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纪一百三十八

毕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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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昭阳协洽正月,尽阏逢涒滩九月,凡一年有奇。

    讳冲,太祖七世孙也。初,太祖少子秦王德芳生英国公惟宪,惟宪生新兴侯从郁,从郁生华阴侯世将,世将生庆国公令譮生子偁,是为秀王,王夫人张氏,以建炎元年十月戊寅生帝于秀州官舍,命名伯琮。及元懿太子薨,高宗未有后,而昭慈圣献皇后亦自江西还行在,后尝感异梦,密为高宗言之,高宗大悟。绍兴二年五月,选帝育于宫中;三年二月,赐名瑗;五年六月,听读资善堂;十二年正月,封普安郡王;三月出閤就外第;三十年二月癸酉,立为皇子,更名玮;丙子,进封建王;三十二年五月甲子,立为皇太子,改名冲。

    孝宗绍统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圣成孝皇帝隆兴元年(金大定三年)

    春,正月,壬辰朔,帝朝德寿宫,自是岁如之。

    立武臣荐举格。观察使以上各举所知之士三人。谋略沈雄,可任大事;宽猛适宜,可使御众;临陈骁勇,可鼓士气;威信有闻,可守边郡;思智精巧,可治器械;已上五等,令曾立军功观察使以上荐举。通习典章,可掌朝仪;练达民事,可任郡寄;谙晓财计,可裕民力;持身廉洁,可律贪鄙;词辨不屈,可备奉使;已上五等,令非军功观察使以上荐举。被举之人,成立功效,举官取旨推赏,败事亦加责罚。

    既而殿中侍御史胡沂上言:“陛下注意将臣,然武举唱第名在一二者,固蒙褒擢,馀皆任以榷酤、征商之事。臣观唐之郭子仪,以武举异第,初补左卫长史,历为振远、横塞、天德军使。祖宗时,中武艺人并赴陕西任使。又,武举中选人,或除京东抵贼,或边上任使,或三路沿边试用,或经略司教押军队、准备差使。请取近岁应中武举之人,分差沿边备使。”从之。

    自建炎以来,居位者往往不修职事,而朝廷姑息,莫知所惩。国子司业王十朋,极言其弊之当革,且论人主之大职有三,任贤、纳谏、赏罚是也。帝嘉纳。

    以知饶州胡铨为秘书少监。铨论史官失职者四,一谓:“记注不必进呈,庶人主有不观史之美。”二谓:“唐制,二史立螭头之下,今在殿东南隅,言动未尝得闻。”三谓:“二史立后殿而前殿不立,请于前后殿皆分日侍立。”四谓:“史官欲其直前,而閤门以未尝预牒,以今日无班次为辞。请自今直前言事,不必预牒閤门及以有无班次为拘。”从之。

    枢密副都承旨龙大渊,带御器械曾觌,皆潜邸旧人,欲擅利权,数言国用当加省察,于是帝数以手诏诘户部钱谷出入之数。户部侍郎周葵上言:“陛下新即大位,劳心庶政。臣下倾听,谓有咨询必出人意表;今皆微文细故,财利是稽。此不独陛下未得治道之先务,虑必有小人荧惑圣聪,欲售其私者,不可不察也。”帝为之色动。

    庚子,以史浩为尚书右仆射、平章事兼枢密使;张浚进枢密使、都督江淮东西路军马,开府建康。浚荐陈俊卿为江淮宣抚判官。

    丙午,诛殿前司后军谋变者。

    戊申,诏:“礼部贡院试额增一百人。”

    壬子,金遣客省使乌居仁赏劳河南军士。

    吴璘奉班师之诏,僚属交谏曰:“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此举所系甚重,奈何退师?”璘知朝论主和,乃曰:“璘岂不知此!顾主上初政,璘握重兵在远,有诏,璘何敢违!”至是复诏璘进退可从便宜,而璘已弃德顺还河池。金人乘其后,璘军亡失者三万三千,部将数十人,连营痛哭,声振原野。于是秦凤、熙河、永兴三路新复十三州、三军,皆复为金取。

    二月,壬戌朔,用史浩策,以布衣李信甫为兵部员外郎,赍蜡书,间道往中原,招豪杰之据有州郡者,许以封王世袭。

    甲子,金命太子少詹事杨伯雄等廉问山西路。

    庚午,金主谓宰相曰:“滦州饥民流散,可移于山西富民赡济,仍于道路计口给食。”

    己卯,赈两淮流民及山东归正忠义军。

    庚辰,金太保、都元帅完颜昂薨。金主辍朝,亲临奠,赙赠甚厚。

    昂自从太祖开国,累著功绩。在正隆时,纵饮沈酣,辄数日不醒。废主亮闻之,尝面戒不令饮,得间辄饮如故。及金主即位,昂还自扬州。妻子为置酒私第,未数行,辄卧不饮。其妻大氏,废主亮之从母姊也,怪而问之。昂曰:“我本非嗜酒者,但向时不以酒自晦,则汝弟杀我久矣。今遭遇明时,正当自爱,是以不饮。”昂睦于兄弟,尤喜施予,亲族有贫困者,必厚给之。或以子孙计为言,答曰:“人各有命,但使其能自立尔,何至为子孙奴耶!”

    癸未,同知枢密院事黄祖舜罢。

    丙戌,金赵景元等以乱言伏诛。

    庚寅,逐秦桧党人,仍禁辄至临安。

    金东京僧法通以妖术乱众,都统府讨平之。

    三月,壬辰朔,金左副元帅赫舍哩志宁遣人索海、泗、唐、邓、商州之地及岁币,致书于张浚曰:“可还所侵本朝内地,各守自来画定疆界,凡事一依皇统以来旧约,帅府亦当解严。如必欲抗衡,请会兵相见。”浚复以书曰:“疆场之一彼一此,兵家之或胜或负,何常之有!”

    先是金人声言取两淮,浚请以兵屯盱眙及泗、濠、庐州备之。志宁遣富察徒穆、大周仁屯虹县,萧琦屯灵壁,积粮修城,将为南侵计。

    癸巳,以张焘参知政事,辛次膺同知枢密院事。

    初,次膺为右正言,力谏和议,为秦桧所怒,流落者二十年。帝即位,召为中丞。次膺每以名实为言,多所裨益。帝呼其官而不名。

    丙申,金中都以南八路蝗,诏尚书省遣官捕之。

    壬寅,陈康伯上钦宗陵名曰永献。

    金命户部侍郎魏子平等九人分诣诸路明安、穆昆劝农及廉问。诏临潢汉民逐食于会宁府、济、信等州。

    乙巳,诏求遗逸。

    丁未,诏修太上皇帝圣政。

    己酉,参知政事张焘罢。

    初,刘度除右谏议大夫,首论待小人不可无节,因奏潜邸旧僚,宣召当有时,盖为龙大渊、曾觌言也。至是遂上疏劾“大渊、觌轻儇浮浅,凭恃恩宠,入则侍帷幄之谋,出则陪庙堂之议,摇脣鼓舌,变乱是非。凡皇闱宴昵之私,宫嫔嬉笑之语,宣言于外,以自夸大。至引北人孙照出入清禁,为击球、胡舞之戏,上累圣德,望亟赐黜逐。”又因进故事,论京房指谓石显,元帝亦自知之而不能用,盖公义不胜私欲耳。反覆数百言,尤为切至。于是诏大渊除知閤门事,觌权知閤门事。度言:“臣欲退之而陛下顾进之,何面目尚为谏官!乞就贬黜。”中书舍人张震缴其命至再;侍御史胡沂亦论两人市权招士,请屏远之,以防其微,不报。给舍金安节、周必大不书黄,且奏曰:“陛下于政府侍从,欲罢则罢,欲贬则贬,独于此两人委曲迁就,恐人言纷纷未止也。”明日,宣手诏,谓:“给舍为人鼓扇,议论群起,太上时安敢尔!”于是安节、必大退而待罪。会张焘入对,欲以两人决去就。帝问所从闻,焘曰:“闻之陆游。”帝曰:“游反覆小人,已得罪行遣矣。”焘谢曰:“臣听言不实,罪也。”遂罢政。

    是日,安节、必大再奏,乞窜责,不许。必大入谢,帝曰:“朕察卿举职,但朕欲破朋党,明纪纲耳。”时宰辅、台谏合辞,以为两人当去,故帝有朋党之疑。庚戌,度改权工部侍郎。乙卯,震出知建宁府。帝复申两人知閤之命,必大格除目不下,史浩以闻。越三日,不获命,遂请祠去,两人之命亦寝。

    庚戌,金免去年租税。

    夏,四月,辛酉朔,金右副元帅完颜思敬召还京师,授北京留守。

    丁卯,金平章政事完颜固云罢为东京留守。固云宿将,恃功,先在南京,颇渎货,不恤军民。诏使问以边事,固去不答,谓诏使曰:“尔何知!俟我到阙奏陈。”及召入,竟无一语及边事者。在相位,多自专,己所欲辄自奏行之,故罢。

    先是金户部尚书梁銶上言:“大定以前,官吏、士卒俸粟支帖,真伪相杂,请一切停罢。”参知政事李石,买已停之支帖,下仓支粟,仓司不敢违,以新粟与之。金主闻其事,以问銶,銶不以实对。金主命尚书左丞翟永固鞫之,得实,銶降知火山军,石亦坐贬。会御史大夫白彦敬罢,以石代之。

    戊辰,张浚被命入见。帝锐意恢复,浚乞即日降诏幸建康。帝以问史浩,浩对曰:“先为备守,是谓良规;议战议和,在彼不在此。傥听浅谋之士,兴不教之师,敌退则论赏以邀功,敌至则敛兵而遁迹,致快一时,含冤万世。”及退,诘浚曰:“帝王之兵,当出万全,岂可尝试以图侥幸!”复辨论于殿上。浚曰:“中原久陷,今不取,豪杰必起而收之。”浩曰:“中原必无豪杰,若有之,何不起而亡金?”浚曰:“彼民间无寸铁,不能自起,待我兵至为内应。”浩曰:“胜、广以锄櫌棘矜亡秦;必待我兵,非豪杰矣。”浚因内引奏浩意不可回,恐失机会,且谓金人至秋必谋南侵,当及其未发备之。帝然其言,乃议出师渡江,三省、枢密院不预闻。会李显忠、邵宏渊亦献捣虹县、灵壁之策,帝命先图二城。浚乃遣显忠出濠州,趣灵壁;邵宏渊出泗州,趣虹县。

    壬申,赐礼部进士木待问以下五百三十八人及第、出身。

    乙亥,王之望罢。

    壬午,诏户部、台谏议节浮费。

    乙酉,金赈山西明安、穆昆贫民,给六十日粮。

    是月,金人拔环州,守臣强霓及其弟震死之。

    金东京留守完颜固云迁延未行,自以失相位,忿忿不接宾客,虽近臣往,亦不见。金主闻之,怒,改为济南尹,召数之曰:“朕念卿父有大功于国,卿旧将,亦有功,故改授此职,卿宜知之。若复不悛,非但不保官爵,身亦不能保也!”

    五月,辛卯朔,金右丞相布萨忠义朝京师,遂以丞相兼都元帅,旋还军中。

    乙未,金主以重五如广乐园射柳,命皇太子、亲王、百官皆射,胜者赐物有差;复御常武殿,赐宴,击球。自是岁以为常。

    辛丑,命左右史日更立殿前。

    壬寅,张浚渡江视师。

    李显忠自濠梁渡淮,至陡沟,金右翼都统萧琦背显忠约,用拐子马来拒。显忠与之力战,琦败走,遂复灵壁。显忠入城,宣布德意,不戮一人,于是中原归附者接踵。

    时郡宏渊围虹,久不下。显忠遣灵壁降卒开谕祸福,金守将富察特默、大周仁皆出降。宏渊耻功不自己出,会有降千户诉宏渊之卒夺其佩刀,显忠立斩之,由是二将不协。未几,萧琦亦降于显忠。

    甲辰,李显忠及郡宏渊败金人于宿州。

    乙巳,尚书右仆射、平章事史浩罢。

    浩见邵宏渊出兵状,始知不由三省,径檄诸将,语陈康伯曰:“吾属俱兼右府,而出兵不预闻,焉用相为哉!不去何待!”因奏言:“陈康伯欲纳归正人,臣恐他日必为陛下子孙忧。张浚锐意用兵,若一失之后,恐陛下不得复望中原。”因力乞罢,王十朋论浩八罪,曰怀奸,误国,植党,盗权,忌言,蔽贤,欺君,讪上,帝为出浩知绍兴。十朋再疏,谓:“陛下虽能如舜之去邪,未能如舜之正名定罪。”遂改与祠。

    太府丞史正志,与浩异族,拜浩而父事之,十朋论正志倾险奸邪,宜黜之以正典刑;林安宅出入浩与龙大渊门,盗弄威福,十朋疏其罪;皆罢去。

    追复司马康右谏议大夫。

    丙午,李显忠兵薄宿州城,金人来拒,显忠大败其众,追奔二十馀里。邵宏渊至,谓显忠曰:“招抚真关西将军也!”

    显忠闭营休士,为攻城计,宏渊等不从。显忠引麾下杨椿上城,开北门,不逾时拔其城;宏渊等殿后,趣之,始渡濠登城。城中巷战,又斩首数千,擒八十馀人,遂复宿州。捷闻,帝手书劳张浚曰:“近日边报,中外鼓舞,十年来无此克捷。”

    既而宏渊欲发仓库犒卒,显忠不可,移军出城,止以见钱犒士,士皆不悦。

    诏以显忠为淮南、京东、河北招讨使,宏渊副之。

    金人恃骑射,夏久雨,胶解,弓不可用,故屡败。都元帅布萨忠义豫选劲弓万张于别库,至是使发汴库所贮劲弓,给赫舍哩志宁军。

    丁未,以辛次膺参知政事,翰林学士洪遵同知枢密院。时符离之捷日闻,次膺手疏千馀言,请加持重。

    辛亥,天申节,帝率群臣诣德寿宫上寿,自是岁如之。

    议者以钦宗服除,当举乐。礼部侍郎黄中曰:“臣事君,犹子事父。礼,亲丧未葬不除服;春秋,君弑贼不讨,则虽葬不书,以明臣子之罪。况今钦宗实未葬也,而可遽作乐乎?”事遂寝。

    金更定出征军逃亡法。尚书省请籍天德间被诛大臣诸奴隶及从斡罕乱者为军;金主以四方甫定,民意稍苏,而复签军,非长策,不听。

    壬子,钦宗大祥。帝服衰服,诣几筵,易祥服,行祥祭礼。

    金左副元帅赫舍哩志宁以精兵万人自睢阳攻宿州,李显忠击却之。金贝萨复自汴率步骑十万来攻,晨,薄城下,列大陈,显忠与之战,贝萨退走。既而益兵至,显忠谓邵宏渊并力夹击,宏渊按兵不动,显忠用克敌弓射却之。宏渊顾众曰:当此盛夏,摇扇于清凉之下,且犹不堪,况烈日被甲苦战乎?”人心遂摇。

    志宁麾诸军力战,万户瓜尔佳清臣为前行,毁显忠所设行马,短兵接,显忠军乱,金兵乘之。至夜,中军统制周宏鸣鼓大噪,与邵世雄、刘侁各以所部兵遁。世雄,宏渊之子也。继而统制左士渊、统领李彦孚亦遁。显忠败,入城。统制张训通、张师颜、荔泽、张渊等,以显忠、宏渊不协,各遁去。走者自相蹈藉,僵尸相枕,争城门而入,门填塞,人人自阻,遂缘城而上,金兵自濠外射之,多坠死隍间。

    癸丑,金人乘虚复攻城,显忠竭力捍御,斩首二千馀,积尸与羊马墙平。城东北角,金兵二十馀人已上百馀步,显忠取军士所执斧斫之,金兵始却。显忠叹曰:“若使诸军相与掎角,自城外掩击,则敌帅可擒矣。”宏渊又言:“金添生兵二十万来,倘不返,恐不测生变。”显忠知宏渊无固志,势不可孤立,叹曰:“天未欲平中原耶,何沮挠如此!”遂夜遁。志宁取宿州,甲寅,使清臣等蹑之,追至符离,宋师大溃,赴水死者不可胜计,金人乘胜,斩首四千馀级,获甲三万。于是宋之军资殆尽。

    时张浚在盱眙,显忠往见浚,纳印待罪。浚以刘宝为镇江诸军都统制,乃渡淮,入泗州,抚将士,遂还扬州,上疏自劾。

    乙卯,下诏亲征。

    金以北京留守完颜思敬复为右副元帅。

    中都蝗。命参知政事完颜守道按问大兴府捕蝗宫。

    丁巳,以富察特默为大同军节度使,大周仁为彰国军节度使,萧琦为威塞军节度使。

    是月,成都地震三。

    六月,庚申朔,日有食之。

    金以刑部尚书苏保衡为参知政事。

    癸亥,参知政事汪澈罢,寻落职,台州居住,以右谏议王大宝劾其督师荆、襄,不能节制,坐视方城之败敌也。

    张浚乞致仕,且请通好于金;帝不许。

    初,宿师之还,士大夫皆议浚之非。帝赐浚书曰:“今日边事,倚卿为重,卿不可畏人言而怀犹豫。前日举事之初,朕与卿任之,今日亦须与卿终之。”浚乃以魏胜守海州,陈敏守泗州,戚方守濠州,郭振守六合,治高邮、巢县两城为大势,修滁州关山以扼敌冲,聚水军淮阴、马军寿春,大饬两淮守备。

    帝召浚子栻入奏事,浚附奏曰:“自古有为之君,必有心腹之臣,相与协谋同志以成治功。今臣以孤踪,动辄掣肘,陛下将安用之!”因乞骸骨。帝览奏,谓栻曰:“朕待魏公有加,虽乞去之章日上,朕决不许。”帝对近臣言,必曰“魏公”未尝斥其名。每遣使至督府,必令视浚饮食多少,肥瘠如何。至是帝以符离师溃,乃议讲和。

    丁卯,召汤思退为醴泉观使兼侍读。戊辰,召虞允文。以兵部侍郎周葵参知政事。癸酉,下诏罪己。于是尹穑附思退劾浚,遂降授浚江淮东西路宣抚使。邵宏渊降宫阶,仍前建康都统制。

    王十朋疏言:“臣天资愚戆,独抱孤忠,昔在草茅,闻京师陷没,未尝不痛心疾首,与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及闻秦桧用事,辱国议和,尝思食其肉,以快天下神人之愤。臣素不识张浚,闻其誓不与敌俱生,心实慕之。前因轮对,言金必败盟,乞用浚,陛下嗣位,命督师江淮。今浚遣将取二县,一月三捷,皆服陛下任浚之难,及王师一不利,横议蜂起。臣谓今日之师,为祖宗陵寝,为二帝复仇,为二百年境土,为中原吊民伐罪,非前代好大生事者比,亦当内修,俟时而动。陛下恢复志立,固不以一衄为群议所摇,然异论纷纷,浚既侍罪,臣岂可尚居风宪之职!乞赐窜殛。”因言:“臣闻近日欲遣龙大渊抚谕淮南,信否?”帝曰:“无之。”又言闻欲以杨存中充御营使,帝嘿然。改除吏部侍郎,十朋力辞,出知饶州。

    戊寅,参知政事辛次膺罢。

    次膺以疾祈免,且言:“王十朋虽上亲擢,天下皆知臣尝荐其贤;汤思退召将至,亦知臣尝疏其奸。臣不引避,人其谓何!”遂以资政殿学士奉祠。陛辞,帝甚惜其去,次膺曰:“臣与思退理难同列。”帝曰:“有谓思退可用者。”次膺曰:“今日之事,恐非思退能办。思退固不足道,政恐有误国家耳!”

    己卯,贬李显忠筠州安置,寻再责徙潭州。

    金太师、尚书令张浩,久以疾告,金主许其入朝毋拜,设坐殿陛之东,遇有咨谋,然后进退,省中大事,就第裁决。浩求退益力,乃除判东京留守。病不能赴,甲申,听其致仕。

    戊子,以萧琦为检校少保、河北招抚使。

    金主闻宿州之捷,诏赫舍哩志宁曰:“卿虽年少,前征契丹,战功居最,今复破大敌,朕甚嘉之。”以御服金线袍、玉兔鹘宾铁佩刀,使伊喇道就军中赐之;有功将士迁赏有差。

    秋,七月,庚寅朔,以虞允文为湖北、京西制置使。

    癸巳,以汤思退为尚书右仆射、平章事兼枢密使。

    丙申,罢江淮宣抚使便宜行事。

    太白昼见,经天。

    乙巳,以早、蝗、星变,招待从、台谏、两省官条上时政阙失。

    胡铨上书数千言,谓政令之阙有十,而上下之情不合亦有十。且言:“尧、舜明四目,达四聪,虽有共、鲧,不能塞也。秦二世以赵高为腹心,刘、项横行而不得闻;汉成帝杀王章,王氏移鼎而不得闻;灵帝杀窦武、陈蕃,天下横溃而不得闻;梁武信硃异,侯景斩关而不得闻;隋炀帝信虞世基,李密称帝而不得闻;唐明皇逐张九龄,安、史胎祸而不得闻。陛下自即位以来,号召逐客,与臣同召者,张焘、辛次膺、王大宝、王十朋。今焘去矣,次膺去矣,十朋去矣,大宝又将去,惟臣在尔。以言为讳,而欲塞灾异之源,臣知其必不能也。”初,张浚复起为都督,大宝力赞其议,符离失律,群言汹汹。已而汤思退议罢督府,力请讲和,大宝奏:“今国事莫大于恢复,宰相以符离军溃,名额不除,意欲核军籍,减月给,臣恐不惟边鄙之忧,而患起萧墙矣。”章三上,除兵部侍郎。至是铨奏入,帝曰:“十朋力自引去,朕留之不能得。大宝论思退太早,今为兵部侍郎,岂容复听去?”

    丁未,诏征李显忠侵欺官钱金银,免籍其家。

    庚戌,金以太子太师宗宪为平章政事,以孔总袭封衍圣公。

    戊午,给还岳飞田宅。

    八月,丙寅,陈俊卿以张浚降秩徙治,上疏言:“若浚果不可用,宜别属贤将;如欲责其后效,降官示罚,古法也。今削都督重权,置扬州死地,如有奏请,台谏沮之,人情解体,尚何后效之图!议者但知恶浚而欲杀之,不复为宗社计。愿下诏戒中外协济,使得自效。”疏入,帝悟,即复浚都督江淮军马,浚遂以刘宝为淮东招抚使。

    丙子,以飞蝗、风水为灾,避殿,减膳,罢借诸路职田之令。

    契丹馀党未附于金者尚众,北京、临潢、泰州民不安,金主命参知政事完颜守道佩金符往安抚之。守道善于招致,契丹内附民以宁息。

    戊寅,金赫舍哩志宁复以书贻三省、密院,索海、泗、唐、邓四州地,及岁币、称臣、还中原归正人,即止兵,不然,当俟农隙进战。帝以付张浚,浚言金强则来,弱则止,不在和与不和也。时汤思退当国,急于求和,遂欲遣使持书报金,而陈康伯、周蔡、洪遵等亦皆上言,谓敌意欲和,则我军民得以休息为自治之计,以待中原之变而图之,万全之计也。工部侍郎张阐独曰:“彼欲和,畏我耶?爱我耶?直款我耳!”力陈六害,不可许。帝曰:“朕意亦然,姑随宜应之。”

    癸未,复以龙大渊知閤门事,曾觌同知閤门事。

    乙酉,金主如大房山。

    丙戌,遣淮西干办公事卢仲贤赍书报金帅,大略谓:“海、泗、唐、邓等州,乃正隆渝盟之后,本朝未遣使前得之。至于岁币,固非所较,第两淮凋瘵之馀,恐未能如数。”仲贤陛辞,帝戒以勿许四郡,而思退等命许之。张浚奏:“仲贤小人多妄,不可深信。”不听。

    张栻入见,帝引见德寿宫。上皇问:“曾见仲贤否?”对曰:“臣已见之。”又问:“卿父谓何如?莫便议和否?”对曰:“臣父职在边隅,战守是谨。此事在庙堂,愿审处而徐议之,无贻后悔。”上皇曰:“说与卿父:今日国家举事,须量度民力、国力。闻契丹与金相功,若契丹事成,他日自可收卞庄子刺虎之功。若金未有乱,且务恤民治军,待时而动可也。”

    丁亥,金主荐享于睿陵;戊子,还宫。

    九月,丁酉,金主以重九拜天于北郊。

    冬,十月,戊午朔,命廷臣议金帅所言四事,其说不一。帝四:“四州地及岁币可与,名分、归正人不可从。”

    辛酉,御殿,复膳。

    甲子,金大享于太庙。

    丙子,立贤妃夏氏为皇后。

    帝初纳郭直卿之女为妃,生邓王愭、庆王恺、恭王惇、邵王恪而薨。袁州宜春人夏协有女,奇之,以资纳于宫中,为吴太后閤中侍御。郭妃薨,太后以夏氏赐帝,至是立为后。

    协既纳女,资匮归,客袁氏僧舍死,后访得其弟执中,补閤门祗候。执中与其妻至京,宫人讽使出之,择配贵族,欲以媚后,执中不为动。他日,后亲为言,执中以宋宏语对,后不能夺。执中既贵,始从学,作大字颇工,复善骑射。帝闻其才,将召用之,执中谢曰:“他日无累陛下保全足矣。”人以此益贤之。

    丁丑,地震。

    辛巳,升洪州为隆兴府。

    诏:“江淮军马调发应援,从都督府取旨,馀悉以闻。”

    是月,召硃熹至,对于垂拱殿,其一言:“陛下举措之间,动涉疑贰,听纳之际,未免蔽欺,由不讲乎大学之道,而未尝随事以观理,即理以应事。”其二言:“非战无以复仇,非守无以制胜。”末言:“古先圣王所以攘外之道,其本不在威强而在德业,其备不在边境而在朝廷,其具不在兵食而在纪纲。愿开纲谏诤,黜远邪佞,杜塞幸门,安固邦本。四者为先务之急,庶几形势自强而恢复可冀矣。”

    卢仲贤至宿州,布萨忠义惧之以威。仲贤惶恐,言归当禀命,遂以忠义遗三省、密院书来。其画定四事:一,欲通书称叔侄;二,欲得唐、邓、海、泗四州;三,欲岁币银绢之数如旧;四,欲归彼叛臣及归正人。十一月,己丑,仲贤还,以书奏,帝大悔之。

    庚寅,太白经天。

    庚子,汤思退请以王之望充金通问使,龙大渊副之,许割弃四州,求减岁币之半。

    初,之望为都督府参赞军事,雅不欲战,请入朝,因奏:“人主论兵,与臣下不同,惟奉承天意而已。窃观天意,南北之形已成,未易相兼,我之不可绝淮而北,犹敌之不可越江而南也。移攻战之力以自守,自守既固,然后随机制变,择利而应之。”思退悦其言,故奏遣之。

    右正言陈良翰言:“前遣使已辱命,大臣不悔前失而复遣王之望,是金不折一兵而坐收四千里要害之地,决不可许。若岁币,则俟得陵寝然后与,庶为有名。今议未决而之望遽行,恐其辱国不止于卢仲贤,愿先驰一介往,俟议决行,未晚也。”

    丙午,张栻奏卢仲贤辱国无状,擅许四州,下大理寺,夺三官。

    陈康伯等言:“金人求通和,朝廷遣卢仲贤报之,其所论最大者三事:我所欲者,削去旧礼,彼亦肯从;彼所欲者,岁币如数,我不深较;其未决者,彼欲得四州,而我以祖宗陵寝、钦宗梓宫为言,未之与也。请召张浚咨访,仍命侍从、台谏集议。”帝从之。群臣多欲从金人所请,张浚及湖北、京西宣谕使虞允文、起居郎胡铨、监察御史阎安中上疏力争,以为不可与和。汤思退怒曰:“此皆以利害不切于己,大言误国,以邀美名。宗社大事,岂同戏剧!”帝意遂定。

    浚在道,闻王之望行,上疏力辩其失曰:“自秦桧主和,阴怀他志,卒成前年之祸。桧之大罪未正于朝,致使其党复出为恶。臣闻立大事者,以人心为本。今内外之议未决,而遣使之诏已下,失中原将士四海倾慕之心,他日谁复为陛下用命哉!”

    庚戌,金百官请上尊号;金主不许。

    诏:“中都、平州及饥荒地并经契丹剽黥有质妻卖子者,官为收赎。”

    金尚书左丞翟永固乞致仕,不许,壬子,罢为真定尹。尚书省奏:“永固自执政为真定尹,其伞盖当用何制度?”金主曰:“用执政制度。”遂著为令。

    癸丑,以胡昉、杨由义为使金通问国信所审议官。

    金罢贡金线段匹。

    甲寅,金以尚书右丞赫舍哩良弼为左丞,吏部尚书石琚参知政事。琚固辞,金主曰:“卿之才望,无不可者,何以辞为!”

    十二月,己未,尚书左仆射、平章事陈康伯罢。

    乙丑,张浚入见,力言金未可与和,请帝幸建康以图进兵。帝乃手诏王之望待命境上,令胡昉等先往谕金帅以四州不可割之意;如必欲得四州,则当追还使人,罢和议。

    戊辰,除硃熹为武学博士。

    时汤思退等主和议,近习曾觌、龙大渊用事。熹三札所陈,不除前所上封事之议,而语益剀切,思退等皆不悦,故除是职。寻与洪适论不合而归。

    丁丑,以汤思退为尚书左仆射,张浚为右仆射,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浚仍都督江淮东西路军马。

    金主猎于近效,以所获荐山陵,自是岁以为常。

    辛巳,金以苏保衡为尚书右丞。

    除胡铨为宗正少卿;乞补外,不许。时金将富察特默、大周仁、萧琦降,并为节度使。铨言:“受降自古所难。今金三大将内附,优其部曲以系中原之心,善矣。然处之近地,万一包藏祸心,或为内应,后将噬脐。愿勿任以兵柄,迁于湖广以绝后患。”

    永康陈亮上中兴五论,力排和议,不报。

    金太师、尚书令张浩薨。金主辍朝一日,谥文康。

    先是近侍有请罢科举者,金主曰:“吾见太师议之。”浩入见,金主曰:“自古帝王有不用文学者乎?”浩对曰:“有。”曰:“谁欤?”浩曰:“秦始皇。”金主顾左右曰:“岂可使我为始皇乎!”议遂寝。

    是岁,两浙大水、旱、蝗,江东大水,悉蠲其赋。

    孝宗绍统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圣成孝皇帝隆兴二年(金大定四年)

    春,正月,丁亥朔,诏曰:“朕恭览乾德元年郊祀诏书,有云:‘务从省约,无至劳烦。’仰见事天之诚,爱民之仁。朕祗膺慈诏,嗣守皇祚,今岁冬日至,当郊见上帝,可令有司,除事神仪物、诸军赏给依旧制外,其乘舆服御及中外支费,并从省约。”

    戊子,金罢路、府、州元日及万春节贡献。

    金主谓侍臣曰:“秦王宗翰有功于国,何乃无嗣?”皆未知所对。金主曰:“朕尝闻宗翰在西京,坑杀降者千人,得非其报耶?”

    癸巳,帝谓侍臣曰:“近日士大夫奔竞之风少息否?”宰相汤思退等曰:“方欲措置。”帝曰:“卿等留意政事,当立纪纲,正法度,不可困于文书。”

    金群臣再请上尊号,金主不许。

    丙申,命虞允文调兵讨广西诸盗。

    知潭州黄祖舜,言江、湖之间,私筹轻薄沙钱,请申严私铸之刑。户部契勘私铸毛钱及磨错翦凿并博易私钱行使,各有立定条法,下诸路提刑司,行下所部切严约束,从之。

    丁酉,金主如安州春水。王寅,至安州,大雪。诏扈从人舍民家者,人日支钱一百与其主。

    丙午,金布萨忠义复以书来。

    庚戌,申严卿、监、郎官更出迭入之制。

    辛亥,金主获头鹅,遣使荐山陵,自是岁以为常。

    壬子,赈归正人。

    是月,福建诸州地震。

    二月,丁巳,金免安州今年赋役,凡扈从人尝止其家者亦复一年。庚午,还中都。

    丙子,减文武官及百司吏郊赐之半。

    庚辰,金以北京粟价踊贵,诏悉免今年课。

    乙酉,胡昉自宿州还。

    初,昉至金,金人以失信执之。帝闻昉被执,谓张浚曰:“和议不成,天也。自此事当归一矣。”既而布萨忠义以书进金主,金主览之,曰:“行人何罪!即遣还。边事令元帅府从宜措画。

    三月,丙戌朔,诏张浚视师江淮。王之望等以币还。

    初,汤思退恐和议不成,请以宗社大计奏禀上皇而后从事,帝曰:“金无礼如此,卿犹欲议和。今日敌势,非秦桧时比,卿议论,秦桧不若!”思退大骇,阴谋去浚,遂令之望等驿奏兵少粮乏,楼橹器械未备,又言委四万众以守泗州非计,帝惑之。会户部侍郎钱端礼言:“兵者凶器,愿以符离之溃为戒,早决国是,为社稷至计。”乃诏浚行视江淮。

    时浚所招徠山东、淮北忠义之士,以实建康、镇江两军,凡万二千人;万弩营所招淮南壮士及江西群盗又万馀人,陈敏统之,以守泗州。凡要害之地,皆筑城堡,其可因水为险者皆积水为匮,增置江、淮战舰,诸军弓矢器械悉备。金人方屯重兵以胁和,声言刻日决战,乃浚重视师,淮北之来归者日不绝。浚以萧琦契丹望族,欲令尽领降众,且以檄谕契丹,约为应援,金人患之。吏部郎龚茂良言于浚曰:“本朝御敌,景德之胜,本于能断;靖康之祸,在于致疑。愿仰法景德之断,勿为靖康之疑。”浚深然之。

    丁亥,诏荆襄、川陕帅臣严边备,毋先事妄举。

    卢仲贤除名,械送郴州编管。

    庚子,金中都地震。

    壬寅,诏知光州皇甫倜毋招纳归正人。

    金百官三请上尊号,不许。

    夏,四月,丁巳,金平章政事完颜元宜罢,为东京留守,请还所赐甲第,从之。未几,致仕,死于家。

    庚申,召还浚还朝。

    戊辰,罢江淮都督府。

    甲戌,金出宫女二十一人。

    丁丑,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张浚罢。

    汤思退讽右正言尹穑论浚跋扈,且费国不资,奏令张深守泗不受赵廓之代为拒命。复论督府参议官冯方,罢之。浚及请解督府,诏以钱端礼、王之望宣谕两淮而召浚还。端礼入奏,言两淮名曰备守,守未必备,名曰治兵,兵未必精,盖诋浚也。浚留平江,凡八上疏乞致仕,帝察浚之忠,欲全其去,乃命以少师、保信节度使判福州。

    左司谏陈良翰,侍御史周操,言浚忠勤,人望所属,不当使去国,皆坐罢。

    癸未,言者论宰执徇欺之弊,命书置政事堂。

    五月,丙申,误吴璘毋招纳归正人。

    辛丑,诏刘宝量度泗州轻重取舍以闻。

    贬江西总管邵宏渊,南安军安置,仍征其盗用库钱。

    癸卯,金以旱,敕有司审冤狱,禁宫中音乐,放球场役夫。

    乙巳,帝率群臣诣德寿宫贺天申节,始用乐。

    壬子,金讨平斡罕馀党富苏合。

    六月,甲寅朔,日有食之。

    辛酉,以淫雨,诏州县理滞囚。

    庚午,金初定五岳、四渎礼。

    戊辰,太白昼见。

    壬申,命虞允文弃唐、邓,允文不奉诏。

    庚辰,金诏陕西元帅府议入蜀利害以闻。

    丁丑,赈江东、两淮被水贫民。

    秋,七月,乙酉,召虞允文还,以户部尚书韩仲通为湖北、京西制置使。

    丁亥,同知枢密院事洪遵罢,寻落职。

    壬辰,金故卫王襄妃及其子和尚,以妖妄伏诛。

    庚子,太白经天。

    金以左丞赫舍哩良弼为平章政事。

    诏:“内外文武官年七十不请致仕者,遇效毋得廕补。”

    乙巳,命海、泗二州撤戍。

    丁未,雨雹。

    癸丑,以江东、浙西大水,诏廷臣言阙政急务。

    八月,甲寅朔,帝以灾异,避殿,减膳。

    戊午,金以参知政事完颜守道为尚书左丞,大兴尹唐古安礼为参知政事。

    壬申,金主谓宰臣曰:“卿每奏皆常事,凡治国安民及朝政不便于民者,未尝及也。如此,则宰相之任,谁不能之?”

    己卯,金主如大房山;越二日,致祭于山陵。

    庚辰,以资政殿大学士贺允中知枢密院事。

    辛巳,判福州、魏国公张浚薨。

    初,浚既去,朝廷遂决和议。浚犹上疏言尹穑奸邪,必误国事,且劝帝务学亲贤。或劝浚勿复以时事为言,浚曰:“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间。吾荷两朝厚恩,久居重任,今虽去国,惟日望上心感悟。苟有所见,安忍弗言!上如欲复用浚,浚当即日就道,不敢以老疾为辞,如若等言,是诚何心哉!”闻者耸然。

    行次馀干,得疾,手书付二子栻、杓曰:“吾尝相国,不能恢复中原,雪祖宗之耻,即死,不当葬我先人墓左,葬我衡山下足矣。”数日而卒。赠太保。

    浚不主和议,为时所重。所荐虞允文、汪应辰、王十朋、刘珙等,皆为名臣。唯以吴玠故杀曲端,与李纲、赵鼎不协而又诋之,颇为公论所少。

    壬午,汤思退奏遣宗正少卿魏杞如金议和。帝面谕杞曰:“今遣使,一正名,二退师,三减岁币,四不发归附人。”杞条陈十七事拟问对,帝随事画可。陛辞,奏曰:“臣将旨出疆,岂敢不勉!万一无厌,愿速加兵。”帝善之。

    兵部侍郎胡铨上书,以赈灾为急务,议和为阙政。其谏议和之言曰:“自靖康迄今,凡四十年,三遭大变,皆在和议,则金之不可与和彰彰矣。今日之议若成,则有可吊者十,请为陛下极言之:

    “真宗时,宰相李沆谓王旦曰:‘我死,公必为相,切勿与契丹讲和。’旦殊不以为然,既而遂和,海内干耗,旦始悔不用李沆之言。可吊一也。中原讴吟思归之人,日夜引领望陛下拯溺救焚;一与敌和,则中原绝望,后悔何及!可吊二也。海、泗,今之籓篱、咽喉也。彼得海、泗,且快吾籓篱以瞰吾室,扼吾咽喉以制吾命,则两淮决不可保;两淮不保,则大江决不可守;大江不守,则江、浙决不可安。可吊三也。绍兴戊午,和议既成,秦桧建议遣大臣分往南京交割归地;一旦渝盟,遂下亲征之诏,金复请和。其反覆变诈如此,桧犹不悟,奉之如初,卒有前年之变,惊动辇毂,太上谋欲入海,行朝居民一空。覆辙不远,忽而不戒,臣恐后车又将覆矣。可吊四也。绍兴之和,首议决不与归正人,口血未干,尽变前议,一切遣还,如程师回、赵良嗣等,聚族数百,几为萧墙之忧。今必尽索归正人,与之则反侧生变,不与则敌不肯但已,必别起衅端。可吊五也。自桧当国二十年间,竭民膏血以奉金人,迄今府库无旬月之储,千村万落,生理萧然,重以蝗虫、水潦。自今复和,则蠹国害民殆有甚焉。可吊六也。今日养兵之外,又有岁币;岁币之外,又能私觌;私觌之外,又有正旦、生辰之使;正旦、生辰之外,又有泛使。生民疲于奔命,帑廪涸于将迎。可吊七也。侧闻金人嫚书,欲书御名,欲去国号大字,欲用再拜,议者以为繁文小节,不必计较。臣切以为议者可斩也。大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辱;楚子问鼎,义士之所深耻;献纳二字,富弼以死争之。今强敌横行,与多垒孰辱?国号大小,与鼎轻重孰多?献纳二字,与再拜孰重?臣子欲君父屈己以从之,则是多垒不足辱,问鼎不必耻,献纳不必争。可吊八也。臣恐再拜不已,必至称臣;称臣不已,必至请降;请降不已,必至纳士;纳士不已,必至衔璧;衔璧不已,必至舆榇;舆榇不已,必至如晋帝青衣行酒,然后为快。可吊九也。事至于此,求为匹夫,尚可得乎?可吊十也。

    “窃观今日之势,和决不成。傥陛下毅然独断,追回使者魏杞、康湑等,绝请和之议以鼓战士,下哀痛之诏以收民心,如此,则有可贺者亦十:省数千亿之岁币,一也。专意武备,足食足兵,二也。无书名之耻,三也。无去大之辱,四也。无再拜之屈,五也。无称臣之忿,六也。无请降之祸,七也。无纳土之悲,八也。无衔璧、舆榇之酷,九也。无青衣行酒之惨,十也。

    “去十吊而就十贺,利害较然,而陛下不悟。春秋左氏谓无勇者为妇人,今日举朝之士,皆妇人也。如以臣言为不然,乞赐流放窜殛,以为臣子出位犯分之戒。”

    太学正兴国王质上疏曰:“陛下即位以来,慨然起乘时有为之志,而陈康伯、叶义问、汪澈在廷,陛下皆不以为才,于是先逐义问,次逐澈,独徘徊于康伯,不遽黜逐,而意终鄙之,遂决意用史浩;而浩亦不称陛下意,于是决用张浚;而浚又无成,于是决用汤思退,今思退专任国政之且数月,臣度其终无益于陛下。夫宰相之任一不称,则陛下之意一沮。前日康伯持陛下以和;和不成,浚持陛下以战;战不验,浚又持陛下以守;守既困,思退又持陛下以和。陛下亦尝深察和、战、守之事乎?李牧之在雁门,法主于守,守乃所以为战;祖逖之在河南,法主于战,战乃所以为和;羊祜之在襄阳,法主于和,和乃所以为守。是和战、守本殊涂而同归者也。今陛下之心志未定,规模未立,或告陛下金弱且亡,而吾兵甚振,陛下则勃然有勒燕然之志;或告陛下吾力不足恃而金人且来,陛下即委然有盟平凉之心;或告陛下吾不可进,金可入,陛下又蹇然有割鸿沟之意。臣今为陛下谋,会三者为一,天下恶有不定哉!”帝心以其言为然,而忌者共排之,以为年少好异,遂罢去。

    九月,癸未,金主还都。

    内侍李珂卒,赠节度使,谥靖恭。

    右正言龚茂良谏曰:“中兴贤相如赵鼎,勋臣如韩世忠,皆未有谥。如朝廷举行,亦足少慰忠义之心,今施于珂为可惜。”甲申,罢珂赐谥。

    乙酉,金主谓宰臣曰:“形势之家,亲识诉讼,请属道达,官吏往往屈法徇情,宜一切禁止。”

    己丑,金主谓宰臣曰:“北京懿州、临潢等路,尝经契丹寇掠,平、蓟二州,近复蝗旱,百姓艰食,父母兄弟不能相保,多冒鬻为奴,朕甚悯之。可速遣使阅实其数,出内库物赎之。”

    时江、浙水利,久不修讲,势家园田,堙塞流水,命诸州守臣按视以闻。于是知湖州郑作肃,知宣州许尹,知秀州姚宪,知常州刘唐稽,并乞开园田,浚港渎。甲午,诏湖州委硃夏卿,秀州委曾愭,平江府委陈弥作,常州江阴军委叶谦亨,宣州太平州委沈枢措置。

    乙未,金主如鹰房,主者以鹰隼置内省堂上,金主怒曰:“此宰相厅事,岂置鹰隼处耶!”痛责其人,俾置他所。

    丁酉,诏:“今后命官自盗枉法赃罪抵死,除籍没家财外,依祖宗旧制决配。”

    辛丑。以王之望参知政事,即军中拜之。

    以久雨,出内库白金四十万两,和籴以赈贫民。寻又诏发江西义仓米二十万石济之。

    壬寅,建康诸军都统制兼淮西招抚使王彦帅师济江,屯昭关。

    癸卯,命汤思退都督江淮东路军马,固辞不行。乙巳,复命杨存中为同都督,钱端礼、吴芾并为都督府参赞军事,罢宣谕司。仍易国书以付魏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