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恶少改非一

清·曹去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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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回 恶少改非 仙方疗妒(1)

    钝翁曰:

    放下屠刀,立地便可成佛。人能改过迁善,孰不可为圣贤?况宦萼之恶,不过一片呆公子气习未除,心性暴戾。贾文物不过欺世盗名,童自大不过鄙吝刻啬。虽皆为造物所忌,然其罪未至于杀人淫人,天良尚未泯灭。一朝悔悟,便能出人头地,非异事也。所可异者,邬合以篾为生者也。自他三人改过后,而邬合谀亦减于往昔,为可异。然亦无足异也。如裴矩为隋家之佞臣,而后为唐室之良臣,顾其主为何如耳。

    富氏蓄怒一段,写得层层次次,自一二分而积至十分,真是生花之舌,令人绝倒。

    写贾文物之病,因要引出鲍信之、含香。引出鲍信之、含香,又好引出道士。引出道士,贾文物方得受药以服富氏。服了富氏,然后将金银珠玉一齐合拢来。不然,贾文物怕到何时是了?这四婢年俱二十以外,终留为老婢乎?抑遣而去之乎?且不因此,含香不能使出。含香不出,后来何以亲密?委委曲曲,算到贾文物一病,真入神妙之想。

    峨嵋山人去得干净。此处写他者,为传药与贾文物耳。药已传了,倘又遇着,刺刺不休,便成赘文。

    道士云游天下,早结第一回内,彼云要往四处云游。不如此写,要说他这些年在何处修行,再讲他如何静养,如何学道,便是呆笔。

    写裘氏同众妾叫仆妇们说白话,长舌妇讲笑话,见得一伙淫妇人相聚,无聊之极。思牛亲哥之创造,二婢之抢夺,裘氏取来入己,又转赠菊姐医病,总是写诸妇之淫滥不堪,皆不过好此而已。

    写裘氏、和尚之死,道士遁迹他往,总是要结众人。不然,将纸笔只管拖长了。

    姚予民之遣嫁众婢妾,不是单说他的好处,也是随手收拾众人。不然,作何结局?

    道士重访到听、黑姑子,虽有物是人非之感,总是始终照应,一笔不肯漏处。

    贾文物归家时,随笔带出富新一段。后来再说他的事,见得先曾有此人,不是临时强扭来凑合。

    写和尚、道士宣淫手姚宅,虽说僧道之坏,却是旁笔,巧极。力写众妇人不堪处,正是写姚泽民父子不堪处,更是写姚广孝之不堪处也。

    第一卷开首所出三人,到此回内,到听已死,道士一去不复再见,只一黑姑子矣。

    第十五回 恶少改非 仙方疗妒

    附:万缘和尚仗雄阳力竭取救兵峨嵋道人逞异术兴足多淫女话说宦萼自那日在钱贵家正然作恶,得了他父亲的密信,一惊,跑了出门,在途中就同他众人作别。独自归家,忙叫家人把大门关上。活是呆公子,若有祸临,关上大门便躲得过乎?心中惶惧之极,茶也不吃,饭也不吃,在家中走来走去。因想道:我向来只说魏上公是长远在的,我故倚势横行。到处指名唬吓,说魏上公是我的家祖,谁知有今日这番事?但人恼我的多,倘一时有人混说是他的孙子,这却怎处?想到此处,坐卧不安。侯氏见他如此,疑他有甚么外遇。这是妇人疑丈夫的第一件事。再三诘问,他悄悄将始末告知。何必悄悄,岂怕丫头辈闻之乎?昔有一乡人,在田中回家,其妻曰:“你的锄头呢?”

    答曰:“我忘在地里了。”

    妻曰:“你悄声的,恐人听见拿去,快去取来。”

    其人去了一会,空手而回。妻曰:“锄头呢?”

    彼悄悄的道:“不见了。”

    宦萼同此。侯氏也吃了一惊,吩咐家人不许在外面胡走生事。这还有理。到次日,忽见那多嗣来说道:“小的才在门首看见迎新举人,昨日钱家那小秀才也在内中。”

    宦萼中口岂止多嗣一人?前次侯氏问扇子乃是多嗣,此处见迎新举人又是多嗣,此何故?因起初说钱贵之名是他,故此但是钱贵之事便是他,以见是他多事说起,方多出这番争锋的事耳。宦萼听了,又吃了一惊,道:“昨日在家好好的吃酒赏花罢了,又访甚么钱贵,争锋打闹,弄出这番事来。他这一中了举,若怀恨在心,他是同乡同里的人,我家的事都是知道的。若对了他座师房师同年混说起我的根底来,如之奈何?”

    越想越急,因叫家人悄悄的将贾、童、邬三人请了来商议。

    不多时,都到了。坐下,童自大道:“昨日一团高兴去访他,不留我们这样有钱的老爷,是极。有钱已该敬,况是有钱的老爷,更该敬,此语讥刺不校倒留那个穷酸。人一穷便觉得酸,可叹。要知穷酸胜富臭也。正打得兴头,我才燥脾。哥为何跑了回来?”

    宦萼道:“还说呢,如今打出事来了。你们可知道昨日那小学生竟中了,我家人看见今日在门口迎过去。”

    因向贾文物道:“三弟没有昨日那把柄还罢了,你我都是八千女鬼的那把刀。他一时记恨,混说起来,怎处?”

    贾文物道:“君子不为己甚,兄昨亦过甚矣。我两人有终身之忧,尚何言乎?即三弟亦不能辞其责也。昨日浸润之谮,肤受之,皆三弟为之,彼岂不在心乎?且三弟足之蹈之,手之舞之而骂焉。我看他其人之品清矣,必小有才。倘明岁会场中言必有中,后生亦可畏也。”

    童自大听了,几乎掉下眼泪来,说道:“我虽是个财主老爷,终日缩头在家,财主老爷会缩头,骂得恶而趣。守着几个钱,连树叶儿掉下来还怕打破了头,从不敢得罪人的。昨日仗大哥的威势,故骂他几句,学样儿。可见世人皆有一点天良,都是学坏了。谁知就弄出事来,原来人是欺不得的。此语悔心之明。我想来,我比不得二位哥的势。要我去替他叩头赔个礼,或者他也罢了。不然,他后来果有造化,做起官来,怀恨在心,茄子拣软的掐,我这个家俬就有些保不住了。”

    世上肯顾惜身家者,便是好人。贾文物道:“三弟之言,不太卑乎?当从容议之可耳。”

    宦萼道:“我倒想了一个道理,叫老邬去访一访他,姓甚名何,在何处居住,我们且听着。他若有话讲,我们再做道理对付。他若总不计较,也还是个好人,虽然穷些,我们相与他,也还不错。再烦人去对他说,我们向日不认得,得罪了他,如今要给他赔礼,同他做朋友,他自然也肯。”

    童自大道:“哥好算计,他若是这样好人,我还要送他一分短八厘的一分厚礼。”

    的是江南口头语。贾文物道:“善哉言乎。但使乎使乎之任,孰能当之?”

    宦萼道:“昨日老邬在那里劝闹的,改日若去,除非是他。”

    邬合道:“这事晚生当效劳。”

    他大家因有心事,也无有兴头吃,各自散去。

    次日,邬合来对宦萼道:“晚生去访了来了,此人姓钟名情,中在第六名上。他房师座师见他青年饱学,甚是得意。他家在凤凰台祝”

    宦萼道:“看他不出,年小小的,倒中得高呢。你可再去暗暗打听那话。”

    邬合去了。过了些日子,又来说道:“晚生日日打听,并无话说,倒打听了一件新闻。这钟举人他叔叔送了他一处大房子,已搬了过去,竟将钱贵娶去做妻子了。”

    宦萼听了,又惊又喜。喜的是不见他有甚话说,庶可放心。惊的是说他一个新举人,如何娶个瞎妓为妻。更恐钱贵怀恨,挑唆钟生同他为难。说道:“这些话你打听得实确么?”

    邬合道:“晚生有一个相识,新投在他家当长班,都讨的他口里实话。”

    宦萼这才信了。又过了几日,总无动静。宦萼约了贾、童、邬来,说道:“那人毫无话说,我们前日之议该行了。”

    贾、童亦无异辞。因对邬合道:“我备一分厚礼,烦你明日去对他说,要把我们的意思说得妙方好。”

    邬合道:“晚生虽愚钝,决不敢负三位老爷之命。”

    宦萼连日来见事情稍冷,心中又放下了些,就留他们小饮了一回方散。

    宦萼到了房中打点礼物,侯氏道:“你拿礼送谁?”

    宦萼不敢说为争锋打闹赔礼的话,只答道:“我有个姓钟的朋友,新中了举人,打点贺礼送他。”

    侯氏道:“我从不曾听见你有个姓钟的朋友到我们家来。”

    宦萼道:“这人曾在贾家会过,才得二十来岁,生得标致非常。满肚才学,只关门在家读书,容易不肯出门,所以不曾到过我家。”

    侯氏道:“是怎么样个人,就生得这等标致?几时他来,等我张他一张。”

    又道:“这样男子,不知谁家有福的女儿嫁他。”

    宦萼失口道:“就是前次所说要接来唱与你听的那个瞎妓,他娶了去了。”

    侯氏惊问道:“这瞎妓姓甚么?怎有这样造化?他一个新举人,又怎肯娶他?你必定知道。”

    宦萼不留神,将要说出钱贵,猛想起前番扇子的话。照应得到。忙改口道:“倒不知他的姓,只听得他与钟举人是相知的,所以一中了就娶了他去。”

    侯氏暗想道:这钟举人如此美貌,又这样多情,我一个千金小姐,反不如这瞎妓命好。若嫁了这样丈夫,也不枉为人一世。长吁了一口气,道:“这钟举人真是好人,他与这瞎妓不过是露水夫妻,就这样的恩情不舍。我同你夫妻多年,你全是假意待我。”

    宦萼道:“我是千真万真,可敢搀一毫假。”

    侯氏道:“你若有恩爱真心到我,如何时常躲懒。不躲懒者便是真心恩爱,妇人之见大多类此。自从我好意把丫头与你,我见你凡做事时,倒留一半心在他身上。”

    宦萼见他说到此处,针着了心病,忙答道:“我那里有这个心?这是你猜疑的。你要我不躲懒,凡事肯依我么?”

    侯氏道:“我便依你,看你怎样不懒?”

    宦萼见左右没人,忙掩上房门,笑嘻嘻上前抱住,亲了个嘴,就替他脱裤。侯氏先听说钟生标致多情,往他身上想,动火已久,任他脱去。也不上床,就在椅子上架起两条腿来,做了一出懒汉推车。这一出就借懒字生发。他二人从不曾白昼交锋,这是初次,觉得比被窝中十分亲切,骚兴大发,一场狠弄。那侯氏阴中如狗舔糨糊一般声音,极力抽提,方才兴过。牝中淫水流得地板上湿了好大一堆,拭抹穿衣,不在言表。

    却说钟生在家读书,还是做秀才光景,总不出门。一日,忽见钟用来说道:“外面有个姓邬的来拜相公。”

    将名帖递上,钟生看时,上写着晚生邬合拜。钟生想道:“我相识中并没个姓邬的。他来拜我何事?”

    因道:“你回他罢。”

    钟用道:“小的回他的,说家主闭户读书,概不会客。他说定要求一面会,还有要紧话说,我才来禀。”

    钟生道:“既如此,请他进来。”

    那钟用去了,钟生也就迎了出来。只见邬合已走进门内,后面两个人掇着两个大篾丝缎盒。钟生拱让进厅,邬合曲腰足恭,其态甚谦。他一到厅上,便深深一揖,道:“晚生惊动老先生,得罪得罪。”

    钟生让他坐下,说道:“小弟寤寐平生,未曾相识,何敢承邬兄过谦乃尔。”

    邬合打一恭,道:“晚生那日同宦公子在老夫人府上曾识荆的。”

    钟生细把他一看,方记起那日在钱家,在中间劝闹是他。因向他举手道:“向日承兄解纷,小弟与拙荆不致十分狼狈,深感深感。但今日承兄赐顾,有何见教?”

    邬合又深深一恭,道:“不敢。晚生向来在宦府走动,不意那一日宦公子开罪于老先生。同他在那里的二位,一位是贾进士先生讳文物的,一位是童援纳先生讳自大的,皆因不识老先生,故尔冒犯。后来知道了,甚是不安。今他三位要来荆请,不敢造次唐突。特命晚生先来奉闻,兼备了些微薄礼,稍致一芹之敬,望老先生莞纳。”

    遂在一个家人手中取礼单来递过。钟生也不来接,说道:“尊帖请收回。那日之事,小弟之过居多,与他三位何涉?小弟全不介意,承他不苛刻追求,就荷爱多矣,何敢当荆请二字?小弟与他诸公虽住一城,所谓风马牛不相及,怎敢当此隆礼?至于说要来赐顾,一来小弟要闭户读书,从来不会一客;二来小弟虽然侥幸,还是一个贫士,怎敢与他诸公交往?烦邬兄婉复。”

    邬合道:“宦公子三位因慕老先生大名,故要敬来奉拜,老先生何拒绝太甚?”

    钟生道:“邬兄言重,弟何人斯,安敢拒绝于人?特不敢当耳。就来赐顾,小弟也不敢会。倒是客日小弟无事,先去奉拜则可。望邬兄转致他诸公,说厚情心领。”

    邬合见他苦苦推辞,只得别了回去。钟生送他出门之后,回到内中,笑对钱贵道;“适才宦公子托了一个姓邬的会我,就是当日在你家劝闹的那个人,说向来不知得罪,今要来赔礼。又送我一份厚礼,我苦苦辞去了,可谓前倨而后彬矣。”

    钱贵道:“此等小人,君不可拒绝太甚,恐狂奴旧态复萌,又生枝叶。”

    钟生道:“他既知如此修饰,大约非昔日咆哮举动矣。”

    钱贵道:“他也是恐君不能去怀,故来结交耳。”

    钟生道:“此虽容或有之,也是他一番美意,不可灭他美情。”

    说罢,往前边去了。

    且说邬合回到宦家,他三人正在等回信。一见他来,便问道:“所说何如了?”

    邬合道:“晚生将三位老爷的意思细述了一道,他再三逊谢。说向日是他得罪了众老爷的,与众位何干,决不敢当此厚礼,也万不敢当众位老爷去拜。他要读书,就去也不敢会。倒是他闲了先来奉拜则可,不敢劳先施。”

    宦萼道:“他的样子像还不能忘情么?”

    邬合道:“据晚生看起来,他真个绝顶的好人,谦和至极,说的话都是真心真意。连待晚生的那一种礼貌也谦虚得了不得,一毫狂妄的气儿也没有。”

    宦萼沉吟了一会,对众人道:“世上有如此好人,人辱了他,他还说是他得罪了人。我每常凌辱了人,还说是人触犯了我。这样比并起来,岂不自愧?我想时势也有尽了的日子,何不做个好人,只管作恶何益?况如今魏上公已完,泰山已倒,我家的势渐渐差了些。况且人生可有长生不老的?我家父百年之后,这些豪势岂不冰消瓦解。我只顾目前作恶,倘后来遇了我这样有钱有势,比我还恶的恶人,得罪了他,就未必肯像钟举人这样包容了,那时岂不弄出天大的是非。我从今后决不做宦恶了。”

    因吩咐众家人道:“你们自今以后再不许生事,都要改过迁善。若再以当日倚我的宦势与外人作恶,我就要在家与你们作恶了,可阖家传谕。”

    众家人领命应诺。

    童自大接着说道:“哥这想头主意是极。我想我家有百十万银子,见人送我一个钱,我就喜欢出屁来,恨不得连人的手都接着。我要用一个钱,比抽一条筋还疼,就像杀我的命一般。如今老钟一个穷举人,见送这样厚礼,是落得收的。要叫我,就像冷手抓着热馒头,死也不放了。他还不肯受,可见银子钱也有该要也有不该要的。况且人不能活一百岁,一死了,一文也拿不去,仍旧撂下。我何苦这样刻薄臭吝,被人指指戳戳,臭呀臭的笑骂。且是天道最忌满盈,我的财也算多了,再不学好,倘被那红胡子姓火的老爹请我去摇起会来,岂不弄个干干净净?我如今也看破些罢,此后也不铜臭了。至今我的老爷是个纸老虎,原是个假的,只好吓小孩子同乡下人。二位哥使势还有一说,我怎么仗别人的势,狐假虎威,钻在人腰里硬起来,世上钻在人腰里硬的人甚多。帮扶作恶。倘撞着吃生米的,与我做起对来,只怕这家俬性命就有些不稳。我从今后也不自大了,只随高逐低,缩头藏头,安分守己,在家受用罢。”

    保身秘诀。千古来多少聪明乖巧人不能及此,不意被这臭呆悟透。贾文物也叹了一口气,道:“我想我不过是仗着孔方兄之厚,借着富泰山之力,夤缘了一个举人进士,就以为遍江南独我尊。便不曾回想天下之举人进士,车载斗量,而且真才实料的亦自不少。不知有多少科甲大老先生都谦谦自逊,我假文的是甚么?从今再不假文欺物了。如钟举人一个真才子,尚在家闭户读书,我一个假进士狂到那里?今后也去学做些正经事吧。”

    因对宦、童二位说道:“我们彼此大家做些好事。圣人云:既往不究。又云:过则勿惮改。当痛悔前非,留个好名,有何不妙。况我三人皆无子嗣,积些善行,倘然得个儿子嗣续,不斩祖宗,保得血食,也可免不孝之罪。何苦胡做非为,与人唾骂,与自已有何益处,空为人做千秋笑话。”

    宦萼、童自大道:“此言甚是有理。”

    三人遂焚香设誓,自今悔过自新,若再蹈前非,人神共殛。此后三人竟大变起来,宦萼一丝也不倚宦作恶了,童自大也不刻薄铜臭了,贾文物也不假借一毫之文以欺人物了。合城贤愚见他三个绝顶的坏人忽然自己都改变了,皆轰传以为异事。人虽有恨他们的,见他如此改过,前憾也都释然,故他三人得无后患。

    单说贾文物别了回家,深悔往非,坐在轿中不住叹息。到了家,进房中来,见富氏同他的一个族间侄儿正在好好的说话。一见了贾文物,忽然就把脸放了下来。你道富氏的侄儿到家来何事?他姓富名新,他父亲虽是个饱学老儒,却是一个学霸,各样便宜的事他无不会占。奈时运淹蹇,被这一领青衿困了他一生,到老还是个精穷的措大。此正是学霸的报应,见得坏人终无结果。他系富户部远房侄儿,这富新才十三岁,生得面容娇媚,宛如一个美女。性极聪慧,得他父亲的家传,读了满腹时文。不幸昨日他父亲病故,家无一文。他母亲是个没脚蟹,无门可告,真是苦恼。古语两句道得好,叫做:上山探虎易,开口告人难。

    他见丈夫的尸骸暴露,无棺可殓,千思百想,想起富氏来。他们虽系一家,向因贫富不敌,不大上门。令人伤心,此类富宦皆范文正公之罪人也。今没奈何了,只得叫富新到姑娘家报丧告助。富氏性虽泼悍,只待贾文物同家人严厉,他在外人倒还有点慈心。听说哥哥没了,没有棺材,觉不忍,忙取了三十两银子付与富新,是个大家手段,不愧姓富。然而若是个富男子,或倒舍不得。道:“你回去对母亲说,将你父亲的大事赶着料理要紧,随后我再送些柴米来与你。”

    此真是雪中之炭,今日尚有此等人否?富新千恩万谢去了,贾文物坐着,尚叹声不已。

    富氏丧着脸问道:“你往那里撞尸游魂去了一会,回来望着我叹气,做甚么事?想是见我给侄儿银子,花了家俬么?”

    贾文物忙道:“我岂敢为此。因我当日年幼无知,倚仗着财势,凡是可欺凌刻薄之事,无不踊跃为之。后来同宦、童结盟,大家又同恶相济。况自从一第以来,假充文墨,欺世盗名,近日又欺辱了个姓钟的寒士。谁知他竟一举成名,我们要去赔礼,他再三谦逊说不敢当。况魏公今日伏法,泰山已化做冰山,或有不虞,身家性命所系。我三人今日设誓,痛改前非,叹息之故,为悔当日之无知耳。”

    富氏听了丈夫这番话,要是贤德妇人,自当怂恿奖誉一番才是,他反放下脸来,道:“魏太监剐了,你这无用的忘八拿去杀了也不亏你。你这种没用的东西,不若早死早超生,要你活在世上现世。你做这个贼样,望着我短叹长吁,要来魇样我么?”

    贾文物一篇好话,本意也图富氏夸他两句,不想讨出这种好赞语来。虽不敢怒,未免也有些怫然之色,便答道:“因你下问,我才敢上呈,并无一字冲撞,何须动怒乃尔?”

    富氏大怒道:“好大胆,我跟前也许你回嘴么?你把屁脸弹子放下来,我难道怕你不成?”

    跳起身来,伸手要来拿他,吓得贾文物往外就跑。恐怕衣服长绊倒了被他拿住,两手拽起前衿来搂着,如飞而去。

    你道这富氏与贾文物夫妻也十多年了,越发性子泼悍到这个地位,连好话都容不得一句,是何缘故?他当日在家做女儿时,因尊性猖獗,合郡驰名,人皆不肯求此温柔佳配。等到二十多岁,虽不知男子的味道如何,情窦已开久了。那一种愿为有家的心肠,时刻在念。况他自幼无母,他父亲跟前这些妾婢们,肆无忌惮,说顽说笑,村言淫语,何所不出于口。皆以为姑娘年小,尚无知识,可以不必防他。孰不知他年纪虽小,耳朵是有的。且人在幼年时听的话,就是终身也不能忘记。及至年纪大了些,想起那些话来,他们说得这样津津有味,裙带之下个中定有佳境,不想只管磋跎住了。倒合了古词二句,道:栏杆十二,倚遍又还重倚;二十八宿,手中轮数不到,星张翼轸。

    他心中虽然暗急,没有个在家的闺女好向父亲说我年纪大了,摽梅期过,想要女婿之理,只好隐之而已。他暗地又自思自解道:假如十四五岁嫁了人去,不过也是十四五岁的男子。一个乳臭小儿,吃饭尚不知饥饱的时候,料也无济于事。我今已若许的青春,定然佳婿的芳年不过仿佛上下。那二十外的小后生,正是人强马壮之秋,只要多用些工夫,也可补前之不逮。不意嫁到贾家来。一见了贾文物,还是个小孩子,自己若再大得几岁,竟可以做他的阿母。与前在家的算计,一丝也不合。你叫他着急不着急,不由得那一腔怒气发动了一二分,只得权且按祝晚夕成亲,那贾文物虽只十三岁,他曾领教过此道,也还知亲亲热热,爬爬弄弄,竟像个子母怀中抱着个耍娃娃在那里戏弄。幸得他生性好此,每夜定要动作一番才罢。富氏虽然年大,还是一朵鲜花,未曾经过风雨,并不知如何是个丢,怎么叫做乐。只似乎有个蛏干大的东西,在牝中动动扯扯,微微也有些痒痒酥酥的,觉得比在家做女儿成年空闲着他到底差强。过了些时,就不能像起初殷勤了。

    但这贾文物他是个老来子,未免生得单弱,又且是十三岁的孩童。就鬼弄这些把戏,他也只尽自已之兴而已,并不知此道中妇人也有妙境。他一个血气未定的人,把这品咸蚌肉吃伤了些,未免脸黄瘦了。见此四字,想起一笑话。一龙阳娶妻,日渐肌瘦。一人赠之诗曰:个个人儿忒杀矬,看看脸上肉无多。算来家公真难做,不如依旧做家婆。咳咳嗽嗽,恹恹无力的样子。不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母亲见他这个形状,疼儿心重。又见媳妇忒大了,先媒人瞒着,只说大四五岁,后来方知大了两个五岁还有零。恐怕把儿子当起家常茶饭来,日日不离口,如何了得?心中急了,只得背地劝儿子,这件异品只可当果子,偶然吃些,不可当饭吃的,过饱了定要伤人,谆谆嘱咐。

    那知贾文物也正在要告免催征的时候,恰又遇有母命,焉敢不遵?一曝十寒起来,那富氏未免又增了二三分的怒气。虽然含怒胸中,怎好说夜来不勤谨的打闹一番,戒他的下次。只得含忍,待时而动。

    后来见他调戏丫头这番举动,怒有四五分的地位。暗想,必须拿住他真赃实犯,才好施威,泄泄怒气,故吩咐丫头们设计诱他。不想贾文物还像个梦井落在他的圈套中,捱了那两次肥打。虽然郁怒觉得稍舒,却被婆婆絮聒了两番,终是未曾泄得。后来又听说他与婆婆的丫头,不但是新偷,竟还是叙旧,一枝嫩笋反被丫头先夺去头筹。那六七分的怒气,火腾的攻将上来,那里还忍耐得住?所以那日一见了含香,就如灯上的硫黄,见火就灼起来,故此有那一番大闹,寻死觅活。

    次日听得老子来,只道来替他出气,谁知反是来教训他的,一个肚子几乎蛊胀起来。后来喜得贾文物领过这两次辣面,知道这女诸葛的智谋利害,已经过二擒二打。若到了七擒上,就未必肯如那慈悲的军师,还肯七纵蛮王的性命。富氏有六七分的恨怒,贾文物也就有六七分的胆怯,拱手服降,俯伏在地。夫人天威,男人不复再敢矣,倒也太太平平过了两年。

    贾文物虽然生得身材瘦怯,也长成大人的规模,不似先小孩子的行径了。他身子既长大,那厥物自然也就大些。比得上没疙瘩的海参,较那蛏干又壮观了许多。他又历练了些,每于床帏之中,也就比先在行,富氏方知这件海味果然美口。只是贾文物连身子都被他降服了,何况那腰中之物?到了交合之际,不由得辕门拜倒,十度盘桓倒有六七次扫兴。富氏虽然心恨,自己破开一步想,虽不过适口充肠,又强如当日食而不知其味的时候。那怒气虽不曾添上一分,他旧日蓄在胸中的也不曾消释半点。富氏正想再激励他一番,或者有奋勇之时。不想被那不知疼痒的父亲,把个才知窍的女婿又叫往京中去了,好不难过。及闻他中了进士,以为他这一回来家,离了半年有余,不但于此道中或者长了些学问,他今日得了功名,身子既然发达,或连身边的那件物事也发达些,亦未可知。终日在家洁具净牝,恭候早光的等候。谁想公公没了,丈夫回来开丧出殡,家事纷纭,又接着婆婆病故,又忙乱了多日。此时贾文物方自己当起家来,百事俱要自己操心。虽也常与富氏点缀点缀,不过应卯而已,也无心情只管去鞠躬尽瘁。富氏此时又添有一二分的怒气,与前那六七分合并在一处,足足的竟有八九分的局面。后来父亲亡逝,又忙过了些日子,才完了丧事。后两家合为一家,家业越大,身子越忙。况且中了进士的人,势利中又多有一番应酬。

    他名字叫做贾文物,如今又学起假斯文来,一举一动无不文文绉绉。后来演习惯了,虽到夫妻交合之时,那富氏急得要死要活的时节,他也还是这等彬彬儒雅,不由他不怒目切齿。富氏此时三十多岁的壮妇,正是欲火蒸炎的时候。俗语说,妇人三十四五,站着阴门吸风,蹲着牝户吸土。可是看得这般举动的?把怒气整整积到十分。别的怒气向人诉说诉说,也可消去些须。这一种气,虽父母兄弟之前,亦难出之于口。况左右不过是些婢妇,向谁说得?只好自已郁在胸中。因其人而蓄者,即以其人而泄之。所以一见了面,轻则骂而重则打,从无好气。就是他独自坐着,丫头们见他面上,即如当日褒姒一般,从不曾见他一点笑容。

    那贾文物虽怕到十分,却不敢避他,日间推故躲在外边,每晚必定同床伴宿。自已也知这假斯文不好,惹他憎恶。但习以成病,欲改不能。如今虽不敢望其垂爱动怜,可还敢离开了,添他的怒气?天地间的事,譬如疼爱那个人,虽有天大的不是,不拘怎样,都待谅得过。如恼怒那个人,虽百般都是,还要在那是中寻出不是来才罢。俗语说得好,在鸡蛋中还要寻出骨头来,就是此谓。今日贾文物一番好话,他不但四马了,而且还要才叮贾文物到了这个性命干系的时候,假斯文不得了,只得认真的一跑。跑到书房中,着了一吓,又忍了一口气在胸中,倒在一条春凳上,不觉沉沉睡去。

    此时深秋天气,金风飒飒,寒气侵迹一觉醒来,已经日暮。觉得头痛眼花,胸腹闷胀,身热如火,口内呻吟,不能动履。众家人见主人有病,问着不答,忙抬到床上卧下,盖上了被,如飞去禀知富氏。富氏余怒未息,骂道:“那里就得死,你们见神见鬼,轻狂的是甚么?凭他睡在那里,不必来向我说。”

    家人不敢多言,诺诺而出。富氏毫不在心。夜间众家人守着,见主人沉沉昏睡,十分着急。到次日,大家商议,主母既不管闲事,我们请个医生来看看方好。内中一个老家人道:“使不得。老爷病势来得甚重,奶奶不做主,我们知道请谁好。医好了呢,是造化。倘有一差二误,干系谁人担得。”

    众人俱道:“有理。”

    正在踌躇,忽门上贾阍进来,道:“鲍信之来看老爷,叫我进来说声。”

    众人听得他来,甚喜,道:“来得好。他认识的人多,同他商量商量再处,你快去请他进来。”

    你道鲍信之为何认得贾文物,到他家来?他娶的妻子就是贾文物自幼相知的那个含香。他原有百金本钱,就在富户部左近住,门口开个钱铺。为人又老实又和气,富家使钱都往他铺中兑换,这些家人都相认识。日久熟了,值富户部命家人寻个好人家,一文不要,打发这丫头。众人知他无妻,举荐了他,遂将含香嫁了与他为室。他见一文不费,不但得了个好老婆,又还蒙富户部赔了那女人许多器皿衣饰之类,感恩不荆料道富户部不稀罕他的酬报,因系众家人的总成,他也甚是知情,众人但到他家中来,非茶即酒,相待得十分契厚。众人见他如此亲热,竟认做亲戚往来。及至富户部故后,这些家人都归到贾家来,众人念他情长,举荐到门下,做个换钱的主顾。贾文物也知道含香在他家,念其妇而及其夫,甚照顾他。见他本钱短少,应付不来,借与他五百银子,只要一分利息。借这点恩私,以报含香当日的情义,这也是贾文物的一点好处。他添了这些本钱,又搭上卖米,铺子大了,就兴旺起来,大有所获。夫妻感他不尽,时常寻些好东西来孝敬。这日因打门口过,听得贾文物有病,要进来问候。

    众人忙接了他进来,就把要请医生的话同他商议。他道:“我且看了老爷着。”

    走到床前,恰好贾文物醒转来,他忙上前问道:“老爷尊体是怎么样?门下特来请安。”

    贾文物让他坐下,道:“我昨日在宦家吃了些饮食回来,在春凳上睡了一觉,着了凉了,身子沉得很,甚不好过。”

    鲍信之道:“还得延医用服药,发表发表才好。”

    贾文物道:“我不过是感冒了,又没甚大病,吃那药做甚么。况目前的医生,可有一个好的?好人医死的多,病人医好的少。我以为目今如是,不意当年已是如此。有一笑话,一医生搬家,辞众街邻时,各送药一服作别敬。众人云:“我们没病,要药做甚事?”

    医云:“你吃了我的药,自然就会害玻”

    倒不如捱两日,自然就好了。”

    鲍信之道:“老爷千金之躯,可是轻易得的捱的?恹缠日久,怎么了得?本地的医生,门下也不敢举荐。近日洞神宫,刚来了个老道,自称峨帽山人,在那里卖药,不论疑难杂症,多年宿疾,一服就愈。贫不计利,治好了许多人,合城都是知道的,请了他来看看罢。”

    贾文物道:“那些走方卖档,都是骗人的太岁,他知道甚么?请他何益?”

    鲍信之道:“也一例论不得。这个道人,门下眼见他治好了许多人。请他来看看,诊了脉,若说透病源,便服他的药。若说不着,只丢得几钱银子,是有限的。只当是请了来说评话,替老爷解闷。”

    贾文物见他说得有理,依了,就托他去请。他道:“这老道古怪着呢,他不甚肯到人家去。他自己说,要有缘的呢,不请也去。无缘的呢,请也不去。果然有那大官府财主慕名去请他两次三番,他决不肯去。有那贫穷的人不敢请他,说了病来求药,他忽自己要去,人也不知他是甚么缘故。老爷既请他,须发个名帖,打发一位管家爷们,门下同了去请。”

    贾文物叫了个家人,拿帖子同他去了。

    不多时,请了来了,鲍信之陪了进来。那老道向贾文物举手道:“居士,贫道不为礼了。”

    贾文物见他仙风道骨,鹤发童颜,一部长髯如银丝相似,长有尺余,好一个仙姿道貌:布衣革履,昂藏无流俗之风;道貌长躯,磊落似神仙之品。萧萧几茎华发,望见蔼然可亲;落落一部苍髯,行来肃然起敬。只知是今日施药神医,那识乃当年采yīn道士。

    贾文物忙道:“贱躯有恙,不能奉迎,得罪了。”

    让他坐下,鲍信之陪着,茶罢,到床前来诊了脉。完了复坐下,便道:“尊恙乃饮食后感冒风寒,叫做内伤外感,可是么?”

    贾文物疑是鲍信之路上告诉他的,也不答应。他又道:“这回内伤,非止饮食,因着了惊吓,又着了一口暗气,如今是气裹了食,在内中作祸,所以沉重。”

    贾文物见他说着了病根,如同目睹,连连在枕上点头道:“不差不差。”

    老道笑着道:“贫道也略知风鉴。我观尊相面上隐隐有些惊惧之容,又带些忿怒之色,胸中有说不出的一种隐恨藏蓄久了。古云:冰厚三尺,非一朝一夕之寒。所以今日这一斗着,就病得沉重了。”

    贾文物这十多年的心事,无门可诉,郁在胸中久了,今被他一语道破,便道:“真神仙,真神仙。”

    遂问道:“尊师看弟子的贱恙还不妨么?”

    老道道:“这个浮病有何虑得,一服就管痊愈。居士心中之恙,古人说得好,心病还须心药医。等居士尊体健了,贫道再来商议救治。”

    解开药囊,取出一丸药来,如龙眼大小,不知可是锅巴丹?道:“用姜汤调服,出微汗,不可太过。再行过一二次,明日即痊愈矣。”

    起身作辞。贾文物道:“恕不送了。”

    那老道把手一举,飘然而去。

    贾文物随叫家人封一两药资赶了送去。鲍信之送了老道出门,复翻身进来,问道:“这老道看得何如?”

    贾文物道:“真是神医。多谢你的盛情,荐了他来。”

    鲍信之也谦谢了两句,辞别而去。

    这贾文物多年的心病被他看透,觉得身子竟好了些。忙用姜汤服了药,出了些微汗。午后又行了两次,病势已退。只是身子软些,叫煮了些冬舂米粥,用小菜吃了一碗。睡了一夜,次日平复如旧,心中大喜。

    见那富氏毫不瞅睬,也不问一声,如同陌路。心中恨道:人之无良,一至于此。十数载夫妻,毫无一点情意。想道:“昨日老道许来替我治心病,看他定是个异人,倘有妙法,把妻子这个凶恶治好了,岂不是万幸?但要求人,不可托大,须要尽一个礼。今日再养息一日,明日再讲。还在书房宿了。

    次早起来,吩咐家人备一桌丰盛蔬斋,写了一个拜帖,一个请帖,亲自坐轿去拜这道人。到了他寓处,他尚在屋内静养,还不曾卖药。他做定的例子,早饭后卖起,午饭后即收,他要做早晚工夫。贾文物问明了住处,也不用人传说,就走了进去。那老道正跌坐着,见了,也就立起相迎。贾文物深深一揖到地,起来,亲手递上拜帖,道:“昨承尊师下降,又蒙赐仙丹,使贱躯平复,特来拜谢。”

    那老道道:“昨日既承厚仪,今日又劳光顾,深感了。”

    相逊坐下。贾文物又亲自送过请帖,道:“寒舍备一餐蔬斋,要奉屈仙驾,不敢定日,或今日,或明日,听凭尊便。”

    老道道:“贫道要说无事,每日卖药济人也是一件事。要说有事,我一个出家人,如闲云野鹤,何日不可以高飞,可是羁绊得住的?近日僧道比在家人更有羁绊,成了槛猿囚鹤矣。只是怎么好事扰?”

    贾文物又深深一恭,道:“一餐便饭,犹恐亵尊,何足云扰。不过弟子欲亲道节,以聍清诲之意耳。倘蒙不弃,受爱多矣。”

    那老道见他这样殷殷诚恳,便立起道:“居士请先回,贫道即刻便到。”

    贾文物吩咐家人“快叫一乘轿子来,我同尊师同去。”

    老道止住道:“贫道两只芒履将历遍四海,这几步路又坐起轿来。”

    贾文物道:“弟子奉屈尊师,安敢自己乘舆尊师步履之理?”

    老道再三不肯,只得道了罪。辞了出来。老道送到寓所门口,贾文物让他进去。又一揖,道:“专候了。”

    上轿回来,到厅院中,方才下轿,贾阍跟进来,道;“老道士来了。”

    贾文物吃一惊,道:“这老道果有些奇异,轿子走得如飞,家人们跑着还跟不上,他如何走得这等快?定然有些妙处。”

    分外恭敬,忙忙的走出迎接,到书房坐下。老道举手道:“适才有劳。”

    贾文物道:“岂敢?屈驾不敢耳。”

    吃了茶,斋饭预备现成,就安了桌子。让了坐,筛了一杯酒,执在手中,问道:“尊师可用酒?”

    老道道:“也饮一杯。”

    贾文物遂双手将酒递过,然后坐下相陪。蔬菜一碗碗送将上来,酒过数巡。老道道:“不用了,送饭吃罢。”

    撤开,又送过茶来。

    老道吃着茶,问道:“承居士一番敬爱,无以相报,可将心中病根说来,商酌治之,以答盛情。”

    贾文物见许多家人在傍,不便说得。此果自愧耶?或恐传知富氏耶?老道哈哈大笑,道:“居士不过因阃政太严之故耳。此乃人之常情,何须隐讳?”

    贾文物被他一句说得毛骨悚然,吩咐家人都回避了。众人出去之后,他出位深深一揖,道:“尊师既洞鉴弟子肺腑,可有疗妒奇方,使弟子愈此心病,没齿不忘大惠。”

    老道道:“居士试道其详。”

    贾文物遂将他夫妻十余年并无美言悦色,相见非打即骂,如同仇敌一般。更性情凶暴,家中奴婢稍有失意,凌虐不堪。弟子每每见之,不禁目惨心裂。开心见诚,细细相告。复一揖,道:“今日幸遇恩师,何以教我?”

    老道道:“居士休怪,令正已犯七出了,何不弃之?”

    贾文物道:“贱荆虽不贤,乃先严慈所聘娶。且当日先岳爱我如子,况遗我许多厚产,故不忍休弃耳。”

    老道笑道;“居士非不忍,特不敢耳。”

    贾文物听了,红了脸,答应不出。老道又道:“居士可知妇人中这种悍妒的缘故么?”

    贾文物道:“自然是天性使然。”

    老道道:“非也。人生自幼至老,其性不改,方谓之天性。居士请想,人家女子在闺中悍妒的可有么?间有一两个性凶粗暴者,乃父母失于教训之故耳。此孟夫子所谓,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岂天性使然耶?”

    贾文物听到这里,将座儿挪近,促膝坐着,道:“求尊师明以教我。”

    老道道:“妇人未有悍而不妒,妒而未有不淫者。若果能遂他的淫心,那悍妒之气自然就渐渐消磨下去。居士试想,任你万分悍妒的妇人,他到了那枕席上心满意足的时候,可还有丝毫悍妒之气否?皆因不能饱其淫欲,使忿怒之气积而成悍。阴性多疑,以为男子之心移爱于他人,故在他身上情薄,此心一起,悍而又至于妒。妇人犯了淫、妒二字,弃之为上。既不能弃,万不得已而思其次。古云:治水当清其源。只有把他的淫情遂了,他那悍妒就不知其然而然自化为乌有矣。”

    贾文物听了,沉吟了半晌,道:“尊师金谕,一丝不错。但弟子不敢瞒尊师说,贱躯微弱,贱具亦甚鄙猥,力不及此,奈何?”

    老道道:“此非我出家人所知也。”

    贾文物不觉跪下,道:“尊师所见若神,若不救拔弟子,将来此躯就不知作何光景了。”

    竟有个堕泪的样子。老道扶起他来,道:“承居士一番厚爱。此虽非我世外人所当管,但救居士的灾难,化妒妇的凶心,也是慈悲一案。不得不如此了,然当慎之,他悍妒之气一消就罢了,不可过用。倘有伤性命,不但贫道有大罪过,居士亦损阴德。”

    说着,就取过药囊,拿出个葫芦,倒出两粒大丸药来。又将一个葫芦倒出有绿豆大的七八丸来,包好,附耳传了许多的妙诀。又道:“但遵而行之,自当有验,万不可过。至嘱至嘱。”

    贾文物满心欢喜,接将过来,深深揖谢,道:“蒙尊师大恩,弟子思自救耳,岂敢纵恶伤人?”

    老道提了药囊要走,贾文物再三留住,道:“屈尊师在此下榻一宵。”

    老道执意不肯。贾文物见留不住,叫家人进来,吩咐到当铺中取银一百两来,为恩师一茶之敬。老道笑道:“我要那东西何用?贫道卖药之余,尽行周济贫乏,我何需此物?”

    又要走。贾文物道:“恩师虽如此说,但弟子蒙恩,白骨再肉,若不得稍尽寸心,如何过得去?”

    老道也不回答,将手一举,道:“请了。”

    大笑着大踏步走出。贾文物忙随着赶到大门外,见他已去远了。这老道正合了古语四句:坐如钟,立如松,卧如弓,走如风。

    贾文物想道:这恩师定是个异人。他虽然不受财物,我明日备一套衣服,亲自去拜谢才是。仍回到书房中,到卧下时,要了一壶暖烧酒,将那两大丸药取一丸用酒细嚼咽下。放下帐子,取出长不过四寸、粗不过一围的匪具来,将那丸药用烧酒调末,把阳物周身搽到。又饮了几杯,然后睡下。

    睡不多时,药力发作起来,觉得阳物热胀得好不难过,亏得先因心中欢喜,将一壶烧酒尽情饮在腹中,有了几分醉意,胀了一会,就睡着了。一觉直到天明,也不觉热胀了,用手一摸,吓了一跳。忙起来低头一看,大非昨夜之比,竟长将七寸,粗逾鸡子,紫威威一个茄子相似,心中比当日中举中进士还加倍快活。举人进士乃身外之荣。此物粗大,不但是身内之荣,且可免许多凌虐,其快活岂止加倍而已哉。赞道:“恩师真神仙也。”

    忙起身洗沐了,叫家人拿了几匹尺头数对好布,亲自坐轿去谢老道。以为他或者不收绸缎,求他收几疋布,心中才过得去。不想到他寓处,门锁着。问别的道士时,说他昨日回来,今早又往别处云游去了。贾文物怅然而返,轿中自思,这尊师果然是个异人。或是上苍怜我改变心肠,降下这位真神仙来救我的苦难,也不可知。他的药这一桩验了,别的自然应验,依他法则去行,万无不效之理。

    不一时,到了家中,心内道:此时且不要去招惹他。设或变下脸来,一时难以收拾,岂不误了晚上的大事?索性等掌灯后再进去。吃了早饭,要养息精神,一觉直睡到下午。又吃了饭,已掌上灯。他走了上去,心中还不住乱跳。走进了房,那富氏也将要睡。好端端坐那里,一见了他,颜色顿改,恶狠狠的道:“你跑了出去罢了,又进来做甚么?你拿害病吓我,你便死了,看可在我心上?我守活寡不如守死寡,还有个名望呢。”

    贾文物总不敢答一言。他骂了几句,气忿忿上床去睡了。贾文物等他睡下,然后也脱衣上床,同他共枕而卧。伸手去摸,见他穿着小衣,便去解带。富氏道:“你既没这本事就罢了,强挣这个命做甚么?”

    紧攥住了裤腰,不肯放手。贾文物道:“我病中离了你这几日,心里想你得很。我今番既样样都改过了,我这一回决不文绉绉的,若不像意,凭你怎样的打骂。”

    富氏心中也要吃一杯,恐才兴豪,壶已告罄。或半途而废,倒心里难过,所以不肯,非是不好。听见他说这话,或者他养了两日,比前略好了些。倘得一次的乐处,也不可知,不可错过机会。心里既如此想,那手自然就松了些,贾文物趋势脱下。他这一遭,一点的斯文气也没有了。还拿出幼年偷丫头的架势,一个鹞子翻身,便到了他肚子上,将他两腿分开,因自已的东西大了,用手捏着,对准了门,下力往里一顶。进去了一个头子。富氏哎呀了一声,道:“你拿甚么东西塞我这么一下?”

    急用手摸时,竟是他的阳物,还有些疑心,急忙叫他拔出,爬起身来,灯光照着一看,不是是甚么?还点头抬脑,对着他一跳一跳。

    富氏大惊大喜,道:“你这是甚么法儿?弄得这么大?”

    便一手捏着,尚握不过来。笑得他了不得。贾文物道:“我也不知是怎缘故,我昨夜睡着了,梦底下觉得发胀,及至醒来,就长得这么大。可惜醒早了,若再睡一会,长个尺把长,钟子粗,可不好呢。”

    富氏笑嘻嘻的攥攥又量量,说:“你也就得一望二的,这么大就尽够了,此妇竟还知足。还要大做甚么?你的话我就不信,世上只有暴发户的财主,那有暴发户的jī巴?”

    贾文物推着他,道:“你要看,改日慢慢的细看,此时不要说闲话,误了正经事。”

    他听了,忙放下手睡倒。

    贾文物爬上身,对直一捣,就进去了好些。富氏道:“你好冒失,这还比得往常那一点子么?慢慢的抽抽着。”

    贾文物那里理他,一连几耸到根,富氏觉得内中滚热,且又塞满,便不动也甚有趣。贾文物定了一定,大抽大送起来,约有数百。那富氏身不摇而自颤,足无意而高跷,忽大叫道:“不好,你且歇歇着,我要溺尿呢。”

    贾文物知他要丢,越发加力紧扯,只见他道:“我要死了。”

    就脚瘫手软,双目紧闭,鼻孔中微有哼声。贾文物也不紧了,只浅抽慢送,培养力气,却也不歇。过了一会,富氏醒来,问道:“我怎么样的了?”

    贾文物道:“你怎么样,如何问我?”

    富氏道:“我里头急得像要溺尿一般,你不肯歇,忍不住滚热的流出来。我从头发根麻起,直到脚跟底下一酥,就不知道了。”

    贾文物也不答应,有一调黄莺儿说这富氏:双足自高呈,耸花心任送迎。通身畅快浑忘恨,方才罢停。须臾又兴,仙丹助力能连阵。问卿卿,此际可嫌憎?

    此时贾文物也有些乏了,就伏在他身上。停了一会,他又醒过来,道:“我怎么又是一阵热,身上一阵麻,是怎么说?”

    贾文物道:“每常我丢你是知道的,你这也是丢。”

    富氏道:“你每常弄时,几遭里面间或有一遭我也麻麻的,有些水流出,不像这等快活。你又说也是丢?”

    贾文物道:“虽都是丢,却是两个道理。当日我的短小,只弄到你这门里不深,男女交合都有些兴头,弄得工夫长久些,痒痒酥酥的,也就丢了。那出来的是些清水。如今我这个长大了,直顶到你小肚子里最深处,叫做牝屋,下下捣着,这一丢是从骨缝里出来的,是黏糊糊像糨子一股,所以快活得大不相同。”

    富氏欢喜得要不得,道:“我的亲亲,这是谁传授你的?怎么这些年不曾听见你这话。”

    贾文物生平不曾听见他亲亲热热叫,这么一声,不觉浑身也快活的麻了一下,高兴起来,又是一场大弄。

    这富氏连丢三次,也就软了。叫他道:“我的哥哥,你也歇歇罢,不要累坏了你。我可够了。”

    贾文物才发市,也觉有些乏倦,便道:“依你,歇歇罢。”

    拔了出来,睡下。富氏觉得阴门口一阵热热的流了出来,伸手出去摸了摸,如稀糨子一般,笑着道:“果然你说的不错。”

    揩拭了,摸见他的阳物还跳呀跳的,笑道:“你往常不多一会就像一根皮条,今日也算久了,为何还是这样挺硬?其中必定有何缘故,你告诉我。”

    贾文物道:“我前日有病,鲍信之举荐了一个四川来的老道来替我医治。我先还不肯,他再三劝我请了来,不但治好了病,又传了我这个方儿,你说好不好?”

    富氏道:“你好造化,遇着了这样恩人,不该重谢他么?”

    贾文物道:“你说我造化?难道就不是你的造化,你就不该谢他?”

    富氏道:“谢他一千两我也肯,明日就送了去。”

    汉文帝云:百金乃中人产。富氏视千金等鸿毛,谈何容易?盖富氏乃一不知稼穑之闺中女子,视千金易而得此巨物难。且又是富宦之娇女口气,做平常人说话不出,故妙。贾文物道:“我要谢他,他一个钱也不要。我亲去拜谢时,他已不知那里去了。”

    富氏道:“可惜这么个恩人,就不得谢谢,难怪鲍信之荐了他来。他又时常送东送西,一事两勾当,也该谢谢他才是。”

    贾文物乘他欢喜,对他道:“你说鲍信之常送我们东西为甚么?他就是含香的汉子,因沾着这些,故此他才常来。”

    富氏道:“既然是他,为何不接含香来走走?当个亲戚往来也好。”

    贾文物笑着道:“他怕你打,不敢来。”

    富氏虽说着话,手中不住的捏弄着那话儿,听他说了这句,笑着将阳物狠狠的攥了一下,道:“你还记着旧仇么?”

    贾文物爬起来又要弄耸,富氏道:“我软瘫热化得动不得了,明日晚上罢。”

    贾文物笑道:“谁叫你攥恼了他。替他赔个礼是。”

    富氏捏住,笑道:“你这个好怪的东西,每常脓袋似的那个贼样,今日狗仗人势起来,就想要我赔礼。”

    贾文物也要养息精神好明晚试法,也就住手。两人都有些困倦了,嘴对嘴,胸贴胸,手交手,足勾足,睡了一夜。

    自从成亲十多年,这算亲热第一次了。二人一觉直睡到日高三丈,方才下床梳洗。那富氏精神抖擞,眉开眼笑,把素常那一副恶狠狠的面孔,竟不知往何处去了。丫头们随了他多年,并不曾见过他这欢喜样子,甚是动疑,又不敢问。贾文物虽见他和颜悦色,笑容满面,大不同往日,恐这一下床,又变起卦来,怎处?且得趣抽身,好图晚间作用。往外走,富氏见了,叫道:“你回来。”

    贾文物见他叫,倒有些心怯,又不敢不来。走回问道:“叫我说甚么?”

    富氏道:“大清早你往那里去?”

    贾文物假说道:“外头还有些事。”

    富氏道:“料道没甚要紧的事。这么大二十多岁的人,还不知爱惜身子。才好了两日,大空心就往外跑,外头风飕飕的,你吃了饭再去不得。”

    贾文物是胆吓酥了的,有些怕他,故要躲出去。听见他说了这几句知疼着热的话,好生乐意,随接道:“也罢。我吃了饭再去罢。”

    这丫头们从不曾见姑娘有这恩爱的话到姑爷,今忽见他这样亲爱关切,贾文物虽不怕了,丫头们倒有些怕起来。此是何故?向日顺着姑娘捉弄姑爷,姑爷久知道了的。每常仗着姑娘的势,谅姑爷没法奈何。今日若姑娘姑爷和美了,以前的事,姑娘自然不肯认帐,都要推在丫头们身上。姑爷若追究起来,如何禁得?姑爷若追究起来,不过送给姑爷一锥,则冰释矣。各人在肚内寻思,却怀着鬼胎。

    贾文物富氏同吃了早饭,富氏一来想起鲍信之举荐老道的情,二来听得含香在他家,想起旧日的事,恐丈夫记恨。要做些情在他身上,以图丈夫欢喜。况他嫁夫多年,料道决无别事。叫了个家人来,吩咐道:“你到鲍信之家,对他娘子说我心里想他,请他来走走。他要推却不肯来,你是必拉了他来。”

    家人应诺而去。贾文物也就出去,到书房睡觉养神去了。

    那家人奉主人之命到了鲍家,鲍信之正在柜上穿钱,见了,忙道:“请坐,到此有何贵干?老爷全好了么?我这两日忙得很,也没有去问安。”

    家人道:“我们老爷么,吃了道人的药,第二日好了。又请了那老道一席酒,后来又亲自去拜,送礼与他,他已经去了。我听得说送他一百银子,他一文也不要,真是个老呆。今日奶奶差我来,叫请你娘子去会会。说想他久了,是必要去走走。”

    鲍信之道:“既奶奶好情来接,敢有个不去的?”

    走进去对含香说了,他倒吃了一惊。想道:当日原是瞒着他的,他如何知道了来接我,恐未必是好意。不去的是,我不去,他没奈我何。到了他家,一时有些口角起来,就不好了。含香后既去而先作此想者,见得是个有心机伶俐女子,非愚蠢猛浪而往。写得好。推道:“我今日身子不好,出不得门。”

    鲍信之道:“你好好的在这里,如何会不好起来?况且你是他府上出来的,他好意来说个请字,多少体面,你推辞不去,显得我们就不识拾举了。”

    一力撮掇。鲍信之只知他妻子自富家出来,并不知是贾家的人,以前那些事含香又不好说得,没得推辞。他生的两个孩子都不乳食,离得的了,也不带去,只自已打扮了。叫轿子到贾宅来,来便来了,测料不出是甚主意。

    不多时到了,下轿进去,跟着那家人到了上房。家人说道:“鲍家娘子接了来了。”

    富氏一看,好几年没见,也出挑的一个大婆娘了,比当日白净胖大了好些。穿着绸绢衣裙,稀稀戴着几件首饰,凉线冠子,蜜蜡冠簪,俏生生走进房来。富氏也就站起,他见了,连忙下跪,叩下头去。富氏忙拉住,道:“快些起来,你是客,这是甚么道理?”

    含香道:“奶奶是旧主,应该叩的。”

    富氏再三拉着,道:“使不得,拜拜罢。”

    那含香强不过,起来拜了几拜,富氏也回了他一福。一手拉着,让他坐下,亲亲热热,说长道短。含香才放了心,说道:“我久想奶奶,不敢来的。今日不是奶奶差管家爷们去叫,我还不敢来呢。”

    富氏道:“我起先不知道,只说你不知嫁到那里去了。昨日听得你老爷说,才着人来接你。你是过世老奶奶手里旧人,就是亲戚一样,时常来走走,可不好么?”

    含香道:“奶奶这样恩典抬举,我可有不来的?”

    他又道:“奶奶这几年生过几位姑娘相公了?”

    富氏道:“倒小产过两三胎。医生说是怒气伤了的,总不曾大生一个。你有几个小孩?”

    含香道:“生了两个小子,大的五岁,第二的两岁半。我身上又还落明年正月。”

    叙话处,确乎是婆娘道的寒温。富氏道:“好好,是你的造化。”

    那含香道:“好几年不见姐姐们了,我会会他们去。”

    说了,站起身来。富氏笑道:“今日早起,替老爷裁了几件子衣服,分给他们赶忙去做。你不必去,我叫了他们来。”

    遂叫了四个丫头来,他们都平拜了拜。富氏复让他坐下,拿了果碟来吃茶,家长里短说话儿,好不亲香。吃了茶,就摆上饭来吃了。

    此时天气渐短,日色将已落西。富氏叫丫头道:“看你老爷在外头做甚么,去请了来。说鲍家娘子在这里,请来,我有话说。”

    含香心中也想会会他,因有当日的事,不好说得。听见去请他,遂道:“我还不曾见老爷叩头呢。”

    只见丫头来说道:“老爷没往别处去,睡了一日。此等闲话,后还一照。才醒了吃饭呢,吃了饭就来。”

    贾文物知含香在内,恐富氏多心,不便进来。听见来请,吃罢饭就进来了。含香一见,忙跳起身来,就要跪下去。贾文物不好拉他,叫丫头拉住了。问他道:“你这几年好么?”

    含香眼睛红红的,忍住泪,答道:入神之笔。此所谓笑啼俱不敢,方见作人难。欲哭,不但富氏在傍看着,且儿已有夫,何得还向旧情人洒泪?若竟不哭,几年的恩爱,百种深情,数年久别,竟忽然如陌路,世上宁有此铁心人?只如此眼睛红红的,忍住泪几字,写得不即不离,妙甚。“托老爷奶奶的福,将就过穷日子罢了。”

    富氏接过来道:“我才问他,原来他家使的是我们的本钱。”

    贾文物道:“鲍信之那年借的五百银子,你难道忘了?”

    富氏道:“我那里记得?他是我婆婆眼前的人,你就看顾着顾他两口子也该。”

    贾文物道:“那是自然,因此我只要他一分利钱。”

    富氏道:“嗳呀!好小器,我家怕没钱使,稀罕一个月要他五两利钱。”

    因对含香道:“你当日出去,我们扣针也没与你一根。明日叫你家里来把那文书改成四百两的,那一百两算我送与你做本钱。”

    富氏处处行事大方,断手做他人不得。含香听了,道:“我怎敢当奶奶老爷这样厚赏?”

    称得妙极。先称老爷奶奶者,礼也。此系奶奶厚赏,故曰奶奶老爷者,权也。富氏道:“你要推辞,敢是不稀罕我的。”

    含香真欢喜出屁来,忙要叩谢。富氏一把拉住,道:“多大事,也值一个谢?”

    他又要叩谢,贾文物富氏也拉住了。他辞道:“蒙老爷奶奶赏。天晚了,我回去罢。”

    富氏道:“你且站祝”

    叫丫头把方才那个包袱拿来。丫头抱过来,富氏打开,道:“没有甚么与你的,这套衣服与你打粗穿罢。”

    又在头上拔下一对金花针,替他插在头上。含香又谢了,富氏叫了先那家人来,问道:“他轿子可在这里?”

    家人道:“在外边伺候呢。”

    又叫替他把包袱拿了出去,细。贾文物在傍看着,心中暗感激得了不得。当感激令师。再说含香到了家,下了轿,那家人在轿柜内把包袱取出,递了与他。含香对那家人道:“烦大爷到家谢老爷奶奶,又多谢大爷送我来。”

    那人去了。鲍信之把轿子也打发钱去了。此时他已关了铺子,随跟了进来,问道:“叫你去做甚么?”

    含香不好说别的话,只说:“奶奶念我当日是去世老爷打发出来的,叫我去看看。”

    遂将给的衣服簪子拿与他瞧。又许明日叫你去换文书,与一百银子做本钱的话,说了一遍。把个鲍信之喜欢得几乎打跌,道:“这样好事,你先还不肯去呢。”

    鲍信之满心只说含香当日是他父亲的宠婢,今日想起父亲,故看顾他夫妻。再想不到是照看他丈夫的情人,要博丈夫的欢心。

    再说贾文物夫妻二人共坐,吃了几杯消夜酒,上床而卧。富氏问贾文物道:“今日含香我给他这些东西,你知道为甚么?”

    贾文物道:“这不过是你的恩典。”

    富氏道:“我并不是恩典,我是三为:一者为是婆婆的旧人;二则看是你的旧情人;三来是暗谢他男人荐道士的谢仪。”

    贾文物见他一个恶鬼母变了一个善菩萨,心中想,尊师的那种药可以不必用了。又想道:“不好,恐或有变,须遵尊师的法度。”

    遂笑道:“我们且做正经事着。”

    故意道:“我且摸摸你的这东西,可比每常宽大些没有?”

    他手中藏了一丸药,假做摸他的阴户,抠抠挖挖,已轻轻的送进去了。贾文物却不动手,只对他说些趣话,动他的兴头。不多时,只见他嘴中虽也说话,屁股只是乱扭。贾文物道:“你做甚么只是扭?”

    他笑道:“我的这里头有些火辣辣的,不好过。”

    贾文物笑道:“你就像那馋人一样,昨日尝了些好味道,今日看见,就要吃起来。”

    富氏笑道:“就把你那东西说得这样稀奇宝贝一般,我这些年怎么了?”

    虽是勉强说着,又见他把腿伸伸,又缩缩屁股,越扭得利害,那手不住的一会儿伸去摸摸,有个十分难忍的光景。贾文物知他内中药性到了,对付了道:“我有些馋了。”

    爬上他身子上要干。他故意夹着两腿,道:“不说你馋,倒说我馋,我偏不。”

    贾文物道:“算是我馋罢了。”

    强攀他的腿,他也就借意儿把腿放开,贾文物把那话儿对了他牝门,他已将屁股就了上来。阴门口水淋淋的。

    贾文物笑着道:“偏有这些闲话,你要弄就弄,不弄就罢。”

    贾文物见他心里硬,便不动作,只塞进半截。那富氏只管将屁股乱叠上来就他。他总不深入。富氏急了,问道:“你怎动也不动一动?”

    贾文物道:“到底是你馋我馋?说明白了好弄。”

    富氏此时也硬不来了,便道:“就算我馋,怕甚么?”

    贾文物笑着尽力向内一抵,直顶到花心之上,觉得guī头撞着,甚是有趣,就认定那个去处,箭箭皆中红心。起先那一下,只听得他呀的一声,后便如猪哼一般,鼻孔内呼儿呼儿的响。再一会,连这个声都没有了,惟闻喉中格格略有声息,就像人临死挣命的光景,两腿一蹬一蹬。此一段与宦萼降服侯氏时对看,意思微有相似,举动行事并全不相合掌。贾文物虽自幼弄了这些年的此窍,从未见过这局面,兴致勃然,一顿狠捣。猛然那富氏把他一把抱得紧紧的,道:“罢了我了,我可死了。”

    贾文物倒吓了一跳,看他时,已动不得了。他也就歇歇力,将那话拽出半截,凭他放在户中。

    有一盏茶时,只见富氏又往上就呀就的。贾文物知药力又作,想道:“再与他个甜头着。”

    又极力冲突一阵,富氏又丢了一次,道:“歇歇罢,我乏了。”

    贾文物拔出来,揩抹了睡下。睡不多时,只见富氏下身又是不住的扭。贾文物想道:“等他大煎熬,给他个辣手,方可治服。”

    便假装要睡。过了一会,富氏有些忍不得了,摇他道:“我睡不着,你醒醒,大家说说话。怎么只是要睡?”

    贾文物道:“昨日熬了半夜,我困得慌,让我睡睡罢。”

    富氏道:“昨日我不曾熬夜么?你今日还睡了半日,映前丫头说老爷睡觉语。我还是打早间起来,眼睛还不曾合一合呢。偏我就不瞌睡?”

    说着,由不得伸手去捏弄那话。捏弄了一会,贾文物见他手中不住的捏,口中不住的哼,究竟连他自己也不觉得有这种声息,贾文物听得暗笑,自已也兴动了起来,道:“我再弄弄着。”

    那富氏正在热痒难过,真要死的时候,却硬捱着不肯叫他。忽听他说要弄,如得了命一般,忙将身子睡平,两足高抬。见他才上身,捏着阳物往牝中乱塞。贾文物心中又好笑,又恨他嘴硬,上手一别气就有千余下,富氏又丢了一次。贾文物不歇气,又是一阵大弄。富氏又丢讫一度。此时身子也软了,膀子也扳酸了,腿也跷疼了,便道:“我可够了,你也下来睡罢。”

    贾文物道:“我看你每常馋捞捞的,就像要吃多少的一般,怎么如今略弄弄就说够了?恨不得求饶,怎这样不济?”

    富氏笑着道:“亏你文绉绉的呢,连一点道理都不知道。譬如一个人饥着,一顿只与他一个烧饼吃,一日到晚,零碎吃五六个烧饼,名总吃了五六顿,如何得饱?把大酒大肉放在跟前,尽性吃饱了,一日不过吃两顿,敢自够了。”

    富氏此比,深悟得此道中三味者。说得贾文物也笑了,也就下来。

    不多时,那富氏心中实在足了,怎奈那阴中又一阵热痒起来,先还咬牙忍着,过了一会,忍不得了,故意问贾文物道:“我看你这东西,他那样强头硬脑的,也有本事一夜弄到天亮么?”

    贾文物道:“又不是铁的,那里有这样本事?我弄了这一会,也就有些怕动的了。”

    这两句话,一则是知他想弄,故推懒动急他;二者要激出他的话来,好降服他。富氏一面笑着,一面用手指将他脸上一扫,道:“不害羞,你这样的本事,开口就笑话我不济,看你济的这光景也有限。”

    他这话也是激贾文物再来弄弄的章思,谁知正落在他彀中,贾文物道:“你我也不必争让,我们打下一个赌赛,我就动不得,拼命也做做。”

    富氏道:“怎么打赌赛?我不怕你,我小时听见老婆们说,有怕屄的屌,没有怕屌的屄。不意今日竟怕屌也。任你怎么来。”

    贾文物道:“我们两个此时弄起,不许歇。我若说乏了,算我输;你若说够了,就算你输。我输了呢,明日我筛一杯酒,站着双手送与你,作揖哀告说,‘好姐姐,兄弟知道你利害,饶了罢,下次再不敢犯上了。’你若输了,也是这样,要叫亲哥哥,妹子你可敢赌么?”

    富氏要弄得很了,说硬话道:“不怕不怕,看我可求你。你就来。”

    贾文物搂住了他,笑着一翻身爬起来,他把臀垫起,极力抽打,约有数百下。看他那样子,像又丢了。贾文物息了一息气,又是一阵,更加勇猛。富氏又丢了,觉得有些支撑不住,却不肯输口。

    你想一个妇人的阴户,弄了大半夜,丢了五六次,就是铁打的阴门也磨锉了。娼妓之牝户,铁耶?钢耶?想情更不知锉之如何。水做的阴津也流干了,何况是皮肉?贾文物看他有些难支架了,笑着激他道:“我看你像要败了,你求告一声,我饶了你罢。”

    那富氏是倔犟硬惯了的人,不做声死捱。竟有恒心。贾文物又紧提慢抽的弄将起来,富氏嘴中的声气与先大不相同。先前是快活的哎呀二字,那是带些喜乐的腔口;此时虽还是这两个字眼,声音是带些痛苦的光景。贾文物见他有些受不得了,趁此好收服他,鼓勇直前,一下重似一下,一抽重似一抽。那富氏忽然一个寒噤,便昏迷过去,贾文物也就不敢动,伏下身子,口对了口,见他只出冷气,双眼紧紧闭住,就如要死的一般,幸得都是老道预先说到,补出先老道附耳传授的话。不然这一惊不小,他度了半会的气,将有半个时辰,方见他渐渐醒将转来,也没声气了,低低的道:“哥哥,我知道你的厉害了,饶了我的命罢。”

    又有黄莺儿道两人这番光景道:魂断雨云乡,羡儿郎兴致狂。高抬玉股淫情蔼,强阳焰张。柔肢软僵,都传老道仙方上。喜盈腔,回生妙诀,此法实无双。

    贾文物笑着道:“你认输了不?”

    富氏道:“是我输了。”

    贾文物道:“你求饶,明日可替我递酒赔礼么?”

    富氏微笑着不答,贾文物道:“你还嘴硬,我直弄到天亮才罢。”

    又要抽动,富氏忙陪笑道:“我赔礼。我赔礼。”

    贾文物又笑道:“是你不济,是我不济?”

    富氏连声道:“你是好汉,是我不济,你歇了罢。”

    贾文物道:“你不要慌,等我弄丢了着。”

    富氏慌了,道:“哥哥,你可怜我罢,我浑身骨头都软了,受不住了。”

    贾文物也不答,放了一口气,乱抽了一阵。他的阳精也冒了出来。富氏觉得内中有一股热水似一浇,那热痒全消,你道他快活不快活?贾文物下得身来,那富氏阴户也没力气揩,身子也没力气翻,就是那样仰着,揸着腿,又不像死又不像活的样子。贾文物听听外边已交五鼓,身子也乏了,同他盖上了被,一觉睡着,直到次日饭时方醒。

    贾文物先起,富氏又睡了一会,挣着起来。觉得腰酸背折,两腿软得站都站不祝晕昏昏的,就像害了许久病的人一样。贾文物看他的面色如一张金纸,鼻凹乌青,嘴唇雪白,眼睛也抠下去了,眼皮子饧着睁不开。想道:尊师再三嘱咐不可过用,恐伤性命。今晚若再一用,定然要送命了。那富氏要洗脸,两只膀子抬不动,将就撂了一把。他头是丫头梳惯了的,不用自已费力。梳洗完毕,拿上饭来,他也懒吃。贾文物强让着,勉强扒了两口饭,吃不下,只喝了几口汤。贾文物饭罢,将鲍信之的文书查出,拿着往前边去了。

    刚到书房坐下,只见贾阍进来说道:“鲍信之在外边。”

    贾文物道:“叫他进来。”

    不一时进来了,见了便道:“门下的女人,昨日在府上蒙老爷奶奶赏酒饭,又赏衣服头面,感恩不荆”

    贾文物让他坐下,问道:“昨日叫你换张四百两的文书来,你娘子对你说了不曾?”

    鲍信之道:“蒙老爷奶奶的天恩,门下带了来了。”

    遂在袖中取出,立起双手递上。贾文物打开,见利钱空着数目,便道:“这一百两银子是奶奶与你娘子的。我如今这四百两银子,连利钱也不要你的,只后来挣了饯,还我本钱就是了。”

    遂把那旧文书还了他。鲍信之千恩万谢,道:“改日还着门下的女人来叩谢奶奶。”

    辞了回去。到家中与含香说了,好生欢喜,商议道:“蒙他这样大情,你改日买分礼亲自叩谢奶奶去。”

    含香道:“他家甚么没有,稀罕我们的礼物?除非寻得几样外路出的好吃食,才拿得去。”

    鲍信之道:“你说的有理。”

    过了两日,鲍信之街上去寻了四个龙猪、八只雄鸭、四只固始鹅、两个果子狸,又买了一坛金华豆酒,着含香亲自送与。富氏谢了,留他酒饭而回,此后也时常来往。鲍信之又得了这一百两银子,他家中这几年也积有二三百金了,他将贾文物的银子用了两年,送还了他。此是后话,不题。

    再说那富氏茶饭都懒得吃,闷昏昏一觉睡到日色沉西,方才起来。虽觉得精神了些,身子还酸软怕动。贾文物也出门回来了,进房问富氏道:“你吃了些甚么没有?”

    富氏道:“自从你去,我睡到此时才醒,一日汤水还没有尝着呢。”

    贾文物叫快拿饭来。不多时,摆上同吃。富氏此时觉好些,也饿了,强吃了一碗。撤去,拿上果碟来吃酒。贾文物想起,在袖中拿出文书,叫丫头拿过匣子来收了。向富氏道:“鲍信之拜谢,改日还叫他女人来替你叩头。”

    说罢,笑道:“你忘了一件事了。”

    富氏道:“我忘了甚么?”

    贾文物道:“赔罪的酒,你不要装憨儿。”

    富氏嘻嘻的只是笑,不做声。贾文物道:“你赔我个礼好呢,你要这回失了信,下回看我听你不听你。”

    又笑道:“这也凭你,只不要怪我。”

    富氏笑道:“丫头们看着甚么样了。”

    瞅了他一眼。贾文物见他说,便叫丫头们都出去。富氏笑道:“只递酒,不说罢。”

    贾文物道:“我不强求你。你不叫,后来再求我歇一歇,看我可依?”

    富氏当真有些怯他,恐弄个不住禁不得,二则要留得他的欢心。到了此时,把以前降丈夫的手段一些也记不得了,笑着道:“你仗他的势子降我么?罢了,我替你赔了礼,你明日再不要落在我手里。”

    口说着硬话,却拿过一个杯来筛了酒,起身递与贾文物,他只是嘻嘻的笑。贾文物道:“你不说不拜,我也不吃,也不算。”

    他笑着下来,拜了一拜,道:“亲哥哥,小妹妹再不敢了,你饶了我罢。”

    把个贾文物喜得说不出来,笑着一把抱住,道:“亲姐姐,你不要再得罪我了。”

    吃罢,也回敬了一杯。说笑了一回,然后上床,脱衣睡下。

    贾文物暗想道:今夜药是用不得了,却不可放空了他,还要给他个心服。一时间摸摸捏捏,动兴起来,向富氏道:“再来尝尝新。”

    富氏此时如狗偷热油吃,又爱又怕,道:“我身子还稀软,头还迷呼呼的,怎么样?”

    贾文物道:“不怕的,你没听见人说酒投酒么?”

    说着,跨上身来就弄。干讫一度,富氏虽觉难支,也还受了。少刻又动起来,富氏觉当不得了,将阳物攥住,道:“我心里颤呵呵的,头一阵阵发迷。你再弄,我实在要死了。我情愿求饶罢。”

    贾文物道:“我再弄两下子也就罢了。”

    富氏道:“一下也来不得,不要说两下。”

    贾文物道:“当日我弄不得的时候,你不是打就是骂,如今我要弄弄,我就是这个样子,这是人说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是你了。”

    富氏见他说起旧话,自己也有些过不去,便道:“当日金桂洗澡,你弄了他一下,是我一时不是,打了你两下子。如今叫他来同你温温旧,算我替你赔礼罢,夫妻间不要题旧话,那就情薄了。”

    贾文物道:“你这会儿好心说好话,过后懊悔起来,叫丫头吃亏何苦?况我当日穿裤子混戳了几下,门边儿还不曾挨着呢,也没有甚么情温得。还是我同你弄弄稳实些。”

    又要抽拽,富氏拽住他阳物不肯放,道:“这是我好意,你何用疑心?等我叫他来。”

    贾文物恐有后变,是拿话稳他,便道:“虽承你的情,后来不可变脸。二者假如我正弄得高兴,你又叫起我来,如何使得?”

    富氏道:“这是我自己情愿的,再后悔起来,可还成个人?你只管放心。”

    贾文物听了此话,心中暗喜,富氏叫道:“金桂过来。”

    那丫头这两日见主人主母忽然和气到这等地位,猜不出是什缘故,正在狐疑。晚间见他二人吃酒说笑,撵他们出去。虽出去了,都远远在门外黑处偷看。见姑娘出位递酒,虽不曾听见说甚么,妙。那种光景看得好不肉麻。别的丫头虽都二十多岁,服侍了十多年,连姑爷的这件宝货,张也不曾张见,倒也罢了。惟有这金桂,当年被他混戳了几下,虽未曾尝着,何尝不想?因怕姑娘,不敢及此。今见姑爷姑娘这些举动,竟像另托生了一番来的,大非昔比,想偷去张张,看是怎样。此时正在窗外偷看,灯光照着,看得明明白白,那个光景好不动火。听得叫他,不知何故,倒忙走到西屋,假装睡着。听得又叫,方走了来。

    富氏道:“把你的铺盖抱了来,在我床面前上夜。”

    那丫头去卷了抱来,铺好睡下。富氏推贾文物道:“你去罢。”

    贾文物也就下床来,钻到他被中,要扯他裤子。丫头听见主母叫下来,虽知是说明了的,没有个公然笑纳之理,假意道:“还不去,我吆喝奶奶呢。”

    富氏道:“是我的主意,你叫甚么?”

    倒爬起来探出身子,拉过枕头靠着看他二人举动。丫头听见主母的话,手也不推一推,凭着主人公替脱裤子就脱,叫他揸开腿就揸,他是久慕的了,那里还推辞?贾文物知他是女儿,用上许多唾,然后对了门路。丫头年纪虽大,阴门还是整的,主人公之物又大而且粗,一时不能入去。贾文物兴发如狂,也顾不得他了,狠命往里一送。力太猛了,竟攮进去多半,把个丫头疼得要死,叫道:“嗳呀。”

    这两个字与他主母字同而音各别。他主母是心中快乐,喉中微微有嗳呀嗳呀的字意,他这是疼得受不得,猛然叫一声嗳呀,二字响亮而无余韵。贾文物见他受创,轻轻慢慢的抽拽,看他那样子苦到不可言处,皱着眉,龇着嘴,抽一抽,他把嘴咧一咧。贾文物又怜又爱,抽了一会,略略相安,只略重些,他又愁眉苦脸起来。贾文物不得快畅,便道:“罢,让你歇歇再弄。”

    此一段与宦萼弄娇花一对,其意相似,其行事毫不相似。拔出,跳上床来。跳字妙,见得非假斯文了。搂着富氏道:“丫头不济。还是我们来。这件事自己做着不觉,看着别人做,那心窝内真要死要活。”

    富氏看了一会,身子虽怕动,心里却十分难忍,先说过的,又不好叫他,见他上来要弄,正中下怀,就乘势卧倒,任他冲突了一阵,却也就浑身瘫软,心满意足,酥酥要睡。说道:“你让我睡睡罢。你再同丫头弄去。”

    贾文物又下来,金桂悄悄的道:“疼得很,明日晚上罢。”

    贾文物搂着亲了个嘴,也悄悄向他道:“我当日为你,腰都几乎打折了,你今日就受些疼,也不为过。”

    这一回不像先了,丫头强不过,只得听他。虽然还有些疼,比先似乎可忍。后来也觉有些趣味。弄了多时,贾文物抬身看看富氏,见他沉沉睡熟,便放心同金桂搂抱着睡。到有四更方醒,又弄耸了一番。金桂也微微得些乐处,方轻轻上床,同富氏共卧。

    睡到天明。只见富氏昏昏的哼,忙叫着问他,总不答应。又问了几声,富氏方朦朦睁开了眼,道:“我身上不好过得很,不要吵我。”

    贾文物自已起来,替他把被盖好了。梳洗过,走来看他。见他面色灰黄,还昏昏睡着,不敢惊动他。

    你道富氏为何这个样子?他虽性情凶暴,身子却不甚健壮。三十多岁未经过大敌,前夜初尝甜头,盘弄了半夜未睡,精神未免消耗了些。次日心花俱开,一日不曾眨一眨眼。次夜被药力一助,丢了七八次,又是一夜。你说禁得禁不得?昨日虽未睡倒,也就是勉强挣坐着的。这一夜虽只两次风流,伤了的人又复着伤,自然难受。

    贾文物倒有些暗暗着急,守着他到午间。略醒了一醒,问他可吃甚么,摇头不吃,又还是那昏昏的样子。富氏头沉,眼睛怕睁,四脚酸软动不得,他心里却是明白。想道:我只说这件事只有乐而无害的,狠命的想他。今日看起来,再要一夜,这命就要断送了。但恐他不肯放我,我如今把四个丫头都与他,让我养息养息要紧。叫他那屋里去睡,我一时有高兴,间或叫他来弄弄,适兴而已,贪不得的。心里想着,就睡着了。一直到晚醒来,贾文物强着他吃了些粥。他吩咐金桂,将西屋床上铺了被褥,给你老爷过去睡。贾文物惊道:“这是为甚么?”

    富氏道:“这件事怕人子,要送命的。你守着我跟前,未免忍不得,倒是分开了好。”

    贾文物道:“这不难为我了。”

    富氏道:“只有便宜你的,如何得难为?”

    叫了四个丫头到跟前,吩咐道:“每日晚上着两个来替我上夜,两个在西屋里服侍你老爷,五日一换。”

    四个丫头听了这话,喜得脸上忍不住要笑。你望我,我看你,忙忙去铺床。大家商议那两个做一班,恐先后有争讲,齐抽长草儿去了。这却听凭姑爷推究,亦不惧矣。贾文物捧着富氏的脸,嘴对着嘴,道:“姐姐,虽然你这么说,撂得你冷清清的在这里,我心里过得去么?”

    富氏道:“只要你好心,你这一句话就够了,你只管去。我但是有高兴,就来叫你,难道夫妻间还怕羞么?”

    贾文物见他是真情实意的话,也就从命。到了那边,四件不曾经过阳物的原封妙牝,任他着意钻研,不必细说。

    那富氏守了四五日才好了起来,果然此后夜间,或有高兴,叫了他来解解馋,不过一二次即止,仍不许他常睡在身边,事完还叫他过去。

    过了多日,他见贾文物同这四个丫头打得火热,虽不舍得加辞色到丈夫身上,意思又想在丫头们跟前施些威,使他自已回避,又好独享,省得眼中冒火。贾文物见他有些旧性复萌之意,只得又将一粒灵丹奉承到他牝户之中,热痒难当,由不得他要弄。前次伤过了的,这一次足病倒十数日,几乎丧命。此后再不复生妒念。有四句打油说他道:时嫌错嫁怨苍天,不遂淫情怒欲煎。

    死去复生方释妒,恶姻缘变好姻缘。

    不意这几粒仙丹,把一个悍妒之妇治得拱手服降。安得这峨眉山人游遍天下,舍几担灵丹,医遍世间妒妇也?几担灵丹恐怕不够。鸧鹒昔未疗郗妒,丹药今能治富淫。

    且说这峨眉山人突然从何而来?得非是做书的人强为捏合,凑成贾文物这段佳话。凡看书者须要有眼力,前后注意。又要有记性,始终照应,方知作书者苦心笔力。

    这个老道就是向年在南京朝天宫做寓,会着到听的那人。他祖籍陕西,因慕峨眉之胜,到那里做了黄冠。拜了个异人为师,传授了许多异术。

    那峨眉山虽系普贤菩萨的道场,但此山甚是广大,内中淄流的寺刹固多,羽士的庙观也不少。不曾到过上边的,以为单有佛寺。这道士在山修练了二十来年,辞别本师,要往各处云游。因想南京系六朝建都之地,太祖又兴王至此。又听人传说有许多胜迹,遂迤逶到了南京。在朝天宫住下,会着到听。在接引庵遇了黑姑子那件肉宝,留连了半年。出来各处游赏了一番,后到了西湖,又遇了那奇淫的昌氏。心中想道:我前在南京流览那龙蟠虎踞之胜,以为是大观了,不想西湖更有别趣,无怪当日完颜亮有“立马吴山第一峰”

    之句,垂涎此处。我平生所遇之妇人也不少了,不意又遇着这昌氏,可见天下山水,各地不同。我何不将天下各省以及名山大川遍历一番,以豁心胸,或闺中得遇异材,又可长些识见。

    拿定了主意,他有炼丹之术,路费不愁。他发了游兴,次日到北新关,雇船到湖州。泛太湖,登洞庭山,得食山上所产的杨梅,真异品也。时正六月,洞庭红尚还未熟。又食沙瓜,即西瓜也,其大如斗。剖开,内中无瓢无子,满贮一瓜清水,香甜之美,莫可言喻。由嘉兴复绕到杭城,正值中秋,登城隍山观潮。钱塘江每日有潮,一年只八月十八大潮一次,水声如万马奔腾,浪头高有千仞。是日有弄潮子弟,合城男妇大小往观,亦一异景也。次日,出钱塘门过江,自西兴抵会稽。走山yīn道,真如身在画图中。探禹穴,又到天台县,过蓝桥,游天台山,在各寺中玩赏了数日。到象山,游雁宕,真好一个去处。昔日林霁山有一首律诗道:驿路入芙蓉,秋高见早鸿。

    蔼云飞作雨,海日射成虹。

    一水通龙穴,诸峰尽佛宫。

    如何灵运屐,不到此山中。

    王十朋也有一首绝句道:

    归雁行飞集涧阿,不贪江海稻粱多。

    峰头一蔼虽奇小,饮啄偏堪避网罗。引此二作,有意伏后钟生隐居于此张本。

    又游赏一线天、珍珠市等迹,把浙江各处名胜之地都游遍了。他不拘岁月,但遇有好山水,便多住些时。自饶州出江西,到吉安,过江看文笔山的文竹,天下做笔管之竹皆产于此山。又到南昌,登滕王阁,游铁柱宫。复顺流而下,过鄱阳湖,上小姑山,览彭泽之景。到匡庐,登庐山,上香炉峰,游白乐天书院。又重溯流而上,到南康府,城中十户有七八家卖紫石砚。

    历十八滩到赣州,过大庚岭,正遇梅花大放。过岭到南雄,广州、肇庆都历了,渡海到琼州。复回到潮州,谒文公祠,看湘子桥鳄溪。又遇夏月,食鲜荔枝,天下之果以此为胜。

    将粤东景致游遍了,由滩河入闽地到汀洲,至泉州看洛阳桥。已是深秋,见秋海棠高有丈余,围及二三尺。上四府人物风俗还有可观,下四府皆绵蛮口舌,悉深山老菁,并无佳致。猿猴孔雀遍满山谷,无心游赏。遂折入广西,也游玩了些时,见了些异言异服之类,不可名状。因多瘴气,遂自建昌入云南永昌界,至大理,登点苍山,又看洱海盐井。方到了滇城,登眺金马碧鸡,泛滇池,游罗汉山。天下之水皆源细流大,惟昆明之水源大流细,故名之曰滇池。

    游过了,从曲靖食木瓜梨,过滇南胜境,入贵州界,也游了旬月。到了镇远府,隔河镇远卫属湖南所辖。他步履了万余里,到此上了口子船。自滩河顺流直下,沿途见了沉香船银壶山许多古迹。数日即抵常穗,特往衡州,登眺南岳,看回雁峰。又到永州看石镜,到武当山朝真武看金殿。

    赏玩了几日,到荆州拜关夫子。真像一部长髯,俗画须五绺者,或壮年时如此耳。到岳州,登君山,谒二妃祠。瞰洞庭,水光接天,一大观也。过湖抵武昌黄鹤楼下,泊舟登岸,览省会之胜。到承天府看兴献帝陵寝,至黄州看赤壁。顾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不胜慨叹。

    楚地全游了。由三峡之蜀过巫山高唐,观滟滪堆、鱼腹浦,看武侯八阵图,叹羡遗迹之奇。看那三峡之水,真有一泻千里之势。两岸奇异之景,不能尽述。惟兵书峡独异,遥见山巅有书一册,遇风则篇篇翻转,风止仍自合。奈在万仞之上,人不能历。到了重庆,复从陆路至成都,诚所谓天府之国了。重到峨嵋谒本师,已经羽化,不胜有物是人非之感。又去游了鸡足,回来由雅州过江走栈道。千古险途,到今削成平坦大道,此功真利于万世也。出汉中到故乡来,年丰物阜,不禁色喜。过西安到华阴,上西岳。因恋故园风土,住了年余。

    偶然遇着一个少林寺出来云游和尚,二人甚是投机,偶谈及房帏之事,道士把养龟采战之术传了他。伏后传童自大。两人同出潼关,到河南游了中岳。和尚别了回寺,道士取路往济南。转北到泰安州,风景又为之一新。又登东岳,复折入山西,游太行雁门,到五台看文殊菩萨殿宇。至浑源州上北岳,回入北京界,到真定参大佛。又到了昌平,看天寿山诸陵。游了游西山诸境,才到了京城。进彰仪门,到报国寺住下。

    那报国寺虽名曰寺,做各色买卖的填塞于内。凡各省来京的官员,或闲游之人,寺中皆有房租住,这道士也就在内租了间房子养静。他租的就是万缘和尚的房子。万缘见他一表非俗,飘然有仙气,十分相敬,常陪他谈讲,他无所不知。后知他有房中秘术,要想求教他,故时时亲近,常常奉请。两人颇甚投机,权已按下。

    且再说那姚泽民自奉旨往广西省亲,那桂氏不但无惜别之意,反私心暗喜他这远去了,归期尚不知何日,更好放胆行乐。但是万缘到佛堂来住,他便备下珍肴美酒,只到定更时候,姚步武或来弄过去后,或是不来,便叫素馨约了他进来。二人并肩叠股,搂抱着顽耍,饮酒说笑。有几句话写他二人,道:浑似目连救母,宛如柳翠逢僧。翡翠衾中,桂氏胯间,劈破一双菡萏;鸳鸯枕畔,万缘项上,平分半个葫芦。

    桂氏道:“你大头因甚不似小头光?”

    万缘道:“你竖嘴为何不如横嘴紧?”

    万缘道:“你上口樱桃,下口包含红芍药。”

    桂氏道:“你毛头刺粟,光头色似紫葡萄。”

    万缘道:“你上口含我舌,下口含我阳,被我占尽便宜。”

    桂氏道:“你小头流出脓,大头流出汗,看你吃尽大亏。”

    万缘道:“我在上你在下,捣碎你花心方休。”

    桂氏道:“我以逸你以劳,箍出你脑髓才祝”

    桂氏道:“我男儿阳物,那里及得你这秃驴?”

    万缘道:“我徒弟粗臀,怎能似得你这妙牝?”

    桂氏道:“千般宝玩,怎如驴肾可开心?”

    万缘道:“百味珍馐,难比红虾能悦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