奶,我不理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