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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镕起身相送,岳父头也不回地离开,再看扶意,她伏在地上轻轻颤抖着,已是哭得直不起身来。
“扶意。”祝镕赶回来,抱起她,见扶意满面泪水,心疼不已,好生哄道,“你一哭,父亲更心疼。”
扶意泣不成声,愧疚地说:“我、我前些日子,还和他吵架,娘说、娘说他整晚睡不着……”
祝镕拿过扶意的帕子,小心擦拭她的泪水:“父亲不会放在心上,在他眼里,你是世上最好的。”
扶意抽噎着,在心上人的安抚下渐渐平静,委屈地说:“他方才明明说了我好些不是。”
祝镕笑道:“你都听见了,你一早就在?我竟然没有察觉,可见是听得太专心,不如往日警惕。”
扶意不服气地说:“我哪有脾气那么坏。”
祝镕笑道:“可脾气也不小,来家这几天,我都看在眼里。”
扶意眸光楚楚,惹人怜爱:“后悔了吗,我不是你在京城里见到的模样。”
祝镕含笑,轻柔擦拭她的眼泪,扶意的肌肤太娇嫩,生怕重了会弄疼她,而凑得这样近,又见她柔软的红唇微微崛起,问着:“怎么不搭理我?”
祝镕咽喉翻滚,心头一热,低头就吻了下来。
这辈子,头一回与人唇瓣相抵,才知道不光能吃饭说话,那竟是人身上如此敏感细腻的所在,只是轻轻触碰,就激得她浑身发烫,更仿佛与心上人在瞬间融为一体。
祝镕没敢太放肆,迅速离开后,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人,但又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仿佛要记住那直达心底的柔软。
“欺负人……”扶意咕哝了一声,娇弱地说,“要是我爹折回来看见,你就惨了。”
祝镕反而被激着了,趁机又亲了一口,凑得很近地说:“你要的回答,可还满意?你说,我后悔了吗?”
扶意心里一片甜腻,轻轻推开祝镕:“再放肆,我要叫爹爹了。”
祝镕努了努嘴,让她只管叫去,扶意那脾气,真往门外走,被祝镕赶紧拽回去,软软跌入他怀里。
“我不敢了,不要告状。”祝镕还真紧张起来,但眼前的人,忽然踮起脚,主动在他唇上轻轻一啄,虽然小脸儿顷刻通红,害羞极了,可满眼的甜蜜,再不见悲伤。
“我们好好的。”祝镕说,“让爹娘安安心心送我们回京城。”
扶意静下来,到底难舍双亲,点头道:“我听你的,我不哭。”
那一晚过后,便是小两口在娘家的最后一天,却从早到晚都忙着收拾东西。
扶意实在不明白,娘亲从哪里又找出那么多来,简直要把整个家给她带上。
明天他们出门后,家里还要摆宴宴请亲朋好友,今天就开始准备酒菜器皿,所有人忙得脚不沾地。
原以为能和爹娘说说贴心话,结果连面都没见上,最后的时光,一家人全在手忙脚乱中度过。
这日夜里,言景山喝得酩酊大醉,被女婿和魏爷爷搀扶着送回去,扶意幻想的和父亲母亲含泪惜别的场面都没出现,醉醺醺的爹爹拉着娘亲的手一个劲儿地说:“这位娘子,你知道我女婿是谁吗?我家姑爷可了不得,我家姑娘,那是天仙一般的模样……”
扶意还是头一回见到爹爹喝醉的模样,和香橼笑得肚子疼,最后只和娘亲说了些悄悄话,出嫁前在娘家的最后一夜,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离家这天,纪州晴空万里,扶意身上虽非嫁衣,也穿戴得鲜红喜庆,图个吉利。
在父亲的世交前辈们见证下,两个孩子周周正正地拜别双亲,更因祖母“身体不适”不得前来,伯父要照顾在侧也不得前来,他们还朝着言家祖宅的方向,叩拜告别。
言夫人最后送女儿上马车时,泪如雨下,但丈夫却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着急让奶娘去找,言景山才紧赶慢赶地跑来,递给女儿一幅卷轴。
“你要的字。”言景山说,“仔细收着,别没头没脑地丢了。”
扶意脸上还挂着泪水,一把抱在怀里说:“我天天搂着睡,一定不丢了。”
言景山嫌弃地说:“又小孩子气,你是嫁人去,给我上点心。”
言夫人说:“都什么时候,还要训闺女。”
吉时已到,不得耽误,言夫人很是看重这些,为了女儿一辈子的安泰,纵然难分难舍,还是催着新人上路。
与丈夫一起,另拿着碎银子,沿着车马队伍一路打点随行之人,直到长长的队伍装着嫁妆远远离去。
同是这一天,京城公爵府早已得到消息,知道孩子们今日启程返京,老太太清早就在佛堂诵经祷告,之后儿子来了,便与他到祠堂,祭告列祖列宗,请求祖宗庇佑。
“清秋阁修缮完工,今日打扫后,明日就安置摆设器皿,铺被褥贴喜字。”祝承乾跪坐在母亲身后,一一讲述后,问道,“您几时去看一眼?”
老太太说:“不急,都打点好了我再去,我跑得太殷勤,不合适,珞儿成亲时,我也就去看了一回。”
祝承乾很不甘心:“珞儿虽是长孙,可镕儿是嫡孙,您处处要他矮一截,实在是委屈了孩子。”
老太太回头瞥了眼儿子:“你也俗了,年纪大了,开始在乎这些金啊银的,你儿是这样的人吗,他是在乎排场讲究穿戴的孩子吗?不如多疼些儿媳妇,大事小情多向着他们,比这些虚的都强。”
祝承乾心情好,不会为了这几句话和母亲不愉快。
他搀扶老太太起身,母子俩走出祠堂,还玩笑了几句,但刚搀扶母亲坐上竹轿,家丁就急急忙忙跑来,说是宫里来人,急招老爷进宫。
“去吧,诸事小心。”老太太对儿子说,“家里的事,有我在。”
看着儿子背影匆匆,老太太心里一沉,不知又是哪里起了战火,不知又是何处闹了天灾,比起先帝,当今做了十年皇帝,却是连他的父亲一脚指头都不如。
不是老太太严苛,更不是她对当今有偏见,日久天长,皇帝治国的弊端,早晚会暴露,而为之付出代价的,却永远都是百姓。
待回到内院,二夫人等候已久,搀扶婆婆下竹轿,说道:“媳妇去西苑看了弟妹,她肚子越来越大,我们玩笑说,别在新娘子进门那天生了。”
老太太说:“那不能够,你别吓唬她。”
二夫人笑道:“是弟妹自己说的。”她顿了顿,便问,“韵儿可有信来家里,娘,韵儿几时回家?”
“她姑姑来信,说一切安好。”老太太说,“就快回来了,总不能赶不上她三哥哥的好日子。”
“那就好……她一个人出远门,我实在不放心。”二夫人弱声道,“如今事情都过去了,媳妇再三反省,我实在对不起孩子。”
老太太坐下,淡淡地问:“屋子里可还好,梅姨娘怎么样?”
二夫人垂首,难为情地说:“您儿子已经消气,梅姨娘招人疼又会说话,二爷连我也原谅了。”
“家和万事兴,你们都是做祖父祖母的人了,也不嫌丢人。”老太太叹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往后再不提,你们好自为之。”
二夫人怯怯地说:“二爷没脸来见您,但求儿媳妇带句话。”
她说着,跪在了婆婆跟前道:“那日您说分家的事,还请您收回成命,我们夫妻没出息,珞儿仗着他大伯才算仕途亨通,若是分了家,从此再不往来,珞儿就……”
“知道了,我不过是一时气话。”老太太道,“告诉承业,在我心里,一直将他视若己出,他不要胡思乱想。”
二夫人松了口气,忙道:“多谢母亲,我们再也不敢了。”
那之后过了三天,老太太才在祝承乾和大夫人的簇拥下,来查看清秋阁的修缮布置。
大夫人自然是满身的不情愿,但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张罗起来,倒也置办得像模像样,老太太一圈转下来,对她连声夸赞,并无指摘。
这一天,小两口换了水路,登船入江,但这一趟包了两艘船,随行下人在后面的小船,大船上装着扶意的嫁妆,只有香橼和两位妈妈陪着。
此刻,祝镕从甲板回来船舱,摇头道:“风大得很,你要被吹下去了,不能去。”见扶意不高兴,又道:“明日天晴,我一早就来叫你。”
扶意随手拿过爹爹送的卷轴,说:“那我们打开看看好吗?你总得满足我一件事吧。”
祝镕为难地说:“父亲叮嘱,到京城才能打开。”
扶意好奇急了,实在等不及,其实祝镕也觉得没必要多等那几天,为了哄扶意高兴,到底是答应了。
两人小心翼翼展开,当字幅映入眼帘,祝姑爷不自禁地挺直了背脊,扶意则捂着嘴,笑得浑身颤抖。
清正廉洁。
四个大字,苍劲有力,气势逼人。
祝镕谨慎地卷起卷轴,让扶意收起来,扶意连连摆手,推给他:“给你了,挂在书房里。”
祝姑爷吓得脸色都变了,央求着:“你要来的,不是我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