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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蕴意与宋翎能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此刻月色朦胧,寂静无风,宋稚寻了个由头便将曾蕴意独自留在亭子里,宋翎远远的瞧见了,便心领神会。可他放着好好的桥不走,非得施展轻功,越过湖面径直飞了过去。
宋稚沿着湖边慢慢走着,见他足尖在湖心的小小乌篷船上一踏,惹得小船摇摇晃晃,水波圈圈泛到岸边。
“怎么这般孩子气,非得炫一下自己的功夫吗?不知道曾姐姐会不会嫌他。”宋稚瞧了一眼宋翎稳稳落地的身影,转头对逐月道。
逐月抿嘴一笑,道:“少爷是遇上真心喜欢的姑娘才会这样,您该为他高兴才是。”
“我是替哥哥高兴。等年末爹爹回来能把他们俩的亲事订下来就好了,不然我总是放心不下。”宋稚每回眸一次,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就短了一点,但到底还是留了半小臂的距离。
宋稚瞧他们俩的举止觉得挺有趣的,冷不防发觉逐月撤了扶着自己的手,她诧异的一回身,见沈白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宋稚微微一怔,恰好被一阵凉风迷了眼。
风止时,她睁开眼,一个坠着小磬的墨玉项圈映入眼帘,以磬的样子入首饰倒是见所未见,宋稚有些好奇的碰了碰,才惊觉自己离沈白焰胸膛只有三寸,凉风被他宽阔的背部悉数挡住。
“喜欢吗?”沈白焰的声音莫名喑哑了一些,听起来更加低沉冷肃。
宋稚闻言不自觉的抬头望他,月光在沈白焰身后绽放出一个柔和的光圈来,她蹙眉道:“你的声音怎的了?可是最近太劳累了?记得多喝几碗清菊饮,润喉清肺,再好不过。”
沈白焰点了点头,他的眼神明亮而专注,视线停留在宋稚酡红的两颊上,轻道:“你吃酒了?”
宋稚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只觉微微发烫,点了点头,说:“我今日才知道崔夫人竟是个好酒量的,以前在闺中的时候倒是瞧不出。我是比不过她了,让她多灌了几杯。”
虽说崔夫人有很多位,但沈白焰却很清楚宋稚指的是哪一位,今日只来了一位崔夫人,那就是张欣兰。
“今日席上的酒可是你酿的?”沈白焰忽然点破,让宋稚十分惊讶,她瞪圆眼睛的时候,格外像一只容易受惊吓的猫咪,“你怎么知道?”
“这天底下我没喝过的酒也没剩多少,再说这酒的味道,只觉得像是你会喜欢的。”沈白焰解下斗篷,铺在湖边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示意宋稚坐下。
宋稚只踌躇了一瞬,便走了过去,在沈白焰身旁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是否太过甜腻,不合男子口味?”
“很适合寒凉时节。”沈白焰避重就轻道。
宋稚‘噢’了一声,偏过头想,‘谁说沈白焰不会讲话的?这不挺委婉的嘛!’
“肃阳知州全家不是我杀的。”沈白焰忽然道,声音听起来有些莫名的僵硬。
宋稚转过头看他,风似乎一下停止了,只有宋稚的足尖一晃一晃的蹭着地面,鞋尖上的玉兰花在她的裙摆之下若隐若现。
“嗯。”她点了点头,云淡风云的说:“我想也是。”
说罢,宋稚本想转过头去,可沈白焰十分认真的看着她,逼得宋稚不得不抬起眸子与他对望,他的睫毛半掩住乌黑的眸子,略带一点黯然的声音响起,“你是因为相信我,还是因为无所谓?”
沈白焰这句话直接挑破了宋稚心里自己都未曾发觉一个疑问,她避开了对方的视线,眼神不知道该落到何处去,她有些慌乱的随口回了一句,“世子多虑了。”
沈白焰仿佛是叹了一口气,太轻了,宋稚偏头瞧他时又觉得神情无异,还是一副冷面阎王的样子,恍惚间还以为是错觉。
“小姐,世子爷。”宋稚闻声看去,逐月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对他们二人福了一福,有些不情不愿的说:“县主给您贺寿来了,在正厅坐着呢。”
宋稚淡然道:“知道了,即刻就去。”
这世上有人身在泥沼,有人平凡如杂草,也有一些人,生下来便是一副金贵身躯,五官身段都是精雕细琢,就连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光芒万丈。即使冷口冷面也挡不住他人的灼灼爱慕之情。
许多杂乱的想法在宋稚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转身向沈白焰匆匆福了一福,也未细看他脸上神情,随即朝逐月伸出手,示意她来扶自己。
她纤长的手指展露在月光下,哪怕是观音像上能工巧匠费心数年雕刻的一根指,也比不上她这稍稍一勾的美态。
宋稚径直在前面走着,以沈白焰的轻功身法,走路自是不会发出一星半点的声响,可宋稚即便是没有回首也能感知到沈白焰在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逐月瞧瞧回首睇了沈白焰一眼,心里安定不少,方才小丫头来报,说县主在外院好大的阵仗,看来是不好收场了。
宴席已经散去有一会儿了,大部分的朋友亲眷都已经回府了,只有林天朗和小陈氏因为想要多看宋恬两眼,所以留了下来。
宋稚是从侧门进正厅的,隐隐约约听见陶绾容在对林天朗冷嘲热讽,“表妹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好不容易能自己挑个郎君,结果还只挑了个探花,都说探花郎不重才情重相貌,我看你这个绣花枕头针脚也不怎么精致嘛。”
幸而小陈氏被林氏请去乐香斋照看宋恬了,不然听到陶绾容这样奚落自己的儿子,心里该多不舒服。
林氏不安的望着林天朗,生怕他出言不逊。岂料对方只是轻蔑的笑了笑,竟一句辩解也无。
林氏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县主一声怒斥,“你竟敢嘲笑本县主!”
林天朗故意做出一副油腻轻浮之态,似乎很是喜欢自己这个准驸马的身份,道:“尔等不过区区县主罢了,十公主何等金贵,是太皇太后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也容你在背后奚落嘲笑?”
宋稚脚步一滞,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一阵瓷器破裂水泼在地的刺耳声响传来,宋稚忙肃了肃脸色,走了进去。
上好的白瓷就这样碎了一地,宋稚微微蹙眉,道:“这套器入账的时候是纹银二百八十八两,用了约莫两个月,就算二百八十两吧。烦请县主记得赔给我。”
“真是……
沈白焰的身影随后而至,陶绾容瞬间软了口气,颇为委屈的说:“宋小姐,若不是你表哥出言不逊,我又怎会一时心急打翻瓷器?”她见沈白焰的视线连掠都没有掠过自己,便继续道,“我好心好意来给你贺寿,还备了礼物。你怎么就这般小家子气呢?这可不是做定北王府当家主母的气度呀。憬余,你说呢?”
她特意点了沈白焰的名,本以为他总该看自己一眼了,却见沈白焰只望着宋稚,道:“定北王府当家主母应当如何,不由你来定。”
尴尬的气氛萦绕在大厅里,陶绾容僵立,林氏坐立不安,沈白焰冷如雕塑,宋稚则有些许不自在。
只有林天朗整了整衣襟,悠闲的坐了下来掀盖喝了一口茶水,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样。
陶绾容反复吐纳几次,才算稳住了心神,嗔道:“憬余怎么还是这般难说话!来,玲珑,把我给宋小姐的礼物送上来。”
玲珑端着一个盖着红绸的木盘朝宋稚走了过来,福了一福,说:“请宋小姐掀开。”
她的话一字不漏的落进宋稚耳朵里,可宋稚连动也没有动,陶绾容委屈的看了沈白焰一眼,可惜媚眼抛做瞎子看,沈白焰连一分注意力也没有落在她身上。
逐月上前将木盘接了过来,掀开红布奉与宋稚,只见上头是三只玉雕的小兔,两大一小,眼珠子是红宝石,更难得的是三只兔子的耳廓内都略带一点粉,是那玉石颜色上原本就有的。
“憬余,你可还记得,这是你母亲在我八岁生辰那日送给我的。”陶绾容殷勤道。
沈白焰望着那三只兔子,总算是应了陶绾容一声,“嗯。”
那曾是崔蔓年幼时的爱物,沈白焰在她开私库的时候见过一回。
“我那时候可喜欢极了,可惜王妃去的早,见不到你成婚之喜。今日这三只玉兔就算是我和王妃同送给宋小姐的了!”陶绾容这番言语得体,让谁都挑不出错来。
“既然是县主的爱物,我又怎么好意思收?”宋稚的指尖点过玉兔的耳尖,只觉冰冰凉凉的。
“放心,王妃每年生辰都有送我礼物,直到……
陶绾容面含悲伤的一顿,继续道:“我还有许多件礼物,这一件你就拿着吧。”
“那就谢过县主。”宋稚干脆道,“逐月,好生收着。”
“看来宋小姐还算喜欢我的礼物,憬余,我这回可没做什么错事吧?”陶绾容对着沈白焰巧笑嫣然,让宋稚十分不舒服。
“你好生陪着姑母过日子,便是最好。”沈白焰到底是瞧了她一眼,只这样冷冷的一句话,也叫陶绾容喜笑颜开。
陶绾容硬是赖在宋府,直到沈白焰告辞的时候,才跟着一块走了。
“憬余算是极冷淡的了。”林天朗忍不住站在沈白焰的立场上替他说了一句。
“我知道。”宋稚依旧是这样淡淡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