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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半后。
夜店为何总是能吸引人们前来?
因为在这里,所有不该有的欲望,都是可以被原谅的;所有绮丽的想象,都是可以被实现的。
无论是打扮时尚的辣妹帅哥或是成熟的都会男女,他们一同坐在这里,用尽镑种方法,就为了让自己成为注目的焦点。
夜店提供人们合理的场所、放纵的借口、找寻刺激的理由和表演的舞台。其实说穿了,就像动物的求偶,可是在黑夜与气氛的强力包装下,一切说不出口的渴望却都变得如此美丽。
“这就是夜店的精神,只要能掌握,营业一天的利润就绝对高于辛辛苦苦作一首曲子的酬劳。”
马翔均坐在义大利真皮沙发里,神色慵懒,手指跟着音乐随意打着节拍。
他正和好友聊着自己放弃音乐,转而投向pub事业的原因。
“喂,你看女人喜欢看哪里?”贺雍打断马翔均精彩的演讲,迷蒙目光定在辣妹服务生的修长美腿上。
他很好奇,眼前这个捉摸不定的男人究竟会栽在什么样的女人手里。
马翔均仅仅牵动了下嘴角,并不打算回答好友的问题。
“是不是你每天看太多美女,所以麻痹了?”贺雍自以为是地分析道。“如果是像那样的女人呢?怎么样?”他用眼神示意,要马翔均注意舞池里一个艳光四射的尤物,她几乎是所有在场男士目光的焦点。
马翔均跟随他的眼神看去,淡淡一瞥,马上收回视线。“那是店里的常客,她常来,有很多朋友,叫杨培妮。”
“很了解嘛。”贺雍开始贼笑。哼哼,他就知道,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对美女没兴趣?
马翔均不理他的挑衅,云淡风轻地接着说:“想认识她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啊?”贺雍着实吓坏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素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马翔均作了几首脍炙人口的情歌,骗了好多女人的眼泪,这家伙一定有些浪漫因子,否则怎么可能打动这么多人的心?曲风那么浪漫深情,说他不爱女人是不可能的吧?
马翔均还是没回答,他的眼神穿过人群,望向舞池后的吧台。
有几对男女正坐在吧台前攀谈,也有人形单影只地观望舞池中的人群。人墙后,他看见吧台里那一抹纤影,她正在忙着调酒,招呼服务生送酒。纤影有个令他心醉的名字,叫宋景致,她穿着黑衬衫,柔顺的黑发如常扎起,垂落在身后。
他一直觉得,景致是世上唯一能把黑色穿得如此有味道的人。
是的,他必须坦承,他喜欢的女人,必须有像宋景致那样的眼神。
寻欢的人们总是那么多,今天又是个疯狂周末。她累吗?今天的她心情好吗?
远远地,宋景致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抬起头,目光极短暂地停伫在他身上,随即又漠不关心地低下头忙着工作。
不过才那么一会儿,却让马翔均感到周遭瞬间寂静无声。奇异的是,心里无数的音符开始不停跃动,他此时竟然只想作曲,不是为了想告白,也不是为了让喜欢的人开心,只是想写下心情,音乐是目前唯一的出口。
马翔均叹了一口气,宋景致总是有办法让他感到沮丧,不过奇怪的是,不管她再怎么冷漠,他还是没办法放弃。
想放弃的是他的好友贺雍,他是唱片制作人,这阵子常常来跟马翔均邀曲,却没一次不碰壁,问半天近况,也问不出什么东西,要不是soulpower里美女如云,他早就拆了这里泄愤了。
“喂,你真的不考虑帮nana作首歌吗?”贺雍打起精神,又问了一次。
马翔均摇摇头。“你去找别人吧,我不替青春偶像作曲的,从前不会,现在更不可能。”
“你干吗这么固执?这么固执对你有什么好处?”贺雍忍不住咆哮。“难怪你会被踢出音乐界!窝在这里当个小老板,你就满足了吗?在我眼里,你根本就是自甘堕落!”
马翔均不发一语,静静地凝视前方。
“对不起,”仿佛察觉自己说得太过火,贺雍赶紧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是被踢走的,是你自己选择要离开的,是那些人有眼不识泰山。你知道的,我其实一直很欣赏你的音乐,对你很有信心”
“没关系,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好友认真地反省自己,马翔均反而笑了。“夜深了,你该回家睡觉了。”
“我不要,这里愈夜愈美丽耶。”贺雍瘪嘴。虽然早看惯了夜店文化,他还是怀疑这些人为什么总是这么有体力,他才喝几杯,待了两个钟头,就快不行了。难道年纪大了真的有差吗?
“一点也不美丽,”马翔均站起身,决定暂时丢下好友,去做他想做的事。“就像你说的,这里不过是个堕落的地方,你还是快点回家吧。”
他笑着摆摆手,留下一脸问号的贺雍。
马翔均往吧台走去,他不绕路,选择一条最直接的捷径。
一双长腿优雅地跨进舞池,马翔均越过人群,像一只在黑夜中紧盯猎物的豹,女人们因他的出现起了一阵不小的騒动,他无动于衷,那些爱恋目光一点也无法让他感到虚荣。
能让他有感觉的,唯有那双漠然的眼神。
走到吧台,他依然挑了最旁边的空位坐下,想好好欣赏她。
砰!才坐下,他就看见宋景致把一杯酒用力放在吧台上,就服务态度来说,这已经不及格了,可是马翔均了解她,她会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果然,对方是一名喝醉酒的中年男子,脸红得像关公,正藉酒装疯騒扰一旁的年轻女孩。
像这种情况,他只要一个眼神示意,店里的保镳就会过来处理,但马翔均并没急着动作,他看着那中年男人拿起刚调好的酒一饮而尽,不禁嘴角上扬。
如他所料,一分钟,分秒不差。
不过一分钟,那男人马上砰一声醉倒在吧台上,还弄翻了一旁的几个玻璃杯。
这时马翔均才转过头,示意保镳过来把人扛出去。
宋景致抱来小垃圾桶,想收拾地板上的残局,马翔均动作飞快,拿走她手上的垃圾桶,蹲下捡拾碎玻璃。
“你给他喝了什么东西?”他想摆出老板的威严,却板不起脸。
景致默默地跟着捡拾,他伸手阻止她,一抬眼,与他视线平行的,是她黑色衬衫间露出的雪白胸口,忽地,他眼神一暗,喉头紧窒。
“b-52,把伏特加换成高粱。”景致冷着脸回答。“反正他已经喝茫了,也不会知道有什么不一样。”
真绝。马祥均忍不住笑。“哪来的高粱?”
“我自己准备的,这种时候很好用。”
说完这句话,像是意识到彼此的身分,景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点,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是老板,是迷人的异性,谁都想接近,但绝不该是她。
她不迟钝,当然能感觉马翔均对她似乎有些不同,但她对恋爱早已不感兴趣,所以更要保持距离。她始终很感激他当年给她机会,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工作,仅此而已,不该再多。
“下次不要这样了。”迅速地把地板收拾干净,马翔均凝视着她的双眼,温和地说:“来这里的人形形色色,你不知道对方是多危险的人,万一没灌倒他,出事的可能是你。”
他话语中潜藏不住的温柔教宋景致楞了一秒,她挑眉,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瞳里,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隐没。
“我知道这些杯子都很贵,你可以从我薪水里扣。”她抱走马翔均手上的垃圾桶,冷冷地撂下一句话。
马翔均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沮丧的感受再次席卷而来,他气她的无动于衷,可是他明白自己心底永远怪不了她。
她一定是知道他不可能真的这样做,所以才这样说的吧?
像这种态度的员工,早就该让她包袱款款,回家吃自己了,但是,他绝不可能这样做,而且他还怕景致哪天真的不想在这地方工作,那他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说真的,他这个老板做得还真窝囊
他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撑着下巴,时而望着舞池里摆动肢体的人们,时而定定看着她工作。
宋景致假装自己不在乎他的目光。反正她得忙着应付客人的需求,根本没时间理老板,再说,她早该习惯老板三不五时的监工了。
虽然早就做好心理建设,但是只要马翔均一坐在吧台附近,她就算再怎么想假装镇定,心跳依然会莫名其妙加快。她不喜欢他的靠近,非常不喜欢,感觉她怕的其实并不是马翔均的靠近,而是怕自己失控。
“不忙的话,帮我调杯酒,可以吗?”马翔均突然问。
他客客气气地问着,感觉简直像他是员工,景致才是老板。
话声刚落,一杯深蓝色的酒随即端放在他手边。
杯里深蓝色的液体像正在翻涌,那熟悉的颜色让马翔均微微一笑。“谢谢。”
果然还是只有景致最懂得他的喜好,能调出世上他最爱的酒,哪天她离开了,想喝这杯酒要去哪里找?
能这样看着喜欢的女人,虽然也是一种幸福,可是天哪,他已经这样看着她两年了。
他不爱踢铁板,但认识她之后,铁板愈踢愈习惯。
他不是愈挫愈勇的男人,两年前他因为自己作曲风格不符合市场需求而离开,那时他就明白一个道理,对于无法解决的困境,有时逃避也是一种办法。
但是他也明白,这世上还有一件事是怎样也逃不了的。当你喜欢一个人,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思念也依然如影随形,不可能放过你,除非心死。
“不客气。”宋景致冷酷的表情带着困扰,有些欲言又止,好像被他盯着是天下最难受的事。
他怎么会不懂她想说什么?“我喝完就会走。”
景致有足以把人冻伤的冷漠,却无法吓阻他源源不绝的热情,他很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个自虐狂。
这杯酒叫“蓝色莱茵河”名字是宋景致取的,作法也是她发明的,世上没有第二个调酒师做得出来。
如此鲜明且幽静的蓝色,像会让人沉溺似的,浅尝时舌尖第一个感觉是辛辣,习惯后,比任何一种威士忌都还醇厚,只要是爱酒的人,一定会上瘾。
鲜明的个人风格和过人的调酒品味,让景致成为soulpower的招牌。她来应征时那笨手笨脚的模样,马翔均没有再见过第二次。
他爱上她,一直以来只能暗示,总是默默地关心,不敢太用力,深怕吓跑她,不知道景致是否发现了,他的心情其实比这杯酒更蓝更深沉。
马翔均静静地喝着蓝色莱茵河,凝望她工作时的背影,景致的身影、景致的冷漠、景致认真时候的模样,清楚地刻划在他脑海里。
她正背着他拿酒柜最上方的一瓶马丁尼,感觉她仿佛有些吃力,他马上跨进吧台里,轻松地替她拿下酒瓶,递给她。
“酒喝完了?”她蹙眉抬头瞅他。“那可以滚了吧?你有空帮我,不如去帮服务生送酒。”
“好啊。”心爱女人的提议,他马上欣然允诺,忘了自己是老板的身分。
真的是吃饱没事干。宋景致差点就笑了,她摆摆手,酷酷地走开。“开玩笑的,别在意。”
马翔均倒是笑了,笑自己怎么这么逊?追一个女孩子有这么难吗?
如果那个对象是宋景致,真的很难。
想想,马翔均突然感到全身无力。
天快亮了,夜再怎么美丽,总是要迎接黎明。
pub里依然有人喝得烂醉,被朋友扛回家,也有人暧昧发酵,找到耳鬓厮磨的对象,只是长不长久没人会知道;也有人是带着寂寞而来,仍然带着寂寞回家。
soulpower剩下三三两两的人们,他们的表情几乎可以跟工作了一整晚的服务生比累,真不知是来这里放纵寻欢,还是做另类的苦工。
宋景致整理吧台,将晾干的酒杯放回桃木酒柜里。事情全都做完了,她看了看手表,五点多了,等到六点就可以下班了。
所有人都喝挂了,这时候绝对不会再有人跟她点酒,景致揉揉自己僵硬的肩膀,从包包里拿了烟盒和打火机,溜到soulpower后头的小花园里去小憩。
这里的员工被禁止在工作场所吸烟,但老板马翔均的管理很人性化,既然要求员工在客人面前表现专业,就会给他们另一个疏通的管道。
像这座小花园,就是马翔均贴心的证明。
小小的花园里有白色的大洋伞,有几把欧式的坐椅,景致每天都在这时候坐在这里,微眯着眼看天色转亮,燃一根凉烟,享受一个人的宁静。
这是她一天里觉得最快乐的时候,也是在这么快乐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自己的老板。
人家说他像豹,她却觉得他像只猫。明明他看起来也不像脾气很好的人,偶尔也会听到同事间互相说老板的要求有多严厉,他的眼神也的确比多数人锐利,可是她从来不觉得害怕。说也奇怪,她和他从不曾私下单独相处,可是她却觉得自己似乎很了解马翔均这个人。
她知道马翔均关心她,可是两年多前那次失败的经验总是不停警惕着她,那个抛下她的男人,在她心里凿下非常深的伤痕,她不想再相信爱情。
她想过单纯的生活,于是她单纯地认为,不要给自己找困扰,生活就会变得简单,为此,任何人对她再好,她也不会越界。
pub里的服务生大半都是年轻的妹妹和弟弟,比起他们,她显得年纪大多了,但其实真正的差距不在年龄,而是心灵。
年轻的脸庞总是洋溢着光彩,夜店的工作令他们骄傲,也可以向人炫耀。
不像她,她看惯了夜店的生态,看惯了纸醉金迷,这一切让她更冷眼看待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