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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海涛遇害之后,省城又下了一场雪,整片宿舍区银装素裹,似乎彻底掩盖了隐藏于黑暗中的罪恶。
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白中元一步步朝着沈海涛的住处走去,自打那天抓到丁亮之后,这里应该再也没有人来过,加之又出了命案,因此看起来很是冷清和破败。原本以为真凶落网、案件即将告破,没成想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证据不足无法刑事拘留的情况下,只能将嫌疑人丁亮释放。这般结果,逼迫着警方必须立刻对侦查方向做出调整,到了现在总算是有了较大的收获。
当然,前提是白中元所有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依旧是从厨房窗户进入院子,依旧是小心翼翼的避免破坏现场,伴随着鞋子踩在积雪上的嘎吱声,白中元来到了房门前。
这一次,他没有急着进去。
在案发的最初,白中元便对两张门神像产生过困惑。年关未至、又非祀门之典,沈海涛为什么要弄这个?当时想不明白,强行解释也只能意作为流年不利、邪祟入宅的封建之举,然而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事出反常即为妖,贴门神的并不是沈海涛,而是杀人真凶。”
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完全是受到了叶止白的启发,他明明对狗有着极度的情感依赖。可留给厂区所有人的印象却是对流浪猫狗的厌恶,不管他是如何营造出的这般舆论印象,都不能否认这个人有着相当高的智慧。因为如果他表露出了真实的情感,那么巡夜员这份儿工作恐怕早就丢了,毕竟厂里设立这个岗位,发放这份儿工资的初衷是驱赶流浪猫狗,而不是爱心泛滥下的喂养和保护。
其实早在叶止白重度情感依赖症发作之前,白中元也曾被他欺骗过,那晚前去他家里的时候在床上看到了一条后腿流血的狗,加之后来叶止白又挽留吃肉喝酒,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对狗的极度厌恶。可在去而复返的偷偷观察中,又发现他养了两条极为听话的狗,这与上述情况极其的矛盾。
当然,凭借这点发现,也解开了为什么沈海涛住处的窗台下面会有狗尿出现的问题,也查到了叶止白偷东西的事情。
这些细节对于案件没有太大的帮助,真正起到的作用是给了白中元启发,这也是他将目光锁定在两张门神上的原因。
白中元记得清清楚楚,在那晚的谈话中,叶止白说沈海涛生前找过他算命、卜卦,窥吉凶、测祸福。前者当时给出的建议是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沈海涛显然听进去了,否则不会于家中遇害。
叶止白是个十足十的神棍,按照他的逻辑,有很大的可能会给沈海涛出贴门神的主意,这符合正常逻辑。
然而换个角度去看,这其中似乎大有文章。
作案真凶杀害了沈海涛,并对现场进行了痕迹抹除,几乎是一场无迹可寻的完美犯罪。说到完美犯罪,就不得不提两个先决条件了,一个是对人的了解,一个是对环境的熟悉,二者不可缺其一。
换言之,杀害沈海涛的这个人不仅和他很熟悉,同时对其住处也是了然于胸的,由此做出延展,便可得出一个结论。当凶手决定对沈海涛下手的时候,势必会将其紧紧盯住,一举一动都要纳入眼中。见过什么人,又去过什么地方,不能有任何的疏漏。以此做出反推,这个人肯定知道沈海涛去见过叶止白,甚至还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或许正是这样,他才产生了将计就计的想法。
因为案发现场一旦出现封建色彩的东西,势必会让人联想到叶止白,而叶止白的头脑又不清楚,还患有重度的情感依赖症,异于常人的行为和言语,自然就会成为头号嫌疑人,且很容易糊弄过警方。
如此一来,便会酿成一出悲剧。枉死一人、错冤一人、脱法一人,警方更是会被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凡有接触,必留痕迹。所有的命案现场都无法规避一条铁律,凶手带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必然会留下一些东西。
想到这里,白中元轻轻将左边的门神像撕了下来,而后打开强光手电仔细的观瞧着,在没有任何收获之后,如法炮制弄下了第二张。这一次,他看到了不同,那门神像的背后存在着明显的色差。
门是灰黄色的,可正中间却有着拇指肚大小的圆斑,并且有向下的流动痕,从颜色判断应该是鲜血。圆斑痕被擦拭过,但因为木质纹理的问题无法彻底抹除掉,这应该就是张贴门神的真正原因。
血迹,十只有九属于作案真凶。
“一箭双雕,好深的算计。”
白中元不得不承认,这个凶手确实很聪明,只不过他还是犯了个错误,忽略了门是木质,哪怕是擦拭的再快,也会在纹理中留下痕迹。当然,也可能是晚上视线不好,抑或是杀害沈海涛之后着急离开造成的。
将门神原封不动的复位之后,白中元推门进入了屋子,打开电灯又朝着那扇贴了密封条的后窗看去。
刺啦……
踩着椅子轻轻一扯,那密封条便脱离了下来,白中元想都没想便将其扔在了地上。在他看来,从发现门神后面的血迹开始,这涂抹了猪油的密封条便失去了价值,因为这不过是凶手的障眼法罢了。
打开窗户,白中元从里面钻了出去,一步步朝着距离房子最近的那棵树走了过去。来到下面深吸口气,开始徒手向上面攀爬。到树杈站稳,白中元清扫者树枝上的白雪,少许目光便聚焦到了右手旁的粗干上面。
“果然是这样。”
冬天的树干,水分很低,导致树皮极为容易脱落,稍微用力的碰撞便会留下清晰的痕迹,眼前的景象便是如此。树干上面有着摩擦痕,如果做出拟形的比喻,就像是吊床、秋千晃动之下造成的。
“怪不得叶止白说有人在树上面跑,怪不得当时和秦时雨勘察现场的时候会在树干上发现半枚脚印,原来是使用了多条双股绳。”
使用双股绳制成特殊的绳结,不仅可以承受很大的重量,也可以很轻易的将其撤走。犯罪嫌疑人在前往沈海涛家里的时候,应该带着多条绳子,每到一棵树便栓上一根,采用荡秋千的方式靠近目标住所。
当他抵达距离后窗最近的一棵树后,身体顺着树下来,而后脚踩踏树干借力,身体甩动就可以很轻松的抓到后窗。稳固住身形,再将绳子绑在窗户上,进入房间杀害完沈海涛,又借用双股绳顺着原路返回。
这番推导具备合理性逻辑,不过必须解开两个谜题。
第一,既然是原路返回,凶手是怎么贴上的门神像?
第二,同样是原路返回,他又是怎么贴上的密封条?
门神像在屋子前面,窗户在屋子的后面,走前面那就无法顾及后面,毕竟案发时房门是上了锁的。同理,走后面也就无法抹除掉前面的痕迹,除非凶手当时也如叶止白那样偷走了一双属于沈海涛的鞋子。
到底,会是哪种呢?
站在门口思索良久,白中元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随后顿时流露出了振奋状态,他终于找到答案了。
解开屋前和屋后矛盾的关键点,是那一泡狗尿。
白中元记得清清楚楚,最初勘查案发现场的时候便发现了狗的尿液,当时只以为是狗在偷吃厨房的残羹剩饭后继续觅食留下的,后来根据叶止白的供述得知狗是他放进去的,目的是叼走沈海涛的鞋子,方便他进出这里。
可在此时,尿液有了不同的解读。这的确是狗留下的,但绝不是当时狗想要撒尿,真实原因应该是被吓的。
逻辑如下:
(1)能执行较为复杂指令的狗,不仅是聪明的,还得是训练已久的,由此可以断定那条狗在厂区呆的时间已经很长。
(2)根据许琳提供的线索,结合密林中埋着的那些狗的尸体,可以表明犯罪嫌疑人是极为残忍冷血的。杀狗尚且不眨眼,那么平日里对待狗的态度更是可想而知的,一定是令狗极为恐惧的人。
(3)犯罪嫌疑人和叶止白养的狗长时间共同存在于厂区,平日里避免不了接触,很可能会经常性的发生冲突。
(4)有些狗的智商很高,比如成年边牧,其智商可媲美五六岁的孩子,是完全具备系统性感知的。
(5)经常虐待、屠杀狗的人,身上都会沾染上某种特殊的气息,会给智商较高、嗅觉灵敏的狗留下极深的印象。
综上所述,狗之所以在窗台下撒尿,是受到惊吓后的本能反应。也就是说,很可能是嗅到了“那个人”的气息。
由此又可以做出推导,杀害沈海涛的人,曾经在窗台的下面长时间停留过,抑或是留下了某种代表其身份的东西。前一种可能性不大,毕竟犯案之后没几个人会长留现场增加暴露的风险,那么就只有后一种可能了。
想到此,白中元朝着窗台下面走去,当手电光扫过时,他在窗角的一根钉子上看到了一块布料。布料不大,跟核桃差不多,看起来像是从裤子上面撕扯下来的,仔细嗅过其中既夹杂着淡淡的腥气,同时又有股难以言喻的香气,像极了某种香料,混杂到一起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有人进来过,会是谁?”
白中元脑海中的画面很清晰,那晚抓捕丁亮的时候,他就是从眼前这扇窗户翻进去的,当时并没有这块碎布料。包括案发勘查现场的时候,碎布料同样是不存在的,怎么就忽然出现在眼前了呢?
只有一个答案,有人来过。
这个人的举动不难窥透,是在向警方提供证据和线索。由此可以基本认定,这块碎布料是属于犯罪嫌疑人的。根据这个结论,又能做出具备指向性的推理,案发当晚嫌疑人也曾爬过窗户,不小心的剐蹭下有了这块碎布料。
将上述的种种整合,嫌疑人的一系列行为也就能够做出还原了。首先,他利用双股绳从后窗进入了屋子;其次,不慎留下血迹以后用贴门神的方法进行了遮掩;再者,为了营造密室杀人,从窗户翻入了屋内;最后,在后窗外面使用某种未知的手段将密封条贴在了里面,至此这起杀人案算是画上了句号。
那么,嫌疑人是采用何种方式从外面贴上的密封条呢?
不得已,白中元只能再一次翻出去,反复摆弄两扇窗户半天,脑海中总算是划过了一道亮光,答案已经找到了。
充电式吸尘器!
因为,内部的窗台以及窗棱的缝隙中,没有丁点儿的尘土。
凶手的做法很简单,先将密封条固定在窗户棱的上方,然后从外面将窗户关起来,由于厂区宿舍的格局装修都是老式的,所以两扇窗户之间的缝隙比较大,只要用细铁丝纠正好密封条的位置,用大功率吸尘器便可以让密封条吸附到缝隙上。如此一来,也就彻底营造出了密室杀人的悬案。
换言之,这座院落的大门并不是凶手锁上的,很可能是沈海涛自己,目的自然是做出外出的假象进行欺骗。
很可惜,他并能蒙混过关。
上述的谜题解开后,白中元内心又有了新的疑问,这块具备关键价值的碎布料又是谁故意暴露出来的?
稍作思索,他笑了。
……
去而复返,白中元直接砸开了叶止白的房门。当他挑开门帘进去之后,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了。
床前摆着两个大盆,一个盆子里满是血水,另外一个则装着很多的下水和杂碎,比如心、肝、肺等等。
“你在干什么?”此时此刻,白中元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树林中的坟堆,想到了那些被杀死掏空的狗。
“你瞎啊?”叶止白看都不看白中元一眼,直接打开了煤炉子上面的锅盖,“炖的时间不短了,可以出锅了。”
忽略掉蒸腾起来的香味儿,白中元皱起了眉头:“这些东西,都是狗身上的?”
“难道是你身上的?”叶止白就是个混不吝。
压下火气,白中元耐着性子问道:“我能看出来,你对狗有着很深的感情,既是如此,为什么还要吃这些东西?”
“你懂个屁。”叶止白开始不耐烦起来,“我可以不吃,但它们能活过来吗?反正都已经死了,打打牙祭不正好吗?”
胡搅蛮缠也好,胡言乱语也罢,总之白中元被说的一愣,只能换个话题:“叶止白,你从支队回来后,是不是又去过沈海涛的住所?”
“真香啊。”叶止白深吸口气,满脸陶醉的样子。
“我问你话呢。”
“滚滚滚,没工夫搭理你。”
“你不说我就不走。”白中元打算硬耗了。
“那你去买酒,咱们一起吃。”
“你舍得吗?”
“当然舍不得。”
“你回答完问题我就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止白又混账了起来。
见此,白中元只能拿出杀手锏,指了指旁边蹲着的两条狗:“叶止白,在沈海涛的死没有查明之前,我随时有权利将你带回支队配合调查,难道你就不怕下次回来时,那两条狗也变成这样子?”
“……”
叶止白沉默。
看到奏效,白中元继续道:“你好好想想,这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嘿嘿……
叶止白忽然笑了,而后朝前凑凑,神神秘秘的道:“其实吧,沈海涛上次找我算命、卜卦的时候,我还跟他说过一句话。”
“什么?”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
“八卦什么?”虽说厌烦叶止白这副神棍的样子,白中元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问下去。
“八卦……”
话音拖长,叶止白那只独眼中闪烁起了幽光,而后露出了一口的黄牙:“八卦,可藏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