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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白中元以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车祸,直到看清楚司机是楚六指时,才明白是早有预谋的。而当刀锋临近的刹那,也才真正意识到了处境的危险,更为惊惧的是神志正在丧失,根本无法救助昏迷的许琳。
对于如今的白中元而言,死亡并不可怕,遗憾的是心愿未了,心痛的是连累了许琳。尤其是想到许菲的死,那种痛楚更是变得锥心蚀骨。这一刻,后悔、自责、痛恨、绝望等诸多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便将白中元淹没,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乍现的曙光,寒气迫近才看清那是把锋利的刀芒。
因为车灯的照射,落下的屠刀卷起寒光,伴随着刺入人体的声音,鲜血顿时喷溅出来,染红了白中元的眼睛。
“就要死了吗?”白中元无助的念头闪现,“如果是,为什么感觉不到痛;如果不是,刀子刺在了谁的身上?”
“白中元,睁开眼睛,睁开。”
焦急的嘶吼声回荡在耳边,白中元用尽全身气力抬起了沉重的眼皮,当鲜血从眼睛里一点点挤出,他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曲国庆。
这个刚刚道别过的男人,此时正死死的抱着楚六指,那把刀穿过他的胳膊,刀尖已经触及了白中元的喉咙。
“起来,起来。”剧痛导致曲国庆的脸色无比苍白,但他仍旧在咬牙坚持着,并一遍遍的呼唤着。
“我,我……”
双腿被死死的卡住,无论白中元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
“曲国庆,既然你也想死,老子就成全你。”楚六指已经疯狂,右手握住刀柄狠狠向外一抽,反手向着后面刺了过去。
胳膊血流如注,曲国庆却没有心思顾及,顺势蹲下又扯住了楚六指的双腿,咬紧牙关拼命向后拖着。
“先他妈弄死你。”转身,楚六指举起刀子狠狠朝着曲国庆刺去。
“白中元,你给我起来。”大声呼喊的同时,曲国庆朝着旁边滚动,几个骨碌之后来到了车头前方。
看到曲国庆挣脱,楚六指再次将目标瞄向了车内,发力扯开已经扭曲的车门,直刺白中元的眉心。
双脚虽然无法动弹,但被曲国庆唤醒之后,白中元已经恢复了意识,忍着剧痛抓起已经弹的安全气囊挡了过去。当刀子刺入气囊的瞬间,顺势发力朝着旁边一带,楚六指便直接扑到了仪表盘上。
“奶奶的,那就先杀了她。”
此时,楚六指距离昏迷的许琳仅仅十几公分,右手从包裹的气囊中挣开,再一次朝着许琳刺去。
“狗日的楚六指,你给我把刀放下。”副驾驶的玻璃已经破碎,眼见着刀子就要夺去许琳的性命,曲国庆大喊着冲到了旁边,左手前伸抓住了曲国庆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抬起扭动着。
可因为右臂已经中了一刀,曲国庆很快便落入了下风,眼睁睁看着刀尖距离许琳的脖颈越来越近。
“白中元,你还愣着干什么?”曲国庆的牙都要咬碎了。
再一次挣扎起身,白中元将安全气囊撩开,随后扯过了安全带,拼命缠到曲国庆手腕上,向后扯动着。
“你们都得死,都得死,一个也别想活着。”楚六指的脚踩着车子的A柱,借用全身的力量向前压去。
见此,曲国庆也打算拼了,不惜用上了伤口外翻右胳膊,口中大喝着示意白中元配合:“一二三,拉。”
一个向上高举,一个向后拉扯,楚六指握着刀子的手总算是缓缓远离了许琳。
“都他妈给我死。”楚六指眼珠子都红了。
“死也得拉着你陪葬。”曲国庆的牙龈都咬出血了。
“啊……”
刀尖距离许琳越来越近,白中元在这一刻陷入了疯狂,他不想重蹈爆炸案的覆辙。当初没有救下许菲,这次一定要保住许琳的命。剧痛的双腿仿佛折断,剧痛让他浑身颤抖哆嗦,却始终没有放开手中的安全带。
“没有人能伤害她,谁都不行。”目眦欲裂的白中元,拼着最后一口气,大吼的同时将安全带拽了回来。
因为有着曲国庆的配合,楚六指终于支撑不住了,右手折回的刹那,目光中也浮现出了绝望之色。
噗嗤……
刀子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深深刺入了喉咙当中。
“报,报警。”
昏迷前,白中元丢下了一句话,歪头看看许琳后合上了眼睛。
……
再一次醒来时,白中元摸到了洁白的床单,闻到了有些呛鼻的消毒水味儿,也看到了病床前站着的人。
“封局、秦局、政委、老方……”口干舌燥,声音沙哑,白中元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好好躺着,这个时候就不要逞强了。”封非凡制止。
“许琳怎么样?”这是现在白中元唯一挂念的事情。
“放心吧,她已经醒了。”秦长天凑到了跟前,“医生给她做了全面的检查,除了轻微脑震荡,只有一些擦伤。”
“那就好,那就好。”白中元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你感觉怎么样?”宋春波问。
“没事儿,就是腿有点儿疼。”白中元尝试动了动。
“那是扭到了。”方言总是这么直接,“你小子命大,如果再偏一点儿,左腿的跟腱就废了。”
“曲国庆呢?”白中云和许琳能活下来,必须要感谢曲国庆。
“他就在隔壁的病房,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方言示意放宽心,“能活动以后,过去看看人家。”
“知道。”
“对了老方,楚六指……”白中元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抢救无效死亡。”封非凡接话道,“昨晚送你们到医院的同时,局里已经同步展开了清扫计划,各分局、刑警队、派出所全部参与专项行动。一来是把有关楚六指的余毒肃清,二来借此机会拔掉那些见不得光的牛皮廯。”
“这么大动静?”白中元不禁咂舌。
“大吗,我还觉得小呢?”
封非凡的话中透着一股狠劲儿,显然是真的动怒了:“袭警的罪名暂且不提,就单说你白中元和许琳的两条命,就足以让市局做出全城清扫的决定。而且这次必须从严从重,不管什么人,一经查实绝不姑息。”话说至此,封非凡的目光朝着旁边瞟了瞟,“秦局,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秦长天原本有些心不在焉,回神后笑笑:“准确来说,局里早就有展开严打的计划,苦于没有好的由头才拖到了现在。最近一年来大案频发,是时候进行整治了。正如封局所说,重拳出击,保持高压态势。”
这番话说的没有问题,白中元却听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确切而言,是秦长天把话说的太过于官方了,嗅不到丝毫情分在里面。换做往常也就罢了,可现在是探视伤员,多少有些耐人寻味。
白中元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统筹大局的封非凡岂能察觉不到?不过他并没有明说,只是深深看了两眼秦长天。
既然没有大碍,局领导也给予了足够的重视和问候,接下来重点自然就又要转到繁忙的工作中去。
两句话的功夫,病房已经恢复了安静。
……
又躺了个把小时,白中元的状态恢复了个五六成,于是尝试着下床朝着外面走去,许琳是必须要见一面的。
病房就在斜对面,隔着玻璃可以看到病床前围着几个人,除了小渔及其父母之外,还有位五旬左右的男人。
许长丰!
之所以能够一眼认出来,与电视和纸质媒体的报道无关,而是因为他有着与许琳相似的长相和轮廓。
“女生父相,看来许长丰的性格大致也是刚直的。”白中元喜欢这样的人,不必提防太多的小心思。
白中元知道这对父女的关系不怎么样,难得有相处的机会便不想去打扰,打算到护士站问问曲国庆在哪间病房。没成想刚刚走出两步,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了,看到几人鱼贯而出便只能停下脚步。
“许伯伯,他就是白中元。”高小渔的眼睛很尖,同时还不忘调侃,“姐夫,还不快过来打个招呼。”
“叔叔好。”避无可避,白中元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随后又问候了高凌岳和吕悠然两人。
或许是跟近几年全身心投入慈善有关,许长丰看起来很和蔼,脸上的笑容也颇为慈祥,有着很强的亲和力。
“中元,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高凌岳很是着急,“琳丫头嘴硬,死活不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余光瞟见许琳已经侧身躺下,白中云这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末了鞠躬致歉:“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他娘的,我看楚六指是活腻了。”高凌岳脾气暴躁,张嘴就骂,“算他死的快,否则我非亲手剁了他。”
“凌岳,注意言辞态度。”许长丰面色极为的平静,笑着说道,“这件事情错不在你,要怪只能怪楚六指做事狠绝,不过还好,你们都没有什么大碍,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
“谢谢许叔理解。”白中云对许长丰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甜枣还没吃完,许长丰紧接着就是一棒子:“刚才的话,是基于你们职业之上的,刑警办案有危险是再正常不过的,我不会责怪你。但是现在,我要以一位父亲的身份表述内心真实的想法。”
“您说。”
“作为男朋友,你是不合格的。”
千想万想,白中元怎么都没有料到许长丰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顿时愣在了当场。
“怎么,我说的不对?”
“……对。”
不得已,白中元只能点头。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此时的许长丰,不怒自威。
“没有。”白中元苦笑着摇头,男朋友这口锅算是背实了。
“我有。”许长丰向前一步,颇显咄咄逼人之势,“你记住,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我不敢保证。”这是白中元的心里话,“况且您刚才也说了,办案本就要随时面对未知的危险。”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
白中元沉默,他知道许长丰所谓的办法,无非是断绝和许琳的往来。换做之前,这可能会让他欢呼雀跃,现在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细细体会当中隐约透着失落和苦涩,仿佛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就在这种感觉愈发强烈的时候,许长丰的话也落入了耳中:“这个办法就是……你们两个脱掉警服。”
“脱掉警服?”白中云懵了。
“没错。”许长丰一副不容拒绝的语气,“只有脱掉警服,才能杜绝类似的事情发生,到时一起来帮我打理集团的产业。”
这话说的一本正经,白中元却听得哭笑不得:“许叔,您的好意心领了,但我这辈子都不会脱掉警服的。”
“一身警服,真的比琳琳的命还重要吗?”
迎着许长丰凌厉的目光,白中云挺了挺脊梁:“一身警服当然没有许琳的命重要,如果必须在生死关头做出抉择,我可以用这身警服交换任何人的性命。但现在并不是那样的处境,自然也就没有脱掉警服的道理。”
“你很固执。”
“这不是固执,而是使命和责任。”白中元不卑不亢。
“那你能保证琳琳不会再遭遇类似的危险吗?”
“不能。”
“还算诚实。”许长丰难得赞许的点了点头。
“心里话而已。”白中元继续道,“我唯一能够保证的是,当再有类似事情发生时,依旧会挡在许琳的身前。”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许长丰,目光凝视好半天,这才深吸口气点了点头:“男人,最重要的是有担当,很庆幸在你的身上看到了。”
“谢谢。”
“等你们都出院以后,抽时间回家里吃顿饭。”撂下一句话,许长丰摆摆手示意高凌岳他们离开。
“慢走。”
客气话,白中元还是要说的。
可就是这句话,让许长丰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低沉的问着:“白中元,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执念,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
盯着背影沉默良久,白中云这才说道:“以前的确有执念,但现在只剩下了期待。”
“什么期待?”许长丰追问。
转向病房,白中元的目光落在了许琳的身上。
这一刻,脑海中全都是她昏迷时的画面。
“生活,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