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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承乾猛地看向金东生,这草包实在鲁莽,不知天高地厚,三弟妹分明因他女人要说亲事而与娘家翻了脸,怎么到他嘴里,成了牵线搭桥的那一个。
“承乾?”皇帝笑道,“你们家要有喜事了?”
皇帝与祝承乾年纪相仿,年轻时由他扶持助益,几十年的君臣情分,还是连襟,在人前直呼其名是常事,更是一份荣宠。
祝承乾不好让皇帝不来台,压抑怒气,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皇上说笑了,臣近来忙于朝务,不知家中之事,实在愧疚得很。犬子的婚事,向来由家母与内子做主,臣不曾听他们提过,想来还在商议之中。”
金东生笑道:“女人家做事扭扭捏捏,不如公爷与我爽快,今日我们就在圣上面前,为孩子们订下这桩婚事。”
祝承乾余光瞥见对坐的老太尉,他摸了把白胡子,眼里的冰冷嫌恶,不知是冲着金草包还是冲他。想来他们家若对金家联姻是真,那巴巴儿去拿了秦家的生辰八字,又是什么意思,也不怪秦太尉动气。
“镕儿?”皇帝目光落在本人身上,对祝镕笑道,“朕这里要给你说亲事,你怎么躲着不吭声?”
祝镕起身走到殿中央,躬身道:“臣在。”
算起来,不论亲生的,还是庶出抱养,既然是大夫人杨氏的孩子,皇帝就是祝镕的姨丈,这会子一声亲昵的“镕儿”,就是摆出姨丈的身份,一起说说家务事。
众人看着殿中央的年轻人,俊朗面容、挺拔身姿,端的是气质高雅又不失威武阳刚,再有锦绣华服添光彩,若膝下有适龄女儿,谁家不想要一个这样体面的半子。
皇帝问道:“金将军家的千金,你看如何?”
祝镕躬身道:“碍于礼数,臣不曾细细打量,但听家中祖母说,金姑娘貌美如花,宛若天仙下凡。”
金东生哈哈大笑:“过奖过奖,小女不过蒲柳之姿,贤侄才是一表人才,贤……”
祝镕没理会他,继续对皇帝说:“臣实在般配不上。”
皇帝道:“你小小年纪,能懂什么,朕说你配得,你便配得。”
祝镕不疾不徐地说:“皇上圣恩浩荡,但臣已有婚配,不得再与金府结亲。”
一语惊四座,皇帝也是惊讶,祝家的事他自然是清楚的,祝镕一直没有婚配,这不是明摆着的事?
祝镕道:“祖母在臣三岁时,曾与其娘家嫂夫人的侄儿媳妇指腹为婚,誓言若是生女,十八年后便将两个孩子结为夫妻。”
皇帝饶有兴趣:“还有这件事?”
祝镕道:“回皇上,臣也是近日才得知,只因祖母的嫂嫂作古已久,当年一句玩笑话,不知还能否当真。祖母近日将孙女接来京城,满心欢喜,但此事是当年祖母一人做主,不曾与父亲母亲商议,因此一直犹豫为难不忍开口。臣近日才知祖母心中顾虑,为表孝道,不愿祖母此生留憾,已向祖母表白决心,愿成就那桩婚事,以圆祖母昔日誓言。”
皇帝问道:“是不是你们家,从纪州博闻书院接来的那个姑娘?”
祝镕躬身应道:“回皇上,正是言家女儿,眼下因其母患病回纪州侍疾,自然是将婚事,也一并耽搁下了。”
皇帝看向祝承乾:“可有此事?”
祝承乾已是被儿子震惊得无话可说,但他不能御前失态,更不能叫同朝看笑话,躬身道:“臣亦是近日才从犬子口中得知母亲曾与已故的舅母有誓言,母亲顾念臣与内子二十年养育的辛苦,不忍说出这件事,险些叫臣担上了不孝之名。方才金将军提起说亲,臣只想着犬子般配不上,且此事尚无定数,不忍提起言家女儿的名讳,恐婚事不成,反耽误她的名声。不想犬子如此莽撞,在御前坦白一切,困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皇帝道:“谈不上困扰,你们的家务事,自然要诸多顾及与周全,朕不该过问太细。想来金将军也无强求之心,你们更不必愧疚,金爱卿,你说呢?”
金将军心中恼恨,但再怎么不甘,也不能在御前发作,唯有抱拳道:“小女与祝府无缘,臣怎敢耽误老夫人履行誓言。”
慕尚书冷不丁从边上站起来,笑道:“不如臣来保媒,求皇上降恩赐婚,圣恩之下,老夫人必定满心欢喜。臣年轻时常在祝家往来,犬子开疆如今亦是公爵府常客,皆得老夫人细心照顾,无以为报,如今为老夫人成全儿孙婚事,也算是臣报恩了。”
皇帝笑道:“你们两家向来亲厚,你来保媒很合适,你做媒人,朕来主婚,别叫老人家心里惦记,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众人纷纷起身,称颂隆恩浩荡,三呼万岁。
这桩婚事,便是定下了。
祝承乾无奈,金东生恼怒,祝镕面上宠辱不惊,从容应对,但心中已是百花齐放,恨不能插翅飞去纪州,将扶意带回身边。
席中不相干的人,不过是看了场笑话,甚至没人在乎言家女儿是什么来历什么品貌,唯有一个人,默默饮下杯中酒,连带着心里的倾慕和不甘,都艰难地咽下。
不知当年,周公瑾是在何种心境下,念出那句旷世的不甘。
闵延仕如今就觉得,祝镕来到这世上,就是处处事事都在证明着,他这个宰相府大公子的不如人。
亲情手足、学识才干……到如今,连他默默倾慕的女子,都成了祝镕的未婚妻。
自然,这怨不得祝镕,这世上无人知道他的心情,而他纵然倾慕言姑娘,可除了默默惦记,什么都没做过,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宰相府不可能让他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
座上,皇帝笑道:“孩子们都长大了,朕果然也是老了,你们都赶紧把儿孙的婚事张罗起来,朕多吃几杯喜酒,看着大齐未来可期,心里也欢喜。”
话音才落,内侍总管匆匆来到他身边,附耳低语,皇帝闻言脸色大变,竟是丢下一群大臣,起身就离席。
众人虽然惊讶又好奇,但不敢擅自行动,都继续留在席中,几个人脉广的,则偷偷给相熟的内侍递眼色,好让他们去打探。
中宫涵元殿的宴席上,发狂的闵王妃,将一众女眷吓得花容失色,她失心疯了般见人就打,拿东西就摔,众人抓不住拦不下,胆小的人更是吓得大呼小叫、抱头逃窜。
嘉盛帝赶来时,正见尧年上前阻止母亲,却被闵王妃猛地一推,幸好嘉盛帝上前接住,才没叫侄女摔在一堆碎瓷片里。
“皇伯伯,我娘疯了。”尧年哭道,“皇伯伯,救救我娘,救救她……”
嘉盛帝将尧年交给一旁的内侍,几步上前捉住了冥王妃,疯狂的女子看起来并不可怕,她双颊绯红,眼神迷离,浑身滚烫得吓人。
“姮儿。”皇帝直呼闺名,“你怎么了,姮儿?”
闵王妃痴痴地看着他,身子忽然一软,本要瘫倒在地的她跌在了皇帝的怀里,痛苦地念着:“皇上,我好难受……皇上……我难受……”
嘉盛帝抱着旧爱的身体,仿佛捧着一团火球,立时明白她是被人下药了,行为已不受意识所控制,转身呵斥:“宣太医!”
皇帝毫不顾忌,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闵王妃打横抱起,匆匆赶往皇后内殿,皇后赶来搀扶尧年,带着她一起跟了去。
这里一片狼藉,女眷们还躲在角角落落,祝家老太太被儿媳妇和孙女们包围着,大夫人松弛下来,冲婆婆冷笑:“娘,您见识多,闵姮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怀里搂着小孙女,皱眉道:“恐怕王妃,是被人下药了。”
二夫人在一旁脸色苍白,横竖这会儿人人都吓得不轻,也没人怀疑她什么,但韵之的眼睛,狠狠盯着亲娘,她相信那杯酒里,一定有蹊跷。
只见有宫女前来引导,和和气气地说:“夫人们请随奴婢来,到别殿去休息。”她顺带说了句,“恭喜老夫人、恭喜夫人,方才在大殿上,皇上为贵府三公子赐婚了。”
大夫人吃惊不已:“赐婚?赐了谁的婚?”
那宫女笑道:“奴婢听说是,纪州书院的女儿,还是老夫人娘家亲戚的孩子,恭喜老夫人了。”
大夫人傻了眼:“你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