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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祝镕犹豫的瞬间,对面的人率先发动攻势,月色下刀光剑影、招招夺命,他渐渐看清那蒙面人的身形,与当日在街上遇见的背影不同,此人比起姐夫个头略矮一些,体格更瘦一些,显然还是个少年。
而又是为什么,一招一式下,都让他那么熟悉。
眼前的打斗愈发激烈,当带着标记的“同伴”被击退到祝镕这边,他恼怒地质问:“发什么呆?”
他们同样蒙着面,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夜色下单看一双眼睛难以辨认清楚,虽不至于被他一状告到皇帝跟前,但若是此人多嘴,皇帝就会对所有人生疑,连同祝镕自己。
“同伴”再次迎击上前,利剑挥舞,却是虚张声势要夺命,转攻下盘为主,眼看着那人要被绊倒,一个轻盈的鹞子翻身躲开,单手顺势扣住了敌人的手腕,祝镕的“同伴”吃痛发出一声闷响,长剑落地,他被卷着翻转一圈,顿时有腥热的东西喷溅在祝镕的脸上。
那人全身而退,被留在原地的“同伴”轰然倒地,鲜血不住地从他的脖子上流淌出来,祝镕赶上前查看,已经没救了。
他抬起头,那人尚未离去,目光相交,能感受到彼此都没有杀意,只是天色太晚,实在看不清模样。
祝镕不确定自己是否被对方认出来,但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少年是谁,他不敢想,甚至不愿去确认。
“走吧!”他故意发出声音。
蒙面的少年听见声音,浑身一震,隐约能看见他眼神里的震惊,但再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就消失了。
祝镕四下观察后,再次确认地上的“同伴”已经咽气,便迅速离开了这里。
他不能做第一个发现的人,不能把事情,往自己身上引。
翌日天明,公爵府里张罗早饭时,祝承乾和大夫人才刚从杨府回到家中。
大夫人尚可,祝承乾双眼发黑、神情倦怠,显然一夜未眠,一进家门就直奔儿子的小院,果然,镕儿还没归来。
“去宫门外等,公子一出门,立刻接回来。”祝承乾神情凝重,紧张地说,“再派人到禁军府外等,不论哪里,见了镕儿,就带他回来。”
等他再回兴华堂,便要更衣预备上朝,大夫人带着婢女在一旁伺候。
她知道昨晚这人惦记儿子睡不着,早上又有消息说街上死了人,这要是祝镕没了小命,怕是要一口气过不来,跟着儿子去了。
虽然心中有无数挖苦讽刺的话,乃至是恶毒的诅咒,可想到事情关乎着整个朝廷的安稳,也关乎皇后、太子和娘家,她还是忍耐住了。
终于在祝承乾出门时,又有消息传来,万幸,被杀的那人,不是自家儿子。
祝承乾长长地松了口气,匆匆奔向朝堂。
皇宫里,嘉盛帝亲眼见过尸体后,勃然大怒,因密探之间并不得相见,祝镕只在皇帝跟前见到了开疆。
“他们果然还活着!”嘉盛帝背对着二人道,“既然有本事躲了五年,当然也能躲得过这一劫,可他们此番进京,既不为杀朕,又不带走母女二人,他们图什么?”
开疆垂首不语,祝镕知道他为郡主难过,便主动道:“回皇上,恐怕是时隔五年,来摸一摸京城的底细。”
嘉盛帝回身来,看着两个年轻人:“他们真的反了?”
祝镕想着昨夜那少年,满腹不安,努力镇定住自己的神情,应道:“皇上圣明,他们既然杀了人,动了杀戒,就再无可辩驳抵赖。”
嘉盛帝说:“他们真的离京了?”
祝镕不知其他人怎么回答皇帝,但他昨晚除了遇见那一场厮杀,就什么人都没看见。
想必姐夫一行人早就退出了京城,昨晚的动静是虚晃一招,好让皇帝误以为还有人在京城里。
祝镕道:“他们既不进宫刺杀皇上,也不带走王妃母女,此行必不会久留,至少眼下,臣等能确保皇上安危。”
嘉盛帝道:“这一次猝不及防,朕也没有万全准备,但是下一次,绝不会再让他们有机会活着。”
“是!”祝镕和开疆一同抱拳。
“你们先退下歇着吧。”嘉盛帝道,“明日一早,金将军班师回朝,夜里大殿摆庆功宴,你们且要加强防备。但你们二人不必去巡防,着礼服列席,往后宫中大小宴会、出巡狩猎,你们都列席暗中保护朕。”
二人领命,待皇帝再吩咐了几件事后,方退出大殿。
此刻大臣们就要上朝,他们从边门避开人群,因此祝承乾派来的家丁没能接到公子,祝镕自己就先回去了。
老太太在佛堂诵经,一听说孙子平安回来,深深向佛祖磕了头,而后坐着竹轿紧赶慢赶地来,在卧房里等到了沐浴归来的孙子。
祝镕满身湿漉漉,被祖母拉着左看右看,听了无数声阿弥陀佛,他笑道:“奶奶,我没事。”
可这几个字,却又将他的心狠狠抓了一把,他很想知道那个人有没有事,他那鹞子翻身的轻盈利落,已经把一切都暴露了。
祝镕内心复杂,因为他甚至为此感到高兴,没来由的生出一股骄傲自豪。
可皇帝已被激怒,这件事发展下去,所有相关之人只有两个结果,生和死。
而他,必须守护这家里的每一个人。
“镕儿,明日庆功宴,你要去巡防吗?”老太太问道。
“会有人负责关防,孙儿随父亲列席。”祝镕道,“您不要担心我,让叫贼匪轻易入宫,这天下可就要乱了。”
老太太却眼含深意,招手让孙儿坐近些,轻声道:“我心里有个主意,你列席,就更好了。”
是日,扶意终于收到了京城的来信,祝家两位妈妈也被魏爷爷接来,和言老夫人一同听扶意念信。
老太太在信中明说,言夫人一旦康复,就要接扶意回京。
“请了好几位大夫问诊,都说完全康复,至少一两个月。”言老夫人毫不顾忌地说瞎话,“二位久留纪州也不是个法子,不如先回京城去,待我那儿媳妇身体好了,我必定派人送扶意上京。”
两位妈妈好脾气地说:“不瞒您讲,我们也不年轻了,这一趟路走得,晕车晕船吃尽苦头。您立时叫我们走,我们可吃不住,且要休养一阵子,出门时主家给了银子的,不耽误开销,您就不必担心了。”
言老夫人笑得很尴尬,可不是吗,人家既不在家里住,也不吃喝她的,纪州城更不是她家的地盘,她有什么资格撵人走。
扶意没在意她们的对话,捧着信纸,心里反复念着韵之那句:郡主很惦记池塘里的锦鲤。
似乎是韵之要向她传达什么,但不能明说,又或者,本就是郡主托韵之来传达。
难道要去当年与郡主嬉戏的池塘看一眼?
可她凭什么进入王府呢,说是郡主的好友,也要守门的人信才行。除非偷偷翻墙进去,没有任何正当途径可以走进去,那样还怕引人耳目,可扶意没有翻墙的本事,她掰手腕都赢不过慧之。
“我可真没用。”回到房里,扶意自言自语,“我能做什么呢?”
香橼却很高兴,满心盼着再随小姐回京城,盼着小姐和三公子结成夫妻。
又因方才老妖怪被两位妈妈噎得说不出话,她乐呵呵地说:“怕是妈妈们多来几回家里,老太婆就要被气死了。”
“别笑得那么大声。”扶意轻轻拍香橼的头,“她正不耐烦,不要招惹她。”
香橼摸摸脑袋,反问扶意:“小姐为何说自己没用?”
扶意叹:“没什么,你去磨墨,我要给姑祖母和韵之回信。”
迫于公爵府的压力,言老夫人允许孙女房里有笔墨,可今天这事儿,把她吓坏了。
公爵府大夫人的信里,可早交代清楚了的,若是再放扶意上京,就别怪他们不客气。
不客气是个怎么说法呢,让她老来落魄,还是孙子效廷前途尽毁?但要说这事儿也不难,把扶意嫁了,就万事大吉,她还能有大笔的金银。
于是再不拖延,立刻派人去找大儿子和媳妇,要他们不论什么出身家世,不管高矮胖瘦是否缺胳膊少腿,是个男人就拉来配。
转眼又过了一日,京城里,金将军率领大军凯旋归来,夜里摆庆功宴,祝承乾携家眷前往。
到出门进宫的时辰,韵之送祖母上车后,不经意回头看了眼,冷不丁见到三哥哥,她哎呀了一声,兴冲冲跑来:“这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公子哥儿,是我们家的三公子?”
祝镕嫌弃地嗔怪:“胡闹。”
韵之绕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停下来仰着脑袋说:“你今天怎么打扮得这样隆重,金线绣的祥云,闪得呀,怕别人看不见你似的。我劝你可低调些,现如今那些府里的女孩子们,都挖空心思要嫁给你,可别叫闵初霖讹上你,还有三婶家的侄女。”
祝镕不以为然:“没有的事,赶紧上车去。”
韵之是好心提醒:“哥,你千万别和她们对上眼啊,虽然夜里不在一处享宴,上大殿行礼时,总要遇上吧,你躲远一些,听到了吗?”
祝镕哭笑不得,妹妹更凑近了轻声说:“我替扶意看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