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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玉龙山,千山万水尽皆默默无语地披上一袭黯淡外衣。
段司雨和东陵并肩立于山崖边,瞧着迷蒙夜色、赏着照照星光,等待白捍到来。
“东陵,我忘了把这管箫还给梧桐老叟。”她朝他轻吐灵舌,爱不释手的抚弄着手中的竹箫。
“你是有意,还是无心?”东陵调侃了她一句。
“讨厌。”段司雨娇嗔道。“人家当然是无心的,因为听到梧桐老叟答应不追究和白捍之间的恩怨,太高兴了嘛!”
东陵听了,微微一笑表示相信她的话,他当然是知道她的。
“改天梧桐老叟大驾光临似水堂,再还给他。”
“呵!谁说要还他了?”段司雨挑起秀眉,眸子里荡漾着慧黠光彩。
“嗯?”东陵一时想不通她的话中之意。
“哪,等我们再跟梧桐老叟见面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届时我和这管竹箫已经有了感情,怎还舍得还他?”段司雨说得振振有辞。
东陵摇摇头,说道:“到底是他的东西。”
“没关系,总能说服他的。”她将螓首轻靠在他肩膀上,又说:“东陵,你会不会吹箫?吹给我听好不好?”
东陵微一颔首,正要说话,一阵轻飘飘的箫声传了过来。
不像之前听过的,似游子羁旅他乡的愁思、似女子窗前凝望的惆怅、似梦断情仇纠葛的迷惘,幽怨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似怨妇夜泣诉良人不归,似沧海月明鲛人落泪,箫音轻泄尽是哀恸欲绝,揉合催人落泪的勾魂摄魄。
东陵贴近段司雨,说道:“白捍来了。”
随着箫声的倏然中止,一道身影由远而近奔了过来,落在他们两人面前,正是清水堂堂主白捍。
段司雨瞅了白捍一眼,故意道:“清水堂还好吗?”
那日她大闹清水堂的事,想必至今他还怀恨在心才是。
“不劳费心。”白捍淡淡回了一句,明显不想再提这件事。
“反正清水堂那么大,只是一间屋子重盖而已,不要紧吧?”见白捍脸色不悦极了,段司雨就更不愿放弃揶揄他的机会。
“你——”白捍听得忍不住变了脸色,眼里冒出了荧荧怒火,但他毕竟城府较深,立刻转移了话题。“两位答应我的事,办到了吗?”
段司雨嫣然一笑,回道:“当然-!由我和东陵亲自出马,还有什么不能成的?”
“真的?”
东陵道:“千真万确。无俦呢?”
“这——”白捍支吾了一下,没有答话。
他万万没有想到段司雨和东陵真能说服梧桐老叟放弃和他之间的恩怨,一时神色阴晴不定。
原以为梧桐老叟的个性孤癖怪异,肯定不会答应东陵他们的要求,不料事实却非如此。
如今要他放弃无俦,真有如割却心头肉一般痛苦。
“你不会说你没将无俦带来吧?堂堂清水堂堂主,竟然说话不算话?”段司雨瞅着白捍,忍不住挖苦他。
“既然我不能拥有无俦,也不能让你们得到。”
白捍说完,右手握紧了怀中的无俦,心中一横,竟将无俦朝断崖下掷了下去。
电光石火的瞬间,无俦仿佛天际的一颗流星,依照那百年不变的消逝弧度,朝断崖下直坠而去。
“无俦!”
刹那间,段司雨脑中是一片空白。
“无俦!”
下一秒,她毫不考虑的跳下断崖,只为抢救无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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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绝不让无俦因此埋没在荒山野岭、灰飞烟灭,更不让她爹爹的半生心血付诸流水。
“司雨!”东陵见状,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跟着跃下断崖。
说时迟那时快,他伸手抓住了段司雨,手中一提劲便要拉她上去,不料一阵凌厉的掌气扑面而来,他只能闪避不能还手,局势瞬间改观。
“白捍,你真阴险,”东陵怒道。
他勉强避开白捍的掌气后,仅能靠左手的力量攀住崖边,额角汗水涔涔直下,但他右手紧抓着段司雨,说什么也不放。
“东陵,你也有栽在我手里的一天。”白捍瞧着东陵狼狈的模样,得意的冷笑了起来。
段司雨听得又气又急,对东陵说道:“你别管我,快放手!”
她虽然及时抢救了无俦,却自觉连累了东陵,他本不用陪她一起丧命在断崖下。
“我绝不会放手。”东陵毅然决然的凝望着她。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让段司雨掉下去,绝不!
段司雨一听,泪水顿时涌上眼眶,但她强忍着痛,哽咽的说:“你别管我了,帮我将无俦交给爹爹,好不好?”
她将无俦递给东陵,但东陵凝视着她,只是摇头。
他若伸手去接无俦,无异是要眼睁睁的看她摔得粉身碎骨,教他怎么能够做得到?教他如何狠得下心?
“东陵,你放手吧!再不放手,我们两个人都会掉下去的。”
瞧见东陵的坚决,段司雨再不能抑制情绪激动,任由心中的悲哀-滥成灾,化成泪水滚流而下。
东陵感觉她的手在轻微挣脱,急道:“别放手,我拉你上去!”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摇了摇头,一字一句的说:“你若陪着我丧命,我会恨你一辈子。”
她绝不愿他丧命,更何况是为了她丧命?!
“我说过不会放手。”东陵和她一样坚持。
“好,你不放手,我放手!”话一说完,段司雨左手使力要挣脱东陵的掌握。
东陵心中一惊,喊了出声“不要!”
突然,一滴泪水无声无息的自他眼中滑下,滴落在段司雨的脸庞。
段司雨察觉颊上的一丝冰凉,瞬间慌了、乱了、呆了。
东陵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她又怎么可以、怎么忍心抛下他,独自寻死?
白捍瞧着两人在生死边缘挣扎,幸灾乐祸的说:“段姑娘,只要你将无俦丢上来,我就答应救你们的性命。”
“你的话能信吗?”段司雨哼了一声,心中恨极。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白捍见段司雨不肯妥协,不顾同门之情,竟用脚狠狠的蹂躏东陵的手。
瞬间,东陵的左手尽是斑斑血迹。
“白捍,你——”
东陵咬紧牙根不吭一声,却已疼得晕头转向,直冒冷汗。
“段姑娘,你再不将无俦丢上来,东陵的左手恐怕就要废了。”白捍唯恐段司雨看不见,残忍的提醒她。
“东陵的左手?”段司雨心里一惊,立刻明白白捍对东陵做了什么。“白捍,你这个小人!”
“司雨,别理他。”东陵此刻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左手的痛楚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只求上天再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可以想到救段司雨脱险的办法,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白捍见段司雨迟迟不肯就范,又说:“段姑娘,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东陵变成废人?”
段司雨听了,心里实在又气又急,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她立刻压低声音,对东陵道:“东陵,我们用无俦慢慢滑下断崖。”
“用无俦?”
乍听之下,东陵还不明白段司雨的意思,但忖度了一下,他立刻会意过来。
“司雨,抱紧我。”
段司雨应了一声,双手立即环上东陵的腰,让他能空出右手来使用无俦,因为他的左手已经无法使力了。
东陵自段司雨手中接过无俦后,飞快的向前一刺,剑身立刻嵌进崖壁。他双手握牢剑柄,再使劲向下一划,两人便已往下滑落了数尺。
“东陵?你掉下去了吗?段姑娘?东陵?”
只听见白捍呼喊的声音越来越远,东陵和段司雨两人凭借着无俦削铁如泥的锋利,沿着崖壁慢慢滑落,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俩已抵达了断崖之下。
“还好有无俦。”段司雨偎着东陵,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东陵搂着段司雨,瞧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好一会儿才习惯了黑暗。
“你先坐着休息。”
东陵让段司雨轻靠着崖壁坐下,自个儿摸黑在四周大略的查看了一番,才语气沉重的说:“似乎没有出路。”
“啊?那我们不就被困在这里了?”段司雨那一双明眸陡地睁大,渗入了一丝惊惧。
东陵蹙起双眉,轻叹了一口气。“等明天天亮,我们再想办法吧!”
一时无语,两人皆陷入了沉默,四周静得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东陵绕回她身边坐下,低声问:“怕不怕?”
“不怕。”段司雨双手环上他的肩,把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有你在,什么都不怕。”她柔声的说道。
和他在一起,她始终不曾担心受怕过,或许是缘自她对他的相信,更或许是他的真心安定了她的灵魂。
“你总是这么相信我。”东陵紧握她的皓腕,感动依旧。
“你的手”段司雨反手和他交握,却不小心触摸到他手背上的伤口。
想起他是因她受伤,她就心疼不已。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受伤的是自己,不是他呀!
“不要紧。”东陵反射性的将手抽离,不愿她担心。
“东陵”段司雨一时心酸,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傻瓜,哭什么?”东陵感觉到她的啜泣,将她搂紧了些。她呀!总是这么容易为他担心。
“我害你的手变成这样。”段司雨抽抽噎噎的道。
“能保住无俦,值得的。”东陵捧起她的脸,替她揩去泪痕,又说:“你该高兴的。”
段司雨点了点头,含着眼泪却带着笑意的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我高兴你这么不顾一切的救我,我还高兴”
“高兴什么?”见她话说一半没了下文,东陵忍不住好奇的问。
“我还高兴”她身子向前一倾,在他耳畔低语。“你为我掉泪。”
“有吗?”东陵故意装傻。
“有。”
“有吗?!”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承认的。
“我知道就好。”段司雨倚靠在他怀中,不介意他的口是心非,反正她是知道他的。
然而,想起东陵的手伤,她心疼之余,还是义愤填膺。
“这个臭白捍,等我们出了这儿,再找他算帐。”
东陵微一颔首,自怀中取出一瓶金创药,递给了她。“司雨,替我倒些在手背上。”
“好。”段司雨接过药瓶,立刻为东陵上药。
突然,她想起了爹爹段昀教过她的包扎方法,二话不说的便撕下了一片裙摆,开始为东陵包扎。
“你”东陵还来不及反应,他的手已被那片裙摆紧紧缠绕。
“应该是先由左至右绕个一二圈,再反覆缠绕”
“还是我来吧!”东陵有些哭笑不得。
瞧着自己的手被段司雨包得密密麻麻的,虽然结实,五根手指却无法动弹了。
“呃。”段司雨瞅着自已的“杰作”尴尬的扯唇一笑。“我记得是这样包的呀,先从左边包过来,再从右边包过去,然后绕个几圈,再”
“好了。”正当段司雨还在努力回想包扎的步骤究竟是如何时,东陵已经替自已包扎好了。
“嗯,果然好看多了。”段司雨执起东陵的手,不得不承认他的包扎技术确实比较高明。
“司雨,或许我们可以自已劈开一条出路。”东陵瞧着她,突然道。
“自已劈开一条出路?”段司雨听得一头雾水。
“嗯,无俦是把盖世神器,既然它有办法划开崖壁,应该也有办法劈出一条通路才对。”
“对呀!”段司雨听了神色一喜,随即又攒起秀眉。“可是这崖壁不知道有多厚,会不会得要劈个一年半载呀?”
“也有可能。”东陵闻言轻叹,又说:“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这倒是。”段司雨用纤手轻托着香腮,也陷入了沉思。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拍手叫道:“东陵,你记不记得,爹爹曾说过有个方法能为无俦开锋?”
经段司雨这么一提醒,东陵也想起来了。
“有情人的血?”
“没错,说不定无俦开锋之后,随便这么一砍,便能劈出个大洞呢!不如我们试试。”段司雨说完,立刻将一根青葱玉指放入嘴里啮咬了一下,一滴朱殷立刻沿着指间滴了下来,落在无俦上方。“换你。”
东陵点了点头,也咬破手指让一滴血滴落在无俦上方。
只见刹那间,两滴血交揉在一起,沿着无俦的剑翼缓缓滑落,逸出一抹耀眼夺目的青色光芒。
“开锋了?”东陵见无俦果然产生变化,又惊又喜。
他和段司雨瞧着无俦,忍不住震颤在它剑翼之上一圈圈不住流淌的熠熠光芒。
段司雨难掩兴奋的说道:“我们试试无俦的威力变得如何。”
“好。”
东陵缓缓站了起来,握紧无俦,他凝劲于掌,飞快在崖壁上划了几下,一时沙土争相崩落,崖壁间被劈开一个方圆三尺的洞。
“哇!太厉害了。”段司雨见状,忍不住拍掌赞叹。
“看来,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东陵收起无俦,眉间抑郁消失无踪。“等明天天亮,再大刀阔斧一番。”
段司雨听了,立刻点头表示同意。“没错,宁静的夜晚,最不适合武刀弄剑了。”
她这么说可是有道理的。一来东陵的手伤未愈,需要好好休息。二来既然是两人独处,当然要好好把握这美好的气氛-!
“那适合什么?”东陵猜测着她的心意,嘴角噙笑。
“适合吟风弄月、赏星吹箫。东陵,我们替这管竹箫取蚌名字好不好?”在她心里,早将那管竹箫视为已有了。
东陵伸手将段司雨揽至胸前,道:“当然好。”
“你知道弄玉吗?”她将一双玉臂环上他的颈子,仰头问他。
尽管两人已是十分亲密,如此和他零距离相拥,依然是令她的一颗心怦怦然,神魂俱醉、如饮纯酿。
“弄玉?”东陵抚摩着她的长发,不确定的问。
“嗯,据说春秋时代,秦穆公有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儿名叫弄玉,有一天晚上,弄玉在楼上吹笙时,忽然,从东方传来阵阵箫声,接着,云中飘来一位美貌的少年,自称是华山萧史,而后飘然离去。弄玉对他一见钟情,昼夜相思,秦穆公知道后,便将弄玉许配给萧史。”
“后来呢?”
“有一天,萧史对弄玉说他想回华山修道,弄玉毫不反对的答应了。于是两人乘龙跨凤,不告而别,飞到华山隐居了。”
东陵俊届一扬,道:“好个动人传说,那就取名弄玉吧!看看能不能有凤来仪。”
段司雨将脸颊贴在东陵胸前,打趣道:“最好是我们能成仙,直接飞出这个山谷就好啦!”
“羡仙?”
“才不羡仙。”段司雨抬起螓首,凝望着他。
“真的?这是你第三次提到自己希望成仙了。”东陵明知道她的心理,却要故意调侃。
“人家都是开玩笑的嘛!”她停顿了一下,才别开目光,含羞敛眉的说:“和你在一起,是是最好的了。”
东陵听了,眸子一亮,十分动容,忍不住深深吻上了她的樱瓣。
“唔——”段司雨紧紧贴着他,任他轻软的舌尖探进她的朱唇,恣意挑逗、吸吮甜蜜。
瞬间,她全身又没了力,只感受到他的温柔,他的温度
他的俊魅总让她无法抵抗。
好一会儿,东陵才不舍的放开她,让两人之间空出一点距离。
“吹箫给你听?”
他不要她脑中存留白捍的箫声记忆,他只要她记得,他为她吹的箫声,是怎样的心调衷曲。
“好。”段司雨嫣然一笑,自怀中取出弄玉,递给他。东陵执起弄玉,长指微移,便在嘴边轻轻吹奏了起来。
顿时,一缕缕悠扬曲音响起,飘飘扬扬,荡遍千山之间,尽是诉不尽的情生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