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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许楚验尸,与旁的仵作不同,她不会在意死者身份地位跟性别。可以说,只要可以验出真相,她百无禁忌。也正是如此,她的查验才仔细到连李仵作都汗颜的地步。
许楚没有看他,直接指着死者身上的痕迹说道:“不是尸斑,是积血。”
她将手帕折叠好放置一旁,指着她所划开的伤口处说道,“皮下出血,环状软物所致,三指宽。看勒痕是自下向上,起于腹部左右肋骨处,未有交缠。应该与白绫质地相似。”
说完此话,她抬头就发现李仵作依旧面露疑惑,索性耐心讲解起来。
“虽说尸斑是血液在未凝固之前沉坠出现,可若是血管没有断裂,绝不可能如此渗血。纵然是血管断开,那按道理来说,也只是会渗出血水或者血滴,很容易擦拭清洗干净。而皮下出血情况就不同的,因为生前皮下有过损伤,所以会皮下会出现积血现象。”
“而判断这两者区别,可一看其出现的部位。尸斑位于尸体下沉部位,边界不清晰,无规则。而损伤则相反。其二可以看其颜色,五个时辰之内,用手指按压,尸斑会褪色,可损伤造成的痕迹不会有变化。其三可以切开观察内里是否有血块,是否有积血情况。”
而她所用的,正是第三种办法。
“可是若是那样,为何这瘢痕两侧没有发白?”李仵作收起错愕的表情,赶忙不耻下问起来。
许楚只听他这一问,就知道这位先生定然是有真才实学的仵作。要不是她两世为人,且占了先机在前世专业学过法医,只怕此时也不敢在他面前夸大。
想到这里,许楚就继续分析道:“所以,我说死者是在中毒却未死之前被人悬挂到房梁之上假作自缢的。”
“凶手并没有进屋,而是直接从房顶将人系下来的。”她伸手在死者腹部肋间比划了两下,继续说道,“当时死者处于昏迷之下,无法反抗动弹。而凶手就是趁着此时,将她搬到房顶,而后取了早已第一条白绫从上面抛下,而后用东西将两端够起绑好。待到套好后,她又取了另一条白绫勒在死者腹部缓缓向下,将死者套在了白绫之上。”
李仵作忽然恍然大悟,突然说道:“所以,结扣会有偏移。”
许楚点点头,见大家都若有所思的看着房顶,她继续说道:“当时凶手为两个人,一个将房梁上的绑好的白绫拉起,套在死者脖子上下放。另一个则拉拽着环在死者腹部的白绫。正是如此,才会使得她腹部出现一道自下而上拉起的瘢痕。”
“这也是为何,死者房间内没有任何痕迹,可地上却又一圈湿痕。”她见萧清朗眉目绽开,不由一笑。待目光看向几个看守的下人跟宋德容身边的亲信时候,当即笑容一收,冷静说道,“至于证据,最明显的就是死者脱下的衣服有些潮湿。诸位若是不信,也大可以解下房梁之上的白绫验看,其上必然还有雨水浸湿的痕迹。”
现在无需她再说什么,就见宋德容留下的心腹站上凳子解下白绫,果然如许楚所言,甚是潮湿。
到了此时,几乎已经没有人再质疑她的推断了。大家反倒是都诧异于她的洞察力跟细致,竟然只是看了看尸体,就推测出了这么多东西。
于是,甭管是下人也好,侍卫也罢,甚至是官差,都忘了刚刚她擦拭尸体粪便时候的恶心,目光熠熠的看着她惊奇至极。
这姑娘倒是是怎么长大的,外面都传闻她身带三尺幽冥鬼火,可以将一切罪恶鬼怪焚烧殆尽。可是他们瞧着,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罢了,顶多是多了几分贵气。
可是如今看来,倒是他们小瞧了她。
就在大家各种补脑的时候,许楚开口让人去取梯子前来。
却不成想,一直担心受怕哭哭啼啼的香儿,突然嘶哑着嗓子开口说道:“屋子后面有假山,边上就靠着个梯子。”
许楚看了她一眼,让她先起来等着自己回来问话。然后一言不发的就出了房间,这院子不大,所以并不需要有人带路,她就寻到了香儿口中的梯子。
那梯子淋了大半夜的雨雪,早已是湿漉漉的了。而周围地上,也是泥泞不堪。
还未等众人跟着靠近,许楚就急忙出声让大家停下不得上前。就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时候,她径自走到梯子下方处,蹲下身伸手丈量着什么。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以至于许多人都窃窃私语起来,她才起身指着地上说道:“梯子有挪动痕迹,且梯子角插入泥土半寸。由此可见,在开始雨雪之后,有人曾携重物上过梯子。”
“梯子右下方有脚印数枚,大小不一。”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那片泥地上散落着几个清晰的脚印。而顺着那些脚印方向看过去,则是上了假山的石头上几处蹭过泥渍的痕迹。
再往上,就没了任何踪迹。
许楚并未在意那些泥渍,而是反复查看现场留下的脚印。
萧清朗对她的反应并没有任何奇怪诧异,对于她凭借脚印断凶的能力,早在白骨案时候那处被活刮尸骨的现场,他就已经见识过了。
而今,只要一想到她将会再度让人惊叹,萧清朗心底里就不由得升起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以至于之前因为宋德容肆意打量她的那点冷意,也被心头的热切取代。
“我需要手艺人所用的石膏粉,再让人准备水跟油纸、取一些细木棍来。”许楚看着地上的脚印,肃声开口。同时,又让人取了纸笔前来,将泥地上的脚印尽数临摹出来。
待到收集起所画脚印的纸张后,她的神色才越发冷清起来。看来凶手比她想的还要狡猾,只可惜,足迹鉴定,从来不会因为她穿着不同尺码的鞋子而成了偏差。
毕竟,一个人的足迹,总会受限于她的身高体重,以及走路姿势跟各种习惯。
前世时候,足迹鉴定已经是一门极为成熟的科学,甚至是作为诉讼证据的存在。而当代,受限于条件,所以许多足迹提取跟鉴定方法没办法用。
唯有临摹可作为拍照的替代品,而用石膏建模也解决泥地脚印提取问题。就在她思索的空挡,去取石膏粉的下人也匆忙而回。
许楚将放了五分水,混合三分石膏粉搅拌,待到成为浆状时候,才回头让萧清朗跟萧明珠上前,帮着将那一层厚厚的油脂围在脚印四周。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她才小心的寻了脚印较低的一侧缓缓将石膏浆倒入。眼看浆液附过快一寸了,她才小心将下人送来的细木棍放入做为骨架,而后继续灌浆。
等她将反复做完这些以后,最先被灌浆的脚印已经凝结成模。她把取出的模型用擦拭干净,赫然就是地上那些印记的翻版。
“脚印虽然有大小,可其实所有的脚印都是两个人所留。其中最靠近梯子的第一个脚印,是凶手之一的正常脚印。
“脚印痕迹偏窄、短,起、落脚平均且轻盈,弓压较宽,且步长短,是女子走路的典型特征。另外,脚印长七寸一尺四分,可推测此人身长为五尺左右。”这是许楚头一次庆幸大周朝并没有女子裹足的规矩,否则,她的推断将会大打折扣。
“步角小,窄且浅,有蹬痕,可推断此人体型偏瘦。”
“年龄约为四十五岁上下,身体健康,性子沉稳,丝毫没有慌乱。”
说完,她也不管旁人听懂了多少,继续换了个脚印说道:“另外一人,性别女,年纪稍大,约为六十多岁。右脚应该有伤,导致右脚脚印比左脚脚印重许多。按脚长推算,其身高约为四尺八寸,身形瘦弱。可是……奇怪的是这脚印好似……好似十分刻意。”
“哎,楚姐姐怎么知道?”对于许楚看脚印识凶的能耐,萧明珠早就疑惑不解。要说上一次是侥幸,那这一次这么多脚印,她瞧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怎得楚姐姐一打量就看出了这么多门道?
许楚抬头,见她跟李仵作俱都眼巴巴的等着回答。于是暂且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她一边将收集起的足迹脚印放好,一边解释道:“大体来说,成年人的身长是脚长的七倍。不过准确来说,是六点八七六倍。而孩童跟老人的,会有一些出入,可出入也不会太大。而体型,则看脚印深浅跟落脚点就可推测。而年纪的话,概括些就是中年人走路会稳、慢,就算是随便乱走毁坏现场,脚步之间的距离也会变短。而老年人的步幅只会更短,其脚后跟的力道也会比脚掌重。”
“性别判断更为简单,女子步伐跟脚型跟男子特征差别明显。更何况,鞋印纹路女子绣鞋跟男子的靴子也是有差别的。这些,只要观察仔细了,得出结论并不算难。”
萧明珠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而李仵作更是将此话封为瑰宝。他现在对许楚很是信服,只想看结果是否如她推测的那般,也好让他确定是否要将此论断用在日后验尸过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