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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还没等田县令将人训诫下去,就见那仵作再度上前,甚至有要阻拦许楚的趋势。那模样,他真的是真把许楚当作了萧清朗身边一个善于胡闹的娇/妻美妾了。
“王爷,尸骨检验事关重大,让女子验尸实在惊世骇俗了些。若一会儿这位姑娘手上不稳,又或者当众作呕,岂不是会让人笑话?”那仵作年过五十,身形微微佝偻,只是目光却十分严肃。看得出,他并非有什么坏心思,而是当真不信许楚。此时,他见萧清朗依旧未改心意,不由得愤愤说道,“所谓死者为大,王爷实在不该让死者骨骸再遭侮辱了!”
萧清朗见状,眉头一皱,而田县令见他未曾理会自己的恼怒,也是颇为尴尬,怒道:“林老头,你做什么!”
被呵斥的林老头神情凛然,耿着脖子说道:“王爷,大人,就算二位怀疑草民才疏学浅,比不上刑部的验官,却也不用让个小女子来折辱草民吧。”
他说此话的时候,心里还真的感到一丝屈辱跟委屈。想他验尸几十年,现在却因为靖安王的一句话,让个黄毛丫头来推翻他的验尸结果?
虽说她不一定能验看出什么来,可是只要一想到日后出门,会有人借机奚落嘲讽与他,他心里就愤慨难忍。本来身为仵作,在世间行走就极为艰难,他自然不想让自个经营了几十年的老仵作形象毁于一旦。
田县令见他冥顽不灵,不由得咬牙切齿道:“林老头,休要胡闹,还不赶紧退下!”
许楚并未因为林老头的话而慌神,反倒是看着棺椁中的尸骨淡淡说道:“既然前辈这般说,那不如与我一同验尸,且看晚辈是胡闹还是当真有所发现。”
她眸光沉沉,带着几分锐利跟肃然,倒是让老仵作有些发愣。
想他年过半百,虽然说不上看人的眼光多准当,却也不至于在个小女子跟前失态。可是,在面对凝声而语的许楚时候,他却觉得自个的底气莫名的有些不足。
田县令见许楚给了下台阶,赶忙上前打圆场,说道:“既然姑娘这么说了,那老林头,你就一道与这位姑娘验看尸首吧。”
他一边说,还一边给了老仵作一个眼色,示意他莫要顽固迂腐。就算人家是女子,就算只是胡闹那又如何,谁让人家身后站着的是靖安王。别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仵作了,就算是他这个县令,搞不好都会是说丢前程就得丢了前程的......
就在老仵作迟疑的瞬间,许楚就将已经腐烂散发着臭味的头颅取了出来。
虽说尸体是刚下葬不久的,可是那头颅却因为在水里泡了多日,早已难以辨认原本模样。加上天气有些炎热了,那尸身上下早已生了不少白蛆。如今,乍然取出,那腐烂早已露骨的头颅,可不就让一直踮着脚巴望的众人又惊又惧,齐惶惶的后退几步,再不敢着眼看了。
只是许楚却全然不在意,她将那带着尸液跟腐肉的头颅放置到早已铺好的白布之上,然后小心用验尸刀将一层蛆虫挥去。那般情形场景,莫说是普通人,便是刚刚对她横眉冷指的老仵作林老头也有些骇然。
他倒不是怕,而是未曾想到,这女子竟然真的敢下手......
这颗腐烂的头颅,曾经过他的手验看,所以身为仵作的他自然知道内里模样。除了那些蛆虫之外,被泡烂的皮肉软的几乎稍稍一动便会掉下来。而断颈处,虽然早就被水泡的看不出暗黑色的血渍跟结痂,却也因混着腐败的烂肉流些臭味熏天的尸液。
随着熏天的臭气散开,或是捂着眼睛骇然的人,又或是还强忍着恶心打量的人,此时都四下散开了。当然,也有心思灵活的,早就往萧清朗等人所站的方向拢过去,毕竟上风口的位置,味道要好上许多。
许楚将那腐肉之上的蛆虫清除干净后,就用镊子小心的将头颅嘴巴撬开。却见里面稀稀疏疏只有六颗牙齿,其中有四颗错落的槽牙龋齿十分严重。
待到查看过头盖骨后,她对自个的猜测就越发肯定了。
只是半盏茶的工夫,她就将头颅放下,再度验看起死者的身躯来。
虽然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可却还不至于看不出模样来,而且没有彻底白骨化,值得验看的地方还有许多。
她大略看了一下,又小心的查看了蛆虫的分布情况,片刻后起身向刘老爷问道:“刘金山生前可曾有过牙病?掉落过牙齿?又是否生过重病,而使得口齿不清,意识不清甚至偏瘫的情况?”
刘老爷愣了一下,旋即摇摇头,悲苦道:“他的身子骨素来都很好,他是刘家的独苗,老夫一辈子只有这一个儿子,所以从他小时候就很注意他的身体。莫说重病了跟牙病了,就是磕磕碰碰的伤都不曾有过几回。”
许楚点点头,再度问道:“死者男,年三十八岁,身长五尺六寸可对?”
刘老爷眼中含泪,却并未失态,听到她的话自然点头确认。
“老夫认尸时候查看过,他身上的确有金山独有的胎记。”
也就是说,他确认棺椁中的那具身体,的确是刘金山所有。
许楚闻言,不做犹豫直接说道:“头颅不是刘金山的!”
只一句话,就让众人哗然一片。而林仵作,此时也错愕不已,下意识的问道:“怎么可能?”
因为当时头颅被浸泡的面目全非,自然不可能凭借着五官辨认面容情况。所以,他还特地对比了断头处的砍痕,那皮肉跟骨头上的伤痕,明明都是菜刀反复砍剁所为......
此时的他,倒是不怀疑许楚的验尸能耐了。那目光再看向许楚时候,也不敢再带看轻跟蔑视。
可是纵然如此,他还是不免出声质疑。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轻易推翻他的结论,岂不是当众打脸?
许楚看了他一眼,动作娴熟的再度将死者的头盖骨翻开,冷声说道:“这颗头颅囟门处突出,且头盖骨内侧有多处出血点造成了的血晕痕迹,这些都是脑出血的特征。而且,血晕如此厉害,足以证明,此人脑出血之事年头已久,并非三两日的事儿。”
“那或许是凶手行凶时候,击打了他的脑袋,使得他头颅内有出血呢?”林仵作皱眉冷声反驳道,“死者身躯上并未有损伤,所以极有可能是伤在了头上,使得他意识模糊,继而被人砍去了脑袋!”
对于他的伤在头上的说法,许楚是认可的,不过却并不意味着认可眼下这头颅内侧的出血是因为重伤造成的。
她声音冷静,指着头上被蛆虫啃食过的痕迹说道:“尸首若是有些腐烂,则可看被打或刃伤处痕损皮肉颜色。要是真的生前被打伤或是砍伤,那伤口处应该是赤色,深重且发青黑色。贴近骨处的伤痕皮肉不坏,蛆虫也无法啃食。”
“可是你且看这头颅,却并未有蛆虫不啃食的地方。加上皮肉没有明显的刀痕,且头骨没有折损,足以证明这颗头颅出现的情况,是病因而非重伤所致。”
“另外,这颗头颅的牙齿只有六颗,斑驳稀疏,且他的牙龈有明显退缩迹象,已经露出了牙根,并且牙根龋蚀严重。这些,都足以证明,他并非是年轻之人,而是一位老人。”
许楚说的缓慢,尽可能的将一些难以理解的词语换做简单明了的话解释。
其实在许楚第一次看到那些牙齿时候,就已经断定了这颗头颅并非是死者的。因为,那牙齿有明显的老年性根龋迹象。
所谓老年性根龋,其实并不少见。一般而言,儿童和年轻人多在牙冠部发生龋蚀。而老年人则常发生在牙根的表面,也就是“根龋”。
有了这个定论,再加上刘金山的生活习惯跟年纪使得其不可能有如此严重的牙病,所以这一点足以证明她的猜测。
许楚说完,就低头继续打量起那头颅的断口处,却见片刻后,她就用镊子小心在那断颈的腐肉处拨弄起来。那模样,唯实让人不能直视。
别说离得近的人了,就是离得远一些的,稍作想想就会觉得恶心难忍。
偏生,许楚却浑不在意,她将那结痂之处拨开,一连平静毫无惧意的察看着内里情形。明明是一个面目清秀,衣着光鲜的少女,偏生如同死神一般摆弄恶臭连连带着蛆虫的腐尸,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因为时间过了多日,且那头颅被水浸泡过,所以按着伤口处皮肉的色泽很难判断是生前砍下还是死后砍下的。
不过判断伤口是生前所为还是生后所为,也并非只能依据这一点推断。
她略微查看后,便说道:“正常而言,活时斩下头颅,尸体的筋会缩入。死后斩下的则会项长,而筋不伸缩。眼下尸体,虽然不明显,却也足以看出,这颗头颅是死后砍下的,而尸身却是生前被活生生的砍去了头。”