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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将黛玉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乌压压的一头秀发,满脸感伤“好孩子,快别哭了!你这一哭,外祖母心里”
凤姐儿站在一旁,轻拍黛玉肩头“好妹妹,别哭了。你瞧瞧,老太太知道你们受了委屈,昨儿就气的不行,已经罚过了二太太。听鸳鸯说,夜里没睡安生。这不是么,一大早就起来赶过来了。”
“凤丫头,让你妹妹哭罢。可怜见儿的,明明是有了天大的好事,偏偏又虚惊了一场。”
帕子一沾眼角,黛玉从贾母怀里轻轻挣脱出来,脸上依旧伤感,心下却是一片冰凉。若不是自己遇到那“天大的好事”呢?老太太还会来吗?还会说自己委屈了么?
二舅母一向看不上自己,宫里的贵妃更没有见过自己,怎么会想起来给自己和宝玉赐婚?不用弟弟提醒,黛玉想到早先住在荣国府的时候,外祖母就时常有意无意地将自己和宝玉凑在一起。就连住的屋子,开始时候都安排的极近凤姐儿见她只低着头并不言语,心里只当她是依旧有些着恼,又说到了亲事脸皮薄儿薄。怕贾母脸上下不来,忙坐在黛玉另一侧,用自己的帕子替她擦了擦已经干了的泪水,轻轻推了推她。
黛玉吸了口气,勉强笑道:“倒让外祖母白生了场气。”
“你这孩子便是心善”贾母叹道,眼圈又是一红“若是敏儿和姑爷尚在,如何会让你受这样的惊吓委屈?”
坐在一旁的林烨一直没出声儿,听到这里忽然心下好笑。这外祖母,除了会把过世的父母拉出来,还会别的么?
当下揉了揉眼睛,闷声道:“外祖母,这世上哪里来的‘若是’呢?父亲母亲已然不在了。”
贾母看向林烨,见他垂着眼皮,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一张清清秀秀的脸上,却是冷冷淡淡,不复往日对自己的一分亲近。
对这个孩子,贾母的感觉是很有些复杂的。最初知道女儿有了儿子,她自然高兴。尤其这个孩子长大后聪慧上进,小小年纪便已经中第。作为一个嫡亲的长辈,她高兴,也俱有荣焉。但是,这个孩子对自家,却始终是带着一种疏离。虽然在荣国府住着的时候,也时常会往自己那里去请安,也时常会从外边儿买了东西去孝敬自己,只是不知为何,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拦着姐姐弟弟与荣国府诸人的亲近
昨日听说林烨直接将事情捅到了太上皇那里,贾母不是对他没有怨念的。只是,他这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是真的吓到了,才跑进宫里去?还是
目光落在林烨身上,林烨自然是能感受到。他眼皮未动,只管垂首看着自己的袍角。
贾母眼神暗了暗——这个外孙子,终究是与自己家里离心了么?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呢?
对林烨昨日的行为,贾母有些微词——这件事,他们固然受了委屈。只是,难道就只有去太上皇跟前告状一条路可走?若是跟自己去说了,难不成自己不能为他们做主?告状一条,看似无心,若是皇上或太上皇追究一点,整个儿荣国府都不够赔的!这孩子,太过凉薄了!
这般想着,脸上便难免要带出一二分来。
黛玉坐在她身侧,清水明眸将她那一闪而逝的怒意看了个正着。
“唉”贾母长长出了一口气“都是外祖母无能,护不住你们。让你们受了恁大委屈只是,”
她看向黛玉,目光中满是无奈“你们那个二舅母,我已经让她看着她,让她在佛堂里念经思过了。外祖母知道这对你们受的委屈,算不得什么!只是,她到底是给你们外公守过孝的。再者,到底还有娘娘和宝玉在。外祖母也是为难啊”凤姐儿忙劝:“老太太不必伤感,林妹妹林表弟都是明白人。瞧您,只顾着如此了。咱们可是来贺林妹妹大喜的呢!”
“正是,可见我老糊涂了,竟是忘了这大事。”贾母忙收了悲色,换上笑容,慈爱地替黛玉将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原本,你的婚事也是我的一块心病。你父母都不在了,谁能为你做这个主?开始我还想着,等你除了孝,叫你嫂子带你和你姐姐妹妹们一块儿,往各府女眷里去走动走动。没成想,你倒是有这段大福气,也了了我一桩心事。”
听到这里黛玉未及说话,林烨忍不住笑了出来。外祖母还真敢说啊!休提别的,就是荣府里的几个姑娘,从三春到宝钗,有人去提过亲吗?有人带着在女眷中走动吗?要不是最后南安王太妃要找个替身去和亲,这帮姑娘何时见过外人呦!
见贾母凤姐儿和姐姐都看着自己,林烨握拳虚掩了嘴,清了清嗓子,笑道:“这确实是姐姐的福气。”只要不跟你们府里搭边儿,就是我们一家子的福气!
凤姐儿拉着黛玉手,笑道:“我就知道,林妹妹是个有大福的!从小儿啊,妹妹就气度不凡呢。”
“二嫂子又打趣我。”黛玉脸上稍稍泛红。
“不是打趣,是实话!”凤姐儿满面春风。贾母温言问道:“可定下了日子,何时小定?”
话是对着林烨说的,林烨回道:“昨日才接了旨,我们又在孝中。便是小定,也不能大肆操办。只等着王府那边儿来人商量了,走个过场罢。”
贾母听了忙道:“这可不行!自古婚姻是大事,哪里能草草了事?更何况,你们这是有太上皇赐婚的,更是应付不得!这小定礼看似简单,其实里头也繁琐着呢。”
林烨笑眯了眼,点头“事情来得突然,我问过了姐姐的教养嬷嬷,别的也还罢了,回礼都是有一定之规的。就是姐姐要给男方做的衣裳鞋帽荷包一整套,麻烦了些。所以我倒是觉得,明儿商定日子的时候,稍稍往后推两日才好。”
凤姐儿“扑哧”一声笑了“林表弟憨了!”
素手一指黛玉“那么一整套的东西,难不成都让林妹妹预备?这小门小户就罢了,咱们这样的人家,都有女红上的人。姑娘最后收尾动上两针,是那么个意思就行了。”
林烨睁大眼“还能这样?”
凤姐儿点头笑而不语。
贾母便道:“即便如此,这给男方的回礼,小定那天的席面,迎宾,陪客,都是有讲究的。”
略顿了一顿“你表哥表嫂是经历过的,不如让他们帮着来照应些。”
她话说的慢,很有些试探的意思。
其实小定礼,主要是女方这边儿的事情。到时候要在府中迎客,男方家中长辈携人前来送上四色定礼,女方要有宴席款待,还要回礼。
便是贾母不说,林烨也知道这里甚是琐碎。尤其对方是王府,又有太上皇赐婚的体面,到了那一日就是不预备大操大办,细节处也是不容有一丝的岔子。按照礼数,这一天,男女双方都需有长辈女眷在场。他昨儿就想到了,荣国府里,绝不会放过这么个在王府、长公主府都露脸的机会。
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放下了“那就有劳表哥表嫂了。”
凤姐儿笑弯了眼睛,帕子一甩“都是自家骨肉,有什么谢不谢的?林表弟十分要谢,明儿包个大大的红包就是了!”
贾母啐了一口,笑骂道:“这猴儿,竟跟你表弟要上东西了!我把你个脸皮厚厚的!你表妹好日子,正当你出力的时候。不说这是应当应分的,反倒先要红包!”
又拍了拍黛玉的手“好孩子,外祖母还给你留着好东西呢。”
说着,鸳鸯已经端了一只锦盒上来。贾母接过打开,给黛玉看时,乃是一整套金镶红宝的头面,里头一支五股大凤钗打造的极为精致,凤嘴儿上衔着一溜儿的珠子,颗颗圆泽光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钗子看着普通,上头的红宝珠子倒还不错。”
黛玉起身谢过了,接过来转手交给了清月。
贾母今日来,一来是为了看看黛玉,二来,也是要接手林家小定的事情。此时心满意足,觉得身上乏惫,神色间便带了出来。
因要回去,林烨和黛玉心里还有些不自在,当然也不多留。黛玉只送到了内仪门处,林烨却是亲自送了出去。
车上,贾母闭了半晌眼睛。凤姐儿坐在一旁,恐她睡着了着凉,轻唤了两声。
“我没睡。”贾母微微睁开眼“凤丫头你说,玉儿和烨哥儿,是不是跟咱们生分了?”
凤姐儿想了想,轻声道:“依我说,老祖宗想多了。若是真生分了,小定礼”
贾母一抬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说了让你们两口子去帮忙照应,烨哥儿就只接过这个话茬儿,却丝毫没提那日谁来主持的事情。”
凤姐儿沉默,过了一会儿,安慰道:“老祖宗,便是不说,表弟表妹也只有您这一个嫡亲的长辈呢。”
叹了口气,贾母又闭上了眼。
林府里,林烨把玩着一支小凤簪,朝黛玉笑道:“姐姐怎么了?倒有些不高兴似的?”
黛玉一掠鬓角,叫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都出去了,只留下一个清月伺候。冷笑道:“心里憋屈!”
林烨笑了。能让自家姐姐说出这话来,看来是真的心冷了。黛玉碍着母亲,一直不愿意把荣国府往坏了想。就连前边儿有婆子说道林灿,黛玉虽然生气,却也安慰自己是那起子小人毁谤,并未迁怒别人。如今经历赐婚这么个事儿,她算是看清楚了,这最能算计自己的人,不是别个,就是那几个她的好长辈!
“我一想到明儿还得她们来主持小定,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林烨摇摇头“姐姐何必跟她们置气?实话告诉姐姐,方才琏二嫂子悄悄跟我说了,她们府里的娘娘,已经从贵妃降成了嫔。就因为听了家里一句话,直接让自己掉了两级。可别小瞧这两级,有些个宫人熬一辈子也未必能熬上去。这下子,那位贾嫔娘娘,不得恨死自己的老祖母和亲娘?”
黛玉秀眉微蹙“我倒不怕她别的,就怕往后给你使绊子。”
“这姐姐就多心了。”林烨不以为然“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她哪怕恨得要吃了我呢,一辈子出不了宫门,也是白搭!姐姐不必担心。”
“话不是这么说。再怎么说,她也是皇妃,万一”万一,元春在皇上那里吹吹枕头风这话黛玉一个未出阁儿的女孩子是说不出来的。
林烨明白她的意思,摆摆手“这个姐姐更不用担心了。”元春怎么得封贵妃的,他虽然不知详情,但是到了现在她还是无宠,这却是错不了的——昨儿徒四悄悄告诉他的“若是真宠了,表叔那里就能活剥了父皇一层皮。”
“姐姐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倒是小定的事情,姐姐怕是要劳累了。虽然方才琏二嫂子那样说,但是我想着,姐姐手里绣活也不差,能自己动手还是自己动手。”林烨有点儿小心思,这姐姐亲手做的衣裳,水溶不得宝贝死?这份儿心思便是太妃,也必是喜欢的。
姐弟俩说话,黛玉也就不再羞羞涩涩,点头道:“我知道了。”
“别的事情姐姐都不必操心,小定的日子定下来才好预备。”林烨手指哒哒哒地敲着桌子“倒是姐姐的丫头们”
清月在一旁站着,恍若未闻。
林烨很满意,慢悠悠道:“咱们身上还有一年多的孝。等除了孝,姐姐也过了及笄之年,我琢磨着,王府那边儿肯定是想早办婚事的。不管什么时候办,姐姐首要大事,是要将陪房选好了。尤其,是这陪嫁丫头。”
他不管北静王府是多高的门第,想娶他姐姐,那些个妾室通房一类的,是绝对不能有的。当然,水溶身边儿的丫头他现在管不着,姐姐身边的,可得事先敲打好了。
“当年娘留给咱们的几个大丫头,等出了父孝也都不小了。到时候问过她们意思,是赏了身契放出去由父母自便,还是要留在府里配人做个内院管事,随着她们心意。姐姐带走的人,现下也该好生调教了。”
黛玉叹了口气“可真真是琐碎呢。”
不出林烨所料,次日上午,艳阳高照,北静王府里水溶亲自出马,来贺林烨商定过小定礼的日子。
林烨看着正襟危坐的水溶,忍不住笑道:“亏你好意思啊!自己给自己当跑腿的。”
水溶如今有了底气,催促:“昨儿翻了一天黄历,这个月的二十六就是好日子。”
林烨一堵,问陪着来的徒四:“他没事吧?”
“傻笑了好几日了。”徒四丝毫不给水溶留面子“昨儿听说了荣国府的事情,还摔了一回杯子,气完了又开始傻笑。”
水溶颇觉不好意思“跟你姐姐说,这事儿别放在心里,等我以后”
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没意思,遂住了嘴。
林烨想了想“这个月就办小定,未免急了些。横竖这小定礼只要在大礼前行了就好。不如”
水溶不干,硬是要先定下。
徒四在旁劝道:“烨儿你瞧瞧他那个样子,连冰人都等不及请了,直接就自己上。你要是再不让他得偿所愿,怕是天天来这里烦你。”
这三个臭皮匠在一起讨价还价半日,才定了五月初八那一天小定。算算日子,也不过一个来月了。
林烨叹了口气“得了,就这么着罢。”
因小定的回礼中,按着规矩,要有给男方的衣裳等物。这也不能让黛玉盲目去做不是?林烨只得又唤了家里的绣娘来,给水溶量了尺寸,写在了一张签子上“去交给姑娘。”
又对着徒四抱怨:“本来姐姐正给我和烨儿做衣裳呢。这下子,今年我们的衣裳算是赶不来了。”
水溶满脸得意,一敲他脑门“你家里又不是没有做衣裳的人,别都指着你姐姐。”
撇撇嘴,林烨不理会他了。
次日往宁朗之那里去,先说了贾母到访的事儿,又说定下了过小礼的日子。末了深感可惜:“倒是便宜了那位,闹出这么大篓子,还能安安稳稳的。”说话间小下巴一扬,指着皇宫的方向。
宁朗之喝了口今年才得的新茶“你还要什么处置?真闹大了她就是一死,你姐姐的名声还要不要?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太上皇也是要面子的!”
凤眼似笑非笑瞥了一眼林烨“这些日子,荒废了不少功课。打今儿起,课业加一倍。”
林烨登时悲号不已。
凤姐儿和贾琏得了信儿,每日里都过来林府。说是帮着照应,其实凤姐儿细心地发现,小定的一应大小事宜,都是已经安排的井井有条了。她还能陪着黛玉说说话,贾琏来了就纯粹是没啥可做的。不过林烨也会来事儿,请他帮忙从京里的木材行选看木料等,以便早些开始打制陪嫁的家具。
林家乃是与王府联姻,能用上自己,贾琏自然应下了。他最善于打点庶务,有他帮着,林烨也觉得自己松心了不少。况且,看贾琏行事,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转转眼珠儿,林烨心里坏水开始往外冒。
天气越来越暖和,到了四月底,怕热一些的已经换上了薄薄的夏衫。
这天林烨从宁府里回来,正赶上凤姐儿要走,两个人在内院里走了个对面。
林烨忙过去问了好,笑道:“又麻烦了嫂子一日。”
其时斜阳西坠,红霞满天,映着凤姐儿身上的橘黄底子绣百蝶穿花的长褙子光华流转。凤姐儿一双吊梢眉描画得弯弯细细“又外道了。明儿我还要多吃两杯喜酒呢,这会子敢不尽力?”
“才刚得了些新鲜的果子,嫂子带两份儿回去,给老太太和大姐儿尝尝鲜。”林烨笑道,吩咐跟着自己的人“去冰窖里取了来装好了。”
凤姐儿也不推辞“让你惦着了。这些日子没少偏了你的好东西,我们大姐儿的小双下巴都出来了。”
林烨大笑“不值什么的,大姐儿若是喜欢什么嫂子说给我,这点子吃的还是有的。”
二人说笑了几句,林烨亲自送了凤姐儿出来。看着凤姐儿坐车离开,林烨眼睛眯了一眯。
却说凤姐儿回到荣国府,不及先去歇着,直接去了贾母那里回话。
贾母的屋子里还未摆饭,三春姐妹并宝玉都没有在这里。看凤姐儿进来,贾母笑问:“今儿回来的晚了。”
“满打满算还有七八天就到了事儿了,今儿帮着林妹妹又捋了一遍东西,看看还有无疏漏。老祖宗知道我也是头一次,心里没底呢。”
贾母点点头“多用点心思,毕竟,那边儿是王府。”
又命她“去歇歇罢,看你这一日,头半晌在府里忙,后半晌又要去你妹妹那里。”
凤姐儿笑道:“多谢老太太体恤了。”
诚如贾母所说,这些天她的确辛苦。不过,她的性子最是要强,也喜欢卖弄才干。这样的忙碌倒是让她更有一种忙碌中带着兴奋的感觉。
因王夫人禁足中,邢夫人一向被凤姐儿看不上,也就不往别处去,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才一进院子便听见大姐儿清清脆脆的笑声,却是正在游廊底下逗弄前几日才得的一只雪白的西洋叭儿狗。
平儿手里拿着针线,一边儿做着,一边儿照看大姐儿。几个丫头婆子并乳娘也都围着看。见了凤姐儿进来,都站起身来。
大姐儿扑到凤姐儿怀里,凤姐儿身上正乏着,好言哄了几句,便叫乳娘带了回去。
平儿看她神色疲惫,忙打帘子让她进去,又唤了小丫头去预备水。略略洗漱了一番,唤了轻薄的衣裳,凤姐儿躺在贵妃榻上不动弹了。
平儿看了这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还只当奶奶是铁打的人,不知道累的!”
说着,将一盏茶送到了凤姐儿嘴边。
就着她的手,凤姐儿喝了一口,觉得喉咙处的干燥之意减了几分,笑道:“放屁!看老娘这样,你倒是说起风凉话来了!”
“何苦呢?”平儿放下水,跪坐在脚踏上替凤姐儿捶着腿“事情多了,又不是只奶奶一个。回老太太一声,难道府里真就没人使唤了?”
凤姐儿不说话,凤仙花染得通红的手指却是一紧。
平儿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敢十分劝。低声道:“今儿过半晌太太那里遣人送了两样果子来,说是让奶奶得空回去一趟呢。”
她说的是王子腾的夫人陈氏。
凤姐儿歪在榻上不睁眼“有事?”
“来的是旺财家的,说是太太那里找了个好的大夫呢。也是行医世家,三代人都是在太医院里的,最擅长妇科诊治。”
事及子嗣,凤姐儿也不敢大意了。她和贾琏成婚这几年了,只大姐儿一个女儿。贾琏嘴上不说,心里又岂有不着急的?老太太,大太太这会子不说,只怕也是看在父亲王子腾的面子上。但若是再过两年,自己仍然生不下嫡子,怕是谁的面子都不成了。
心下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明儿就回去。”
只是她不知道,这一回去,还真就找出了多年未孕的原因。
陈氏为着女儿的事情是早也愁晚也愁,没别的,这年头,无出可是个大错儿。他们这样的人家虽不至于为此休妻,但是女儿的处境却是可想而知的,底气总归是不足不是?
那天往齐国公府去会宴,无意中听人说了京里有个老大夫极擅妇科,原先也曾在太医院任过左院判,陈氏便动了心思。央着王子腾下帖子请了,又忙忙遣人去荣国府告诉凤姐儿“告诉她,不管多忙,明儿必是要过来的。”
凤姐儿来了。
那老大夫须发皆白,隔着帘子为凤姐儿诊了半日脉,皱眉不语。
陈氏避在屏风后,见老大夫半晌不说话,心里便是一咯噔。也不顾别的,开口便问:“老供奉瞧着,可是有碍无碍?”
王子腾如今官拜尚书,老大夫也并不敢怠慢。
“王太太恕罪,老朽大胆,请里边的这位奶奶略露一露金面。”
陈氏略一犹豫,那边儿凤姐儿已经一把撩开了帘子。她听老大夫的话,似是有何未尽之言。又从帐子里看着老大夫满脑袋白头发,做自己祖父都够了,还有何可避讳的?
老大夫告了声罪,轻轻扒开她的眼皮细看,又叫吐出舌头来,复又诊脉。
凤姐儿心急“您瞧着有事?”
老大夫摇了摇头“这位奶奶身子看似壮实,实则虚得很。想来,是劳心所致。只是,若是说到不育子嗣,却还不至于。以老朽所见,若是能叫这位奶奶当家的过来一并看看,才更有把握些。”
凤姐儿先松了口气,却又听那老大夫问道:“敢问这位奶奶,平日里可是有接触令人不孕的药物或是器物?”
凤姐儿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