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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花又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年底的时候肥料撒的不够,这花竟没有去年开的好。茶韵虽知道宋稚是个好性子的主儿,但也有点怕会被责备,便逮了个空求逐月帮自己说说情。
“茶韵,你一向是个做事细致的,可今年的活计怎么都做的不漂亮?”逐月指了指墙角处那株春兰,只开了瘦瘦弱弱的一支花,花香也没有往年的浓烈,若是在从前,满园都能闻到这春兰的味儿。
“逐月姐姐,我哪里敢啊。我自小就是伺候花草的,从来都是精心照料,可不知道为何,今年这院里的花儿就是这般的没精神,仿佛生了病,中了毒。”伺候花草乃是雅差,说出去也觉得身份高一些,茶韵一直很谨慎的对待这份活计,不敢轻易懈怠。
逐月听了茶韵这话,一丝疑惑像蜻蜓点水般在她心头掠过。
“说什么悄悄话呢?”秦妈妈站在廊下,看着茶韵和逐月在说着什么。
“噢,我们在说,明明都是一样的精心照料,可今年这院里的花,不知道为什么瞧着都没有去年的精神。”虽还没查清楚,但逐月潜意识里觉得这不是茶韵的差错,便替她多分辨了一句。
秦妈妈打量着院里的花茶,旁的倒是还好,只是那几丛沿着宋稚正屋墙角种下的木香花和春兰,显得格外萎靡。秦妈妈想了想,刚想开口吩咐点什么的时候,流星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她神色惊惶无措,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这些年在秦妈妈的教导下,流星虽还是那样活泼的性子,但做事也稳重了许多,断没有这一惊一乍的时候。
“你这是怎么了?”秦妈妈扶住要往正屋里冲的流星,“可别惊着小姐。”
“大长公主来了!现在正在夫人院子里,指名要见小姐不可!”流星着急的说。
“真是阴魂不散!”秦妈妈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儿给惊到了,这样的大逆之语,竟也脱口而出。这也难怪,秦妈妈向来是端方持重的性子,大长公主这般的行事做派,她虽身份低微,不敢妄加评论,但心里也是看不惯极了。
可她今日居然亲自前来,想来是因着前几日宋府的推拒,大长公主心里窝着一股火,今天这关怕是难过。
秦妈妈进屋将这事儿与宋稚说了,宋稚倒是沉得住气,只放下手里的书册,轻轻叹了一口气。大长公主的名声她早就知晓,前世沈白焰的婚事之所以总是磕磕绊绊的,跟她也脱不了关系。
每每传出定亲的风声时,她总会召见那些姑娘,明面上是以长辈的身份,可这亲事还没订下,你把人家姑娘叫去问长问短,算是个什么说法?有些权贵之家嫌她这做派难看,便让人散了消息出去,说自己与定北王府并无定亲。
宋稚也没想到林氏这次会如此的硬气,大长公主回回派人来请,她回回都直接推拒,半点余地都没留。宋稚知道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可没想到大长公主居然这么沉不住气,直接来了宋家坐等。
宋稚前世可没有跟沈白焰定亲,也没有跟大长公主打过交道,自然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小姐,这可怎么好?”这泼皮一般行径,居然是由本朝的大长公主做出来的。
“先去吧,让她等久了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宋稚摸了摸左手腕子上的一串红玛瑙珠串,决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
‘模样倒是真的不俗。’沈雪染瞧了一眼规规矩矩半跪在自己跟前的宋稚,不情不愿的想着。
她年轻的时候,姿容胜雪,从来没把别的女人放在眼中。现在虽不复从前的姿色,不过权势向来能让人容光焕发,沈雪染倒也未觉得自己老了。
这白里透红的嫩脸蛋,还有天生的一副好眉毛,省了不少的点黛,鼻梁小而挺,弧度像是精雕出来的一样。
“抬起头来。”宋稚依言抬首,她倒是不怕也不怯,眼眸清澈灵动的像溪水里的两尾鱼儿,顺着鱼儿摇曳的游动,仿佛能到达至星河璀璨的天际。
看见宋稚这张水灵灵的脸,沈雪染骤然生出一股不悦来。“本公主请了你三回,回回都撞上你身子不爽。你这样的身子,如何做定北王府的当家主母?”
“稚儿的身子一向康健,不过是事有凑巧罢了,公主切莫动怒。”林氏强笑道,唤过一个端着茶盏的婢女,“已经换了公主喜欢的白芽茶,且尝尝吧。”
林氏从婢女手里接过茶盏,躬身递给沈雪染,可她只挑了挑眉,故意装作一副没瞧见的样子。
这样一张骄矜刻薄的脸,真叫人生厌。
林氏也是被人千娇万宠般呵护着长到了如今的岁数,从来也没遇到过这样的羞辱。她脸上的笑容渐渐绷不住了,端着茶盏的手也有些发颤。
沈雪染正得意着,忽觉眼前一暗,原是宋稚径直站起身来,遮住了她面前的光亮。自己还未发话,她竟敢站起来。沈雪染正要借此机会好好发作一番,却见宋稚将林氏手里的茶盏接过,又利落的跪下了。
沈雪染一番呵斥就这样硬生生憋在了嘴里,“公主殿下,是臣女做事欠考虑。殿下身份贵重,臣女就算是身子不爽,在身子好转之后,也应该去给公主赔礼道歉的。臣女一时思虑不周,万万没有不敬的意思。”
从如意阁来乐香斋这一路上,宋稚想了又想,沈雪染虽说是荒唐无度,但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她前世今生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希望别人重视她。不知为何,她极看重沈白焰,所以日后要做定北王府女主人的女子,必定要对她尊重才行,她若是得不到这尊重,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宋稚虽是出身名门的嫡女,放了姿态下来说起软和话来也是干脆,沈雪染虽对她印象不佳,但这一番话听来倒是入耳,她心里的火泄了大半。
沈雪染又摆了一会儿姿态,见宋稚还是稳稳的跪着,身姿端雅大方,心里便有了点不乐意承认的改观,她伸手接了宋稚手里的茶盏,道:“起来坐吧。”
林氏出了一口气,与宋稚一左一右的坐在沈雪染的下首。
沈雪染刚接了宋稚的茶,即可就后悔了,觉得就这般轻轻揭过,实在是太便宜了这丫头,心里又不痛快起来,“你跟憬余订了亲,日后过了门,可别把那些阴私毒辣的伎俩带到定北王府里头来!若是做了这样的事,有损憬余的福分,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林氏听了这番话,脸色先红后白,‘这都是些什么浑话!这样的污水也能随便泼吗?!’
这话真是诛心之语,宋稚不复方才的谦卑,毫不掩饰的皱了眉头,道:“公主此话何意?什么阴私毒辣的手段?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沈雪染不满道:“你那长姐那些事儿,我都查过了!哪有那么倒霉的人,一桩桩一件件都叫她给碰上了!这背后必定有人搞鬼!”
“公主殿下慎言!”沈雪染显然还未说完,却被宋稚一语拦腰斩断,“我敬重公主,不仅因为公主的身份贵重,还因为公主是世子爷的长辈,是他的姑母。但公主方才这番话,实在是过分至极,公主可有证据,证明这些事儿都是臣女所为?”
还没有人敢在沈雪染面前如此不客气的说话,她不禁大为震怒,“你大胆!”
“公主殿下,先不说你这话的对错,我宋府家事,公主本不应该私下探听。自先帝登基一来,臣子家事若不涉及社稷,皇上一向都是不会过问的。你今日这番话在这说说也就算了,若是传到外头去,指不定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这点公主可有想过?”宋稚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却又不失气势的说。
“好一张巧嘴,居然敢把先帝和皇上扯进来?”沈雪染心知宋稚说的不错,但嘴上仍不肯服软。
“臣女不敢,只是臣女不仅担忧自己在公主心目中的形象,也担忧坏了公主在旁人心里的名声。”
这话说的太坦荡了,将自己的心思都全然剖开了,沈雪染心里五味杂陈,一时嘴快,竟漏了真话出来,“本公主这样的名声,还能坏到哪去?”
林氏背后冷汗涔涔,幸好婢女方才都出去了,不然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怎么好?
宋稚也没想到沈雪染会说出这样掏心窝子的话来,她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只看沈雪染发怔。
她一身招摇的红裙用金丝绣着祥云牡丹花纹,发上的簪子和耳上的坠子皆是价值千金的极品,这荣耀华贵都穿在身上,似乎是在告诉别人,‘不管你们怎么说本公主,本宫都过的极好!’
“若是在一世的快意和一世的好名声里头选,我也选快意一生。”在这满室的寂静沉默中,宋稚忽然道。她迎着林氏和沈雪染惊诧的目光,神色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