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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宋稚前脚刚走,后脚浊心院里便乱了套。
一个婢女慌里慌张的跑过来,摔倒在地,还碰碎了一个前朝的描金祥云白瓷瓶,噼里啪啦这样大的响动,在场的女眷们都纷纷看了过来。
“燕舞?你这是怎么了?”张惠兰连忙起身快步走到她跟前,问。
燕舞挣扎着爬起来,泪盈盈的说:“夫人,小公子出事了。”
张惠兰心头一跳,顾不得与其他人说一声便朝宋元宣的住处奔去。
张欣兰看着随她而去的燕舞,蹙了蹙眉,心道,‘好生莽撞的丫头,这么多的外人在场竟也脱口而出,若是真有什么事儿,岂不是顷刻之间就传遍京城了?’
张欣兰思及此处,觉得有点蹊跷,便对自己贴身婢女花书道:“咱们也看看去。”又抬头对众人微笑,“大家且吃着,我瞧瞧去。”
她到底是张惠兰的同父异母的姐姐,这侄子虽是名义上的,但去她去看望一下,怎么说都是天经地义。
张欣兰还未走近宋元宣的住处,就隐隐听到了哭声,这哭声喑哑干涩,像是老鸦在叫,十分难听,似乎是宋嫣的声音。张欣兰和花书交换了一个略带疑惑的眼神,脚步不由自主变得缓慢又谨慎。
“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来?”张欣兰迈进房间时,正见张惠兰像只无头苍蝇一般急得满屋子乱转。
“谢大夫去林府了,孙大夫今日休沐。”明珠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小公子这样的身子!谁许他休沐了?”真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张惠兰在宋府一直小心谨慎,此刻逼急了,也露出几分凶相来。
“可派人去他家请了吗?”张欣兰睇了明珠一眼,问。
“已经让前院的小厮去了。”明珠又深深一叩头,道:“都是奴婢照顾不周,都是奴婢的错。”
“你不是宋家大小姐的丫鬟吗?照顾宋元宣不周,怎么会是你的错处?”张欣兰扶着张惠兰在桌边坐下,不解的问。
明珠刚想张口回答,孙大夫领着药箱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看来也是被传话的人吓得不轻。
“快去给小公子诊治!”张惠兰急忙带着孙大夫进去了,张欣兰踌躇片刻,还在留在了外边。
张欣兰与花书闲话不过两三句,就见宋嫣气势汹汹的走了出来,一脸怒意,手里还紧紧的攥这一条赤色的小毯子。“宋稚呢!这个贱人居然对宣儿下手!宣儿现在性命垂危,我要找她算账!?”
说罢,宋嫣便作势要往外走,张欣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待宋嫣都走到外头了,她才急急的走出去阻拦。
“崔夫人这是做什么?”宋嫣怒目而视,道:“莫不是要护着那杀人凶手!?”
“什么杀人凶手!?”张欣兰虽与宋稚说不上十分亲厚,但也愈发觉得宋嫣不可理喻,道:“事情尚未明了,你就这般称呼自己的姐妹,大肆宣扬,是何种居心!?”
宋嫣眼角处瞥见角门边上有些窥探的人影一闪而过,内心掠过一点欣喜,面上仍不动声色,高高扬起手中的物件,道:“好,那就让宋稚自己来说,说说为何给宣儿一盖上她送的这条软毯,便呼吸困难,面色赤红!?若不是我恰巧知道这火兔毛是有问题的,今日又会让宋稚逃过去!”
张欣兰下意识睇了那软毯一眼,只觉这抹赤色极为刺目,让人不舒服。她偏头对花书道:“找个人去给宋三小姐传话,让她来一趟。”若是宋稚不来,宋嫣定会将这一盆子的污水统统泼到她身上。
张欣兰知道宋稚是个有主意的人,但没想到她竟自己一个人来了,小陈氏和林氏都不在旁,只有两个婢女跟着她。
张欣兰不知道这里边到底有什么事儿,有些的迎了上去,“妹妹怎么也不领个能做主的人来?宋嫣摆明了就是要闹事。”
“我不就是做主的人吗?”宋稚淡定一笑,仿佛是被人邀请过来主持大局,而不是被人叫来对质的。
张欣兰脑海刹那间中浮现了她刚嫁到崔家,在家宴上看见沈白焰的那一幕。
虽说她对自己的相公十分满意,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白焰一出现,总是格外吸引目光。她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只觉得他相貌虽好,可是似有一副冰玉铸造的骨头,总是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叫人难以亲近。
方才宋稚脸上的那种神色,竟叫张欣兰想起了沈白焰。
‘倒是注定做夫妻的。’张欣兰在心里头暗自嘀咕。
宋稚才一迈进门,宋嫣便扑了上来,流星和逐月眼疾手快,直接架住了她,毫不留情的用力一推,宋嫣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站稳的样子显得十分狼狈。
张欣兰见此情景,恨不能当场消失,何苦要巴巴的掺和进这两姐妹间的龌龊来呢?可她现在若是走了,以后想再与宋稚交心可就难了。张欣兰还是心一横,还是跟了进去,站在宋稚身侧。
“姐姐,怎么说也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可不要失了身份。”宋稚越是这般云淡风轻,宋嫣越是怒火中烧。
“这软毯是你送给宣儿的,我可没冤枉你。”宋嫣扬了扬手里的那块软毯。
“大小姐说话可不要张冠李戴,这几日天气有些凉,小姐特意开了库,让你们浊心院的人给小公子挑些御寒的东西。”逐月上前,从宋嫣手里把那块软毯拽了过来,细细查验。“明明是你们自己选的,怎么话锋一转,变成我家小姐送的呢?”
“哼,库房里那么多东西,怎么偏偏挑中这一条,分明是宋稚你故意安排的!”宋嫣先怒后哀,眼里冒出水光来。“我问过明珠了!那日这软毯就放在库房最显眼处,我浊心院的人现在在宋家不受待见,用点东西都会遭人冷言冷语,自然赶紧选了赶紧走!你这心思真是妙!让这件事看上去是个巧合,其实是必然之选!”
这一番诛心之语,说的毫无破绽,加上宋嫣这凄楚的神色,就连张欣兰都有些动摇了,她有些疑惑的问:“你说了这么许多,这软毯到底有何问题?”
“此种火兔毛轻软薄暖,是御寒的极佳之物,但去有一个极大的坏处,就是绒毛很容易脱落,若是给风寒久治不好的小儿用了,绒毛吸入肺腑,就会导致病情反复,甚至丧命!”宋嫣边说边哭,睫毛糊成一团,虽有些可笑,但也着实是一副可怜相。
张欣兰看向宋稚,只见她垂了垂眼,一缕发丝从耳后滑落,抬眸道:“姐姐所说,没有任何证据,不过是诛心而已。”
‘是啊。’张欣兰轻轻一震,‘诛心之语向来无从反驳,因为这些话本来就是建立在猜测的基础之上。’
“只这一样,着实牵强,这软毯到底也不是稚儿妹妹送到浊心院来的。”张欣兰的视线在宋稚和宋嫣之间来回逡巡,还是选择相信宋稚。
“崔夫人来了这么久,还未见过宣儿吧。”宋嫣一抹眼泪,对张欣兰道:“进去瞧瞧他吧。躲得过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躲过下一次。”
流星一听这话,差点没崩住,她担忧的瞧了宋稚一眼。
宋稚看着宋嫣无懈可击的凄然神色,心想,‘宋嫣倒是长进了,不求一次能弄死我。今日大概是第一遭,先让人对我的品行起疑心,日后若是再来一遭,信我的人就少了,一点点给我沾染上脏水,如她一般烂了名声。不过,她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招。’
“火兔是西境特有的东西。”张欣兰刚要进去,就听见宋稚开口道。一回身就见宋稚神色坦然,目光清澈如泉,“满京城怕是也找不出几条,这一条还是上回父亲回来的时候一起带回来的,是给那时还未出世的恬儿预备的。不过送给恬儿的东西太多了,她小小一个人用不过来,就搁下了。姐姐该不是以为,父亲会故意害恬儿?”
宋嫣脸上的表情一僵,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今日若不是听姐姐所言,也不知道这火兔毛竟有如此隐患,到底是让宣儿受苦了。想来西境的孩子生于风沙之中,身子格外强健些,不怕这点子绒毛。咱们孩子多金贵,自然受不起。”宋稚说话不清不重,吐字清晰,格外入耳些。
“那便是误会了?”张欣兰睇了宋嫣一眼,只见她眼神落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对宋稚道:“稚儿妹妹,一起瞧瞧宣儿吧。”
宋稚与宋嫣擦肩而过,逐月随她进去了,流星自觉留下看着宋嫣,以免她又耍出什么花招来。
明珠一直跪在角落里,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的视线落在膝下那块福寿安康百子戏鱼地毯上,不论主子们在如何的唇枪舌战,她都一语不发,一声不吭。
忽然,一双烂柿子色秋菊绣纹的鞋子进入了她的视野,明珠颤了颤,只听见宋嫣冰冷的声音响起,“明珠,翠环并不得用,你伺候小公子也不专心,还是跟我一同去别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