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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起
李成勇等人面色难看地出了府衙,到了他们在亭州城中落脚之处,小二端上来热乎乎的羊肉汤,门一合,李成勇才看向自己身旁的李定勇道:“你先前向她透露了咱们的来意?!”
李定勇连忙辩解:“我同那小娘就在路旁见过一次,哪里会说这个,大兄你与军师再三叮嘱,我怎会不知轻重!”
李成勇阴恻恻的眼神便朝杨四福递去,杨四福放下碗连连摆手:“我可没见过那小娘!”
李成勇面色阴沉冷笑:“那这就奇了怪了,咱们谁也没透露,这小娘是如何知晓咱们想开口要粮的?哼,竟是连那姓陆的都没能见上一面,好大的架子!”
杨大福喝了口汤,憨厚地摸了摸脖颈后冒出的细汗,才道:“李大兄,要俺来看,不论这小娘如何晓得的,她方才的话,倒不像假的,这镇北都护府没准真有粮,只她这般强项,道是一粒也不愿给咱们……直接这般开罪咱们,于她有何好处?真叫人费思量。”
李成勇面孔带着股青白,倒像是久病,他此时皱着眉毛,更显得阴气沉沉:“前头那些京里的捞什子将军,官阶一个赛一个响亮,来来去去最后还不是都得拉拢咱们?
哼,这小娘也不瞧瞧,亭州这地头,那些镇边的兵老爷和世家豪族里头,哪个肯轻易瞧他们一眼!还真以为皇帝老爷叫他干什么镇北都护,他就真能管着咱们亭州了?!要是咱们不点头,圣旨?草纸都不如!”
说完,他抬起碗,一仰头将汤当酒般干了,哐地将空碗掷在桌面上。腾腾热汤下肚,倒逼得李成勇青白面孔上涌出血色,未添生机,倒凭添一股狰狞的血煞之色。
他李成勇在丰牛山外第一次杀人越货到如今,就是当初北狄没打过来,在这亭州城,他的画像也是悬在城门第一个,整个亭州城说起他的名号哪个不是谈虎色变,何曾吃过今日这样的排头!还TM是个女娘敢这么羞辱他!就算对方是那姓陆的那什么都护的女人,李成勇也决计咽不下这口气。
他身后,那个斯文的中年文士却慢腾腾咽下最后一块肉,才徐徐开口道:“东家不必这般气怒,也莫因这点怒意小瞧了这位都护夫人,若我所料不错,咱们讨要粮草一事,她必是料到了。”
李成勇闻言,立时转过头,说实话,他得有今日,从一个被通缉的大盗摇身一变能有如今这风光地位,人人称呼他们弟兄一句“将军”,多有仰赖这位军师相助,否则,以他来看,当初那什么魏京来的冯将军要打北狄,他最多也就冲上去抢几票军粮,干些大的,带着弟兄们占山为王吃香喝辣睡女人,绝计不会想到要去主动拜倒在那姓冯的门下,帮着打什么北狄。
一路从大盗变成共抗北狄的义士、到什么将军,反正正儿八经的仗没打几场,地位倒是水涨船高,那些官爷待他们明面上也必须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弟兄们不必打家劫舍也能活得滋润,李成勇自觉眼界也不再似从前,故而,他极听得进这位姬军师的话。
姬澜沧转而道:“郭将军,李将军,二位有无想过,为何今日这都护夫人敢这般蛮横跋扈?不说别的,二位手中兵力也远胜他都护府如今统率之军。”
李定勇愤愤地道:“定是那姓陆的脑门别在裤衩里!那女人自以为得宠了呗!”
这些大宅门里乱七八糟的事,他年少时抢掠那些富户车马听过不知多少。
姬澜沧瞥了他一眼,转过头,神情淡淡地问道:“就算小李将军说的是对的,二位将军,若是那位陆都护也与这位都护夫人一般,如此蛮横,不知二位有何打算?”
李成勇摩挲着手中那粗劣的陶碗,神情阴鸷眼神冰寒,这也是他为何一度心情极糟的原因,在他看来,女人就是得听男人的,那娘们敢如此跋扈,说不得就是那姓陆的意思,这样一来,他就要面临一个选择……如果走马上任的这位镇北都护未将他们放在眼中,他们该怎么办?
郭大福叹了口气,看着李成勇道:“当初要不是跟着李大兄一道投了那冯将军,俺如何能有今天?一切多亏了大兄,现下,大兄说什么就是什么,俺都听大兄的。”
郭四福闻言眼珠转了转看向自家大兄与李家兄弟,却见李成勇青白面孔上流露些许暖意,看了一眼郭大福,他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当初北狄围城,传言皇帝在北狄营地里时,分明咱们是同那几家约好了一道行事,结果呢?他们一个个空口白话说得好,最后行事的只有咱们,分明是拿咱们当枪使去试探那姓宋的国公,板子只打在咱们身上……害咱们凭白折损了几百个弟兄!
那姓宋的更是翻脸无情,前头指望着咱们一道打北狄人的时候就客客气气,转头砍人脑袋的时候眼睛也不眨,我现在算看得清楚,这些人,官阶越高,越是心黑,咱们打杀路商还讲究个江湖规矩,这帮官爷根本没有半分规矩情面,说好的话可以不算,做好的交情翻脸就无情,这姓陆的能好到哪儿去?
……咱们跟那些做官的老爷,终是尿不到一个壶里!”
这番话,说得场中诸人心头戚戚,最后一句话,更是做了定论。
然后,李成勇起身,走到姬澜沧身前,神情阴沉:“军师,咱们本就是山林间自在惯了的英雄汉子,刀头舔血混到如今,难道不只要舔那些官爷的靴,现下还得向个女人低头?老、子、不、愿!老子更愿意叫别人来瞧我的女人的脸色!”
李定勇一拍桌案:“大兄说得极是!凭什么要向个娘们低头!”
郭氏兄弟也是连连点头赞同,姬澜沧更从李成勇这番剖析的话中听出了更多,他看了眼前几人一眼:“既如此,眼下李将军可有什么成算?”
李成勇冷笑一声:“咱们先时都听得明明白白,这姓陆的手上不过就是三千人马,再如何精锐,咱们弟兄也有近两万,还怕他不成!这粮,我要定了!那镇北都护府中,说不得还有多少好东西,郭兄弟,届时咱们两家分了!”
他目中凶光再也遮掩不住,仿若一只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猛兽。
想到镇北都护府麾下连铠甲皆镀黄金,简直不知那都护府得有多少金子!几人登时心头火热,轰然应是。
至于粮,那更是如今亭州这地界的硬通货,想占山为王、拉票弟兄做大事,没有粮怎么能成!
姬澜沧闻言也不意外,却是再度开口道:“若是直接动手,一来咱们还没有探听到他们的粮存放在何处,二来嘛,李将军,你可莫要忘了,那些戍边的兵家豪强、南面孙林二姓,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儿,若是回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就不美了。”
李成勇点头:“军师说得甚是,头次是咱们不晓得,这一次自然再不能被他们当枪使了。军师可有主意?”
姬澜沧眼神一闪,拈须而笑:“既然脱不开一个粮字……镇北都护府新立,按照朝廷惯例,必是要赈灾抚灾民的。”
李成勇心中一动:“军师的意思是……”
姬澜沧嘿笑出声:“将军,这亭州城左近周遭,多少灾民,若咱们将消息放将出去,那些饿疯了的百姓岂能不冲着亭州城来?届时,到底有多少粮,存放在何处,皆能清清楚楚。再次,灾民一多,必要生乱,当中谋事也更容易。”
姬澜沧今天去一次都护府衙打听得清清楚楚,孙簿曹与刘兵曹竟都未去府衙报到,少了这二人相助,就算都护府有粮,怕也发不下去,不生乱才是怪事。
陆成勇与郭大福对视一眼,同时击掌:“成!便是如此去办!”
与此同时,亭州城,刘府,这一日极是热闹,张灯结彩,半个亭州城好像都来给刘兵曹家中喜事捧场。
刘府占地极阔,故而,前街热闹沸腾,后院却清静不闻,那位据回外出未归的孙簿曹看着刘兵曹将豪饮一盏之后,心痛地道:“停停停,老刘,此物珍贵,我辗转才得了这么点,你莫要牛嚼牡丹!”
这孙老儿难得有什么上眼之物,刘兵曹想了想,竟将叶子也一并倒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皱眉:“不就是些树叶子么,瞧你那模样,我叫人上山给你采十筐来!要叫我说,这还不如那煎茶有味!真不知你在意个什么劲!还巴巴地带在身上!”
孙簿曹翻了个白眼,果然武夫就是武夫,粗鄙!若非共事这许多年,族中需要一个同这些武夫传话之人,他真是半点也不想登门。
然后,他将茶盏放到自己跟前,一瞥刘兵曹道:“今日,李成勇和杨大福把那镇北都护府衙给围了。”
刘兵曹嗤笑一声:“几个小匪,也值当你跑来说?”
孙洵淡淡道:“我就是来同你说一声,接下来,亭州城有得乱,我要先回本家休息一段时日,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刘兵曹眯了眯眼:“怎么?这样好的时机,尊夫人也不留下看个热闹?”
他不相信,孙氏没有入主亭州城的想法,就算孙氏没有,林氏呢?
孙洵啜了几口茶水,才徐徐起身:“时日长着呢,着什么急。”
这些丘八,嗤。
刘靖宇眯了眯眼,目送他远去,哼笑出声:“既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无非就是隔岸观火,坐享其成,想把好处捞了又不想脏了手的老戏码,还想在爷爷面前耍!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