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客小说网 www.zkxsw.com，最快更新大漠女儿文集最新章节！
1、梦醒
天快亮的时候，我从梦中惊醒。
房间里还是一片昏暗，我盯着床头的衣柜愣愣地想着梦里的情形。
我的梦总是混乱的，可是每每快要醒的时候总是听得有个凄楚的女声再叫：“牛郎，快来救我！”
“牛郎？”本人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怎么可能会和牛郎扯上关系？再说了，本姑娘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是清清白白的。再怎么也不会和欢场男子扯到一起吧？！可是那梦中的叫声却厉厉在耳，那女子分明是在叫我。
屋里渐渐亮了起来，我看看了表，不过七点半。昨晚我是近五点才睡的，这会若不是从梦中惊醒，应该还是在酣睡当中。
我是个自由职业者，主要以爬格子为生。我记得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有个叫路遥的作家说过这样一句话：早晨从中午开始。这句话很精辟，也是我一直信奉的至理名言。然而在炎热的夏季我常常将我的早晨延迟到下午或是黄昏。醒来之后，我不会立刻起来，总会先冥想一阵，比如我要写的文章，或者是我的梦。再不然就是盯着脚头的日影一点点地暗下去。
岚总是称这时候的我是无魂人。因为此刻的我不会对外界有任何的反应。而我自己却称这段时间为非正式创作时间。
我的正式创作时间为每日凌晨零点。也是北方人习惯说的夜里十二点。
可是最近几年我总是被凌乱的梦惊醒。年龄越大，这种梦却越多，只是总让我摸不着头脑。就像此刻。
在我数到第三千只羊后而仍没有睡意的时候，我决定早起。
临出门的时候，我心血来潮地给岚打了个电话。听到他吃惊的声音，我在这里像阴谋得逞似的咧着嘴大笑。想想看一个在他起床时她才刚刚爬上床的女伴，却又在他刚坐在办公桌前时给他来的电话，告诉他想要出去走走，那份吃惊是可想而知的了。
早晨的空气真的很清新，我已经许久没有闻过这么清新的空气了。我一路蹓蹓跶跶地走着，身边匆匆而过的是那些赶着上班的人。大多数的时间我总是庆幸自己没有加入其中，这让我有了一份闲适的生活。只有岚常常会说我不务正业，但看看他那宠溺的表情我便知道他不过是心疼我这种没有什么规律的生活方式罢了。可是自然界里已有了太多的规律，现在少我一个也不算什么。
我和岚在一起已有五年了，我们几乎是在我们认识的第三个月就住在了一起。对于我们这种生活方式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早已不算什么了。相反地却多了一份轻松和自在。只是岚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他无论做什么总会先给自己定个方向或规定，之后再按部就班地去做。以他的性格能够接受我真的是个奇迹。不过这个世界不是有个什么互补定律吗，而我就是他铁定的互补。
2、绣女阁
也许是太早，也许是我许久没有出来的缘故。大街上大多数的店铺还没有开，我信步走来，不为别的什么，只是为了看街景，已是很久没有看的街景。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眼光被一家店铺吸引了，确切地说是被这家店铺的招牌吸引了，极素的底色，几株兰草，一位极美的古代仕女手持绣屏在穿针引线，旁边写着绣女阁。
我盯着那仕女看了好一会，心里有个极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我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或者说我对她有种熟悉的陌生感。我快速地在心里将我周围的人过了一遍之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是谁。
恰在这时，店门开了，一个极年轻的女子走了出来，像是很随意地瞭了我一眼。她的眼神很奇怪，似笑非笑，却又对我有说不出的诱惑，似乎她在招唤着我。她再次看向我的时候，我竟不由自主地向她的店里走了进去。
一进到店里，便让我抽了一口冷气，店里是各式各样的绣品，而那些绣品多数是她叫不上名字的，大的，小的，山水画的，人物画的，可以说就有尽有。而最全的却是中国的神话故事，盘古开天、女娲造人、补天、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牛郎织女、嫦娥奔月、太公遇文王和李冰斗蛟。每个神话故事都有注脚，来历等等。
我一副副地看过来，如痴如醉。
当我站在牛郎织女的绣屏之前时我竟似呆住了，织女的模样是如此的熟悉，可是我却又说不上来熟悉在哪里。我痴痴地站在那里，看着织女，恍惚中她似乎从绣品中走了出来，来到了我的面前，她的双眼脉脉含情，似乎会有许多动人的情话要从她的嘴里说出。我的手不自觉地伸了出去，抚上了织女的脸，奇怪地，她的脸竟是那样的圆润柔滑。
“素娥。”我轻轻地唤。
“你是在叫我吗？”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转过头，原来是店主。
一刹那我回过神来，缩回手，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我只朝她略略地点了点头，便准备出去。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在我的身后开口。
“怎么会？”我转过身来，看见她眼里有热切的光芒。
“可是我听到你叫她素娥。”
“那，那是我，是我无意识叫的，并没有什么的。”
“可我曾查过大量的野史，织女的闺名就叫素娥。”
“啊”我一下呆住。此时的我也实在想不出刚才的我是如何会叫出素娥这个名字的。
她的眼神暗了暗，转身进了柜台。
我略站了站，便走了出去。
七月的阳光很明媚，对于许久不出门的我来说，这真是让我措手不及。我顿了一下，看看身后的店内，店主不知低着头在做什么。我略咬了咬下唇，迎着阳光走了出去。
3、绣阁只为我而开
那个夜晚我并没有熬夜，我与岚已很久没有温存了。虽然我们已不是贪吃的小孩，可这是除了我们之间感情之外唯一将我们联系在一起的纽带了。毕竟岚仍然正值壮年。
我以为这个晚上我还会一直怪梦不断的，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却一夜无梦到天明。早上睁眼起来，我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也许是许久不和岚温存的缘故吧。
那个白天，我无所事事，因为我一直一来总是习惯了在晚上工作，所以当我在白天大脑清醒的时候，却短路了。
到了下午，我终于还是抵不住绣阁对我的诱惑。
一路走来，我已无心再看两边的风景，仿佛有个看不见的手在拉着我，催着我往前走一样。
远远地，我又看到绣阁，只是大门紧闭，我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在街边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冲动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什么定数一般，我好像听到开门的吱呀声，条件反射地望过去，正对上店主淡淡扫过来的眼神。我轻轻一震，身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再次来到阁中，发现阁内的绣品的位置已经变了。原本正对门的神话故事全部换成的牛郎织女的绣品，从孤独的织女在天际织布开始，到七仙女下凡洗澡，再到牛郎偷衣，喜结良缘、儿女出生、老牛留言、织女被拘、牛郎追妻、王母造河、隔河相望、最后到鹊桥相会，一幅幅传神地绣出了这个流传千年的神话故事。
我一幅幅看来，就好像在看一部精彩的电影。直到最后我竟然泪流满面。
“牛郎？”一个女声极温柔地在我的耳边唤。
“素娥？是你吗？”这些话好像不是经过我的大脑便出来了。待我伸出去的手碰到店主脸时，我才从梦中惊醒一般，啊地一声大叫，逃了出去。
4、七月初七的幻象
再接下去的几天，我仿佛像是丢了魂魄一般，要不就是自言自语，要不就是发呆发愣。岚以为哪能里不舒服，总是时不时地用手探探我的体温。
七月初七就快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岚总会跟我讨论我们会在哪里过。因为我与他的认识就在五年前的七月初七，而且岚在我的强烈要求之下总会在这一天与我渡过认识的纪念日，带着就等于过了这中国人的情人节。当然我也就没有要求在每年二月十四这天会过外国人的情人节。这五年来，对于按部就班的岚来说能一直坚持下来真的算是个奇迹。也许这是他还爱我的表现吧。
然而今年的他却无动于衷，我这几天尽管失魂落魄，但对于这样重大的日子我却是还没有忘记。我只静静等着他的表示。
这一天来了，一早起来，我发现我的精神异常地焕发。心里总是活泼泼地跳着，像是有什么喜事要发生一样。
但一天什么也没有发生。岚像往常一样下班，空着手回来了，见了我异常精神的样子他倒像不适应了。在沉默中我们吃了饭，他便进入了他的书房，只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客厅。原来期待的心一下落了空，我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再一次问他有什么忘了的吗？看着他坚定的摇头，我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甩手出了门，我的脚不自禁地将我又一次地带到了绣阁。意外地绣阁并没有关门，相反却门庭若市。
进去的时候，里面仿佛在为着什么争吵，我并没有在意，径直走到牛郎织女的绣品前。
还不待我站住，我便听到了：“好了这下主人来了，你们问一下她，这组绣品卖不卖？”正疑惑间，人群一阵骚动，只一会我便被围在了人群的中间：“你卖给我吧，我出双倍的价钱！”“卖给我吧！”“卖给我吧！”我被他们拉扯着，推搡着，本来就一肚子火的我，一下找到了发泄的出口点：“闭嘴！”我大叫，他们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叫吓的愣到了那刊在，都呆呆地看着我。我将他们逐个逐个地看过，他们都是一双双一对对的，看样子这些人都是来过这中国的情人节的。
“行呀，我卖，就看你们能不能出得起价钱。既然你们每个人都想要，我这组绣品又不能拆开来卖，所以想买单品的人可以先走了。”我决定捉弄一下他们。听到我的话有几对情侣不甘心地向旁边走去。
“现在这组绣品一共有——”我数一了下：“十一幅。十一是个好数字，代表一生一世。那么每幅开价99999。99元，十一幅一共是——”还不待我报完价，那群人一哄而散，倒把我这个临时演员晾了场。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却正对上店主那隐忍的微笑。我的心里别地一跳，慌忙将眼光转了开去。
不知什么时候，店里的人都已走完了，我仍站在那里看着绣品上的牛郎和织女。然后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了石子一样，我只觉得画面动了一下，就置身于绣品中了，再一看，我几乎吓得尖叫起来，因为我分明——分明——穿着牛郎的衣服，牵着那头一直跟着他的牛。原来——原来——我就是牛郎！这一下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我会梦到有人对我叫“牛郎”为什么我会知道织女的闺名，为什么这里的店主——想到店主我急忙转头，对上的却是织女含情脉脉的眼。等等，这分明就是店主的眼。我一愣，一下想明白了所有的事，这店主便是织女无疑了。看着我惊愕的样子，织女给了我一个“我终于等到你了”眼神。在那里我们重演了那个神话的内容，在最后的追赶中，我在叫着织女的名字，拉着她的手不愿放开。
“素娥！素娥！”我叫着从梦中醒来，却看见我拉着的分明是绣阁店主的手。
5、我的爱从远古延追寻到今
“啊！”我再次大叫着甩脱了店主的手，一翻身从床上滚了下来。再之后的记忆对我来说是混乱的，我只记得店主拉着我的手：“牛郎！牛郎！是我啊，我就是织女素娥！素娥！你忘了昨夜了吗？”是了，昨夜，昨夜我们便过尽了一生。只是我对于其他的倒不怎么记得，但对于与织女欢爱的情形却到记忆犹新，我没有想到我成为男人之后会有如此的感受。
记忆的最后是店主拉着我的手反反复复地说：“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当我从绣阁里逃出来，逃回家的时候，我仍然记得店主的哀伤的眼神。
当我终于平静下来，当我终于肯正视这件事的时候，已是几天以后的事了，这几天岚仿佛也像发了疯一样，不停地问我失踪的那晚我去了哪里，最终在得不到结果的情况下居然甩手走了。当所有的一切都沉寂下来，当所有的人都暂时远离我而去，我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下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也终于可以想一下店主所说的话。是的，我仍然记得在最后她说的那段话：
“我来到这个世间追寻你已有几千年了，没有人能够知道我所受的苦。也没有人能体会到我每次快要找到你时的心情。在这个世界上我一直是静止的，各个朝代的变迁也不过是滚滚而过的江水，我只能在这里用心去体察每一个经过我的人的前生后世，只为能找到我的牛郎。”
我还记得我当时条件反射地对她说：“可我是女人，如假包换的女人！”
“对于我来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找到了你。”
难道这便是爱？这便是千百年来神话在人间流传的魅力？
6、爱，换了一种形式
终于，终于，我决定再去绣阁一趟，我相信如果店主真的就是织女的话，那么她一定会等我。
就像我出了一趟远门一样，我一进去，她便迎了出来，给了我一个安心的微笑，仅仅只有一句话：“你来了！”便让我的身心一下沉静了下来。
是的，我终于沉静了下来，我每天只需要跟着织女学学刺绣，毕竟这世的我是个女儿身。或者闲下来的时候说说只有我们才能听得懂的情话。
我曾回到我原先住过的地方，找到了岚，告诉他我们之间已无其他关系了。这个时候我还是庆幸我出生在这二十一世纪。
我想我的余生不会再做什么了，我只要和素娥好好相守，只到白首，只到离世，只为继续谱写这段生生不灭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