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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香在小厨房里守着一锅沸水,外头风平浪静了好一会,却听人来报,说是宋稚又不生了,方才只是虚晃一枪。
精神紧绷的丫鬟们刹那间就泄掉了一口气,几个昨日值夜的小丫鬟更是抱着矮几便睡了过去。
秋雨还未停歇,滴滴答答的下个不停,惹人厌烦。
松香瞧着一锅子热水怔忪了片刻,转身从米缸里挖出一大瓢子白米来,又吩咐连翘洗几个红枣子,准备煮一锅子薄薄的粥水,用灶火温着,免得宋稚想着吃些什么,小厨房也有热乎的备着。
不一会儿,大锅里的粥水便幻化成绵绸的样子,咕咚咕咚的冒着泡。
“小火些。”松香吩咐道。
连翘应了一声,从灶洞里抽了几根柴火出来,丢到门外。
原本还热烈燃烧着的柴火棍只不过是碰到一个小小的水畦,便很不争气的熄灭了,化作一缕微绿的青烟,像是最后的挣扎。
连翘靠在门边,瞧着细蒙蒙的雨丝儿,小厨房门边能瞧见一丛未经打理的野蔷薇。这野蔷薇不是纯种,开得极为烂漫,花瓣红艳肥硕。
这花的样子俗气,不讨贵人喜欢,可连翘瞧着倒是觉得喜庆,她想起王妃正院里的那丛蔷薇,红粉相间,花朵儿没野蔷薇那般大,更为娴静雅致。
正院里的这丛蔷薇此时微弯着腰,花朵儿沉甸甸的,吸饱了雨水。
一阵无形的风刮过,花朵儿颤了颤,小范围的落了一场暴雨,重新直起身子来。
原是沈白焰急行而带来的风,碎了一地的雨珠。沈白焰将长刀扔给了身后的飞岚,这外边的刀光剑影,他一分也不会带到宋稚眼前。
“王爷回来了。”茶韵方才给宋稚擦了身子,正端了水盆出门。
沈白焰飞快睇了一眼水盆,只见里边的水清清澈澈的,面巾子上也干干净净的,但他仍旧绷着一口气,走进屋内。
“怎的回来了?”宋稚正在假寐,听到了茶韵的声音后睁开了眼睛,正对上沈白焰略显焦灼的一张脸。
“说你要生了,我自然得回来,可是到了门口却又听崔叔说时候未到?”沈白焰一颗心被拽上去又扯下来,实在折磨。
流星绷着一张脸,站在宋稚床边,一声不响。
宋稚被吴大夫灌了药下去,眼皮子极重,颠三倒四的说了几句之后,便不管不顾的睡去了。
沈白焰与流星面面相觑,可也不能就这样干站着,流星不情不愿的福了福,轻声道:“王爷,咱们出去说。”
流星的态度很微妙,沈白焰是她名正言顺的主子,除去这层,沈白焰自身的身份也十分高贵,对着沈白焰,流星总是顺从谦卑的,这是她的本分。
可在这顺从的表现之下,沈白焰今日却嗅出了一点埋怨的意味,眼神敷衍了些,笑容僵硬了些,连行礼都显得随意了些。
“奴婢自作主张让人将芬蕊姑娘关在了她的院子里。”流星直截了当的说。
听见这话,沈白焰的情绪没半点波动,只道:“她做了何事?”
“王爷可是答应了的芬蕊姑娘?说是可以在院子里头自由出入?”流星低着头,沈白焰只看得见她的发顶,听她的口气,竟还有几分不客气的意味。
沈白焰略皱了皱眉,他倒不是因流星的态度而感到不满,只是在回忆。
他的记性很好,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说的,到底说了几个字也想得一清二楚,道:“我只说她可在花园里逛逛,只限她所居凌花阁后边的小院。”
“可芬蕊姑娘却一路小跑到了正院后头的大园子。”流星抬眸睇了沈白焰一眼,又很快垂下眸子。
沈白焰刚欲问的更加详细些,就听流星说:“夫人每日午后都会在花园子里略走上几步,此事不是秘密,院里的人都知道,不敢在此时打搅。可芬蕊姑娘纵了一群猫儿跑了过来。”
沈白焰目光一寒,“猫?”
流星轻咳了一声,像是忍住了什么不敬的话,“芬蕊姑娘说是自己担心猫儿跑到大园子的湖泊里,而且她还说自己听说雪绒便是在这湖里淹死的,所以非常担心。她说的自己好像是个心肠良善之人。可她却纵着猫儿惊着了夫人。”
“王爷。”茶芝端着一盘东西走了进来,沈白焰睇了一眼,发觉应当是涂抹的伤药。
“何人伤了?”沈白焰生硬的问,茶芝觉得自己似乎能听出他嗓子里蹦出来的火星子。
茶芝下意识的看着流星,流星又福了福,道:“菱角那时不在,奴婢虽没有武功,可也是个有蛮力的,踢翻了几只发狂撒野的猫儿,只是被挠了一爪子。”
她方才一直交叠着双手,只为掩着右手手背上的一道抓痕。
茶芝忽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错觉,她刚才竟觉得脚下微微震了震,沈白焰从她身边走过,茶芝没敢抬头。
等他离去之后,茶芝忙拿着膏药走了进来,莫名踢到了一粒不知何处来的小石子。
茶芝和流星低头一看,发觉沈白焰方才站过的地方,砖石碎了一块处。两个婢女对视了一眼,茶芝捏住流星的指尖,将她的手拽了过来,准备替她上药。
“咦?原不是上过止血散了吗?这血怎么还止不住?”安置好宋稚之后,流星就已经粗粗的上过一遍止血散了,也过了一个时辰了,药性也该发挥作用了,怎么流星手背上这三道抓痕,还是止不住血。
纱布轻轻一摁,纱布上便沾染上了血丝儿,伤口边缘还能瞧见粉色的嫩肉。
“那几只猫儿都捉去吴大夫院子里一只只查验了,只求没有什么病,免得……
茶芝小时候曾见过被疯狗咬伤的人,发了疯病便死了。茶芝觉得自己这话着实不吉利,便咽下了,没再说话。
流星不是很在意,只是在茶芝重新上药粉的时候,因为伤口的刺痛而倒吸了一口冷气。
茶芝上好了药,将剩下的纱布和药膏都拿了出去,递给一个小丫鬟,让她去处置了,又回到屋内对流星道:“流星姐姐,你先歇着去吧。或是去吴大夫那儿再瞧瞧,我瞧着你这手上的伤口,似乎不是那么寻常。”
流星转了转手腕子,道:“一点小伤,不必麻烦。我不离开夫人,我要守着她。”流星说罢便到内室去了,茶芝也在门外头候着。
宋稚睡得很安静,虽然她是个沉稳的性子,但是方才的确是被吓着了。她一喊肚疼,流星恨不能将芬蕊的肉给咬下来,幸好这胎稳的很,吴大夫来瞧过了,说是没事。
流星靠在床边假寐,这外头微雨无声,似能听见宋稚轻轻的呼吸声。
这声响叫流星十分安分,过了一小会子,竟真的睡着了。外头的雨声里渐渐混进了一些繁杂的声响,流星没有觉察到,等茶芝蹑手蹑脚的走进来的时候,流星才猛地惊醒了。
茶芝咬着下唇,脸色极差,像是累的狠了,又像是惊吓过度。她冲床铺上的宋稚使了个眼色。流星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忙起身随她出去了。
“怎么了?脸色差成这样?”流星伸手在茶芝额上摸了摸,觉得半点不热,反倒是冰凉凉的。
“王爷想审问芬蕊,让婆子去领她过来,没想到那女人竟莫名其妙的昏迷了,两个丫鬟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像是脑子不大好使了的样子。”茶芝并未亲见,而是听秦妈妈说的。
“这样古怪?莫不是装的吧?”流星露出一个鄙视的眼神来。
“呀!”茶芝压着嗓子叫了一声,“流星姐姐,你的伤口!”
流星低头一看,见手背上裹着的纱布已经红了近半,三道口子的渗出来的血竟打湿了近五层的纱布。
“你,你快去吴大夫那瞧瞧,这儿有我和茶韵呢!”茶芝急急的说,哪有这么难治的伤口,敷了两回的伤药,连点血都止不住。
流星此时也不敢掉以轻心,匆匆忙忙的就去吴大夫院子里了。
她这一走动起来,只觉得伤口里的血液冒的愈发热乎了。还未到吴大夫院子里,就听见了此起彼伏的猫叫声,流星的脚步慢了下来。
“进去吧。猫儿都在笼子里。”干净的男声响起,流星抬首望去,只见李朔风正坐在墙头上,然后一跃而下,落在流星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流星掩着自己的伤口,问。
“来人通报王爷的时候,我和都尉也在一旁,只是都尉家中有事,来不了,我脚程快,他便让我来做个跑腿传话的,只待王妃生了就回去道喜。”可没想到,这事儿竟是另外一番景象。
李朔风盯着流星的伤口,及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道,“快进去,让吴大夫给你瞧瞧。”
流星不再与这人寒暄,只快步进了院门,瞧见这府里头黑猫白猫花猫都叫人捉了起来,关在竹笼子里。
吴大夫拿着一根棉签子按了按流星的伤口,冒出一股子血来。
李朔风‘啧’了一声,流星睇了他一眼,见他皱眉啃着拇指,像是担心。
‘真是莫名其妙。’流星十分无语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